姜小迢聪明伶俐,已隐隐猜出他的心意,乖乖点头答允。娄之英向李父拱手告辞,乡邻中又有人议论道:“我便知道他瞧不出什么门道,李神医行医多少年了,难道还会看错?”不少人也都随声附和,娄之英权装没有听见,和虞可娉快步出了灵棚。
虞可娉道:“大哥,你必是看出了什么,这些乡民无知,那也不用和他们多说,咱们现在便去找那个神棍算账?”
娄之英愤然道:“不错。这庸医胡乱行医,简直是草菅人命,今日若不替天行道,以后只会让他害人更多!只是不知此人住在何处。”
虞可娉道:“五坡集本也不大,咱们挨家挨户找寻,悄悄地打听,总归找得到。”
二人出了镇子东南,一时不知该从哪搜起,正踌躇间,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呼叫道:“娄小哥留步。”两人转过头去,原来叫人的正是曲丁,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便来到跟前。
娄之英问道:“曲大伯何事?”
曲丁左右巡视了一眼,低声道:“这里不甚方便,小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娄之英知他必有隐情,于是点头答应,跟着他来到一条巷后,曲丁见左右无人,这才继续说道:“娄小哥,你莫要瞒我,适才你瞧过李婶子尸身后,我见你神色有变,必定是发觉了什么,你和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娄之英不知他此问何意,一时无法回答,曲丁见他犹豫,又道:“小哥,我和你说,这里的乡民都是从外乡逃难来此聚居,大伙没读过书,许多道理都不甚懂。那位李神医善于装神弄鬼,他也的确会些医术,治过不少病患,是以大伙一有了病,都拿他当做救星。两年前他医死了人,那病人遗孤到处说他的是非,这李神医一气之下,扬言要离了五坡集,从此不再回来。有不少乡民常年服用他开的独家秘药,根本不敢停歇,听说李神医要走,都围在他家苦苦求情,李神医不依不挠,定要和那遗孤对峙,乡民们无奈,只得合力将那家人赶出集镇,李神医这才勉强答应留下。是以小哥刚刚质疑于他,街坊们都有微词,请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虞可娉道:“然则曲大伯怎不担心李神医再度出走了?”
曲丁道:“我早知这家伙不是好人,不瞒二位说,我浑家年前曾问诊过他,至今仍在服用他开的草药,从不敢停,一断顿便心烦气躁,整日不能劳作,也不知这人耍了什么手段,弄得我家无宁日。娄小哥,请你和我实说,李婶子究竟是不是死于这庸医之手?”
娄之英叹了口气,道:“曲大伯,便和你说罢,那尸身四肢关节红肿,唇色发黑,眼窝深陷,明眼大夫一看便知,那是死于破风之症,当是近期受过外伤,没能及时清理,以致外气攻心。轻者发热盗汗,重者昏厥不醒,这些症状都和疟疾极其相似,是以那所谓神医糊里糊涂,便错诊了病。破风并非绝症,只要用药得当,休它十天半月,便可康复,可恨那神棍胡乱诊治,贻误了时机,这才令李大娘与家人阴阳两隔。”
曲丁摇头道:“当日李老弟要请这位‘神医’诊病,我曾劝诫过他,无奈邻里都极力推荐。唉,果不其然,最后还是吃了大亏。”
第一百五十六章 铁屋()
虞可娉道:“曲大伯,我们正要去找那神棍理论,你可知他住在何处?”
曲丁道:“我自然知道,我来寻二位,便是想告知你们一事,这位李神医不但弄得乡民服服帖帖,还善于结党,镇上有不少泼皮无赖都是他的死党,均听命于他,听说他还组建了什么帮会教会,二位若要与他相斗,可得提防双拳难敌四手。我在镇上多年,不敢得罪邻里,这才偷偷跑过来和你们讲说,盼你们能惩恶扬善,把这祸害乡民的害人精铲除,也让我那婆娘彻底断了服药的念想。”将李神医的住址给两人指明,匆匆回李家去了。
娄虞二人顺着指引赶往李神医住处,虞可娉道:“大哥,曲大伯说这人有一堆死党给他卖命,你瞧咱们该如何应对,要不要先探个虚实再说?”
娄之英道:“那都是当地平民,怕他们作甚?这些人能与这神棍交好,品性必定也不会佳,咱们又何必留情。”
虞可娉道:“大哥,我心中有个推想,只不大拿捏的准。”
娄之英素服她能,听她这般说,急忙问道:“什么推想?”
虞可娉不答反问:“曲大伯几次提到乡民常年服用这神棍开的私药,不能停歇,你说那是怎么回事?”
娄之英道:“当是五石散之类的迷药,必是他以此控制乡民,让当地人离他不得。”
虞可娉道:“大哥,这人擅用五石散,又组了什么帮会教会结纳同党,到处蛊惑乡民,你还记不记得他身穿什么衣服?”
娄之英略微回思,想起李神医乃是穿了一件绿袍,心中猛然一动,愕然道:“菠莲宗?”
虞可娉点头道:“我疑心此人是菠莲宗门下,若他结交的是当地无赖,那确也没什么,但若他身边有不少菠莲宗教徒,这邪教诡计多端,花样百出,咱们就务须步步小心,千万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娄之英想起此前在狸子坞的所见,菠莲宗种种恶行跃然于脑,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说道:“娉妹,你说的不错,这人若真是菠莲宗的,咱们可得小心应付,不如先假意拜访与他,套问他的虚实。”
二人来到集镇街上,找到李神医的住处,见上头挂着一面牌匾,上写“李氏医馆”四个大字,底下又有“赛扁鹊、赶华佗”六个小字,可门面窄小,看起来只是一般的居民住宅,知道这人名声在外,已无需再开医馆,只在家中坐诊便得,于是叩打门环,有个小厮应声开门,娄之英说明拜访之意,谎称自己是李神医故友,急于求见主人一面,那小厮道:“先生外出问诊去了,二位既然是先生好友,便请到里面宽坐,料想先生片刻便回。”把二人引到前厅,端茶递枣招待。
娄之英见这房屋门面虽小,但进来后院落宽敞明亮,待客前厅更是布置的富丽堂皇,四壁竟似用大理石筑造,极其名贵考究,足见此人这些年敛了不少银财,那不知是由多少病患人家用苦难换得的,心中对其更加愤恨。
二人等了约半个时辰,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原来正是李神医回来了,只听他边走边问道:“有故友前来访我?那是何人?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来了?”进到前厅,一眼看见娄之英端坐椅上,不由得一愣,皱眉道:“怎么是你?阁下来我住处又有何贵干?”
娄之英站起身来拱手道:“小子识浅,先前不知神医真面目,这才行为冒犯,言语多有得罪,还望神医饶恕则个。”
李神医本以为他寻到家中要来滋事,这时见他谦卑有加,更向自己道歉,大大出乎意料,语气也跟着缓和起来,道:“好说,好说。”
娄之英又道:“咱们从酒楼出来,访了本地朋友后才知神医之名,小子暗悔不该在神医面前班门弄斧,卖弄不成事小,耽搁了病人事大,于是跑回客栈再找那对兄妹,果然这二人是心疼银子,这才顺杆而上,不肯让神医医治。我好说歹说,他们这才同意再度求诊神医,只是那男子病重行不动路,是以还得烦劳神医一趟,和我们一同去客栈诊病。”这番话是他先前和虞可娉商议好的,二人暗想此人家中不知有没什么帮手同党、机关埋伏,在此地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若能将他哄到外头,引在无人处把他制服审问当是不难,是以杜撰出这等话来。
李神医见他说的在情在理,又听他一口一个神医叫着,态度十分恳切,完全不见任何歹意,却也信了七八分,可不知怎地,心中总有一丝疑虑,他沉吟片刻,说道:“那兄妹二人虽然刻薄,但医者父母心,咱们行诊之人,总不成见死不救,我便再去一趟,两位先在此宽坐,我回内屋简略收拾便来。”起身离了客厅。
过了一盏茶功夫,李神医笑吟吟地走回,身后却跟着那开门的小厮,娄虞见他并未身背药箱,均颇感诧异,李神医道:“我这里有副增气补血的草药,正好可以拿给病人服用,只需熬制一炷香便好。先前小仆不知二位远道而来,只用些粗茶招待贵客,实在过于怠慢,我家有上等的本地番茶,这便让他去换来,咱们喝好了茶,正好一起带着草药上路。”吩咐小厮将几上杯盘撤下。
不大一会,小厮重又端出一壶茶上来,李神医亲自斟了两杯,果然香气四溢,不同之前的茶味嗅苦。李神医道:“这是湘江本地的安化番茶,别具一格,请二位尝尝。”娄之英端起茶杯,见汤色橙黄,香气纯正,确是佳品,只是香气中隐隐带有一丝茉莉之味,那可不大对头,急忙向虞可娉使了眼色,放下茶杯道:“此茶的是上品,只是小子粗人一个,饮茶只为解渴,须等热茶凉了大口来喝才最过瘾。”虞可娉则将茶略微沾唇,旋即也放在了桌上。
李神医脸上微微变色,随口打了个哈哈,说道:“二位再等片刻,我去看看草药好了没有。”再度出了客厅。
娄之英道:“娉妹,茶水有些古怪,这人只怕已识破了咱们的本意,此地不宜久待,先走再说。”二人刚起身来到门口,忽听隆隆声响,不知什么重物落在了厅门之后,娄之英大急,双掌一挥,厅口木门被他掌力震碎,露出外面好大一块铁板来。娄之英掌力再催,双手重重击在铁板之上,只听的咚咚声响,铁板却纹丝不动,二人情知不妙,虞可娉道:“走窗户。”话音未落,窗沿格楞楞巨响,一排铁栏杆应声落下,嵌进窗台之中。
娄之英暗叫糟糕,这人家中居然设有这等埋伏,看来远非一般神棍,不知在菠莲宗任了何等高职。他二人身上没什么神兵利刃,只虞可娉身背了一柄普通腰刀,忙抽出来,在栏杆处连斩数下,直砍得铁栏杆斑痕累累,却半点用处也无,娄之英接过短刀,又刺在门口铁板之上,可也只刺进去了半寸,他催动真力,却再难往前一步,突然吧嗒一声,腰刀被他内力压迫,已折成了两段。
只听窗外有人哈哈大笑道:“这铁门铁窗都是用上等的精铁打造,铁门更是厚及半尺,哪里这么容易刺穿?四周墙面皆是大理岩石所筑,你便有通天神力,这下也插翅难逃了。”正是李神医的声音。
娄之英掷出断刀,将窗棱击破,见李神医正得意的望着自己,强压住心中怒火道:“我们是来请你去诊病的,并无歹意,神医此举何故?”
李神医道:“姓娄的,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七尊者说的没错,你们两个小鬼头诡计多端,最擅作伪,那两盏茶居然被你识破,害的老子第一次在家中动用机关,真是可恶至极!”
只听有人接口道:“我早说这小贼是什么再世仲景的门下,你想用麻药哄他上当,只怕不能如愿,现下多好,来个瓮中捉鳖,岂不美哉?”娄之英侧身去看,见又有两人来到窗外,其中一人身穿紫袍,一张面皮也是红里透紫,满头满脸半根毛发也无,下唇却有两根獠牙上翻在外,瞧来甚是渗人,正是菠莲宗的七尊者广剑凉。
娄之英登时心中雪亮,原来广剑凉正在李家,这位七尊者和自己朝面多次,更曾比武交手,适才李神医起疑回到里屋,此人定是和他说明了。自己几次破坏菠莲宗的“好事”,早已成了这邪教的公敌,这番被困石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虞可娉看到广剑凉身边那人穿着青袍,心念一动,说道:“原来是五尊者和七尊者在此,难怪要弄这么大的排场。”
那青袍汉子脸色一变,喝道:“你识得我?你怎知我是本宗五尊者?”
虞可娉道:“大尊者木归、二尊者张世宗、三尊者丁残云、四尊者文抒杨之下,便是你五尊者张胜了,你后面又有六尊者黎元贵、七尊者这位广剑凉广兄、八尊者曹茉,我怎么不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烈火()
那青袍汉子正是张胜,院中三人闻听此言大惊,张胜喝道:“你从哪里知道了这许多私密?即令本宗信徒,也不会认全本宗尊者,你偷偷查访收集我宗首脑讯息,究竟意欲何为?”
虞可娉道:“我们受金国薛王爷所托,来南朝暗中办事,贵宗大尊者木归、三尊者丁残云和我们同为薛王效力,自不拿我们当外人,贵宗的种种事宜,都是这二位告知我的。”
广剑凉道:“五尊者,你莫听这小妮子胡说,这鬼丫头能言善辩,最会歪曲事实。当日我在庐州曾吃过这两人大亏,三尊者从北国引见的纥石烈将军,曾在狸子坞捉住二人,当时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交情,现下却说这等鬼话,叫咱们如何能信?”
张胜点了点头,道:“李堂主,你说这二人该如何处置?”
李神医毕恭毕敬答道:“二位尊者在此,哪用得着属下来下决断。七尊者昨日刚到湘东,今日便因属下在外处置不当,引了仇人前来,属下还未曾就此请罪,因此不敢胡乱说话。”
广剑凉道:“李堂主引了这二人前来送死,乃是大功一件,谈何请罪?你未雨绸缪,家中竟做了这等机关,今日派上了用场,实是本宗股肱之臣。”
李神医道:“这都是五尊者的功劳,五尊者在湘中经营多年,给每一位堂主都设计了后手,那才是本宗之幸。”
张胜道:“眼下暂不论功分赏,这二人关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到底要怎生处置?”
广剑凉道:“那姓娄的小贼武功高强,可不能放他出来,不如就关他十天半月,生生饿死他们算了。”
张胜转头看向李神医,听他有何话说,李神医道:“此计原本甚妙,不用费一刀一枪,便可置仇人于死地,只是属下听这两人说乃是访友而来,先前他们带着的小童如今也不知去向,只怕这两人在当地确有朋友,他们若是数日不回,那朋友找将过来,可有点不那么好办。”
张胜在三人中尊位最高,原该由他决断,可此人生性优柔寡断,不擅决议事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广剑凉咬牙道:“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点着了屋子,将这二人烧死在其中算了。”
李神医神色大变,颤声道:“七尊者,属下……属下在五坡集行医多年,全仗当地百姓虔诚,才得以为本宗敛财建功,若就这么一把火将基业烧了,总归那个……那个……”
广剑凉道:“我惊尊再出银钱让你重开医馆便了,这两人是本宗大敌,数次破坏本宗法事,处心积虑要让本宗分崩离析,今日若不处死他们,实在愧对王佛!”
他这番话说的已是极重,李神医心中不舍,仍踌躇道:“可是……可是……,常言道水火无情,若火势太大,蔓延四方邻里,只怕半个五坡集都要遭殃了,那时本地信徒这个……这个也……不好处置。”
广剑凉向他怒目而视,但自己不是此人直属上司,也不好当面喝令于他,于是冲张胜道:“五尊者且看怎办?机会难得,这二人今日若得逃脱,本宗将来必倒大霉。”
张胜知道自己若是发话,李神医不敢不听,但这位李堂主是自己得力干将,若他今后不能在五坡集立足,那是悲尊天大的损失,是以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二人今日非处死不可,但用火烧屋,非是上策,依我来看,不如从窗中引火进去,这厅子是由大理石建造,火势不至蔓延于外,否则大伙烧将起来,四邻赶来救火,咱们行踪泄露,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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