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可娉道:“嗯,先前宋庄主说令高足是巡夜撞见此人,那么这人料来不是寻仇,那他来庄上做些什么?为何来到演武院来,莫非这附近有什么贵府至宝?”
严久龄恍然大悟,忍不住道:“照啊,原来这人是要寻那东西!”
宋自通瞪视了他一眼,见虞可娉脸露疑色,便道:“没错,鄙庄上存有一件物事,就存在东厢书房,那是先父留下的遗物,这玩意和朱七绝略有关系,凶徒只怕是奔它而来。”
虞可娉见他不肯明说宝物为何,当下也不强问,说道:“宋庄主对朱七绝其人了解几何?不知可否见告一二?”
宋自通看了严久龄一眼,道:“不瞒二位,这些天江湖中将朱七绝旧事重提,说什么宝藏经典,闹得沸沸扬扬,可又有几人知其掌故,了解当年情由?嘿嘿,老夫不才,对朱家上下的事却知晓一二,还曾亲见过朱七绝几次。”
他此言一出,娄之英和虞可娉都感惊奇,这些日来时常听人提起朱七绝事迹,往往被说的神乎其神,听来总像是故老传说,显得似是而非,此刻听宋自通说亲见过朱七绝,都不禁竖起耳朵,急欲看他详说细情。
宋自通续道:“二弟略知我的身世,老夫本不是湖南人,祖籍乃是河南开封府咸平县。没错,老夫便是于宣和四年生在咸平,和朱七绝乃是同乡!老夫年少识事时,便闻听了朱七绝的大名,据传他未及弱冠就中了朝廷殿试的榜眼,那时自是十里传颂,在豫中一带传为一时佳话。”
娄之英沉吟道:“我素闻朱七绝曾为朝廷所用,原来此人竟是中过武试榜眼。呵呵,朱七绝后来功夫冠绝天下,要拿榜眼自不在话下,只不知当时力压他拿到武状元的却是何人?”
宋自通摇头道:“娄少侠可猜错了,朱七绝中的并非武试榜眼,而是文试。那年的状元却不知是谁了,不过矮他一名的探花郎可是大大有名,那便是在我大宋岌岌可危之时,曾力主抗金、险些力挽狂澜的李纲李丞相!”
众人听到此处皆是一惊,没想到朱七绝非但武功绝顶,连文韬也是举世一流,看来此人得享大名,的确是有真才实学。
宋自通看到几人惊愕的神情,不禁微微一笑,续道:“朱七绝号称七绝,自是文武全才,他及第后成为当朝御史大人的门生,在官场沉浮了半年,深感朝廷昏暗,自己大好身手无所作为,于是辞官不做,回到咸平乡下居住。
朱七绝虽是江湖中人,但在乡里四邻看来,这人也不过是个富户财主罢了,他武功高强,又擅奇门遁甲之术,把自家庄院布置的机关重重,纵有仇人宿敌,也不敢轻易到咸平滋事,是以这些年下来,乡间倒也始终太平无事。
我家当时也住在咸平乡下,虽算不得什么大户,但也是有田有地,生活富足。先父生性颇爱舞文弄墨,朱七绝在乡间没有知音,和先父倒算是谈得来,偶尔也来过家中几次,是以我曾亲见过他。我五岁那年,金人势大,一举攻破国都开封,徽、钦二帝被俘北国,咱们大好河山被金人占去半壁,期间女真官军烧杀掠夺,那也不必说了,但咸平却因有朱七绝在此,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令金兵不敢来此造次,倒是平平安安躲过了战乱。
如此又过了十来年,宋金在河南一带反复交战,又有义军不断兴起,北方连年战火,百姓可谓苦不堪言,但咸平乡下却始终风平浪静,便是金兀术扑灭义军、岳武穆带兵杀到朱仙镇,也都没有波及我们,想来自是因朱七绝之故了。
后来不知怎地,突然有一天有大批武林人士来到咸平,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侠客、大宗师,他们二话不说便攻进朱家,将朱家满门老小几乎杀了个片甲不留,朱七绝虽然神功盖世,但终于寡不敌众,死在了这场灭门惨案中。朱七绝一殁,乡里失去了靠山,也跟着逐渐衰败了。没过几年,先父染病撒手人寰,我见北方战乱饥荒不断,生存不易,便变卖祖产,带了家私来到湘潭,建了这座紫翠庄,这些年过得倒也自得其乐。”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窃贼()
虞可娉听他讲完这些,想起当日翁仁对朱家的描述,不禁问道:“宋庄主,你在咸平乡下住时,可曾识得两人叫做翁仁和陆广的?”
宋自通追思道:“此二人是谁?我却并无印象。”
虞可娉道:“这二人和宋庄主年岁相仿,据说当年曾在朱家做过长工。”
宋自通笑道:“想是乡间的一般闲汉,若当面见着,只怕能够认出,名字却不记得。”
虞可娉道:“我曾听翁仁说,朱家当时戒备森严,便是他们做工的,也没见过朱家的家眷弟子。江湖上故老相传,朱七绝曾收有数名弟子,但除了大徒弟钟达力、二徒弟宫达书偶有行走江湖、被人识得外,其余弟子平日均足不出户,武林中极少有人识得,是以当日灭门之时,也不知他有几名弟子成了漏网之鱼。他们既然不在江湖上闯荡,武林中人不认得他们,那也情有可原,但莫非连乡里乡亲也都不晓得朱七绝有几名弟子、长什么模样?宋庄主当年和朱家比邻而居,不知可否见过他们?”
宋自通摇头道:“没有。朱家虽在咸平,但毕竟是江湖人家,和乡里并无过多来往,先父会画几笔丹青、会念几首歪诗,才得以和朱七绝相识,十来年间也不过见过几次而已。是以朱家的事,我们咸平乡下的乡民只有比武林人士知道的更少。”
虞可娉道:“看来江湖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朱家搞得如此神秘,只怕朱七绝真的和两国朝廷有所往来,却不知此人究竟心向哪国。”
宋自通道:“朱家惨遭灭门,江湖上都说是朱七绝勾结金人,又与奸相秦桧串通,害死了岳武穆。实则岳武穆明明是被高宗皇帝下旨处死,朱七绝一介平民,又住在北国,他有多大能为,能让天子赐罪朝廷大员?我虽不清楚他的为人,但瞧来他却不像是这种是非不分的奸恶之人。”
严久龄道:“我大哥和江湖上那些凡夫俗子毕竟不同,他是亲见过朱七绝的,大哥说的话,想来定然不会错。”
娄之英道:“江湖上以讹传讹所在多有,不过数十年来朱七绝恶名在外,想来自有道理,这些是非曲直咱们也无从分辨,娉妹,眼下这血案你却怎么看?”
虞可娉摇头道:“犯案的若是武学高手,那么追寻起来可难的多了。这人若真是朱氏遗徒,那么他来紫翠庄犯案究竟所为者何?倘若是有人假借朱七绝名义行凶,那必是特地来和宋家为难报复了,但宋庄主都猜想不出仇人是谁,咱们就更加不知。这件案子我可真是一点头绪也无。”
娄之英自识得她来,见她屡破奇案,却是第一次听她犯难,不由得一愣。宋自通笑了笑,说道:“这案子线索太少,又无人目击当夜情状,老夫思索了数日,也想不出会是何人来我家寻仇。非是老夫自夸,我那徒儿李跳功夫不弱,但当日他是胸口正面被人用摧心掌一掌震死的,江湖宵小老夫怕也得罪过一些,可功夫到此地步的人,天下间寥寥无几,这些人里却无人和老夫有仇,看来来此行凶的,只怕真是朱家灭门时逃生掉的一名弟子。”
虞可娉眼帘低垂,却没答话。严久龄道:“大哥,娄兄弟,咱们兴起说了这阵子话,不知不觉却已过了二更啦,我们仨赶了一天的路,大伙想必都累了,今日不如就此歇了,要破案子来日方长,娄兄弟和虞小姐左右无事,便在庄里多待些时日也是无妨。”
宋自通道:“不错。这件凶案疑点多多,当须好好参详,老夫今日尽是怠慢客人,还望二位多有担待,咱们这便回主宅歇息。”
四人刚要离了演武院,忽听西侧传来一声惨呼,宋自通脸色微变,道:“是老夫的书房!”脚底微一使力,展开轻功向西首奔去。娄之英见生了变故,和虞、严二人相视点头,三人抛下掌灯仆从,抹黑跟着宋自通而去。
等奔到书房门口,却见一名下人浑身鲜血扑到在地,灯笼滚在地上时明时暗,映在那下人身上,显得好不诡异,四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宋自通刚想推门进去查探,突然一条黑影从窗中窜出,端的迅捷无比。宋自通应变神速,转身一弹,向那黑影背心抓落,他身为四大庄之一的庄主,武功非同小可,已实算江湖一流,这一抓极少有人能够避开,哪知那黑影足尖微微点地,又向前探出一尺,堪堪躲过了这一神抓。
宋自通“咦”了一声,眼见那人轻功卓绝,又窜出了三丈,再奔几步,便可翻上墙头出了庄院,那时黑暗中四野茫茫,要抓他可不易了,忙也跟着追出,可即已落了数丈,又如何能在须臾间追上?
那黑影眼见可以逃脱,心中正暗自得意,刚要跃过墙头,突见眼前飘来一人,这时已避无可避,只得举掌发力拍去,口中高叫道:“让开!”
阻挡黑影之人正是娄之英,原来他见此人躲避宋自通一抓时展露神技,知道这人轻身功夫极高,当下不及细想,忙展开“脱渊步”,几个起落飞到墙根,正站在黑影行进之路上。这时见此人举掌打来,怕他功力远高于己,不敢与他硬磕,也回了一招老君开门,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两人四掌一触之下,娄之英借势向旁斜跃了出去。
便这么阻了一阻,宋自通已经赶到,那黑影不敢恋战,仍想飞上墙头逃脱,却被宋自通一掌逼了下来,无奈之下,只得与宋自通斗在一处。
娄之英适才和他接掌时,便觉此人内力平平,似乎还不如自己,这时见他与宋自通交手,心中已经了然,知道这人只是轻功卓绝,真实功夫却没什么称道之处,远远不是宋自通的对手。果不其然,两人交手不过十来个回合,宋自通大喝一声,抓住此人右手手腕向后一扭,将他两手反剪擒获。
此时巡夜的庄客家丁听到争闹之声,早已从别院跑来,宋自通吩咐庄客用牛筋绳索将此人狠狠绑了墩在地上,又命人举灯照耀,这才看清贼人面容,只见他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身穿一袭黑衣,一张面皮微显蜡黄,唇边下颚留着三绺微髯,一双眼睛却是黑亮有神。宋自通仔细辨了辨,并不识得此人是谁。
严久龄喝道:“你是何人,可是活的不耐烦了,敢跑到紫翠庄来行凶撒野!”
那人虽然被擒,却丝毫不惧不慌,微微一笑,抬起头道:“老子今夜运气不好,二更天已过,没想到你们这班夜猫子却放觉不睡,来坏老子的好事。”
严久龄啐了一声,道:“你来本庄行窃,算他娘的好事!你究竟姓甚名谁,瞧你身具武功,不像是寻常毛贼。哼!又有哪个毛贼不长眼,赶来紫翠庄偷东西?快说,你到底是谁,来本庄盗取什么?”
那人笑道:“我是毛贼的祖宗!要盗什么,二位庄主自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宋自通脸上微微色变,道:“尊驾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武林成名人物,恕老夫眼拙,认不出尊驾,不知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那人道:“在下乃是一名飞贼草寇,你问我姓名,那正犯了本行的大忌,如何能够说与你知?不过有一事倒可向宋庄主以实相告,在下来盗取那支玉箫,乃是受人所托,并非是我自己想要,这一点可要讲说明白。”
宋自通脸现紫色,厉声道:“托你之人是谁?”
那人仰天哈哈大笑,直笑的众人头皮发麻,这才稍稍停歇,只听他又说道:“宋庄主啊宋庄主,你问飞贼主雇的名姓,那比先前的忌讳还大,你连犯两次忌讳,道我肯说么?”
严久龄喝道:“你少油嘴滑舌,我大哥问你甚么,你便答甚么,不然有你好受!”
那人不接他话,自顾说道:“我探了两晚,已确知二更过后子时之前,此处并无巡夜庄丁,缘何今夜却有一名下人贸贸然走过,害我不得不痛下杀手,大违本心,更难得宋庄主等深夜不睡,专门候在这里,莫不是早知我今夜要来盗箫,故意来个网中捕鸟?”
宋自通也不知为何会有庄丁深夜打此经过,紫翠庄管家却道:“老爷宴后陪客人到演武院闲谈迟迟未回,小少爷玩的累了,直说见不到外公不去睡觉,小的无奈,这才派了阿财去唤老爷,不想竟遇上贼子遭了毒手!”
宋自通这才明白,幸喜今夜娄虞二人来拜,才赶巧抓获了盗贼,否则若和平日一般,自己和严久龄都在前院安睡,那里离此路远,就算闻知有贼也赶不及,以此人身法手段,非让他得手不可。只是紫翠庄一向布置森严,这人居然来此连探数日而不为人知,看来不是江湖惯盗,便是武林成名人物,可自己怎么却想不出来是谁?
第一百五十章 师叔()
严久龄道:“大哥,这人油腔滑调,不说实话,我看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只怕半点真话也套问不出。”
宋自通摆手道:“咱们正经人家,如何可以滥用私刑,让两名庄丁守在柴房关他一夜,明日一早派人送去县衙发落罢,到时不怕他还能胡赖。”
那人嘻嘻一笑,腾的一声站起身来,双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胡赖甚么?”趁众人愣神之际,两个起落来到墙根,翻身骑上围墙,向院中微一拱手,又道:“各位,少陪了。”翻下墙头不见。
院中诸人皆是一怔,适才明明亲见庄客用牛筋绳将这人绑的结结实实,那牛筋绳是最坚韧之物,被绑缚后越是挣扎便越会深入肉里,比之铁铐铜镣也差不了太多,却被那人在谈笑间自行解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看来他此前不住地插科打诨,倒也并非全是临危不惧,而是故意转移注意,拖延时间,大伙一个没留神,竟被他在眼前硬生生地逃脱。
宋自通恍然道:“我知此人是谁了!他叫侯百斛,是蓬莱火云道人的弟子,江湖上一等一的大盗!”这时不及前去追他,忙奔进书房,查看自己的宝贝有没失窃。
娄之英听到火云道人这四个字,登时身躯一震,虞可娉见他脸色有变,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娄之英道:“娉妹,我非追上那人不可!”拾起一枚灯笼,也从南首翻出庄院。
他翻过墙来,举起灯笼一照,见那人的足迹就在眼前,忙顺着印记向南追去,行了不到三里,便影影绰绰见到那人的背影。
原来那人逃脱紫翠庄后,知道危险已去了大半,并未就此全力疾奔,这时听到身后有人,自信轻功举世无双,也没放在心上,微微一笑,展开绝学,向左首林中奔去。
娄之英奋力疾追,桃源观轻功冠绝天下,余仙又认定他有此天赋,常笑谈轻功若是练得好了,便是打了败仗也能逃命,是以在此处他下的功夫却是最多,这时急着向那人问个明白,脱渊步全力施展开来,直是越追越近。
那人看他迫近,心里不由得大奇,暗道自己飞盗多年,全仗这身盖世轻功保命护身,纵使武林成名大豪,也未必能轻易跟上自己,怎料这青年却有如斯功夫?眼看他已奔到自己背后,只觉一阵掌风袭来,情知不妙,忙向旁一闪,躲过了这一掌之击。
娄之英知道这人只是轻功厉害,武艺却非自己敌手,见已追上,心绪略微平复,当即舞动双掌,再度向他打去。那人知道交手已成必然,把心一横,从腰中抽出三棱短刀,连刺带劈,和娄之英斗在一处。
娄之英虽然空手对他白刃,但内力高出他甚多,却也逐渐占了上风,那人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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