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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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经-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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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害怕,想到刚才两次地动,不知还会不会再生几次,百悦楼纵然牢固,但也不够保险,总不如逃到街上空旷处安稳。这时也顾不得此举有没有破绽,又检查了一遍书房,这才掩好了门,悄悄走下楼去。

第一百零六章 误解() 
我来到街上,原来城中早已翻天,大伙全都跑到外面躲难,大街中熙熙攘攘都是人群。果不其然,又过了好一会,宣州生了第三次地动,这次更加剧烈,连民居也被震塌了几间,好在百姓大多已不在家中,是以死伤也不算多。我匆匆赶往后巷,将滑在胡同中的木箱拖出,等到夜深时悄悄运到南漪湖边,装满重石沉入湖底,这下连罪证也难寻了,官府要查就更不容易。我回到街上,又寻了一阵,还跑到了老翁的家中,却怎也找不到他,我别无他法,就这么和街坊在外头胡乱睡了一夜,梦里全是白日手刃迟银川的景象,也不知他的尸身有没被人发现、老翁到底有没带官差前去百悦楼。

    第二日起来,我转了几转,才又到百悦楼前探风,却见官差来回出入,知道命案已被察觉,只不知官人们查的如何。又过了半日,我作为迟银川生前伙伴之一,自被官差传去查问,那都是些循例官话,我小心回答,官府自然也未多加怀疑。

    我知道迟银川是城中巨贾,他又死的这般离奇可怖,官面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知还要查问多少个回合,是以心中早就想好了诸般说辞,以候官差再问。哪知仅隔了一日。便听说此案已经破了,凶手却是迟银川的婢女翠乔,而翠乔被多番审问责难之下,不堪羞辱,仅过了半日便在狱中自尽了。我听闻之后,心中十分内疚,翠乔平素虽然爱贪便宜,但为人不坏,待人很是和气,对迟银川更是服服帖帖,却莫名其妙地做了我的替罪羔羊,要我如何能够心安?我知道宣州地动,官面无暇顾及命案,必是胡乱找了罪名安在翠乔身上,可怜这婢女自觉翻案无望,一时想不开便走上了绝路。我虽然愧恨,心里却也有些庆幸,暗想此案结了倒也一了百了,再也不会算到我的头上了,那么以后我便高枕无忧了,只是老翁始终下落不明,让我十分不安。

    我在城里四处打听,寻了三日,才终于在官府设立的善医馆中找到了老翁,可一见之下,老翁居然已不认得我!非但是我,便是他自己这些年的所经所历,也全然都不记得,整个人也都浑浑噩噩。我问了馆里的大夫,这才得知,原来那天老翁离了百悦楼不久,宣州生了第二次地动,也是事不凑巧,老翁被坍塌的墙面砸晕,让人抢到善医馆救治,过了两日才醒,可醒来后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什么都不大清楚,大夫说,想是他在地动时伤了脑子,若不是我寻了过来,只怕他连个依附的人也想不起来。

    我心里十分痛恨自己,这才知道为何那日官差迟迟不来,原来老翁还未到府衙便即伤了,他这伤追本溯源,也可说是因我而起,于是我心中暗下决心,决议这一生都要照护于他。我将老翁接回家中,迟银川既已身故,他偌大的产业自有一部分落在我们几个伙伴手中,我用分到的银钱换了房子,安置老翁来住,老翁那时病的很重,一日中倒要睡上七八个时辰,醒了也是神情呆滞,不仅记不得往事,神智也有些失常,我请了无数大夫,却都不济事,也只有暗里独自叹息。

    迟银川命案虽结,但死时的可怖情状却在城中流传开来,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说翠乔与迟老板不清不楚,因情之所困才出手杀人,还把首级弄成如此模样,也有说翠乔乃是冤死,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他恨迟老板入骨,杀了人仍不泄愤,用木棍插入死人头颈,是要咒他永世不得翻身。这些流言蜚语满城皆闻,我听得不厌其烦,也是我心里有鬼,怕待在宣州终归会节外生枝,于是便变卖家产,决议迁到庐州居住。

    我带着老翁,和一队商户一起雇车赶往庐州,想是我造孽太深,累了不少无辜,路上我们竟遭遇了劫匪,大伙被冲的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我被几个匪徒追的跌下深谷,直摔了个半死,凭着求生的本能走到附近村落,在村民家歇养了数月,这才康复。我一能起身,就立刻出了村子,沿路找寻老翁的下落,一直寻到庐州,始终没什么眉目,便在庐州安顿下来,改名为吕子夫,做些小买小卖度日。后来也是我时来运转,小生意几番折腾,竟慢慢成了气候,我有了闲钱,便不断托人查找老翁,可找了数年也没他的踪影,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

    就这么过了几年,有次一个舒州府怀宁县的商户请我做客,我本有事想要推脱,但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答应了他,现下想来,只怕是天意如此,要让我在此与老翁重逢。怀宁本就不大,我和商户欢聚之后,独自在街上闲逛,突然见到一人,身形面目极像老翁,我悄悄跟着,眼见他进了陆记米铺,忙使钱托人打听,一问之下,此人竟真的便是老翁,也不知当年他如何从劫匪手下死里逃生来到怀宁,更不知他有没恢复记忆,想起往事。

    我得了老翁的下落,回庐州后便着手筹备,欲把生意产业俱都搬到怀宁县来,半年之后,我来到怀宁,期间暗中查访得知,陆记米铺的老板陆广,乃是老翁少年时的至交好友,老翁那时不知怎么躲过劫匪追杀,独自一人来到庐州打杂糊口,幸喜被陆广撞见接他来到怀宁,老翁神智倒是慢慢恢复如常了,丢失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找回。我见他仍不认得自己,也就不急于和他相见,自在县里经营自己的买卖。

    后来陆老板无故失踪,店了缺了主心骨,便由老翁主持大局,几年折腾下来,米铺逐渐衰败,我早先在米行商会上便已和老翁相交,他虽记不得我,但想是脑中终归有些印象,对我十分亲切,我见他经营米铺吃力,便提议收并陆记,仍由他做老板掌柜,可他坚决不受,只肯在店里做个帮闲,我也只好顺着他意,由他喜好行事。

    后面的故事不消多说了,在座的诸位也都清楚。邵掌门回到天柱山误伤了老翁,心中感到过意不去,极力张罗要给老翁开个豆腐店,我见老翁心动,自是不遗余力的出钱使力,还分派自己的伙计过去帮衬。及后见豆腐店开的也算红火,老翁干的自得其乐,我也觉欢喜。只是每每见到老翁为失忆苦恼,诉说自己所记又时常被人嘲笑,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几次欲和他讲述往事,助他恢复记忆,可一想起他常说什么换头再生之术,足见迟银川凶案令他印象颇深,却有感到害怕,是以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对你说出实情。

    老翁!翁老弟!哥哥十分对你不起,二十年前使计利用于你,害的你被震坏脑子,记不得前尘往事,这数十年来又始终不肯对你袒露心声诉说真相,哥哥心里一直愧疚难当。老弟,你便怨恨哥哥,那也是我咎由自取,只盼你能真的想起往事,不要再做一个失忆之人,哥哥便去官府吃那陈年官司,也是无妨无悔了!”

    他洋洋洒洒说了这番长篇故事,在场众人都听得呆了,吕子夫自己说完,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几近虚脱地坐在椅上,神情却甚是祥和,隐隐有解脱之意,一时间大厅内竟声息皆无。

    过了良久,翁仁才张口说道:“老哥,你和虞小姐说的这些,确能将我在梦境的所见讲通,但我……我……似乎对这些事有点印象,却又完全想不出来,我……我……吕老哥,就算你说的一切属实,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看扶衬,也都够了,何况若按你所说,我脑子受伤乃是天灾,遭遇匪徒走失也是意外,并不关你的事。自打陆大哥没了踪影以后,这许多年来,你也帮的我够了。”

    吕子夫苦笑着摇了摇头,邵旭道:“看来老翁的身世,十有八九已算尘埃落定,只是吕老板也只知西域以后的事,老翁青年时的记忆,既然他自己回忆不起,那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顺其自然了。”

    翁仁紧皱双眉,道:“邵掌门,我……我听了这些,脑中隐隐约约有些念想,也不知……不知能否真的想的起来。”

    吕子夫道:“老弟,你莫心急,我有一法,或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在这之前,我想问问虞家大小姐,你是如何推演出这许多情由,又如何猜到老夫的身上?就连说的故事,也和真相相去不远,这又是何故?”

第一百零七章 真凶() 
虞可娉道:“翁老伯先前说的梦境中,白色圆塔、鹰鼻深眼云云,与回教及回教徒都极其相似,于是我查阅书籍,在回教遍地的西域找到一座大城,叫做察赤,与老伯描绘的地貌暗合,是以便推断,翁老伯当年应在西域待过,而他讲的天崩地裂的惨状又酷似地动,我再翻阅典籍,查到中原近几十年来的地动只有四五处,宣州却离得最近,便索性到宣州府上去查往年卷宗,这才被我找到迟银川遇害一案,我把这些线索暗暗串联,心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一个故事,只是是否贴近事实,却毫无把握。至于吕老板,我在串联这故事时,便疑心于你啦!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你家面铺,你在内堂斟茶款待,内堂壁上张贴着一副精美绝伦的毛毯,吕老板总知道罢?”

    吕子夫道:“我自家的东西,自然知道,那又如何?”

    虞可娉道:“咱们中原汉人,极少有将毛毯贴于墙上的,那正是西域居家的风俗,在那一刻我便留心吕老板的样貌,你虽然做汉人打扮,又上了年纪,看起来和周遭老人没什么分别,但仔细去看,眉宇间却仍有西域人的模样,那时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邵旭等听闻此话都向吕子夫看去,见他长须微蜷,两目深陷,一颗鼻子又高又挺,细看之下的确不似汉人,只是他言谈举止俱与汉人无疑,在市井之中,谁也不会疑心他来自异族。

    吕子夫点了点头,叹道:“原来如此,虞小姐真是心细如发。”

    虞可娉道:“我虽有所疑心,却不敢断言这些事和你有关,是以从宣州一回来,便先到翁老伯的豆腐店,告知他已有了眉目。翁老伯欣喜之余,必会和朋友们宣讲,那时你得了信息,又听我们从宣州过来,若此事真的与你相关,你必放心不下,要想尽办法来打听一切,因此今日我见到你来,心中便多了几分把握。”

    吕子夫道:“唉,虞小姐果然是名门之后,先前老翁带你来时,我便担心这二十来年的隐秘终会被你识破,看来老夫所料非错,果真还是让你将这些往事挖掘了出来。不过老夫此番陪翁老弟前来,可不是为了探你的口风消息,而是自有打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来,众人放眼去瞧,原来是一只小巧的短笛。

    吕子夫道:“老弟,好叫你得知,哥哥适才说曾数次想和你说明真相,并非信口开河,这十几年来,我暗中寻过不少名医大夫,咨问你的失忆之症,其中有人提议,说失忆并非因为脑损,而是出于意念,想是为了逃避某种可怖可悲的情形,这才不敢回思往事,对付这样的病症,除了向他告知往事往情,还需借助一些外力,例如让他嗅闻熟悉的气味、聆听曾印象深刻的曲子等,从那时起,我便想出了一个激你拾回记忆的法子,便是用这乃依。

    诸位,你们或许不知此为何物,这是我们西域回鹘人常用的一种短笛,叫做乃依,吹奏起来十分悦耳。当年老翁的儿子,最爱用它吹动曲子,我们从西域一路走来,他便吹了一路。老翁每次听到爱子吹奏,总会喜上眉梢,露出心满意足之态,因此我便设想,若用乃依吹一曲当年贤侄常吹的曲调,会不会让老翁重拾记忆呢?只是此前我一直胆小自私,害怕在宣州的事东窗事发,是以只敢夜里偷偷练习,从不敢向老翁说明。昨儿个听闻虞小姐说已破了此案,便下定了决心,不管虞小姐推演的对与不对,今日我都要把真相说出,更要助我翁老弟恢复记忆。邵掌门,戎大侠,容我在贵府献丑,吹奏一曲西域小调,待老翁听完,你二位再去报官,让官府来拿我这二十年前宣州命案的真凶。”

    吕子夫不等他人搭话,唇贴乃依,一曲轻快悠扬的小调登时响彻满屋,邵旭等极少听到这种异域曲调,而吕子夫显是平常勤于练习,乃依吹奏的熟极而流,众人听了,都如甘露入喉,直觉沁澈心扉。娄之英向翁仁瞧去,只见他听的如痴如醉,微闭双眼,露出化身世外的神情。一曲终闭,吕子夫抱拳拱手,道:“献丑!”大伙尚不及叫好,只听翁仁突然睁大双眼,呼道:“妙!妙!妙!”这三个字一说完,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摔倒,竟背过了气去。

    众人忙奔过去察看,娄之英扶起翁仁,探了探他的鼻息,号脉良久,说道:“无妨,当是翁老伯激动过度,晕了过去,只需让他静养些时便好。”邵旭忙使人送翁仁到客房休养。

    吕子夫道:“也不知翁老弟能否记起往事,唉,罢了,就算他仍想不起来,老夫却也黔驴技穷了,这一曲便当做我老哥俩的临别之礼罢。邵掌门,便请你派人请本地官差过来,老夫自和他们去府衙交代。”

    邵旭道:“推演侦破此案的是虞姑娘,我又怎敢随意发落?你有什么话,便和虞姑娘讲罢。”

    虞可娉笑道:“咱们当初只为帮翁老伯拾回记忆,可没人委托侦破什么陈年旧案,何况此事过了二十多年,迟银川为人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我又何必替他出头,揽这不讨好的差事?吕老板,你和翁老伯相交数十载,他醒来若不见你,只怕不会欢喜,你便在这里等他可好?”

    吕子夫老泪纵横,一躬扫地道:“虞姑娘、邵掌门、戎大侠、娄少侠,大恩不言谢,那也不多说了。等老翁醒来,我们再来问他,届时老夫全凭他一言处置。”

    邵旭等人自无异议,当下娄之英又去房内诊查翁仁,见他仍昏迷不醒,开了几服贴身的膏药,让下人去县里抓取。邵旭恳请吕子夫留宿,吕子夫关心翁仁安危,也不推辞,便在客房睡下,众人见天色已晚,也都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清晨,娄之英去客房查看翁仁,原来他已早醒多时了。翁仁见到娄之英过来,满脸堆笑道:“娄少侠,适才听小哥说,昨儿个老汉昏厥,是你施展妙手,救助老汉,这才得以大难不死。没想到娄少侠还有一手回春的绝技,老汉在这里谢过了。”

    娄之英见他双目清澈,一改往常眼中的浑沌,再看他神情也和先前大不相同,心念一动,道:“老伯,你……你想起往事了么?”

    翁仁微笑道:“娄少侠,我睡了一夜,却仿佛睡了百年,醒来之后神智清爽,只觉年轻了十几岁一般,前尘的总总往事,全都想起来啦!”

    娄之英大喜,忙带他出了客房,使人通会邵旭等人,不大一会,众人又重聚客厅。吕子夫拉着翁仁双手,凝神端详了他半晌,两行热泪不自禁流出,叹道:“果然,果然,看来这法子当真管用。老弟,做哥哥的对不起你,害你这十多年来,不知自己是谁,你要打要罚,要报官府,哥哥绝没半个怨字。”

    翁仁道:“老哥,这说的什么话,我想起了往事,欢喜还来不及,又何必讲这些不干的话来扫兴?吕大哥,你若还当我是兄弟,这些事以后休要再提,更不要对人传说。邵掌门、虞小姐,老汉有个不情之求,想要说在当面。”

    邵旭道:“老翁,不消你说,我们俱都知道,昨日的事,大伙权当听了个故事,谁也不会对外人说半个字,你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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