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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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经-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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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你说明真相,无奈总是私心作祟,始终张不开口。今日大伙在此,借这个机会,便让我老家伙一吐为快罢。

    老夫适才说了,我本不叫吕子夫,之前叫做梁吉,嘿嘿,其实那也不是我的真名。虞姑娘,你适才说‘孙君’是随着迟银川一起回到中土的,却只说对了一半,这个‘回’字用的不大妥当,诸位,实不相瞒,老夫并非中土汉人,我的本名叫做药罗葛欢吉,乃是西域回鹘人!

    我的祖先世代生活在喀喇汗国,后来契丹人耶律大石躲避金人追捕,逃来西域建立西辽国,便连喀喇汗国一齐吞并了。由于我的祖父曾到过中原经商,是以会说汉话和契丹话,西辽建国后,我家如鱼得水,很快便经营出了许多产业,我的父亲不但是名商人,更是一位大雕塑家,尤擅制作蜡像,他收了不少弟子,有西域人,也有契丹人和汉人,其中一个弟子,便叫做迟银川。

    迟银川比我小着几岁,但为人聪敏,心思活泛,不但学会了雕塑,更在经营生意上显露天赋。无奈西域地广人稀,他一无本钱,二无门道,无法大展拳脚,只得整日摩拳擦掌琢磨出路。后来一次意外,家父不幸惨死,他临终遗言,倒将一大半家业分与了这个得意弟子,我那时年轻历浅,对这师弟也很是佩服,觉得他的确高我们一筹,是以连半点异议也无。

    我们所在的城邦,叫做察赤,虞姑娘说的半点没错,那城正是建在山腰之上,从城头朝下瞧去,仿佛空中俯瞰一般,察赤在当地被唤作‘古鲁麻纳城’,那正是突厥语中天空城邦之意。察赤虽美,却时常发生地动,父亲过世那年尤甚,一年中竟生了数次。后来迟银川提议,说西域太贫太险,欲回中土大展宏图,他的伙伴大多是契丹、汉人后裔,自是响应积极。我虽难舍故土,但一来城中已无至亲,二来也想到中华上国见识见识,便也答应了和他一齐前往。

    临行之时,有一人找到我们,这人是迟银川一个伙伴的朋友,他本是中原汉人,逃难来到西域,听闻大伙要回中土,便想结伴一起回去。我不消说大家也能猜到,这人便是老翁翁仁了。

    来中土路途遥远,我和翁仁逐渐熟络,这才得知,原来他到察赤不过十年,却也在城中娶妻生子,只是天灾弄人,他夫人在上次的地动中不幸罹难,他也受伤弄坏了双眼,搞得丈外的物事也瞧不真切,他们的儿子只六七岁,很是活泼可爱,整日拿着乃依吹唱,那乃依是一种西域木笛,吹奏起来十分动听悦耳。大伙有这顽童作伴,一路上也不觉得枯燥寂寞,很快便到了中土。

    我们的伙伴中有一位淮南人,离开家乡最短,是以便带着大家来到宣州投奔亲戚,他那亲戚在宣州府里当差,迟银川极擅钻营,手中又有钱财,得了那人相助,没几年光景,便把生意做的风风火火,成了宣州城里的巨富。此人得势之后,丑态立显,不但在商场不择手段,对千里迢迢随他来到中土的老兄弟、老伴当也十分提防刻薄,弄得大伙都有些心灰意懒,和他也都逐渐疏远,但迟银川和宣州达官显贵打的火热,也不在乎这些往日交情,生意可谓扶摇直上。

    本来这样下去,大伙虽然有些愤恨,但迟银川在宣州手眼通天,依附他总归有些好处,是以大家也都或多或少地和他有所牵连,不少人仍在为他做事。我来到中土以后,嫌自己本名拗口,便取了汉名叫做梁吉,迟银川对旁人刻薄,可他毕竟是家父嫡传弟子,对我总还算是客气,诸多生意也都算上我一份,后来建立百悦楼,将第三层修做了两间大大的书房,其中一间让给我来办公休憩,对我倒也始终不赖。

    老翁别无长技,算账却颇有心得,是以也在城中商铺做个账房糊口,唉,也是老翁命苦,他那活泼可爱的儿子,来到宣州后没多久,便染上风寒夭折了,那时我和他交情不深,大家都是聚少离多,也没什么人理他过的好赖。迟银川生意越做越大,在宣州的口碑却每况愈下,百姓们都说他为富不仁,时常欺压弱小。其实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想商家逐利乃是天性,是以对迟银川也没什么二心,直到有两件事接连发生,才让我识破此人的庐山真面,最终痛下狠心,决议铲除这个败类,为黎民除害!

    第一件事,要从当初随我们从西辽一齐奔赴中土的一名伴当说起,这伴当心思活络,也非平凡之辈,到了宣州后,逐渐脱离迟银川自立门户,自家买卖做的也很红火。后来迟银川生意做大,所涉产业极广,和这伴当产生了冲突,他出手毫不留情,几次交锋引这伴当上当,终于让他吃了大亏,赔的倾家荡产不说,还欠了许多外债。伴当走投无路,只有一死了之,也是天可怜见,他死后家人整理遗物,却悄悄给我带了一封信来,那正是这伴当留给我的遗书!

    我打开信来阅读,直看的目眦尽裂,冷汗直淌,原来这封遗书揭露了一桩陈年旧事,却和家父与迟银川有关。当年家父在西域遭遇不幸,奄奄一息时,迟银川和他的死党都在身旁,迟银川眼红我家家产,逼迫家父立遗留给于他,家父如何肯干,自是坚决不允,后来迟银川威胁说家父若不答应,他便要拿我开刀,让我一生不得安宁,家父深知这个徒弟的秉性和手段,这才迫不得已留此遗言,将大半家业交由迟银川打理。那伴当是迟银川的死党之一,也是共同威逼胁迫家父的罪魁,是以从不敢和我提及,这回想是死前言善,心中有愧,这才留了遗书对我告知实情。他在信的最后还说,家父不幸身死,只怕也不是意外,而是迟银川布置机关从中捣鬼,只是这事毫无凭证,只是他自家的胡乱揣测,因此他也不敢断言。

    当时我看了信件,虽然悲愤难当,却也没有要报仇杀害迟银川的念头,便连与他做对之心,也是一闪而过。一来这些都是那伴当的一家之言,他被迟银川害的如此下场,给我留言也不知是心里愧疚还是刻意报复;再则迟银川的确有过人之能,家业若真落在我的身上,也未必能向他一般做的如此庞大,何况这些年他对我一直很好,从没什么亏待之处。至于说他当年设计陷害家父云云,那更是伴当空中楼阁般的臆想,做不得数。

    真正令我痛下决心,决议铲除迟银川的,是第二件事。我在西域时,也曾婚配成家,但内子命薄,过门一年便身故了,来到中原后,我一心立业,也没怎么考虑儿女私情,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晶粉楼的歌伎小蝶。我不在乎她出身风尘,和她互生情愫,渐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还带她给伙伴好友们认识。没想到迟银川色迷心窍,见了小蝶后垂涎她的姿色,使出千般手段,终于玩弄了她。小蝶背叛于我,自觉无颜再见,便孤身离了宣州城,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得闻此事自是怒火中烧,可迟银川非但没有半点愧疚歉意,还劝我说这等青楼女子根本与我不配,我要婚配娶新,他自会帮我找寻富贵人家结亲,浑然没把这所作所为当一回事!

    这时我已忍无可忍,加上此前那封伴当遗书,前仇旧恨相加,对迟银川直是恨之入骨!于是便想要伺机报复,让这祸害死于非命。但此时迟银川已成宣州巨富,他有个三长两短,官面必不会善罢甘休,是以要做的天衣无缝,半点疑点也无,却也颇费心思。我想了月余,最后终被我想出一条妙计。

第一百零五章 往事() 
当年我们来到宣州,正是靠做雕像蜡人起家,说起制作蜡像,迟银川能为虽强,但我是祖上亲传的手艺,这一项比他可要高明多了,于是我便想出了一个偷天换日之计:做出一副迟银川的蜡像,摆成被杀的模样,然后约同伙伴假意寻他,见到‘迟银川’身死,再让同伴前去报官。这时再把迟银川真人叫来,用同样的手法将其杀掉,然后将蜡像藏匿起来,等官差到了,自是看不出什么破绽,而我此前整日和那同伴待在一起,并无作案机会,自也轻易便排除嫌疑。我知道迟银川每日午后都会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从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搅,我要做这些机关,极难被人发现,是以翻来覆去,思索推敲良久,只觉这计策的确可行,便开始着手准备蜡像。

    那几日百悦楼屋顶受损,恰好迟银川的书房有些漏水,虽然得了修缮,但很是受潮,他便吩咐说和我调换调换,要我将自己书房让与给他,呵呵,此人其实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我呼来喝去已是家常便饭,我表面答应与他,暗里却想这真乃天赐良机,我调换到他的书房,更有空余布置这个机关,看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我要铲除迟银川,已经在所难免了。

    我抓紧时光私制蜡像,终于将其完成,只是风干固痕尚需时日。但那一天,迟银川突然吩咐说他的书房潮气尽除,两日后要和我换回,我自是急了,心慌之下,顾不得蜡像尚未干固,决议次日便行那计策。

    此刻当务之急,是要寻个同伴来为我做个见证,其实此前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选,那便是老翁翁仁了。只因老翁素以忠厚老实著称,人人都知他不会撒谎,且他在西域地动时曾震坏了双眼,瞧起远处的东西来不大真切,使他来做目击者,这条计策便又稳了三分。于是隔日我便精心布置,用书房宝刀刺穿蜡像胸口,再摆成尸体的模样,又和迟银川说好今日我要在书房收拾东西,让他不要过来打扰,全都安排妥当,这才约了老翁一起去城郊游览玩耍。

    老翁心机不深,见我约他游玩自是喜不自禁,一路上高谈阔论好不快活,可我哪有什么心思欣赏景色,心中只是惴惴惶恐的计算时辰,后来见天色差不多了,便说想起一件急事,要回城找迟银川商议,老翁自不疑有他,跟着我一齐回来,我故意走在前头,抢先打开书房房门,老翁看到里间景象,见一把长刀刺穿‘迟银川’胸膛,自是吓得呆了。我怕他惊恐之下大声疾呼,忙吩咐他不要声张,要知两间书房隔得虽远,但毕竟都在一处,若被迟银川听到了出来查看,这计策登时便要穿帮。

    老翁为人和善懦弱,见了这等惨状,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此刻我如让他出去报官,他多半不假思索便会去做,那时我再叫迟银川过来下手,那就大功告成了。唉,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我窃喜此计将成之时,百悦楼忽地一阵晃动,屋内桌椅也跟着一齐摇摆,连笔筒、镇纸都跌在地上,原来就在此刻,宣州城竟然发生了地动!

    我见百悦楼晃得厉害,深知蜡像尚未风固,急忙想要上前去扶,怎知还是晚了一步,那蜡像三摇两晃之下,脖颈连接处有些松动,吧嗒一声,头颅连着短棍竟从躯干上掉落,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当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中连呼完蛋,这下被老翁识破了机关,不但计策穿帮,给迟银川知道了,不知要用多少凌厉手段来报复与我。刚想和老翁坦白实情,却听老翁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谁如此凶残,杀害了……迟老板,还要……还要凌辱尸体,去炮制他的首级……”

    此时地动已停,我听老翁断断续续地说话,一时没能明白,过了好一会,才知道他仍未看穿在房内的尸体只是假的蜡像,还道是有人故意凶残,杀了迟银川仍不解恨,还要用木棍插他头颅,毁其尸首。唉,只怪迟银川平日口碑太差,惹了不少仇怨,以致老翁看到机关破了也不做他想,还以为是人家伺意报复。我那时也不知怎地,见老翁依旧蒙在鼓里,便幻想此计尚能实施,仍吩咐老翁去府衙报官,我在这里候着等他回来。

    老翁不疑有他,转身便下楼去了。等他走后,我才察觉,原来后背的衣服紧紧贴住肌肤,冷汗早已浸透全身了。我定了定神,却又叫起苦来,刚刚一时糊涂,让老翁去报官府,还道能按原计行事,这会静下心来,才想起已全然不对。老翁虽然忠厚,却不犯傻,他看到蜡像尸首两离,头颈处还插着短棍,必以为是有人刻意残忍报复,此时我把迟银川叫来,纵然杀死了他,可尸体与老翁所见的全然不同,那还不仍是功亏一篑?

    但此时箭在弦上,老翁已去报官,再多掩盖也是无用,我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棋行险招,仍按计划叫来迟银川下手,然后再想办法将尸体弄成老翁见过的模样,或许还能蒙混过关。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这多出的工序要耗费不少晨光,也不知赶不赶得及在官差到来之前弄好,是以不能多耽,只有越快动手越好。我走出房门,径直穿过长廊,在门前稳住了心神,进到了自己书房,迟银川正在里头专心查阅账本,看来对我和老翁前来并未察觉,他见到我后,丝毫没看出我神情有异,问我适才有没有觉得百悦楼有所晃动,我随口敷衍了几句,告诉他隔壁房中有些奇怪的物事,要他一起前去观看,迟银川很是纳闷,见我面色凝重,便答应过去瞧瞧。

    他进门一见之下,看到一座人样蜡像尸首分离,自是惊恐万分,我趁他走神之际,抄起藏在门后的宝刀,奋力向前一送,正从他背后刺穿,那和老翁所见的尸身中刀模样也差不了多少。迟银川中刀后哼都没哼,即刻便倒地身亡了。我不及多想,忙把宝刀从他身上抽出,刚要去砍他的头颅,这时又是一阵地动袭来,这次可比第一次时间要长的多了,足足震了好一会才停。得亏百悦楼当年是巨资造建,比寻常高楼坚固百倍,这才没有坍塌。我定稳了神,重又把刀举起,一刀斩在他的脖颈上,这宝刀是当年在察赤时他从波斯商人手上收来了,的确是吹毛断发的利刃,我本不会武功,可这一刀下去,也是毫不费力地把人头切断了。可也是这宝刀太快,却让我忘了收血,迟银川头颅一掉,脖腔处顿时血如泉涌,把大片地板都染红了。我傻立在当场,有些心灰意懒,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念头,要知宣州府衙离百悦楼本不太远,老翁就算走的再慢,一来一回也不过两柱香时光,这般仓促的时间,绝不够我打扫清理书房。

    但我也只呆了一会,求生的欲望便重又燃起,暗想死马当活马医,先把血迹弄干净再说。我拿出房中所有棉布、宣纸,将地板上的血渍、迟银川脖颈处的血水全都擦好、吸干,又匆匆掰断蜡像中的短棍,使力插在迟银川砍下的头颅之内,再把宝刀刺回迟银川胸膛,躯体放在桌前椅上,将一切都布置成之前老翁看过的模样。然后再把用过的棉布、宣纸,连同蜡像一齐放入事前准备的箱子之中,再顺着窗外做好的机关,把箱子滑到后巷人迹罕至的死胡同中。

    做完这些,我便静静等着老翁领官差上门,心中却又喜又奇,要知适才我处理血迹、炮制尸首、处理蜡像,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官差要来几趟也都到了,可为何直到现在还未出现?难道老翁瞧破了我的诡计,故意将我稳在这里,自己早就吓得逃了?但老翁为人老实,不善作伪,一切所想都写在脸上,适才走时看不出半点异样,又怎会不辞而别?何况若瞧破我的计策,更应报告官府才对,怎会就这么一走了之?我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解,又等了半个时辰,仍无半个人来,不由的烦躁起来。

    适才计划数度遭变,几乎次次不可挽回,我几次都已心存死志,但此时房间被我打扫干整,计划仍得以施,我便又侥幸起来,同时心里也十分害怕,想到刚才两次地动,不知还会不会再生几次,百悦楼纵然牢固,但也不够保险,总不如逃到街上空旷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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