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琢拍手道:“原来如此,它口中所喷的,想是便如墓场中常见的蚀骨鬼火一样,只遇风即着。真乃神鸟也。”
这时毕方已回到洞口,却不进入,扭头看着孙程两人,口中发出一阵阵哀鸣。二人这才想起洞中还有一只鸟儿,连忙奔过去查看,只闻得洞里腥气扑鼻,原来有两只巨大的鸟蛋破碎在地,蛋黄蛋清洒的到处都是,又有另一只毕方双眼紧闭卧在洞中,却不知是死是活。孙立琢走上去低身摸了摸,见它仍有活气儿,忙仔细查看,只见毕方的单足上有两个小眼,四周即黑又肿,心中已经了然,抬头道:“这鸟儿还没有死,但已被蛇咬了,想是中毒晕了过去。咦,獾子也在这里。”见蜜罐正躺在毕方身后,也是一动不动,刚想伸手去摸,程鹊急道:“孙师兄且慢,凡是巨蟒,必然没有毒性,毕方和獾儿又怎会中毒?只怕这洞里还有其他蛇虫!”
她话音刚落,毕方身后猛然窜出一条黑黄花斑的锦蛇来,孙立琢猝不及防,被它在手背咬了个正着,眼看程鹊射出袖箭将锦蛇钉死,突然一股麻意从心底涌上额头,再也支撑不住,眼皮一合向后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立琢慢慢醒来,只觉头皮涨的厉害,适应了好一会,双目才能视物,见除了程鹊之外,大姊、妹子和娄之英也都来到了洞中,洞口则已现出鱼肚白色,粗略一算,自己昏迷了足有两个时辰,忍不住道:“大姊,你们也都来了,我可是中了蛇毒么?”
孙妙珍嗔道:“你这般胡闹,怪不得爹爹要把你圈在家里。若不是程家妹子及时相救,你这会还有命在么?”
孙立琢被姐姐当众数落,尤其是当着程鹊的面,心里顿感十分窘迫,红着脸却说不出话,程鹊道:“其实我不过是通风报信,暂缓了毒症发作。还是要谢小神医施展妙手,最后孙师兄总算没什么大碍。姜夫人要怪,就怪小妹顽皮,引了孙师兄出来冒险,却不干他的事。”知道孙立琢仍一头雾水,当下便将经过讲说了一遍。
先前孙立琢被锦蛇咬中昏迷,程鹊立时大急,知道蛇毒攻心必死无疑,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先用嘴小心翼翼将毒一点一点吮出,想起娄之英是再世仲景的弟子,便打算奔回巨岩求救,谁料刚走到岔路正撞见娄之英和孙氏姊妹三人。原来孙妙珍毕竟内功深湛,程鹊和孙立琢起身闲话,随后又结伴离去,如何能不被她察觉?只是连日来她但觉二人相处融洽,自己这个弟弟本来规矩内向,可与这俏皮姑娘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如今两人清白相交,此刻若是出言相询,倒反为不美,索性便假装毫不知情。可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二人归来,心中不免担心起他俩的安危来,于是叫醒娄之英和孙妙玫,三人一同出来找寻,直寻到这分岔路,正不知该走哪条,恰巧程鹊此时赶回,将斗蛇的经过粗略说了,众人急忙飞奔到洞中,娄之英对症下药,这才救了孙立琢一命。
孙立琢听说程鹊不顾安危帮自己吸允毒血,脸上一红,再度向程娄二人称谢,娄之英摆手道:“你我自家兄弟无须客套,再说救你的首功,当记在它头上。”伸手向地上一指,原来说的却是走失的蜜獾,见孙立琢仍不解其意,娄之英又道:“我幼时求学曾看医书上说,獾子的血可解蛇毒,得亏师父师兄督促的严,这一条倒也记在心中,今日一试果然灵验。兄弟,不仅是你,便连那只神鸟我也都救了。”
程鹊接口道:“也是老天眷顾,咬了孙师兄的是寻常锦蛇,毒性并不太烈,若换做那银环蛇、赤练蛇,便十条命也都没了。”
孙立琢这时头脑又清醒了许多,苦撑着坐起身来,见蜜獾乖乖地趴在地上,似乎十分虚弱,又向洞口张望出去,两只毕方倒是神采奕奕,远没了适才的委顿模样,心下顿感欣慰,感叹道:“今夜虽然胡闹,但总算功德圆满,终是救了这对神鸟。这里是它们的巢穴,咱们占了人家的屋子,那可多有不便,何况还要尽早赶路去救虞姑娘。”说罢便要挣扎着站起。
娄之英摁住他道:“贤弟,你中了蛇毒,十个时辰内不宜走动,咱们便在此休息一日,也耽搁不了什么。”众人商议得当,就在洞中铺了草席,又歇了一日一夜,翌日清晨才又重新上路。蜜獾先前被放了血,几日内不得复原,程鹊白天已在林中寻了不少蜂蜜,又在洞中用枯枝软草给它布置了一个小窝,将它和蜂蜜都放入其中,边轻抚它的背毛边道:“獾儿啊獾儿,你在这里乖乖休养几日,好好陪着毕方,等我们办完了事,再回来接你。”蜜獾轻声回叫,仿佛听懂了一般。
众人收拾妥当,便起身赶路,两只毕方跟在后面,直走出了七八里路,仍紧跟在大伙后头,程鹊回身笑道:“两位鸟兄鸟嫂,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二位便请留步罢。”
两只毕方一左一右,来到程鹊和孙立琢跟前,低下头分别去蹭二人的脸颊,孙立琢摸着毕方脖颈,也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鸟兄鸟嫂,咱们先行别过,待我等回来再与你们相会。”
两只鸟儿抬头高鸣了几声,却不肯回走,仍亦步亦趋地跟着众人,孙妙珍道:“这对神鸟恋上你俩啦。程家妹子,你家学渊源,善于驯兽,不知能不能收了这两只鸟儿?”
程鹊心念一动,道:“咱们此去中都,那个阿兀不但自己武功高强,他身为金国将军,更能调动军队官兵,若能驯服可驮人飞起的神鸟跟随,实乃咱们力助,我便试它一试!”自此开始每日习练驯化毕方,两只鸟儿毫无反感,与程鹊、孙立琢二人倒愈发亲近,程鹊为了称呼方便,给两只毕方都取了名姓,雄的叫作吴回,雌的唤作重黎。众人收了一对大鸟,不便再从集镇、城邑走过,特地选了偏僻的野路而行,不日已临近金国京城中都,大伙微一商议,只觉中都城内戒查森严,众人齐去多有不便,只由娄之英和孙妙珍进城打探,剩下三人两鸟则留在城外五柳坡等候消息。
娄孙二人在中都转了两天,却没摸到半点阿兀的线索,要知阿兀等众郑王眼线潜伏京城,行事从来小心翼翼,生怕被政敌察觉知晓,娄孙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探查,只在市井中胡乱打听,哪里能得到什么消息?到了第三日仍毫无头绪,娄之英发起急来,打算冒险到中都府衙捉一两个差役来问,却突然听说城中生了事端,据传宗正寺派了大队人马赶往城北时和坊酒行,要捉拿反叛纥石烈兀蛮一干人等。二人探得讯息确凿,忙奔到城外来和程鹊等商洽,众人但觉虞可娉若仍与阿兀在一处,此时凶险极大,救人当刻不容缓,可酒行已被官军重重包围,想要闯进谈何容易?孙妙珍武功虽高,但在千军万马面前,也无施展的余地。程鹊盘算了半晌,忽然道:“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我和孙师兄骑着两只毕方飞过官军头顶,到那个酒行里一探究竟,虞姑娘若在,便设法救她一起再飞出来。”
娄之英道:“好!便这么办!程姑娘,我来和你一起乘毕方去酒行。”
程鹊摇头道:“这几日我已瞧出,两只鸟儿只认我和孙师兄,只听我俩的呼哨,小神医要去,只怕毕方不肯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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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放火()
娄之英好不容易得到一点虞可娉的线索,怎肯让别人冒险救人,自己作壁上观?只是程鹊说的乃是实情,要他驾驭毕方,的确有些勉为其难,一时间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孙妙珍道:“程家妹子说的是极,只是若真寻到虞姑娘,两只鸟儿驮了三人,只怕飞不太远。何况阿兀武艺高强,未必便能轻易将人救出。如咱们能引得中都城内大乱,到时官军鸡飞狗跳,阿兀也顾此失彼,那时救人就得便多了。”
娄之英拍手道:“妙计,咱们这便去皇宫大内刺杀金国皇帝,抑或杀一两个朝廷重臣,必能引起官兵大乱!”
孙妙珍道:“皇宫里层层戒备,守度森严,刺杀皇帝谈何容易?再说就算行刺成功,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到宗正寺耳中,我看不如就在皇宫内放一把火来,到时中都城必然内乱!”
众人都觉此计甚佳,于是商议得当,由娄之英、孙妙珍、孙妙玫先行潜入城中,伺机到皇宫放火,一个时辰后程鹊与孙立琢驾乘毕方去酒行救人,天亮前大伙再到五柳坡来汇合。
娄之英三人进入城中,摸到皇宫跟前,宫墙虽高,但这三人轻身功夫何等了得,跃入皇宫自不在话下,但见宫内房殿屋舍都是由黄砖红瓦所造,极不易燃,不禁有些犯难,不知该如何下手。孙妙珍抽冷捉了一名落单的太监,威逼他领着大家来到尚衣库前,那里正存放着皇帝亲眷所用的驾头、衮冕、镇圭、袍服等物,都是极易烧着。三人等候时机,估摸程鹊和孙立琢已到得酒行,便上前打倒守卫,将尚衣库点燃。
皇宫内带刀护卫巡逻严密,几步间便一班班地来回走动,这时见到宫中失火,都一窝蜂过来查看。孙妙珍道:“咱们得厮杀一阵,否则被人扑灭了火头,那便前功尽弃!”三人冲入人群之中,与众护卫展开激战。
皇宫护卫虽非武林绝顶高手,一个个却也都非同小可,娄之英本没太多实战经验,但连日来时常请教孙妙珍武学,进境十分迅速,不仅自己杀的兴起,见孙妙玫斗的吃力,还不时帮着她来解围。孙妙珍见火势逐渐高涨,火苗窜出四五丈高,再也无法轻易扑灭,便招呼二人撤离。三人展开轻功,翻越宫墙而出,一面躲避护卫追捕,一面防着撞见官兵,便这么打打停停,总算摆脱了围追,顺利出了中都城。
他三人怕被官兵护卫寻到踪迹,特地在城西外绕了好大一圈,才往五柳坡赶去。等绕过山岗,远远见到小丘上立了两只大鸟,又有几人围坐在树下,其中一人蓝衣蓝裙,生的娇小玲珑,却不是虞可娉是谁?娄之英大步奔上前去,失声道:“娉妹,你……你……”一时语带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虞可娉见他风尘仆仆,眉毛须发均有被火熏燎的痕迹,又见他容颜憔悴,脸上又急又喜,知道这些天他必对自己日夜挂怀,心下也一阵感动,颤声道:“大哥,我没事,我很好。”
娄之英重重点了点头,一眼瞥见树旁站着的阿兀,也不和众人商议,大喝一声飞扑上前,举掌便劈。阿兀侧身躲过,娄之英变掌为拳,又是一招一炁三清,一拳化三拳雷霆而出,阿兀接连躲过三招,向后跃出丈余,朗声道:“娄朋友,你若再不停手,在下可不留情了!”
娄之英喝道:“你我是敌非友,有何情面可言!”脚下滑起脱渊步,又舞动双掌过来进逼。阿兀眉毛一竖,挺臂接过,与他战在了一处。
娄之英先前与阿兀曾两度交手,都是数招内便落下风,知道这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但此时怒意伤心,义愤难平,也想不了许多,是以招招都是拼命的架势。孙妙珍在旁看了一阵,知道娄之英不是此人对手,高声叫道:“兄弟,你且退一旁,让我来会一会气圣高徒!”见娄之英抽身困难,立起单掌打向阿兀。阿兀腹背受敌,右臂一划,跳出丈余站定,见攻过来的是个美艳少*妇,瞧年岁和自己上下相仿,而适才这一掌凌厉挂风,功力远在娄之英之上,知道此人是个劲敌,微一拱手,道:“请问夫人是谁?”
孙妙珍道:“小妹孙妙珍。久闻阁下大名,听说阁下武功已不在令师之下,小妹今日特来领教。”
阿兀心中一惊,他亦听过武圣长女的名头,知道此人的父亲和自己恩师齐名,其已尽得祖上真传,若是被她缠上,只怕后患无穷,于是仍拱手道:“原来是孙女侠,家师与令尊乃是旧识,他二位老人家并无交恶,你我又何必在此无端较量?”
孙妙珍道:“大家武林同道,切磋武艺实属平常,那也算不得什么。”不等阿兀答话,左脚轻轻向前踏出一步。
阿兀见她踏出的一脚看似平淡无奇,但实则踩中的方位极为巧妙,任你或纵或跃、或闪或避,她都有无穷后招跟上,这一步若踩的实了,便被她占了先手,自己必将极为被动,是以想也不想,催动内力也跟着迎前一步。他双手仍是抱拳施礼的姿势,两只袍袖一经真气鼓动,都飘荡了起来,如同一只大鸟展开双翅。
孙妙珍暗中喝了一声彩,右手横着直直扫出。这一下不掌不拳,既无掌法的犀利,又无拳招的精妙,倒像市井闲人打架一般,阿兀却看出这一扫的厉害,知道若闪躲过去,又要被她抢了先机,索性双手一分,立掌向前拍去。孙妙珍见他突然以攻代守,而这一下势猛力沉,乃是扭转局面的妙手,也暗自佩服他的应变,这时已无法退让,也跟着伸出双掌迎接,归藏功和阴阳雨劲两股大力一撞,两人都晃了几晃,各自跳出丈余站定。
孙妙珍暗暗心惊:“都道黄逐流的高徒声名鹊起,修为不在其师之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如此内力,比我只高不低,今日只怕胜负难料。”阿兀则更感惊异,要知三圣虽然齐名,但都各有所长,他气圣一门,炼气之术可谓天下无双,可适才比拼内力,自己却没占到什么便宜,而对方不过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一介女流,生平所遇的敌人中,从无一人如此棘手,心中也不禁生出些许惧意。
这时虞可娉走上前来道:“兀将军,今日咱们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罢。”
阿兀扭头看了陆广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虞可娉见状又道:“我虽不知陆前辈和黄家惨案有何关联,但令师名声不佳,颇有些喜怒无常,到时候若迁怒于陆前辈,那岂不是推人入了火坑?是以他不能与你同走。”
阿兀道:“但你体中内伤终是隐患……”
虞可娉打断他道:“内伤我们自有办法解救,却不劳烦你向令师求情了。”娄之英听她和阿兀对话,似乎两人并无敌意,心中很不是滋味,踏上一步喝道:“娉妹的伤势乃是拜你所赐,谁要你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又有谁要去求黄逐流医治了!”
阿兀道:“娄朋友,非是我大言不惭,本门内功十分独特,这伤势非天下名医所能诊治,只有家师耗费功力来救,方有一线之机。你和虞姑娘非亲非故,这事只怕不好由你做主。”
娄之英本就对他怀有恨意,适才听他和虞可娉的对话,更是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心中再也按捺不住,重又拉开架势,大声道:“我娄某人对天起誓,今生势必亲手治好娉妹的伤症!此时我便要先替她报了那一掌之仇!”
阿兀看他又要情急拼命,眼见今日敌众我寡,单孙妙珍一人,自己便未必能有胜算,知道虞可娉和陆广任哪一个也无法带走,暗自叹了口气,向虞可娉微一示意,转身跃上山坡,三蹦两蹦翻过了山岗,就此消失不见。
众人一则大战了一夜身心俱疲,二来刚刚相聚有一肚子话想说,是以谁也无暇追踪阿兀,都围坐在一起诉说往来情由。虞可娉拉过陆广,向娄之英道:“大哥,你可识得此人是谁?”
娄之英端详了半晌,脑中毫无头绪,只得摇了摇头。原来当年陆广身为米铺店东,自是一副富态潇洒的模样,而如今这些年饱受牢狱折磨,身子都残废了,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风采?是以娄之英全然没有想到。虞可娉道:“大哥,你曾说过幼年的故事,当时和你大师兄、邵大哥一起前往明州,途中遇了有人劫道,可还记得那人的相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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