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不下,怕他功力复原后抵抗,又将他两臂脱位,押着他往官船走去,中年书生虽然疼痛难当,但仍咬紧牙关,连哼也没哼一声。
娄之英看在眼中侠心顿起,低声道:“再不救人,可就错了时机,说不得也要犯险一试!”
孙妙珍道:“官军戒备森严,要擒吏部郎中谈何容易,此时若有法子引发官船混乱,咱们伺机而上,那便不难成事。”
程鹊忽然灵机一动,道:“我放獾儿出来,此物细小敏动,不易被人察觉,待他咬了那个大官儿,对面船上必乱。”
孙立琢喜道:“程姑娘此计甚妙,等獾子得手,官兵侍卫乱了阵脚,要擒那官儿便容易多了。”
程鹊道:“我才驯了几日,也不知它听不听话,咱们任天由命罢。”
娄之英道:“好,就请程姑娘一试。待乱了后,便由我和大姊、立琢去官船擒人。妙玫,此举毕竟凶险,你和程姑娘留在此处,等我们捉到了人,逼那官发出号令,你们再带这位侠义书生和甘大人过去。”
孙妙玫听他分派,竟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言语中似乎大有怜惜之意,不禁脸上一热,宛有一团盛火从额头烧到耳根,轻声回应道:“好。”众人此时神情紧张,也没谁留意于她,程鹊将蜜獾从怀中放出,轻拍了几下獾儿的尻背,那蜜獾跐溜一声窜到墙根,顺着舱壁溜出了客船。
程鹊站起来到舱门跟前,守在门口的官兵见有百姓异动,急忙喝止道:“兀那女子,你做甚么?”程鹊却没理他,见蜜獾已溜进官船,于是瞅准了杜严章所站的方位,搭指成哨吹动起来。官兵见她行迹古怪,顿时起了疑心,抽出腰刀刚想喝问,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正是蜜獾听到哨声号令,窜到杜严章脚边顺腿直上,在他腮处狠咬了一口。杜严章疼的呜嗷大叫,他身边的侍卫赶忙围拢过来,有的来捉行凶的蜜獾,有的查验大人的伤势,官船上立时便乱作了一团。
孙妙珍道:“动手吧!”和娄之英同时飞身而起,夺过舱门跳上官船,孙立琢紧随二人其后,路过李劲松时顺手拍了他一掌,将他震翻在地。那两个潞王府高手见势不妙,也连忙奔往官船相救,可这些人哪里会是孙氏姐弟和娄之英的对手?也不过一瞬之间,吏部郎中杜严章便被娄之英生擒在手,此时他脸上犹自疼痛难忍,但脊背要穴攥在别人手中,自己两臂半点力气也无,根本抬也抬不起来,只得不住地呲牙咧嘴缓和痛楚。
众官兵和侍卫投鼠忌器,一时不敢上前抢人,又见上司脸上怪相横生,心中即觉焦急又感好笑。孙立琢朗声道:“诸位官老爷稍安毋躁,如今吏部郎中大人就在我的手中,你们切莫妄动,方能得保大人平安!”
李劲松此时已爬起身来,见杜严章身陷敌手,而这几人身法之快、武功之高,实是生平未见,倒也不敢再行嚣张,大着胆子问道:“几位高人是哪里的朋友?你们挟持了大人,可有什么图谋?”
娄之英道:“这位御史甘大人分明是个清官,那救人的书生也是个侠肝义胆的义士,我们今日想要打抱不平,来个一命换两命,你们放了这两人,我包管郎中大人毫发无损。”
李劲松心中犯起了嘀咕,这些天来连日追踪甘祥、查察杀害朝廷命官的凶徒,众差官早已被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同时抓获,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放虎归山?可眼下吏部郎中就在别人手中,若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同样逃不脱干系,便这么一犹豫间,娄之英抓住杜严章后背的脊中穴,微一催动内力,杜严章但觉周身酸麻,不由得高声哼叫起来。娄之英低声向他耳语了一番,杜严章忍痛咬牙道:“逆贼,你们犯上作乱,还敢劫掠朝廷要犯,眼中可有王法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野外()
孙立琢笑道:“我们又不是金国的子民,谈什么犯上?你这官儿说话倒也硬气,不如就此下令让官兵上来混战,大伙来个鱼死网破了事。”
杜严章只是不愿在下属面前失了威严,倒也没想不惜命般的舍身报国,索性把眼一闭,不再开口说话。娄之英知道多僵持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见李劲松等虽不敢上前,但也没有丝毫放人的意思,其中关节还是要着落在这大官儿身上,不得已只有使出阴损招式,伸出二指点在杜严章腰间京门穴上。杜严章初时还未怎样,不过转瞬之间,便觉周身寒气逼人,有如一支支冰丝射入自己体内,即痛非痛,即痒非痒,仿佛被无数次掷于云中,又无数次从空中摔落,这滋味实比疼痛还要难受百倍。要知娄之英在桃源观学艺一十六年,医术虽不如厉知秋、洪扇等高明,但也习得有师兄们的六七成,这一手并非武林中惯常的打穴之法,乃是他这一门医武结合的绝技,杜严章虽然硬朗,但这份苦楚可连想都未曾想过,此刻身临其境,真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娄之英抽离手指道:“杜大人,你若还不下令放人,咱们就再比比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指头硬。”
杜严章哪里还敢再尝这等滋味?微一点头,道:“好,你押我过去,我命他们将两个钦犯放了。”
娄之英冷笑道:“郎中大人,你莫想耍什么花招,只管在这吩咐便是,自有人带他们过来。”
杜严章眼下无计可施,只得喊道:“李都尉,先将犯人放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李劲松暗想你是中都派下来的大官,我们都听你的分管,既然发话放人,将来一切自由你去顶缸,将中年书生和甘祥往前一推,道:“你们走罢。”
这两人手脚均被绑缚,行动极为迟缓,孙妙玫和程鹊上前斩断绳索,带着二人来到官船,杜严章道:“人犯交与你们了,你放本官回去,我下令不追踪你们。”
孙妙珍道:“杜大人,这茫茫河水之上,我们哪里走得脱?说不得还要请你送我们一程。”当下选了一艘能容纳十人的小船,众人押着杜严章一齐登入,只留了一名艄公,其余官兵全都赶下船去,孙妙珍朗声道:“诸位官老爷后会有期,可务必看好你们的坐船,若敢向前移动半尺,当心杜大人掉进水中喂了王八!”言罢向东一指,艄公划动船桨,小船顺流直下,荡漂漂往下游驶去。
众官军眼巴巴看着上司被挟,倒也真的不敢轻举妄动,小船在河心顺水直行,不一会便驶出二十余里,中年书生此时已被接上了臂膀,他与甘祥都有一肚子话要问,只是碍于杜严章在侧,一时不便开口,小船默默又行了十来里路,众人眼见北岸有一处密林,便让艄公驶近登岸,却留了杜严章和艄公在船上。娄之英道:“赃官,你残陷忠良、祸害百姓,本应一刀将你杀了,但一来咱们有言在先,二来我等有好生之德,这便放你回去。金国多些你这般贪官恶官,乃是大宋之福。今后你好自为之!”命艄公划船西回。
众人虽知官兵一时半会追不到此处,但仍不敢在岸边多待,钻进丛林又向北行出十余里,翻过一座大岭,这才寻了空地坐定。甘祥不会武功,早已累的满头大汗,中年书生则拱手道:“承蒙各位朋友仗义相救,大恩不敢言谢,请先受在下一拜。”说着便要俯身行礼。
娄之英赶忙伸手相搀,道:“先生舍己为人,明知官府布置重重却仍独闯龙潭,正是英雄本色、我辈楷模,又何必行此大礼?”
中年书生听他言语朴实,乃与自己志同道合,心下也很欢喜,忙问众人名姓,娄之英将大伙一一做了介绍,待回问他时,那书生叹气道:“非是我不肯讲,实是在下的名声在江湖上颇为不佳,你们知我身份,断然不会认我这个朋友。在下姓黎,名字却不说了,诸位的恩情,黎某没齿难忘,还请诸位见谅。”
娄之英等人暗想武林中人素有怪癖,不愿抛头露面的江湖异士大有人在,何况此人身担杀害朝廷命官的干系,既然不肯说出名姓,那也不用勉强。此时甘祥缓过乏来,也跟着一起道谢,娄之英道:“甘大人还要去京里告御状么?我们恰要赶往中都,不如大伙结伴而行。”
甘祥摇了摇头,道:“皇上既派出杜严章来查我,只怕朝中已无人肯与我站脚助威了,上京也是徒劳。唉,这黑不溜秋的乌纱帽不要也罢,老夫便就此告老还乡,携了家眷到穷乡僻壤隐姓埋名去罢。”
娄之英道:“可惜我等有要事在身,不能护送甘大人回乡了。眼下趁着杜严章等未缓过劲来,大人速速带着家眷逃遁罢,不出两日官府必定在山东大肆搜查。”
中年书生道:“无妨,我送佛送到西,来保甘大人一家老小平安。事态紧急,便和诸位高贤就此别过,相救的大恩,黎某他日必定舍命相报!”
娄之英心中惦念虞可娉的安危,也无暇与他客套,几人便在山岭挥手道别,中年书生引着甘祥向东去了。娄之英等没了马匹,只得徒步继续北行,众人日间大闹黄河官船,知道早晚要被金国官府通缉,是以不再到城里打尖住店,只在密林山丛之中餐饮歇息,好在程鹊捕猎之术出神入化,大伙接连几日品尝山肴野蔌,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一日天色已晚,众人行到景城郡前,那已是沧州地界的管辖,大伙不敢到城中留宿,绕过城区来到一处深谷,打算胡乱将就一夜。那山谷尽头有一块巨岩生的奇特,岩面平整如镜,岩顶伸出老大一截石伞,如同半只巨大的蘑菇,睡在上头既能抵御风霜,又能防范野兽侵袭,正是绝佳的好宿处。于是众人跃上巨岩,孙氏姐妹和程鹊三个女子睡在岩根,娄之英则与孙立琢睡在岩口,其时正值八月天气,秋风习习,已有了些许凉意。娄之英记挂起虞可娉来,心中莫名的涌出一阵烦躁,忽听孙立琢轻声道:“大哥,你可睡着了么?”
娄之英“嗯”了一声,孙立琢又道:“大哥,我知你在担心什么,那个阿兀虽然厉害,但虞家妹子才思敏捷、心眼活泛,有道是智胜于力,便是落在这气圣之徒手中,只怕也吃不了亏。”
娄之英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此人是要胁迫娉妹做什么事,可别有什么歹念才好。”
孙立琢道:“大哥,我前些时曾问你,是不是钟心虞家妹子,你嘴上不认,实则内里早已情根深种,对不对?”
娄之英隔了良久,才低声道:“兄弟,你我无话不谈,我也没什么好瞒你,先前我与娉妹在一起时,还不觉什么,但这次她被人劫掠生死未卜,我遍寻不着,这几日……这几日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孙立琢一时未有接口,娄之英还道他已睡着,想起适才吐露了肺腑之言,心中倒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合眼入睡,却听孙立琢道:“大哥,自从武夷山一别,咱们可有四五年未见了罢?”
娄之英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句话,顺口回道:“是啊,有整整五年多未曾见过了。”
孙立琢道:“嗯,我和妙玫都有五年未见你了。这次咱们一路走来,大哥总有些魂不守舍,那是心有挂念,也算情有可原,可你为什么不怎么和我妹子说话?”
娄之英一怔,细细追思这些天来的经历,自打从三江帮启程之后,确是没和孙妙玫说过几句话,不禁沉吟道:“妙玫生来性子羞涩,似乎不善言辞,有几次我要找她说话,却仿佛都被她避开了。唉,兄弟,最近我思绪烦乱,也不曾在意这些,若是因此开罪了她,你可要帮着劝说劝说。”
孙立琢苦笑一声应了,心中暗道:“其实娄大哥并非愚钝之人,只是一颗心都扑在了虞姑娘身上,全没留意他人。我妹子的性儿我再清楚不过,她越是有心,就会越离你远远的,生怕被人察觉丝毫。”想起妹子生出这等孽情,只怕今后要一生受苦,心中也不自禁难过。他又胡思乱想了一会,耳听娄之英传来轻微鼾声,只觉自己的眼皮也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忽听耳边传来“吧嗒”一声轻响,不禁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去看,却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是一只鸟儿飞行中慌乱,竟屙了一泡屎在自己身侧,倒险些落在额头上去。这一下梦中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来眼望四野,猛地发现岩下有一身影在左顾右盼,瞧来好似程鹊的模样,他站起回望岩根,果然那里只睡了两人,顿时好奇心起,想知道程鹊在闹什么玄虚,见娄之英仍在酣睡,也不去叨扰于他,轻手轻脚地从岩上滑落。
第二百四十五章 森蚺()
程鹊听见声响,回头见到是他,微微点了点头,孙立琢笑道:“程姑娘,大半夜的,你做甚么?”
程鹊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低声道:“嘘。莫要声张,我的獾儿丢了。”
孙立琢吃了一惊,他知道连日来每逢夜宿,那蜜獾都是偎在程鹊身侧熟睡,从未有过一次例外,这次居然不见了,那必有什么蹊跷,低声问道:“可找到足迹了么?会不会獾子起夜,去行方便了?”
程鹊摇头道:“已不见了半个时辰,此物生性好斗,若我所料没错,这附近当有它的天敌克星!”
孙立琢虽知蜜獾来历,却不熟识它的习性,不知它天敌究竟是何物,追问道:“会是什么?可能寻到踪迹么?”
程鹊指着地上道:“你瞧这是什么?”孙立琢借着月光细看,黑绰绰地却也看不清楚,程鹊拉着他走出一箭之地,转到一处石地来,又指道:“你看。”孙立琢见石地上斑斑点点,原来竟是一滩滩鸟粪。
程鹊道:“前面必有鸟群受惊,飞到此处有不少都吓得失禁了,看来此物来头不小。”
孙立琢惊道:“这般凶猛么?獾儿莫非也是被它所吓,就此逃之夭夭了?”
程鹊道:“你不知蜜獾的性儿,此物最为骁勇,对头越是凶悍,它便越有斗志,就是面对比自己大上十倍的虎狼,獾子也丝毫不惧。它断然不会逃走,怕只怕是它嗅到了那天敌的气息,寻着挑战去了。”
孙立琢奇道:“到底獾子的天敌是什么东西?”
程鹊道:“我也吃不大准,是以打算寻迹去看一看,孙师兄,你敢不敢一起去?”
孙立琢暗想这物不是猛禽便是猛兽,不如叫上大姊和娄之英一起,以便互有照应,于是说道:“好啊,我去叫娄大哥他们。”
程鹊摆手道:“不行。人若多了,极易打草惊蛇,弄不好便将那东西惊走了,到时大伙谁也瞧不着什么。便只你我二人,你敢不敢去?”
孙立琢如何肯在她面前示弱,点头道:“好,便只我和你去,待会若有危险,我护着你便是。”
程鹊一愣,抬眼盯着他一会,扑哧一笑,道:“走罢。”两人顺着石地又走了半里多路,地上的鸟粪已逐渐没了痕迹,前方却出现一道岔口,程鹊道:“那物既然能引诱獾儿过去,必定在方圆五里以内,咱们便往东碰碰运气,但愿别走错了路。”
两人向东走出二里多地,程鹊忽地驻足扬手,轻声道:“孙师兄,你听。”孙立琢侧耳听了半晌,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哀鸣之声,但也听不大真切。要知程鹊自幼研习捕猎驯兽之术,对如何听声辨音、如何追踪围捕极为精熟,远非常人能比,她又静听了半晌,扭头向北道:“在这里了。孙师兄,咱们务须小心为上。”又向北行出一里,那声音愈发分明,好似鸟鸣,又好似烧柴时发出的噼剥之声,听起来好不怪异。两人寻声而去,走出三四丈远,来到一丛灌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