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身,秀王派人来请虞可娉等到王府赴宴,名义上是谢她破获旧案,找到了杀害女儿的真正元凶,实则也是感激她在府衙全力周旋,让安婆婆肯老老实实认罪。原来昨日虞可娉已料到此案牵扯郡主绯闻,若将前因后果讲的清楚明白,于王爷脸上须不好看,便先和卫喜、安婆婆等打了招呼。众人也知若令王爷难堪,搞不好知情者会有灭顶之灾,是以彼此心照不宣,安婆婆假说嫉恨郡主年轻富贵,才临时起意生了歹心,坐堂的主审深明官场诀窍,于这些不紧要处一带而过,这才没让这皇家隐事流散出去。秀王自也心中明镜,感念虞可娉的聪颖机灵,听闻又是前相之后,便设下酒宴,请众人前来。
洪扇在京城经营多年,王官贵臣相交甚多,但秀王乃当今天子胞兄,这等机会千载难逢,那自非结识不可,于是三人一同上了马车,赶到王府。秀王虽是皇统,但他和孝宗赵昚都是太祖皇帝的七世孙,并非太宗一脉,幼时曾远离富贵,是以为人很是平易近民。席间众人言谈甚欢,秀王对虞可娉赞不绝口,说了许多恭敬虞允文的话,他也略闻过洪扇的名头,知道这人是当世神医,深谈之下,见他果真名不虚传,想起自己一名爱妃得了怪疾,受不得城中喧闹,如今正在乡下的别府养病,便出重金请洪扇前去诊治,洪扇自是义不容辞,一口答应。王爷直留三人饮到深夜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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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食驿()
次日洪扇不敢怠慢,一早便奔赴余杭给秀王嫔妃问诊,娄虞二人闲来无事,想起前日周氏夫妇的约定,便去到客栈拜访探望,周殊对娄之英在海上拼死相救仍是感激不尽,挑了临安城最好的酒楼做东,四人边吃边谈,慢慢讲到周幻鹰身上,周殊叹道:“我夫妇为这孽子跑断了腿,前者在河南才被娄兄弟见笑,今番又在江东出了丑,眼下也不知这小畜生在何方为祸江湖了。”
娄之英先前已将在隆兴的所见告知过周氏夫妇,这时见到周殊虽然口中咒骂,实则关怀之心更甚,不禁劝道:“周大哥,令郎的确顽皮了些,可他为人机警,极富智谋,纵使年纪幼小,在江湖上也断不会吃亏,你和晴姊姊若不放心,大可去江西一带寻他。”
端木晴摇头道:“这小子滑头得很,先前我们得听风声来到临安,却被他先一步溜之大吉,这次在隆兴行踪败露,又见到了师祖,他是断不会在江西逗留了。哼!这个逆子,听了什么朱七绝的传言便整天惦记起来,先是和鹤鸣观的宝塔不清不楚,如今又与辛大人的扳指扯上了干系,这回若捉到他,非好好看管起来不可,殊哥,我要罚他三年内不得出家门一步,你意下如何?”
周殊向来唯妻子马首是瞻,当即应道:“原当如此!先前鹤鸣观遗失宝塔闹得沸沸扬扬,武林中人人都把账算在这逆子头上,实则那塔究竟是何模样、这小子从哪得来的讯息、又怎生牵扯其中,咱夫妻两个都是一头雾水,无奈人言可畏,江湖中都传言是我俩在背后教唆指使,当真令人百口莫辩!”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了一眼,当即将如何从唐州池家当铺寻到宝塔一事详细说了,又从怀中取出塔来给周氏夫妇瞧看,两人听完愣了半晌,端木晴叹气道:“看来这逆子果真和宝塔失窃有关,造孽!造孽!”
周殊道:“阿晴,咱们得尽早把这小兔崽子捉回,否则他再捅出这等丢脸的丑事,我恩师和八台派的颜面何在?岳丈他老人家的颜面何在?”
端木晴点头道:“这几日我已想过了,这般大海捞针,靠咱夫妇两个定然不成,不如赶回明州,我让爹爹多派师弟出去打探,如此才能早一日将幻鹰捉拿回来!”
周殊点头称是,端木晴又冲娄之英道:“兄弟,咱们每次相聚,总是时日甚少,明州离临安不远,你若无事,不妨和虞姑娘一同前去如何?”
娄之英知道洪扇去余杭给王妃诊病,数日间不会回城,自己待在临安确是百无聊赖,何况东钱掌门端木仲对己有恩,既然来到江南,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拜望,索性一口答应,四人约好隔日清晨启程,便散了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娄虞二人见天尚不晚,又去了六和塔拜会,得知司马先生仍未归来,不禁怅然若失。次日四人在城门聚首,买了马匹一齐出了临安,向东奔了百来里路,过了绍兴,直行到望县,见日已偏西,人困马乏,须要寻一处酒肆暂作歇息,饮喂坐骑。那望县已属明州地界,离东钱湖不过四五十里,众人微一商议,决议不进县城,在官道上找了一座食驿,打算随意吃喝一番,再上马继续赶路。
那食驿也不甚大,又占着官道,乃去往明州的必经之处,是以来往商客皆在此饮食歇脚,四人好不容易捱到一桌坐下,点了些肉饼面条充饥,又让店家安顿饮马,听着南来北往的行人操着不同口音谈天说地,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四人吃完会钞,刚要离了食驿,忽听一女子问跑堂的道:“小哥,这些饭钱一文不少,我再多给你半吊,要向你问一问路,请问此处向东直行,离东钱湖还有多远?那左近有个东钱派,你可知道是在何方?”
四人听有人要寻东钱派,好奇之下都转头去看,但见问话的是一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衣着打扮普通至极,丝毫不像江湖中人,不禁心中奇怪。娄之英越看她越是眼熟,猛然记起,拍腿道:“娉妹,你瞧那姑娘是谁?”
虞可娉点头道:“嗯,这是辛大人府上管家之女,先前在隆兴和周公子一起走脱的便是。晴姊姊,她与令郎关系非比寻常,令郎的下落,当着落在此人身上。”
那跑堂的有利可图,正滔滔不绝地给辛小姐指明方向,四人来到近前,端木晴道:“小妹子,你要去东钱派么?我便是东钱派的,如今正要回家,和你结伴而行如何?”
辛小姐见几个陌生人突然围拢过来搭话,心中吓了一跳,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端木晴微笑道:“小妹子别怕,我见你打听本派的道路,想必定是本派的朋友,特来邀你一同前往,并无丝毫歹心,你可莫会错了意。”
辛小姐将信将疑,低头踌躇不语,隔了一会,抬起头来向众人扫视了一圈,一眼看见娄之英,心中大惧,叫道:“你……你是周郎的大仇人,你要作甚?如今你得偿所愿,可开心了么?你……你待把我怎地?”
众人听她说的语无伦次,都是一头雾水,虞可娉隐隐猜到她话中玄机,正色道:“辛小姐,你定一定神,我们不是周公子的仇人,你可知这两人是谁?”
辛小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道:“你们……你们都做一伙,哪里会有好人?我告诉你们知晓,这里是东钱派的地界,周郎的外公便是东钱派的一派之主,你们敢在……敢在这里撒野,那可是自讨苦吃!”
端木晴此时也听出些许门道,笑道:“周郎、周郎,我那孩儿才得几岁,便也能做人家的‘郎’了?”
辛小姐一愣,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虞可娉道:“辛小姐,你莫慌张,我们不是坏人,更不会是周公子的仇人,这人便是周公子的娘亲呵,她如何会害自己的亲儿?”
端木晴也道:“是啊,我二人便是周幻鹰的爹娘,那小子成天只会惹是生非,又有什么好冒认了?”
虞可娉见她仍有疑心,便道:“你若不信,那也由你,一会到了东钱派,自然便见分晓了,也不必忙在一时三刻,此处过去还有几十里路,再赶几个时辰,总归到了。”
辛小姐微一掂量,又细细打量了周氏夫妇一番,见眉眼果然和周幻鹰颇为相似,把心一横,说道:“你二人真是周郎……鹰弟的双亲?那好,救人如救火,也等不及赶几十里路去东钱派验证了。周……鹰弟他如今身陷囹圄,咱们快赶去救他啊!”
周氏夫妇闻听此言心中一凛,将辛小姐拉到一旁,打算细细盘问,辛小姐见娄虞二人跟来,心中有气,把嘴一撅,却不肯说话。端木晴道:“这位娄兄弟和我素有交情,也曾出手管教过幻鹰,倒被这小子记恨在心了,哪里是他的什么仇人?辛小姐尽管放心,犬子眼下究竟有何危急,还请小姐速速告知。”
辛小姐此时愈发相信这人是周幻鹰母亲,脸上反倒一红,隔了半晌才道:“鹰弟他……他被人捉了去……”
周殊急问:“什么人捉了他去?现下他在何处?”
辛小姐见他脸上青筋暴露,面目狰狞,惊得说不出话来,端木晴瞪视夫君一眼,柔声道:“辛小姐,你莫害怕,请慢慢说。”
辛小姐心中越急,越不知该从何说起,虞可娉道:“小妹子,那日在隆兴,你和周公子策马下了山岗,及后你俩又生了何事?便请你从头说说。”
辛小姐心气稍复,理了一理思绪,说道:“鹰弟曾说,他要做一件大事,这事若能成功,从此便可青史留名,流芳千古。只是此事繁琐复杂,和我一时半会也讲说不清,我只知要做此事,须从辛大人的一件物事着手,是以前阵便打算去隆兴和大人索要,不想却被这位……这位娄侠客坏了好事。我二人逃出隆兴后,不敢在江西逗留,便信马由缰去到了浙南,也不知怎地遇到一伙贼人,那些人行事说话极其古怪诡异,偏说有什么线索在鹰弟身上,要抓我们前去拷问,我二人向北而逃,今日跑到嵊县,鹰弟知道再也摆脱不掉,他说那些人只追他一人而已,要我快快赶往明州他外公家里去搬救兵。我虽不忍他独自抗敌,但无奈自己毫无本事,和他一起只会增添累赘,索性听从了他,一路北来到得这里,因道路不熟,特此打听,不想正撞见周伯……周大侠二位,周……周夫人,鹰弟被人捉去半日多啦,不知已吃了多少苦头,咱们快去救他啊!”
周氏夫妇听到儿子处境危险,都发起急来,不住地询问细节,辛小姐被两人问的张口结舌,直急的眼中珠泪盈盈,虞可娉见大伙都乱了套,忙上前劝慰,好不容易让三人心绪平复,才又问道:“辛小姐,你说要咱们去救周公子,然则他眼下在何处?还会在嵊县么?你可有什么线索?”
辛小姐摇头道:“我……我也猜不出,不过鹰弟说你们东钱派人手众多,细寻之下定能找得到他!”
众人见她毫无头绪,不免大失所望,虞可娉又道:“那伙贼人是何来历,周公子可曾提过?”
辛小姐眼光一亮,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鹰弟说他们好像叫做什么菠莲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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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绍兴()
众人闻听不禁皱起眉头,娄之英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招惹了这伙邪人,菠莲宗对朱七绝宝藏觊觎良久,必是以为周公子知道什么线索,这才穷追不舍。辛小姐,你可记得那伙人都是什么模样?”
辛小姐道:“我与鹰弟曾被他们困住,后来鹰弟费了老大周章才带我逃脱,我只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有男有女,个个都武艺高强,似乎还会妖法邪术,连鹰弟这等聪明绝顶,最后也束手无策,还是被捉了去,我却没敢细看他们的模样。”
虞可娉听闻两人曾被困住,忙道:“你与那伙人曾照过面?你可记得他们谈过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请好生想想。”
辛小姐道:“前晚鹰弟找了处土坑给我俩藏身,这些贼人找到左近,得亏鹰弟掩饰的巧妙,他们寻了半天也没瞧出破绽,可却也在我俩头顶不远处歇息了一夜,那一晚这伙凶神七嘴八舌谈论了好多,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哪还有心思偷听?真真儿却不记得。”
虞可娉道:“你定一定神,再细想想,他们可曾讲到过什么人名、地名?我知道这些人贯在寺庙聚会,那晚可曾提过什么庙宇、道观?”
辛小姐阖眼回思了一阵,道:“寺庙倒不记得,不过那伙贼人说过什么三当家,又提到姓方的一人,似乎本要去探访于他,但眼下他们要捉鹰弟呵,想来这等探亲访友也要搁在一旁了,除此之外说的都是他们什么教派之事,我却听不明白……”
四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个猜疑,娄之英道:“江南一带若论帮派,当是扬州船帮为先,他们的三当家正是姓方,我在葛掌门婚宴中也曾见过,莫非菠莲宗提到的人是他?”
端木晴道:“这人我也素有耳闻,听说船帮帮主夏侯南、二当家白净空都久在扬州总舵,这三当家方浩故乡正在绍兴,他分管船帮的京城事务,是以常住于此。如此说来,这伙人提到的十九是他,只是船帮向来行走端正,怎会和那邪教扯上干系?”
虞可娉道:“绍兴离此不远,咱们便去探上一探,也耽搁不了多少晨光,路上再慢慢推演剖析其中关联,胜于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
周氏夫妇也想应当如此,众人牵过马匹正要赶往绍兴,辛小姐道:“那伙凶神人多势众,咱们……咱们便五个人过去?可救得了鹰弟吗?”
端木晴微一沉吟,道:“辛小姐说的是,你仗义相帮前来通信,又无武艺在身,没来由让你继续冒险。眼下我便修书一封,就请辛小姐带着速速去家里报我爹爹,让他老人家派人过来接应。”当即向食驿讨来纸笔将情由粗略写了,又取下头上发簪作为信物,一齐交给了辛小姐。
辛小姐脸现踌躇,对周幻鹰的安危实放心不下,虞可娉看穿她的心思,说道:“辛小姐无须多虑,你送了信后,便在东钱派好生待着,我们一救出周公子便立刻赶回,好让你宽心。”
辛小姐也只知自己同去实为累赘,索性点头同意,接过了信独自向东去了,娄之英等四人则策马赶往绍兴,沿途之上说起菠莲宗来,周殊道:“我在川东也偶有听过这鸟教派的名头,料来自都是些蛊惑民间善男信女的勾当,只是他们不敢入川,却没听说周遭有谁曾沾惹过它,这次惹到咱八台派头上,嘿嘿,瞧我不给它好看!”
娄之英道:“周大哥,若论武功,这伙邪人便给七大派提鞋也不配,但他们诡计多端,擅使机关埋伏,行事又极果敢狠辣,倒也万万不可轻敌,咱们一切小心为上。”周殊鼻中哼了一声,仍是不以为意。
端木晴道:“兄弟,十来年前你们就曾和菠莲宗接仗,那时他们只盘踞在皖南一角,教徒稀疏,势力单薄,除了行动诡秘,在江湖中毫无气候。不料这十年发展迅猛,在江南、徽赣起了不小的声势,听说如今有教众数十万,便在北边金国也多有流窜,已成了朝廷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这教派引人为恶,行事鬼祟,向来为武林正派所不齿,船帮的方浩怎会和他们有所勾搭?”
娄之英道:“菠莲宗贯于蛊惑人心,要么花言巧语哄骗,要么威逼利诱要挟,方当家我虽只得一面之缘,并不熟络,但想他既为三大帮头领,品性能为必有过人之处,不至轻易被菠莲宗拿捏,何况辛小姐只听得只言片语提到,也不知他与这邪教是敌是友,咱们到时与他当面说清,看他如何讲说。”
四人的坐骑先前在食驿缓过了乏,此时生龙活虎,只一个时辰便到了绍兴地界,寻当地人微一打听,得知方浩家就在城外梁湖庄,急忙策马紧奔,赶到时已至深夜,娄之英道:“此刻前去拜访,未免扰人清梦,但事情紧迫,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便要前去叩门。
虞可娉道:“大哥且慢,这方当家和菠莲宗亲疏未知,咱们不如先悄悄探下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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