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可娉见众人神色各异,似乎彼此已有了猜忌之心,忙道:“萧女侠之死扑朔迷离,咱们先别忙着定论,不如诸位放下疑心,先找到行凶的凶器再说。”
众人这才留心去看萧梦,果见她背身只有一个洞孔,刺杀的凶器却不在身上,林中左近也看不到什么痕迹,卫喜道:“诸公随身的兵刃,登船之前已被我留在了中土,这一刀却不知是用何所刺。”
董学图道:“书房中不是有刀剑么?昨夜还取来给周大侠师兄妹模演切磋来着。”
赵元申道:“不错,王府西花苑的书房中,素来挂有一把长刀、两柄宝剑,另有两枚匕首架在几上,昨日我取剑时曾经看过,那里和王府一模一样,咱们快去瞧瞧。”
众人顾不得料理萧梦尸身,一齐奔回花苑书房去看,见两剑一刀好端端的挂在墙上,架上则果然少了一把匕首,娄之英将剩下的一把拿起抽出,细细端详了片刻,说道:“不错,刺杀萧女侠的,确是此物。”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知道定是有人昨晚偷偷潜入书房,偷了匕首出去杀人,只不知此人到底是谁。盛春林道:“卫老倌儿,眼下出了人命案子,等回到了中土,只怕你难脱罪过。你不肯早送咱们回去也罢,那便请你将什么‘朔七化气散’的解药先给我等服了,让大伙有自保之力。”
卫喜苦笑道:“老汉此前并无虚言,我说那解药不在岛上,便真的不在岛上,否则若被你们自行找到,老汉手无缚鸡之力,还如何迫使诸公陈说旧案?你却总是不信。”
盛春林原也不过诈他一诈,知道解药必定不会在这岛上,可眼见萧梦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心中颇不踏实,于是又提议道:“既然这两日都回不去,不如就将刀剑分给我等身具武功之人手中,让凶手心怀忌惮,到时候不敢造次。”葛威、周殊等都点头赞成。
赵元申道:“不行,焉知那凶手是不是也会武功,我和董大人本就力弱,若再被他得了兵刃,那还了得!”
卫喜道:“刀剑放在此处的确不妥,不如一齐交给娄少侠秉公保管。”
周殊跳起道:“那怎么成!这姓娄的和你卫老儿不清不楚,怎能全都给他!”其余众人虽不信娄之英会是杀害萧梦的凶手,但这许多兵刃放在一人手里,总归心中不安,虞可娉看出众人的心思,说道:“既然大伙放心不下,不如将这些刀剑俱都抛入海中,那时便不用怕了。”
盛春林道:“好,便将刀剑都沉入海底,总胜于让凶手得去如虎添翼。”娄之英取下墙上兵刃来,众人一起跟着穿过小林来到崖边,眼睁睁看着他丢入了海底。盛春林道:“还有一把失踪的匕首,想是凶手行凶过后收了起来,若不能找到,仍是大患。”
周殊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在卫老儿房中依稀记得看到过一把匕首,却不知是也不是。”奔回草屋中去仔细翻找,顿时大失所望,原来当时瞥过的不过是把钝口的菜刀。
周殊道:“卫老儿的屋子一目了然,匕首不在其中,却不知那凶器藏在了何处,难不成要一间一间来搜?”
葛威冷笑道:“若是要搜,也该先从周大侠伉俪的房间搜起。”
周殊怒道:“葛掌门,你几次三番揶揄我夫妻二人,我敬你是武林前辈,始终不曾顶撞,你可不要觉得周某好欺负了,哼,说不定咱们八台派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便怀恨在心,借机杀害了我师妹。眼下咱们虽然内力尽失,但拳脚功夫仍在,葛掌门若有指教,不妨下场来指点晚辈一二。”
虞可娉见两人就要说僵动手,忙伸手拦道:“匕首不用找了,凶手若是有心,怎会随便藏于房中让人轻易寻到?萧女侠之死现下并无头绪,大伙莫要再相互猜疑了,此案侦破起来当是不难,等回到中土真凶自会露出马脚。周大侠,当务之急,是该将令师妹妥善安葬才对。”
周殊知她说的在理,便不再与葛威争吵,去林中将萧梦的尸身抱出。这岛上并无锹铲一类的农具,众人拾了一些干硬的树枝,七手八脚地在林外刨出一个土坑,将萧梦草草葬了,周殊伏地大哭了一场,端木晴则在旁不住地宽慰。
卫喜道:“周大侠,老汉并非歹人,我累的萧女侠惨死,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但吾儿的冤案仍不得不审,今晚咱们便将余下的证词审完,等回到中土,周大侠想要怎生出气,老汉都不会有一句怨言。”言罢自行回了草屋。
众人此时互相忌惮,已不像先前那般同仇敌忾,一个个都不说话,各自回到房中歇息。待到夕阳西斜,卫喜在院中备好了餐食,众人吃罢了饭,恰逢新月初上,卫喜道:“今日仍是月明,真乃天助我也,赵公子,该轮到你说供词了,当年你是在自己房中,咱们便一同过去推演。”引着大伙一齐进了房间。
赵元申清了清喉咙,说道:“当年的事,如今仍然历历在目!那一夜和往常一样,我始终在房中温书,那晚虽是王爷大寿,但我们做下人的,自无身份参与宴席,是以我从下午读到夜里,脑中早已昏昏沉沉。我正读的专心,忽听闻窗外假山附近传来吵闹之声,似乎是一男一女发生了什么争执,我觉得蹊跷,便打开窗户想看个究竟,这一看可乖乖地不得了,正瞧见了卫东来手持利刃刺杀郡主!及后盛大人赶到,把凶徒制服,更将王府上下俱都唤了来,后面的事,便无需小生来说了罢。”
虞可娉打开窗子,见后面假山林立,离着屋子约有七八丈远,正是当年凶案的现场。她站在窗口左右端详了一阵,问道:“你适才说,当时正在专心温书,听到外头有吵闹声,这才开窗去看个明白?”
赵元申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虞可娉道:“你听到有男女争执之声,他们在争执什么?”
赵元申道:“小生记性向来不佳,否则也不会屡试不第,时隔这许多年,他们争执什么早就忘却了。”
卫喜道:“你忘却了不打紧,当年堂审时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俱都载在了卷宗之上,我来背给你听。你说先听到了一名女子声音,那自是郡主无疑,她说‘公子请不要再强人所难,做那非分之想了’。随后便有一男声说道‘郡主息怒,小可并非无礼,乃是被郡主容颜吸引,这才冒昧打扰。’郡主不悦道‘你莫要放肆!你想做甚?’这时你已经打开了窗子去看,正瞧见吾儿拿着短刀刺进郡主胸膛,郡主一声惨呼栽倒在地,之后盛大人赶到,将吾儿抓获当场,卫公子,这些证词可有没有错?”
赵元申双掌一拍,道:“不错,老先生一说,我便想起了,当年正是这样,我听到了这等争执,起了好奇之心,这才开窗去瞧,正好看见卫兄从背后抽出短刀,一把刺在郡主身上!”
虞可娉道:“原来如此,我记得盛大人曾说,卫东来被抓之时,衣衫有些凌乱,尤其是下身腰带松动,裤子也都掉了一半,他却是何时褪去裤子的?”
赵元申道:“是,是,我却忘了,卫东来行刺之前,已将腰带解开,正要褪下裤子。”
虞可娉道:“此时他尚未制服郡主啊,缘何要先解开腰带?郡主若想逃脱,岂不是更不便追赶了?”
赵元申道:“他手中有刀呵,用刀逼迫就范,那也等同制服郡主了。”
虞可娉道:“你刚刚还说卫东来从背后抽出短刀杀人,怎地又说他用刀逼迫了?”
赵元申支吾道:“那个……只怕小生记得混了,卫兄当是早就把刀攥在手中胁迫郡主了。”
虞可娉道:“当是?你到底有没亲眼所见?”
第一百九十四章 臆断()
赵元申道:“我……或许卫兄先前用刀威逼过郡主,及后又挎在了背后,我见着时,卫兄这个……这个确是抽出了短刀杀人。”
卫喜道:“赵公子,你当年所说的供词,没有一句实言,还有什么好辩!”
赵元申急道:“谁说我的供词没有实言?只是年代久远,有些细节忘却罢了。”
卫喜冷笑道:“实话对你说了,吾儿从小便说不出容颜二字来!非但容颜,便是仍然、如意、人影这类的言语也同样说不出口,那是他天生的缺陷,非后天所能矫正,是以后来我看卷宗上记载你信誓旦旦地陈说听到的争执,便起了疑心。这些年来,我曾遍访你的同窗学子,打探你的为人,原来你生性喜说大话,最爱在人前夸夸其谈,讲说一些奇闻怪事,而这些怪谈大多非你所见所闻,乃是脑中想象而得。赵公子,当年你在屋中,根本没有听到吾儿和郡主争执,更加没有看到吾儿行凶杀人!这些供词都是因吾儿被抓,你自行在脑中推演得来的,是也不是?”
赵元申道:“没有、没有,纵然我平素爱说大话,但那次人命关天,岂会儿戏?那容颜二字,想是我听错了,我又不是圣人,怎会将他两人的一字一句都记得这般清楚?”
虞可娉道:“字眼记错了实属平常,但声音总不会听错。赵公子,我来问你,当时离此处最近的是谁?”
赵元申心慌意乱,却不知怎生回答,卫喜道:“葛掌门的厢房便在隔壁,卷宗所记当时他正在前院门前歇脚,而盛大人则在门洞一带,他二人离此最近。”
虞可娉道:“甚好,咱们便来测它一测。”让葛威与盛春林去到当年所在的原位,又让端木晴和周殊假扮郡主与卫东来,站在假山案发之地,向他俩耳语叮嘱了一番,周殊因师妹新丧,本不情愿模演什么劳什子案情,被端木晴好说歹劝,终是勉强同意。虞可娉将几人安排完毕,和娄之英一齐出了房间,留下赵元申连同卫喜、董学图、安婆婆在屋中。
虞可娉道:“大哥,便辛苦你了。”娄之英双腿一屈,轻轻纵上了屋顶,虞可娉点了点头,娄之英伸出右臂打了个手势,周氏夫妇得到指令,便在山石旁假意争执起来。
虞可娉等了片刻,推门进到屋中,问道:“赵公子,可听到外头说的是什么?”
赵元申一怔,茫然道:“哪里有人说话了?”
虞可娉推开窗子,众人举目一看,周氏夫妇二人果在不住地争论,卫喜道:“赵公子,你果然听不到外头的讲话之声!”
赵元申道:“这算什么!周大侠伉俪说话这般声小,哪里还算争执了,这与当年情形全然不同,怎做得数?”
虞可娉道:“好,咱们便再试一次,我让晴姊姊他们再大声些。”重又出去打了手势,这次周殊声若洪钟,果然屋内的众人都听到了。
赵元申道:“怎么样?当年卫兄和郡主便是如此激烈争执,才引得我开窗去看,我却没有说谎!”
虞可娉道:“先莫急定论。”唤葛威和盛春林回来,问道:“两位可曾听到什么没有?”
葛威道:“听到了啊,有一男一女在另一头争吵。”
盛春林道:“不错,我也听到了争执之声,听来当是周大侠的口音。”
虞可娉道:“哈!竟听得如此清晰!然则我再问问二位,当年案发之时,可也曾听到了有人争执?”
葛盛二人面面相觑,实记不起曾经听过,卫喜道:“卷宗上并未记载,此节乃是案子要害,当年两位若是听到,断不会没有口供。”
盛春林道:“嗯,我又细细回思了一遍,当年的确没有听过。”
赵元申急道:“当年与眼前怎可同日而语?葛掌门和盛大人较案发之时又年长了七岁,如此类比,毫无道理,何况适才周大侠伉俪的声音着实高了一些,当年卫兄和郡主可没这般大声。”
虞可娉道:“好!便要你心服口服,咱们再来试最后一次。”出去又重新布置,隔了片刻,三度走进屋来,赵元申未等她发问,抢先叫道:“听到了,听到了,这次果真像了一些。”
董学图微微皱眉,疑道:“我怎地甚也没听到?外头在说什么?”
赵元申道:“这次周大侠伉俪说的轻微,却不如当年郡主二人说的清楚,两人争执什么,我却也没有听清。”
虞可娉微笑道:“既然如此,此后赵公子又做了什么?”
赵元申站起将窗户打开,道:“此后我便推开窗子,看到……咦?为何……”
众人向窗外一眺,却见假山处空空如也,并无一人在场,虞可娉道:“这次周大侠伉俪并未在房外,更没有说一句话,却不知赵公子听到的是什么?”
赵元申怒道:“你……你……使计诳我?”
卫喜叹道:“我便知你当年说的必定是假供,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这时盛春林、周殊等也都回到房中,听说赵元申当年的供词也是漏洞百出,都微感汗颜。卫喜幽幽地道:“赵公子,你曾和吾儿同窗求学,想是嫉妒他才华出众,这才故意说谎害他罢。”
赵元申见到卫喜神色不善,此时也有些害怕,颤声道:“我……我并非要害卫兄,卫兄品学兼优,确是让我等一众学子失色,但我却没曾想过害他。只是当日他被抓当场,罪无可恕,我……我迷心发作,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供词,以飨自己的虚荣之心,我虽未听到他们争执,但的的确确看到卫兄行凶杀人,是以便想就算……就算编了故事,却也无关大局……”
虞可娉道:“你果真看到卫东来抽出短刀杀害郡主?”
赵元申道:“那刀明明白白插在郡主身上,我确是看到了啊。”
虞可娉郑重道:“我是问你,到底有没有亲眼见到,卫东来抽出短刀,挥刺杀人!”
赵元申一愣,道:“卫兄当时握住了刀柄,那刀就刺在郡主身上,的是我亲眼所见,那自是卫兄挥刺的了。”
虞可娉道:“不要你去推演,这么说来,你打开窗子时,只看到短刀插在郡主身上,卫东来伸手握住了刀柄,却没瞧见是卫东来亲手持刀刺进郡主胸膛,是不是?”
赵元申道:“是。可若不是……不是……”
虞可娉道:“用不着可若,你就是没瞧见卫东来持刀杀人,对么?”
赵元申点了点头,卫喜此时愤慨到无以复加,怒道:“你!你害死吾儿了!还说没有害他!你们……你们……个个都有份害他!”赵元申自知理亏,不敢正眼看他,周殊和端木晴也都低下了头。
盛春林叹道:“没想到诸位真的所言不实,不是添油加醋,便是大开臆断,也难怪卫老汉处心积虑,拐我们来这里重审案情,若不是盛某当年亲自将凶犯捕获当场,便连我都要疑心了,如今便让我来诉说当时的真相罢。”
卫喜强压住心中怒火,说道:“盛大人不用心急,还有葛掌门未曾说供,待他说完,自然会轮到你。”
葛威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地说道:“唉,老夫年岁果然大了,几年前的事,居然已记不真切,脑中毫无头绪,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卫喜道:“那不打紧,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我便说出提醒与你。当时葛掌门正站在自己房门之外,据说亲眼看到郡主匆匆从前处的门洞拐出,绕过厢房走进北首假山,随后又见到吾儿亦跟了过去,依照前后供词推断,当是两人先从周大侠师兄妹眼下走过,穿过门洞后再被葛掌门目击,由此官府便认定吾儿乃蓄谋跟着郡主,但此前萧女侠已亲口相承,那时并未看清走过的是谁,是以葛掌门的证词更加举足轻重了!葛掌门,我却问你,你当时果真看清楚了?可记起来了没?”
葛威见他虎目圆睁盯着自己,忙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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