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正喜滋滋地想着,忽地回过神来,坏了!自己玩儿现了!
听着真蘅自身后传来的缓慢却稳重的脚步声,她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转过身去了。。。。。。
“我并不是有心骗你的!”璇玑跌跌撞撞地跟在真蘅身后,他修长清瘦的背影此时显得十分不近人情。他步子迈得飞快,璇玑腿短人矮,追得好生狼狈。
方才睿闵看到真蘅面如锅底,那看起来白净俊秀的脸上竟然显出凛冽的威严和怒意,他直觉便觉得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人,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切,让女人挡在身前,什么玩意儿。”不忘再在嘴头子上惹怒一下对手,脚下却是跑得飞快,也难为睿闵那么大的块头,居然说不见就不见了,只留下璇玑和真蘅面面相对。
璇玑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到什么替自己辩解的借口,她刚动了动唇,就见真蘅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她却被那一眼,看得定在了地上。
她化作原形留在真蘅身边,这么多日子以来撒娇装憨颇有成效,真蘅也十分将她放在心上,同食同宿,做罢了功课就抱着她四处游玩或者和她说话嬉笑,望着她的眼神,从来都是宠溺温情有加,可是如今,却冷冰冰的。
璇玑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谁大力地揪了一把。她的眼圈一热,硬生生地自己逼了回去,别哭别哭,先去找他好生解释。
她回过神来,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可是真蘅只顾自己埋着头走,任凭她在身后如何呼唤哀求,连脖子都不转一下。
二人这样,竟然就出了西海的水晶宫了。真蘅没心情,璇玑自然也不会去和那清芷公主道别,虽说是失了礼仪,可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些繁文缛节了。
“你站一站,听我把话说完,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璇玑好不容易追上了,心头一喜,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仙虎有别,伸出手便扯住了真蘅的衣袖,声音细弱,带着满满的委屈央求之意。
真蘅身子一顿,总算是站下了,却将自己的袖子,从璇玑手里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
璇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总之,欺骗就是欺骗。”真蘅的声音比他方才的举动更凉,他素日里清洌醇厚的声音,这时候听来,却像宣判一样让人觉得心悸。
璇玑的眼泪在大大的圆眼睛里打着转儿,她吸了吸鼻子,“就算我骗你是我不对,可是我也只是因为喜欢你,并没有什么坏心。”
她连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真蘅却还是不为所动,璇玑低着头,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只是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他道,“白姑娘错爱,小仙愧不敢当。”
璇玑猛地抬起头,就看见真蘅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似乎是东华那样端逸高华的神仙,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送白姑娘,回上仙的‘紫宸殿’去吧。”
璇玑往后退了两步,脸上一忽儿血红,一忽儿惨白,过了好久,才哈哈笑了出来,“要去‘紫宸殿’而已,难道我不识路?何劳仙君屈尊护送,不必了。”
番外四 三生石(六)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转眼间天庭也迎来了冬季。风婆婆和雪女得了玉帝的嘱托,格外卖力,一会儿,就将天上地下妆点的银装素裹。真蘅站在自己的“蘅芜殿”中,静静地望着院子里那株琼芳树,本就是玉白的花朵,在这纷扬雪片之下不仅没有凋落,反而更加宝光夺目、熠熠生灿。
桂臻正拿着竹簸箕在树下扫雪,真蘅看着她一身毛色也是雪也似白,不觉有些愣怔。
桂臻如今脾气大了许多,一转头看见他的神情,不禁“嗐”了一声,絮絮叨叨地开始自言自语,“真不知道是什么冤孽,竟然这样久放了她去了,现下自己就是再后悔也没用了,估计早下了一窝小虎崽子了!”
真蘅一口气儿岔了,心道这样调三窝四的话,一定是玉兔从嫦娥那儿学了来,又教授给桂臻的,不然桂臻向来胆小寡言,怎么就能这样?
桂臻听他不应声,越发怒了,将竹簸箕往地上一丢,冷哼了一声,竟然走了。
真蘅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江湖虽然没有白璇玑,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好好的一个桂臻。。。。。。
其实他并没有见过璇玑这样耍脾气,他只见过璇玑人形的模样一回,最后还是不欢而散,璇玑并没有随他回“蘅芜殿”,也没有去东华上仙的“紫宸殿”,二人就这样,再也没见过面了。
如果这只是一段可以轻易揭过的过往,那么真蘅为什么一直放不下呢?
他不仅是愚痴,还是贪妄。
璇玑生长在山野之中,又只是一只修行未成的小老虎精,行事随心所欲也无可厚非,而自己。。。。。。
真蘅不得不摇一摇头,可是那一抹素白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了。
璇玑,你在哪儿?
到了冬日,天庭里也和人间一样,闲了下来。天上的神仙和地上的凡人本质上差不多,总有那么几个耐不住寂寞好热闹的,昴日星官就是这样的一位。
真蘅接到他的帖子的时候,十分细致地考虑了一番,昴日星官请客,东华上仙必然是座上之宾,他虽然平时稳重高贵,其实却最是护短,璇玑虽然将他抓得满脸花,可是真蘅让她伤了心,他又心里过不去,也不顾身为上仙的体面,几次明面儿上见了真蘅,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若不是真蘅虚怀若谷,估计早就被他给挤兑死了。
难道为着这样的原因,就拒绝昴日星官的一番好意么?真蘅本就多日不曾和仙友们交往论道,这样的时间长了,只怕自己就真被忘记了,昴日星官就是因为这样,才特特下了个帖子来请他,可是若是去了。。。。。。
难道东华上仙还会把他打入轮回道么?真蘅微微一笑,转身进内室换衣裳去了。
他想不想见到东华上仙问问璇玑的下落?这个问题在他心头萦绕多时,却终究被他回避了。。。。。。
一踏出“蘅芜殿”,真蘅就觉得眼前一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身玄衣的雷神正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好像身后有鬼追着一样。
真蘅诧异,雷神素来稳重,走路都是走一步顿三下的,怎么会这样亡命的跑?可是遇上仇家寻仇……他还没想完,就见一袭紫袍的东华上仙驾着一朵黑漆嘛乌的云朵,一脸戾气地赶了来,嘴里高声叫着,“雷神,你这个老不死的!仔细老子捉到你,让你赔我侄女儿的命来!”
真蘅一怔,侄女儿?璇玑?赔命?!
他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身子震了震,不假思索地追上已经处于暴走状态的东华上仙。按理说,他是不可能追上东华上仙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超常发挥,竟然几步就来到了他身边,也不顾地位高下,一把揪住了东华上仙的衣襟,“璇玑怎么了?”
东华上仙被他凭空一拦,脚下一绊险些摔下云朵,雷神见此机会,连忙远远地往玉帝殿里逃去了。
东华望着他那背影,知道自己不能将他怎么样了,不觉迁怒于来拦的人。待到一见来者却是真蘅,愈发火冒三丈,他成仙这么多年,一直走端和平稳的路线,如今大发雷霆,反而别有一番风情。
他对着真蘅暴喝道,“什么璇玑璇玑的!她死了!被雷劈死了!”
真蘅只觉得一颗心似乎坠进了冰井里,竟是透骨的寒凉。
东华咆哮了一场,心情略微舒爽了些,看着真蘅痴痴呆呆的,虽然不喜,却还是伸手推了他一把,“喂,你发什么愣?”
谁知一推之下,真蘅居然晃了两晃,就倒在了地上。
“哇!”东华唬了一跳,真蘅是神仙,虽有身形,却不会有什么隐疾,他如今做出这么个凡人猝死的形状,是想吓死谁啊?
而此时,真蘅的一缕灵魄,却脱出了身体,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南天门来了。
怪不得自己一早上便听得北边雷震不住,心道不知哪个小山坳里的树精山怪可怜见儿的又在历天劫,却怎么也没想到是白璇玑。
真蘅灵魄脱体,思维动作都慢着半分,可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地出了南天门下凡,虽然很快就会被发现,可是总能争取一些宝贵的时间。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才突然发现,原来不只是璇玑对自己动了心,自己一颗四平八稳的心,也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将她放在心底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才醒悟,是不是太迟了。
东华四处望了望,见并没有旁的神仙走过,不得不长长叹了一口气,长袖一甩,将他身体化作一颗桃核,搁在自己袖中,又四下望了望,见并没有人注意自己,连忙蹑手蹑脚地跑回“紫宸殿”去了,一边走,一边恨不得将真蘅和璇玑二人捉来抽死!时到如今,天上地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华上仙的节操和尊严,已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啦!
番外四 三生石(七)
虎王最近很头痛,自己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才历过天劫,十分苦楚。他本就是个溺爱女儿的爹爹,妻子更是个哭哭啼啼的慈母,这几日天天在洞府里泪眼朦胧的,时不时地抽泣一声,他听得头都大了起来。
“好了好了,虽然难捱,可是不也好好的么,修养一段日子就成了,雷神看着东华上仙的颜面,到底没下狠手,真是不知道你这样哭是为了什么!”他粗声大嗓地道,话音刚落,大脑壳上就挨了虎后老大的一个爆栗,“你个老不死的小声些,吵醒了女儿老娘和你没完!”
虎后修行千年,可看起来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虽然不像青丘狐族那样风华绝代,也是能倾国倾城的一位佳人了。她虽然言语粗鲁、行动暴躁,可是只瞧着那一张桃花面,就很难张嘴去责怪她。
璇玑趴在床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着娘亲的背影,心里好生的羡慕嫉妒恨。
如果自己也这么美貌,想必那个人,也不会那么坚决就拒绝自己了吧!不对不对,他不是这样浅薄的人。。。。。。不对不对,自己已经回家了,再无谓想起他!忘掉!立刻马上NOW!
虎王被妻子揍了一下,刚要发脾气,被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瞪,立时偃旗息鼓不说,反而还温柔地将她搀扶到一旁坐下,“人家不是怕你太伤心,对身子不好么?”
璇玑听到老爹居然这么肉麻,大大地打了一个寒战。
虎后倒是很吃这一套,果然随着他走到外间坐下,还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床上的璇玑,只见她面朝外趴着,面容安详,像是睡熟的样子,才放心地低声道,“你懂得什么,我看着咱们女儿这次,决不仅仅是身上伤了这样简单。”
“哦?”虎王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虎后皱着眉头道,“我担心她此次在天上,遇到了什么不该遇到的人。”
虎王苦思冥想状,“黑狼家的仇敌么?不可能啊,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挑衅我家闺女。。。。。。豹族的。。。。。。银蛇。。。。。。”
他一个一个地掰着手指数,不提防又被虎后一个爆栗盖了过来,“说你蠢你还秀起来了!老娘说的不是兽族!我说的是男人!”
璇玑本就佯睡,听到娘亲居然这样敏锐,几乎要装不下去。可是她不敢动,只有依旧趴着,身上有些僵硬地痛了起来,而左心房的地方,却整片都软了下去,最后化成一滩酸涩。
虎王这次才反应过来,慈父对于女儿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地排斥,他摆着大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女儿绝对不可能动了春~心!”
虎后咬牙切齿,“什么春不春~心的,你仔细说话!”
璇玑静静地听着二人争执,眼睛里干干的好不难受,她是真心想哭一场,可是那眼泪该来的时候不来,她的眼眶都要烧成灰了,也没有一汪水来救急。
真蘅,我真讨厌你啊!
却说真蘅,一时冲动灵魄出窍来寻璇玑,一路上可谓是跌跌撞撞。灵魄不比实形,本就脆弱得多,灵力也不过平日的十之一二,真蘅除了赶路,倒多将这些灵力用来隐形,因为以他目前的战斗力,就算是普通的山精野怪,也能叫他平添几分难堪。他只顾着埋头赶路,却也不想去仔细想想,自己这都是为了什么。
好在东华上仙还没有泯灭最后的良知,仗着天宫没人敢管他的去向,终究还是带着那睡着的“真蘅仙君”,从“紫宸殿”里寻了出来。
他找到真蘅的时候,真蘅正在一座树林子里打转,东华上仙欺在云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好久,才算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迷路了。
这个时候嘲笑他,怎么也算是没人性吧!东华上仙揉揉自己笑痛了的肚子,缓缓地降在了地上,对着真蘅微微一笑,“如何?这动心的滋味?”
真蘅脸一红,还兀自嘴硬道,“只是因为有一起处过的情分才想着来看一看。”
东华上仙自然无视他这太过明显的口不对心,将一个桃核将地上一丢,倏尔便长出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上头只有一个果实,慢慢长大落在地上,宛然一个栩栩如生的真蘅仙君。
“上仙真是神乎其技。”真蘅亟不可待地钻回自己的身体,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愣头愣脑的后遗症还未完全痊愈,对着东华上仙抱拳一礼,说出了一句屁~话来。
东华上仙抠抠耳朵,“你们俩这个样子,我怕玉帝那儿,不太好交待啊!”
真蘅脸色一暗,他身为仙君,又如何不知道神仙不能妄自动心?何况璇玑是虎精,无论如何都不被包含在他适宜结为伴侣的人选之中,确实是一件不太好交待的事儿。
“我有一个法子。”东华上仙诡谲地笑了笑,做了个请真蘅附耳过来的动作,“不如你们私~奔吧!”
坑爹!真蘅第一反应道,他没好气地望了东华上仙一眼,“上仙莫要信口开河!”
东华“嘿嘿”笑了两声,耸了耸肩道,“那我可没法子了,赤脚大仙还要寻我下棋,你自己去找那毛脸丫头吧。”
他要走的时候又回头,不知道是提醒还是恐吓,“我那虎王的朋友脾气可不甚好,你可要当心哟!”
真蘅愣愣地看着他腾空而去的背影,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自己头顶的日头慢慢黯淡了,前路真是十分晦暗啊!
他为什么不回去?真蘅是个好学多问的仙人,可唯有这一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他自幼聪明过人,成仙之后又一门心思地钻研功课,本就比旁的仙人要单纯,却也执拗。在他心里,自己当时已经做出了选择。
听到璇玑有事,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去亲眼瞧瞧她,这样的选择,已经是最说明问题的了。
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和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了。
番外四 三生石(八)
“姓名?”“年龄?”“籍贯?”“怎么和我女儿认识的?”。。。。。。
真蘅被虎王一上来就接二连三的问题搞得有点懵,可是还是本本分分地一一回答了。
“小仙真蘅,两千三百四十八岁,籍贯……似乎是……晋中?”时日已久,他自己都有些记不得自己是哪儿的人了。
“和白姑娘……”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虎王的脸色,还是决定不将自己曾经和白璇玑同吃同睡好一阵子的事实说出来刺激虎王这颗垂垂老矣的慈父之心了。
虎王如同这世上任何一个挑剔女婿的岳父一样,眯着眼睛上下来回地打量真蘅,好像要看出他的原形一样。
他的一对眼睛又是虎睛雄雄,看起来十分骇人,饶是真蘅算得上见多识广,也难免觉得背上汗毛开始起床站队了。
还是虎后,出于一般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的心理,打断了丈夫不讲理也不讲礼的探看。她轻轻地拽了一把虎王腕子上的毛,“你做什么?惹恼了女儿,看你怎么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