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人想了想,咬了咬牙,将自己这几日耳朵里零零落落听到的一些闲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蓝夙。这样可怖的事情,饶是她身处深宫见多识广,也觉得实在有些超出理解范围。面对这个胡作妄为的公主的生身母亲,她就算不说,蓝夙也有一千种法子查出来,到时候,不利的还是自己。
却说蓝夙,自从清影真人将如何炼制“桃花蛊”的法子原原本本地传授给了她,她就忙碌了起来。她请元洌派人去宫外寻了数十个青春少艾、容色娇艳、身家清白的少女,将她们都锁在她住的宫殿的偏殿里。
“哦?这是要做什么呢?”蓝夙不解地看着那宫人,那宫人却觉得自己喉头似乎绑了千斤重的铁块,头脑里也乱纷纷的,要她再说,却有些说不出来。她的脸都憋红了,最后只好道,“到底要做什么。。。。。。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不过,”她急急地紧接道,“太后可以自己去瞧瞧看!”
她跟着蓝夙的时间长,蓝夙早就将她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她如今这幅模样,米罗一定又在做一些超乎预料的事情。蓝夙不是个悲天悯人的贤良妇人,别人的命在她的眼里根本连草芥都不如,可是她不希望她的女儿在这样的事情上都青出于蓝。
“那就去瞧瞧吧。”蓝夙从榻上下来,不顾外头风大雪深,只是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就披上一件紫狐的大氅,摇摇曳曳地走出了“莫殇殿”。
米罗的居处离着“莫殇殿”老远,离元洌的寝宫却是极近。蓝夙一路走,一路又怒了起来,她做了什么他不会不知道,这样的纵容,明明就是想要害死她!
那一路雪深过尺许,蓝夙也不乘肩舆,死死地扶着宫人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米罗处行来。
尚未转过御花园,就听得一阵被压抑的哭声呜呜咽咽地传来,还夹杂着几人语声不明的呵斥,倒是未曾听到鞭打之声。
蓝夙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那宫人比她吓得更甚,脚下的路都走不稳了,跌跌撞撞的,反而要蓝夙拖着她。
一主一仆彼此搀扶着来到了米罗的殿外,只见偏殿的门闭得严严实实的,里头的啼哭声却从门缝之中透了出来。
蓝夙冷了脸,挺直了腰背走上前去,“这是在做什么?”
殿里的宫人见了太后,吓得立时便跪倒了一片,蓝夙执掌后宫数十年,积威仍在,虽然现在北金的主子是元洌,可要这些任人欺压的小宫人们见了蓝夙不怕,也无异于天方夜谭了。
“还不肯说么?”蓝夙见下头人只是跪着并不答话,微微地提高了声音,那些宫人吓得更厉害了,有胆子小的就垂着肩,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回、回太后娘娘的话,公、公主殿、殿下有命,奴、奴才也是奉命而行啊!”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宫人结结巴巴地道,底下人听了这话,连连附和道,“是啊、奴、奴才也是啊!”“奴婢求太后娘娘开恩啊!”
蓝夙见他们唬成这个样子,心知不妙,也顾不得再在这儿纠缠,一脚踢开了那管事宫人,提步就上了台阶,来到了偏殿之前。
那些宫人见太后要闯进去,欲拦时实在没有那个胆子,若是不拦以后又要被米罗责罚,两头都是死,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效法鸵鸟,装作一无所知,当下便做了鸟兽散了。
米罗来到偏殿门前,望住那朱红色新漆的两扇木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一下子便推开了。
“是谁?”一线光直直地照射了进去,就听见米罗尖利地大叫道,“我不是让你们在外头伺候,你们听不懂么?”
“是我!”蓝夙的脸就像千年冰潭一样,透着阴沉的青色,“你在做什。。。。。。”
她话音未落,就亲眼看见了殿中的场景,接下来的话被锁在了嗓子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便是她心智坚毅远胜一般女子,也不由自主地细细颤抖了起来,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宫人,发出了一声尖叫之后,就软软地坐倒在地上了。
这是怎样的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啊!蓝夙呆呆地张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们,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若不是她之前听了贴身宫人的话,心里做好了铺垫,就是再叫她猜上几回,也断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些如同血肉皮囊一样的物事,竟然是一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
这是怎样的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啊!蓝夙呆呆地张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们,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若不是她之前听了贴身宫人的话,心里做好了铺垫,就是再叫她猜上几回,也断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些如同血肉皮囊一样的物事,竟然是一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机械性地将目光投向了偏殿的角落,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白发老人,正是清影真人,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她的干扰,而是专心致志地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蓝夙下意识地往前踏了几步想要看个明白,不料想走近了,见到角落摆着一只小小的红木座椅,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坐在上头,她脸色比身上的衣裳还要更加惨白,隐约能瞧出五官十分精致,一头长发披散着,清影真人正动手替她一丝一缕地割下来。
她露出的手腕脚腕都十分细弱,看起来气若游丝,就像多日不曾进食的模样,只是腔子里还有一口气飘飘荡荡地不肯散去。
她的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捆在椅子上,不过蓝夙想,就算不捆,恐怕她也没有逃跑的力气吧。她曾经亲手将很多赤~白如羊羔的少女送到先国主的龙榻之上,面前这个少女唤醒了她某些实在算不得美好的记忆。
“你要对她做什么?”她忍不住,开口问清影真人,声音已经能听得到在颤抖了。
清影真人置若罔闻,继续着手下的动作,那少女连仇恨的目光都没有,就那样呆呆地望着自己乌黑的秀发在自己脚边一点一点地积起来。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却惹得蓝夙的眼眶一热。
蓝夙大幅度地转身面对着米罗,“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古怪?快将这些女子都放了!”
米罗轻视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清影真人身边,似乎在细细地检视他的工作。
整间偏殿里很静,除了蓝夙急促的呼吸声和一些模糊的滴落声什么都听不到,那些少女不知是死是活,一点儿气息都没有。
那少女最后一缕发丝也落了地,露出洁白的头皮。清影真人和米罗的神色渐渐紧张了起来,又有一丝兴奋。蓝夙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有站在一边愣愣地瞧着。
就见清影真人从一边的梅花小几上取过一只精工细作的牛皮小水囊,蓝夙认得,那是小牛的牛皮,上头还绣着好看的花纹。他对米罗点了点头,米罗喜滋滋地走了上来,接过小水囊,搁在那少女胸口的部位。
清影真人很满意地打量了那少女最后一眼,从自己袖中拿出一支赤金打造的莲花头的细锥,用细丝手绢细细地擦拭了一回,忽地,深深地刺进了那少女还在微弱起伏的心口!
“啊!”蓝夙捂住了脸,感觉自己手背上溅上了一片温热!少女的馨香、鲜血的腥气,混合萦绕在她的鼻翼。
“这就是‘桃花蛊’啊,太后娘娘。。。。。。”清影真人伏在她耳边,轻轻地啮~噬着她的耳垂,低低地道。
第七十一章 别恋
蓝夙整个人都如石雕木塑一般僵立在当场,清影真人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这就是‘桃花蛊’啊!”她愣愣地想,原来所谓的“桃花蛊”竟然是以形意为名,那沾染在清影真人青色道袍前襟的少女鲜血,不就恰恰如同三春桃花一般艳红么?
米罗此时都顾不得自己生母,她拿着牛皮水囊的手都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喜是怕,只看到她一对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师尊,您瞧,这个果然和前头的都不同呢!”米罗的手上脸上也溅上了不少那少女的血液,衬得她本就姣好的面容更显幽丽。可是她眼睛里的光芒很吓人,如同野地磷火一样阴气森森的。蓝夙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有把面前这个已经断了气儿的可怜少女视作自己的同类,尽管她们二人的年龄看起来相差无几,可是对于米罗来说,她是猎物,她是猎人,实在不需要有什么怜悯之情。
清影真人见蓝夙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心头不禁感到舒爽,堂堂国后,当日的手段零零碎碎给他添了多少难熬,没想到也会有这样魂破胆丧的一时,真是叫他怎么能不得意?
他待还要想刺蓝夙几句,一边的米罗却已经十分不满地伸出一只手连连拉扯他的衣袖,“师尊,您瞧啊,这成色如何?”
清影真人抵不过她不依不饶的,只好暂时撂下蓝夙这一头儿,将头伸过去一瞧,抽动着鼻子嗅了几下,“嗯”了一声连连点头,“色泽嫣红,香味儿扑鼻,上佳的绝品!”
他摸了摸米罗的头,十分慈爱地道,“好丫头,这样有运气,你可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这样好的炼取‘桃花蛊’的处~子血呢!”
米罗听了这话更加得意,自己也将小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眼睛一亮,转过脸来对清影真人眯着眼笑了笑,“真是呢!闻起来比前头那几个都要香甜得多!”
此时那少女心口的血几乎已经流尽了,那牛皮小水囊本就制得灵巧,也已经满了七八分。米罗心满意足地将封口塞~得严严实实,转身来到清影真人身边,全不去看蓝夙一眼。
蓝夙双眼无神,茫然地看着殿中宫人将那惨死的少女的尸身从椅子上解了下来,也不拿单子裹一裹,就一头一脚地抬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米罗喜滋滋地搀着清影真人出去了,蓝夙的脚却如同长了根一样牢牢扎在地上,直到她贴身的宫人都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搀她,“太后娘娘,咱、咱们也回去吧!”
蓝夙这才如梦初醒,也不说话,微微地点了点头,随着那宫人走出了偏殿。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天色映着雪色,显得格外清丽。御花园里北金特有的金丝梅也已经迎雪盛放,一股极浓郁有别于其他梅花的香气萦绕在她鼻间,倒惹得她打了一个喷嚏。
“母后可要保重凤体。”一个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声音撞入耳里,蓝夙抬起头来,只见离着自己三四步的地方,元洌穿着一袭新做的雪貂皮的大氅、头上戴着细金丝织就的宝冠,面如冠玉、眼若垂星,正立着笑望着她。
她忽地不知自哪儿起了一股邪火,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恨不得撕开元洌的胸膛,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她势如疯虎,连一旁侍奉的宫人们都吓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揪住了元洌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道,“元洌!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死我的女儿!”
这时宫人们才回过神来,连忙要上来拉开她,却被元洌制止了。他一只手扯住蓝夙,一只手挥了挥,“都下去,朕和母后,有话要说。。。。。。”
宫人们无奈,只有乖乖地退了开去,蓝夙那贴身宫人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早,早就吓得涕泪交流,被几个宦官连拉带拖地弄到了远处。
元洌是练武之人,手上的劲道不小,蓝夙虽然狠戾,在他面前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妇人,被他一对铁爪似的手握住腕子,就觉得痛入骨髓,死死地咬着下唇,脸都白了,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元洌见她无力反抗,方才有些苍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他挑起薄薄的嘴唇,在蓝夙耳边低声道,“妹妹得母后真传,巾帼不让须眉,朕怎么能让她就这样死呢?”
蓝夙喉中嗬嗬作响,整个人就像一头被困的母兽,元洌皱着眉头看着她,因为室外光线明亮,就照出她发间几丝银灰。她颈间眼角的纹路也细细地现了出来,眼睛珠子都呈了浑浊的黄,这样看起来,不过一个半老徐娘,哪里还有一分犹存的风韵?
元洌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怎么以前还将她当个美人儿,竟然也不觉得坏了胃口?
他这样一想,便觉得连和她再有肌肤相触都不可忍受,嫌弃地将她一推,也不顾她趔趄倒地,居高临下地冷冷道,“母后还是保养为重,米罗妹妹的事儿,她想来心里自有打算,又有师尊在旁,总归是很合体统的。”
这话是说米罗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知晓的了,不仅不想劝阻,反而乐见其成。蓝夙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恨极了元洌,却不敢去想往事,只怕齿寒。
元洌见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方觉心满意足,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拂袖而去了。
蓝夙定定地望着那帕子缓缓飘落,象征着帝王的明黄色落在茫茫雪地里,显得艳异又苍凉。
北金一日不撤,“卫家军”便一日驻兵宛平。霍祁钺交游广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隐约打听到了北金皇宫之中的异动。他一早便知米罗的身世来历透着古怪,乌丹蛇之事又与她脱不了干系,于是格外留心。
若论兵马弓箭,卫珈带着“卫家军”不曾惧怕过谁,可若是敌方用上些下三滥的法子,战果如何,倒真是不好说了。
璎珞见他这几日都心事重重,有时候和卫珈议完事回到帐中便不大说话,又是心疼,又是跟着发急。可是她不像长姐一样果断决毅,霍祁钺也不怎么将原委告诉她,只有白着急的份儿。
好在霍祁钺体恤她,没事儿的时候都在帐中陪着她,也和她说笑来减少她心中忧虑,可是情势如同山雨欲来,就算是如何的强颜欢笑也好,整个大营之中实在并没有谁能心大到如斯境界。
这一日霍祁钺又是一早便随着卫珈出营,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璎珞一早起身,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她便有些闷闷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头一次,想要回琼江去了。
正在不乐的时候,只听外头有个不熟悉的声音,说是来送帖子的。
璎珞心里称奇,自己在这儿又会有什么旧识不成?况且此时竟然送来帖子,让人很难不心生疑窦。
她掀开帐帘,出来见到一个营中小校,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唇舌十分伶俐,只道是有人搁在营外,小灰捡到了,交给他让他送来的。
“小灰?”璎珞需要想一想,才能知道是那个毁了容的士兵,“既然是他拾了,为什么不自己给我?”
那小校叹了一口气,“霍夫人有所不知,小灰可怜呢,嗓子也说不出话的。”
璎珞一怔,心里恻然,谢过了那小校,原回到帐中,才打开了请柬,细细地看。
看到那笔墨淋漓的落款,她便变了脸色。原以为元洌知晓她已经嫁做人~妇,就会歇了心思,自己也速速娶一个国后,毕竟北金如今还是凤位空悬,已经十分不成体统了。谁知道他竟然这样执着。
璎珞觉得十分头痛,待要不去理会,又觉得不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下去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点儿。她在脑海里将自己和元洌交往的场景细细梳理了一回,除了自己那时识人不清,一时圣母心作祟,救下了他一条性命,实在是没什么交集,更遑论他来求婚,长姐和姐夫是如何严词拒绝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元洌惦念至今?
她又哪里知道自己对元洌的意义,就好像一个一直跋涉在冰原里的人看到了一朵盛放的荷花,那样带着温暖气息的清新明丽,是他从未领略过的。那一眼,也许就是一生一世。只是这样的执念,若是有朝一日被粉碎,他又将如何自处?
去赴约抑或不去?璎珞捏着那请柬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帐外迅速掠过的一抹灰影。
赛罗在帐后通过布篷缝隙打量呆呆坐着的璎珞,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厌恶。
合该上天帮他,叫他看到了请柬的内容,他眼中的怒火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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