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干什么。”素衣结结巴巴地道,沈珊瑚眼睛瞟一瞟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她嘴角嘬起一丝冰凉的笑意,“你要放宽心,当日大~爷有了你,我不是也不曾将你怎么样么?”
素衣听了这话,仅存的廉耻心使她脸烧得通红。平心而论,她和沈珊瑚自小一起长大,她做主子的时候实在不曾亏待她。可她一贪向远的人品,二贪姨太太的位子,竟就这样生生将她们之间的情分葬送了。
素衣又羞又愧,“哇”地一声哭着跑了。
采茵不屑地“呸”了一声,低低地道,“奶奶瞧她,又在这儿装腔作势的!”
沈珊瑚微微一笑,“理她做什么?咱们走吧,怕一会儿太太就要睡了。”
原来是向姨妈最近晚上睡得不好,向远也顾不上管她,只有沈珊瑚恪守为媳妇的本分,替她四处求医问药,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一副方子。沈珊瑚又叫厨房煎了送过去,这会儿是亲自去瞧瞧向姨妈的。
她虽然恨向远,可是自小毕竟受得是大家闺秀的教养,轻忽婆婆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她和采茵缓步行至清照窗下,只听见屋里传来男女嬉笑之声,尤其向远那志得意满的笑声,在夜里声声入耳。沈珊瑚有些恍惚,里头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女人却不是自己,这是如何的悲哀?
她苦笑一声,正要走时,忽听向远压低了嗓子,说些什么“王爷”“皇上”“体弱”“禅位”的话。
采茵一脸懵懂,沈珊瑚的心脏却砰砰地跳起来,她是能听懂这些话的。
她越听,脸色越苍白,到向远说完,几乎抖得站也站不稳了。
“奶奶,您是怎么了?”采茵连忙扶住她。
沈珊瑚一把捂住采茵的嘴,连拉带扯地将她领回屋子。屋里没点灯,采茵只见沈珊瑚一对眼睛在黑暗里闪着亮光,“今天的事,对谁也不许说!”
采茵少见她这幅模样,也吓坏了,只有小鸡啄米一样不断地点着头。
第五十七章 探监
第二日一早,晨光熹微,向府平日专供送菜送水的小后门里走出个丫鬟打扮的人。
“奶奶,您一个人,不会有事吧?”采茵望了望身后没有跟着的人,只有后门上的一个小厮,唤作夏令的。那原是沈璇玑陪嫁给沈珊瑚的,因为被向家人排挤,他一身功夫竟然被打发来看后门。
那丫鬟正是沈珊瑚乔装,只见她微微一笑,“不会,你放心吧,千万把屋子看好了,谁来都说我病了。”
采茵还是惴惴不安,沈珊瑚却怕耽搁了时间,拍了拍她的手,转过身去了。
夏令关上门,采茵谢过他,又嘱咐了几句,原回沈珊瑚的院子里来。她一进院子,就见素衣穿着桃红的缎子睡衣睡裤,脚上踩着同色绣鞋,妖妖乔乔地倚在门上,一双眼睛却是极犀利地望着她,似笑非笑地道,“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若是平日,采茵肯定要将她冷嘲热讽几句的,可是今天她心虚,也不想和她纠缠,一边道,“与你何干?”一边往屋里走。
素衣笑了一声,“奶奶可起了?”
采茵吓得脚步顿住,也不敢回头,“奶奶昨晚受了风,要多歇一会儿。”
素衣走了上来,“是么?那我去瞧瞧奶奶!”
采茵听她脚步渐近,心脏都快要吓得吐出来了。她急中生智,一个大幅度地回身,几乎将素衣掀翻到地上,横眉立目,指着素衣的鼻子就开骂了。
“姨奶奶!你好大的脸面!你难道不知道奶奶见了你只有病得更重的,还要巴巴地去瞧,你安的什么心?”她虽然怒,却也不想将向远引来,只好装作顾及病中的沈珊瑚的模样,往屋里看了看,刻意压低了嗓音。
素衣被她气得打战,“你个小蹄子胡说什么?我和奶奶自幼的情分,我岂会去害奶奶?”
素衣怒极反笑,“哎哟哟,我倒是不知道姨奶奶原来是和奶奶自幼的情分呢!亏得还是自幼的情分,不然还不知道怎样呢!”
她走到素衣面前,低声道,“我劝姨奶奶也收着些,眼瞧着现在谁也比不过那位,你又何必一心只为了拉拢爷,倒伤了奶奶的心呢?”
素衣被她说得脸色通红、又羞又怒,狠狠瞪了采茵一眼,一跺脚跑回自己屋子去了。
采茵见躲过了一劫,呼出一口长气,反身进屋,将房门锁得严严实实的。
却说这日乔装出行的人不止一个,刑部大牢里也来了不速之客。
卫玢在安国公府的爵位被褫夺之后,便被转到这儿来了。亏得卫邗花了不少钱上下打点,加上他未来岳父齐湛的面子,倒是一个人住个单人牢房。
他定了罪也判了绞监候,只是卫邗和齐湛都没有放弃希望,虽然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却将银子流水样地花出去,只盼着能拖过一年算一年。
他在牢里受苦,他的未婚妻齐纭净又怎能在家安居。她跪在父亲跟前求了数次,涕泪交流看着实在可怜,齐湛老来惜女,最终答应让她乔装扮成小厮的样子,进到牢房里去看望卫玢。
齐纭净见父亲终于点头答应了,喜得跟什么似的,匆匆行了个礼就跑回屋子,拉着贴身丫鬟准备给卫玢带的吃食、佳酿、书籍、笔墨,还有一卷上好的玉版纸,还是齐湛某次特意带回,她自己平日也舍不得用的。
丫鬟见她这样,便道,“姑娘,卫三爷在那里头,想必,也用不上这么好的纸吧?这样不是浪费么?”
齐纭净白她一眼,“你个小丫头懂得什么?我素日就常常读卫三爷的文章,他绣口锦心、字字珠玑,如今虽然英雄蒙难,可是这纸,也就只有他配用!”
“有的人就如明珠,虽然暂时委地蒙尘,可是总有一日会重放光辉,何谈浪费呢?”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丫鬟见她的脸忽地红了,知晓她的心意,捂着嘴笑道,“姑娘,咱们今日如何打扮呢?是穿这件杏黄的,还是湖蓝的呢?”
齐纭净看她手上的两件衣裙,全是上好的贡缎,触手轻柔如云,色彩鲜亮又不轻浮,穿在身上最衬的人肤色白皙、秋水横波。再看妆台上的翡翠环、白玉镯、珊瑚钗、青翠钿,没有不美的,若是装饰在美人身上头上,只会更添丽色。
她的手缓缓滑过衣裳,低低叹道,“锦衣霓裳又有何用?爹爹说今日要乔装做小厮呢,哪里能穿这些衣裳?”
丫鬟也叹,“唉,这位卫三爷,真是没有眼福,咱们姑娘最好看的模样,他今日却是看不到了。”
齐纭净眼圈刚一红,随即便坚强地道,“无妨,他总有一日,能看到的!”
她换上一套小厮的灰不灰青不青的布衫,拿了齐湛的书信,坐车往刑部大牢里来。
卫玢的牢房在最里头,齐纭净跟着狱卒,一步一步地向里走去。
她的心砰砰乱跳,直到来到了卫玢的牢房门外,还没有回过神来。
那狱卒是经齐湛打过招呼的,将牢门打开,请齐纭净进去,又去了外头望风。
卫玢对着墙坐着,虽然穿着赭色的囚服,可是浑身整洁,头发也梳了起来。他在牢里久了,头发也显得枯涩、没有油光,闲闲地垂在肩头。
“卫、卫三爷……”齐纭净一开口,才觉得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而卫玢听到个陌生的声音,下意识回头一瞧,只见来人身材娇小,虽然穿着小厮的衣裳,可是容色白皙、两颊绯红,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似乎盈着泪光,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卫玢似乎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是……齐姑娘?!”
齐纭净还以为他早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样子了,这时见他认出了自己,可谓是喜出望外。她连连点头,“嗯,我求了爹爹进来看你!”
却不想卫玢皱起眉,伸头看了看外头,有些责怪地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若是有危险怎么办?快快回去,千万不要再来了!”
齐纭净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的!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来探望你,又有谁能说什么了?”
卫玢脸上一红,勉强正色道,“不是怕人说,只是这监牢腌臜,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来到这儿受了污糟气,回家若是病了,叫我怎么放心?”
这话已经说得大有亲切稠密之感,齐纭净哪里会听不出来?她一擦眼泪,笑嘻嘻地坐下,“我身子好着呢,不会生病的!”
她坐在卫玢身边,唇齿间少女特有的馨香轻柔地拂过卫玢脸颊。卫玢的脸更红了,若是往日,他肯定跳起来就要跑,可是今日在这狭小牢房里,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有定定地坐着。
齐纭净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卫玢腼腆,她想着自己主动点儿也没有什么。她只作看不见卫玢的大红脸,将地上的稻草清一清,一样一样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对着卫玢道,“这道肴肉是我娘亲亲自下厨做的,我原本想亲手做给你吃,可是到底手生。不过也没什么,等我回家去多多练习,等做得好了再拿给你吃!”
“这个烧卖倒是我自己做的,没要娘亲和奶娘帮忙,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还有这酒……”
卫玢静静地看着齐纭净献宝似地将酒食、书笔都拿给自己看,眼睛渐渐湿润了。
恰好齐纭净正在显摆那卷玉版纸,捧到他眼前喜滋滋地问道,“你喜不喜欢?”
卫玢连忙眨了眨眼,“喜欢,只是在这里,怕是糟~蹋了。”
“怎么会?”齐纭净大惊小怪地道,“它给你用,是它的福分才对!”
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卫玢,卫玢也温柔地注视着她。
齐纭净到底是个大家闺秀,还是有些害羞,她伸手摸了摸脸,“你看我干什么?我知道我今天没打扮,本来就很丑。”
她的语声有些沮丧,“卫三爷家里美女最多,想必是嫌我难看吧?”
卫玢见她伤心,急忙伸手拉住她一只手,“不是的,我姨娘姐妹嫂嫂虽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齐纭净绝倒,自己这未来夫君,真是个老实头,连“在女人跟前不能赞另外的女人漂亮”这样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她正想着,忽听卫玢在她耳边低声道,“可是在我心里,她们都没有你好看。”……
回头来说向府,采茵在屋里不敢出去,装模作样地叫了几次水和粥,是为了防止旁人起疑心。
眼看着日头渐渐西移,沈珊瑚还没有回来,她又不敢去看,想找夏令,又怕屋子里没人照看。
正在踌躇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吵嚷,细听是素衣正在和清照身边的人拌嘴。
采茵心里把这个没有眼色爱架桥拨火的贱~人骂了个臭死,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扒在门上听动静。
只听忽然又静了下来,采茵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提起了心。
外头传来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夹着向远不耐烦的声音和踢踏作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了!
采茵吓得抖个不停,外头素衣小人得志地轻笑声响起,“奶奶,大爷来看您啦!”
第五十八章 过关
话说向远早上出门傍晚才回府,正在清照屋里搂抱着喝酒,就见素衣也不着人通报,掐着杨柳腰扭了进来,见他就笑眯眯地福身道,“大爷回来啦,大爷想吃什么,妾身亲自去做!”
向远正是和清照情~热的时候,见她这么没有眼色,不禁怒道,“没瞧着爷正在用菜?又做什么?你以为你还在安国公府,由得你这样奢侈浪费?”
素衣没料到他这样翻脸无情,又见清照掩着嘴偷笑,顿时觉得又羞又气。可是她想一想,还是觉得扳倒沈珊瑚更重要,清照不过是个从良的姑子,向姨妈也是看不上她的。
她想到此节,连忙跪在地上,“大爷莫气,是妾身错了,妾身愿在这儿替大爷和清照姐姐筛酒,还请大爷别嫌弃我。”
向远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
素衣见他绝情,心中大急,膝行到他面前,扯住他袍子,“大爷,妾身知道一桩丑事,要说给大爷听!”
向远听了这话坐了起来,却伸手照素衣面上批了一个嘴巴,“贱婢瞎说什么,爷府上哪里会有什么丑事?”
素衣捂着脸呜呜啼哭,“是真的,奶奶和外头的人有私情!”
这一声如一个晴天霹雳,不光向远瞪大了眼睛,连清照都不能再作壁上观了。她偷偷看一眼向远的脸色,只见他脸色阴沉,一把将素衣扯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从头到尾说来,若是有一句不实,小心你的皮!”
素衣听他这样说,连忙将自己一早见到采茵形迹可疑、这一日沈珊瑚都没有出过房门、采茵说她受了风寒可是昨儿还好好的之类自己的揣测,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妾身想着,奶奶那屋里必是没人的,采茵那蹄子帮着作怪,大爷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向远气得不轻,在他心里,他自然是想拉素衣进屋就进屋,想去赎回清照就赎回,这都是他做爷的权利。可一想到沈珊瑚若生了外心,向远几乎就动了杀意。
他下榻穿鞋,一脚踢开素衣,向着屋子外头走去。
素衣岂能落在人后,连忙爬起来,趁着向远背着身,将清照一推,急急忙忙跟在向远身后。
他二人还有几个下人来到沈珊瑚房门前,素衣心里得意,提高了嗓子叫道,“奶奶,大爷来看您来啦!”
向远见采茵不来应门,自己耐不住性子,上来捶了两下,“开门!采茵你这蹄子,当心爷用窝心脚踹死你!”
采茵还是不来应,向远愈怒,大喝一声“让开”,自己撩袍抬腿,一脚踢到门上。
那门却是被采茵锁住的,向远这下用力过猛,脚被踢得生疼,脚趾甲盖儿都掀了。
他抱着脚嗷嗷地叫,沈珊瑚的房门还是纹丝不动。
向远要出离愤怒了,他大叫着“爷还不信这个邪!”,一边叫下人们去拿板凳锤子,一边自己合身扑了上去。
不想这时门突然打开,采茵见他来势汹汹,连忙躲在一边。向远一个收势不住,直直跌进了沈珊瑚的屋子里。
“嗳哟!”向远躺在地上哀叫,“沈珊瑚,你这个贱人,你想谋杀亲夫啊!”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冲进沈珊瑚起居的内室,“采茵!你奶奶呢?”
采茵还未回话,向远就顿住了脚步,一张脸上姹紫嫣红好不精彩。
沈珊瑚一张脸蜡黄,窝在被子里,长发披散着,见他进来,脸上现出十分疑惑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心虚。
她还是用一贯轻柔的嗓音问道,“大爷,您怎么来了?”
向远狐疑地四处张望,又嗅了嗅,只觉得这屋子里没有半丝不妥,而沈珊瑚身上散发的病气也不似作伪,更不像什么时候出去过又赶回来的样子。
向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个时候就要找个替罪羊了,毕竟沈珊瑚是正妻,他还是想和她维持表面的和平。如今虽然八王爷得势,可是皇上仍然健在,日后的风向还不知道怎么变呢。向远是聪明人,自认为他自然不会这么早就开始站队。虽然在别人看来,他已经是八王爷门下之犬了。
他转过身,照着素衣脸上一个大耳光打过去,“你这贱婢,竟敢谣言污蔑奶奶,你眼里还有尊卑吗?”
沈珊瑚心中冷笑,脸上还是懵懂,“怎么了?素衣做错了什么事?她现在是姨娘了,大爷也给他留着些脸面,这样又打又骂的,还不是自己淘气生么?”
向远心里知道沈珊瑚未必真心,可是当着许多下人他确是需要这么个台阶下。他接了沈珊瑚的话,将错处全看在素衣身上,“奶奶贤良才纵得你这样!还不给我滚到柴房去!不做足一个月的粗活不许回来!”
素衣啼哭连连,“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大爷别赶我,奶奶您替奴婢求求情啊!”她知道自己在向府一开始仗着和向远有私情,结怨颇多,若是真去了柴房,就算不被人摆布死,也会落得一身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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