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珏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无情无义、自私虚伪,可是这样大的事也不可能瞒过叶老夫人和卫邗,而卫府里是叶冬毓管家,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她难辞其咎。卫珏怕妻子受委屈,点了点头,“我们夫妇自会和姨太太一起去见过老太太和老爷的。”
叶老夫人和卫邗都得了报,已经坐在“萱禧堂”里候着了。姚氏和卫玠吓得要死,可又怕有人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也硬着头皮来到了“萱禧堂”。沈家姐妹在“琳琅阁”也听到了风声,沈璎珞怕今晚府中不宁,就叫晴岚去将玉郎带到“琳琅阁”来睡。沈珊瑚一听是向家的事,犹如是她自己的事情一般,在屋里坐立不安。
卫玢一听向小园死了,手里的书落了都不知道。他心里只觉得要出事儿,正要去“萱禧堂”,却被淳姨娘堵在屋里。
“听姨娘的,老爷不叫你,你不必过去。”淳姨娘面色有些为难又有些坚毅,“那丫头惯爱缠着你,府里也不是一个两个人知道,我虽然百般阻拦,到底还是出了事。”
“我不知道她怎么就死了。”卫玢颓坐在凳子上,“若是我当时将她送回去,想必,她就不会死了吧。”
淳姨娘脸上浮上一丝冷漠,“各人各命,她自己作孽,怪不得人。你只要听姨娘的话,在屋里待着,只怕还有人要把脏水往你身上泼呢。”
卫珏夫妇让下人抬了向小园的尸身,先停放在她“崇光阁”的屋里,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了。哭天抢地的向远扶着哭天抢地的向姨妈,来到了“萱禧堂”。
叶老夫人和卫邗都面罩寒霜,姚氏和卫玠畏畏缩缩地坐在角落。向姨妈一进来就哭闹不休,向远也跟着哭妹妹。叶老夫人坐得高高地看着这对母子,怎么都觉得他二人这副唱念做打,实在是过分了些。尤其是向远,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光听打雷不见下雨的。
“老太太,您要给我家小园做主啊!”向姨妈见叶老夫人盯着自己和儿子,一双眼睛似乎要看破自己的小九九。她心里一突,急中生智地高声叫道,“我家姑娘死得冤枉啊!”
第三十七章 讹诈
“我家姑娘死得冤枉啊!”这一句话,如同一声响雷,回荡在“萱禧堂”里。
“姨太太节哀顺变,这件事,安国公府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卫邗皱着眉头转向叶冬毓,“你向来稳妥,老太太和我才放心让你理家。这十年来也不曾出什么纰漏,怎么如今出了这般大事,你却丝毫不知?”
叶冬毓急忙跪下,“是媳妇错了,只是今日来的人多,一时没有注意向家表妹的去向,谁知道……”
她话音未落,向姨妈又开始哭号,“我苦命的女儿啊!到底是什么人害了你啊!你在天有灵,去找他报仇雪恨啊!”
别人听了这话还好,卫玠心里有鬼,一听几乎吓得跳起来。他似乎真的看到向小园的鬼魂,和她死时一般大张着双眼,向他扑过来。
姚氏死死拉住他,生怕他一个不慎就自毁长城。
“向姑娘的贴身丫鬟在哪里?怎么就让她一个姑娘家自个儿去湖边山洞了?”卫邗思维比较清晰些,一问就问在根节之上。
“回国公爷的话,”平日里一直伺候向小园的一个丫鬟“扑通”跪在地上,“平日都是奴婢陪伴姑娘的,今日她却不要我跟着,带了屋里的小丫鬟绿丝去。”
“绿丝呢?”卫邗皱着眉头又问。
“一直没见绿丝,想必是她勾结了贼人,杀害了姑娘之后畏罪潜逃了。”
“胡说!”向姨妈见这丫鬟要坏事,连忙上去打了她几个耳光,“绿丝是我亲自挑的,哪里会做下这事?想必是你偷懒,出了事就要赖在别人头上!”
那丫鬟哭道,“奴婢不敢妄言,还请国公爷明断。”
卫邗正要说话,向远接到母亲的眼神暗示,急忙打断,“如今死者已矣,绿丝也不见了,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不如姨父说说,这事该怎么了结吧!”
卫邗和叶老夫人面面相觑,心情都很复杂。他们母子还打算查查清楚,不想让向小园含冤而死,谁料向家母子根本就不关心女儿、妹妹的死因,瞧这模样,倒像是来做买卖讨价还价的。
叶老夫人的同情心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姚氏和卫玠见向家母子并不欲寻根究底,登时松了一口气。叶老夫人直起身子,微微眯着眼睛谛视着向姨妈和向远,“依姨太太,这事该怎么了结呢?”
向姨妈转了转眼珠,“老太太也知道,我家小园虽然不能和府上的奶~奶、姑娘相比,自小也是我捧凤凰一样长大的。她如今年纪大了,我还指望着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夫家能提携提携她哥哥,我苦了这么多年,也算有个盼头,谁知道……呜呜呜……”
她想起现在还躺在“崇光阁”里冷冰冰的女儿,哭得倒是真心实意。可她这番话,听到的人没有不摇头的。叶老夫人嘲讽地看着她,虽然穿戴着人的衣饰,难得的是,一丝儿人味都闻不到。
向姨妈自己哭了一回,见也没人来安慰她,只好自己擦了擦眼泪,“依我的意思,我家小园是在府上没的,府上要负责!”
叶老夫人点了点头,“老爷刚才说了,我们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府上又不是官府?如何能查个水落石出?”向姨妈撇了撇嘴,“我的女儿已经死了,就算是查出谁杀了她,她也不会活转了!我的命好苦啊!”
“姨太太说的有理。”叶老夫人又点了点头,“珏儿,去报官。”
向姨妈诧异地抬头,泪痕还在脸上。她哪里知道叶老夫人生性刚烈,最是个不受人要挟的性子。想当年老国公爷卫铖领兵戍边的时候,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妇人,上奉姑婆,下教子女,硬是熬过了十年的时光。那段时间她经历的艰难险阻,可比向姨妈今时今日想要给她的难堪,大得多了。
“不能报官!”姚氏和卫玠同时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为什么?”在场的人都狐疑,叶老夫人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咱们家不是官府,自然要找官府的人来查个清楚,方能给姨太太一个交待。”
“不能报官!”姚氏连连摆手,她来到向姨妈面前,“姐姐,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说出来,我什么都肯应承你!”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姚氏这样此地无银,卫邗脸色顿时铁青。他走上来一把扯过姚氏,“你做什么这样心虚?你知道什么?”
姚氏吓得腿都软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只是顾及府上的脸面啊!”
“休要放屁!”卫邗虽然不是武将,却也是出身将门,自幼练过的童子功还在。他一把将姚氏提的双脚离地,“你知道了什么?快些说出来,莫要胡言妄语地推诿!”
“没有啊!”姚氏还在嘴硬,卫邗心里已经认准了七、八分,他颓然地将她丢下,“你真是要害死人才算罢休吗?”
“老爷怎么这么说?这事和我并没有关系啊!”姚氏求助似地看向叶老夫人,只见叶老夫人明显也是怔住了,过了半晌,才慢慢地躺倒在大迎枕上。
“真是造孽……”她轻轻地道。
向姨妈冷冷地看着姚氏,眼睛里射出淬着毒的寒光。姚氏被她盯得吓也要吓死了,偷眼看卫玠,就见他呆呆地坐在角落,一对眼睛里毫无神采。
向远也凝视着卫玠,他不必认罪,他的动作、神态、表情已经替他认罪了。向远在某一个瞬间很是愤怒,可立刻冷静了下来,比起已经死去的妹妹,他还有更多、更好的东西,需要去追求。
“妹妹,你在天有灵,保佑哥哥心想事成,哥哥功成名就之后,必然替你报仇!”向远这么想着,心理得到了不少安慰,再看卫玠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好笑,堂堂国公府的嫡子,也不过是这样一副丧家犬的模样。
向姨妈把涌上来的眼泪憋回眼眶,看着叶老夫人和卫邗,“既然我女儿死在安国公府,那就由安国公府赔我一个女儿吧。”
叶老夫人“噗”地一声笑了,“你是疯了?珏儿!”她拍了床榻一把,“报官!”
“老太太!”姚氏扑倒在叶老夫人脚前,“不能报官啊!”
叶老夫人看也不看她,向姨妈也不看她,噙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我家远儿看上沈三姑娘,还请老太太成全。”
“沈三姑娘的终身大事,自然有她姐姐姐夫做主。”叶老夫人看一眼卫珏,“珏儿,你还不去?”
卫珏挪不动步,虽然他一向厌恶姚氏和卫玠,可这样将自己同父异母弟弟送入官府的事情,却做不出来。他伏在叶老夫人榻前,“老太太,我身子不中用,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叶老夫人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珏儿,难道你为着你兄弟,就不顾别人家姑娘的性命了吗?”
卫珏的鼻子也是一酸,“老太太,我是为了安国公府。”
叶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发,转脸看向向姨妈,“我实在管不到沈家女儿的婚事上去,除了这一桩,其他的,我都应承你,你说吧。”
向姨妈不为所动,又是一笑,“老太太,不是我说您老人家,您这样自说自话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她招手叫了一个自家的丫鬟过来,“你去问问沈三姑娘,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大爷。”……
“你瞎说什么?”沈璇玑砸了一个青花茶碗,“珊瑚怎么会回也不回我一句,就和人定下亲事?!”
来九王府传话的人是青荇,她束手跪在地上,“实在不敢哄骗九王妃,老太太气得心口疼了一夜,这会子还在床上躺着起不了身。老太太说,长姊为母,若是王爷和王妃不同意,想来向家也不敢强娶沈家的姑娘。只是'TXT小说下载:。。',沈三姑娘自己……”
青荇不敢说,沈珊瑚听了那丫鬟传话,居然自己跑到叶老夫人面前,明确表示愿意嫁给向远。
沈璎珞没她跑得快,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她说,“我和向大哥两厢情愿,还请老太太不要阻拦。”
“你这个丫头说的什么话?”卫邗气得乱战,“怎么背着长辈就和人私定了终身?你可有半分顾及你父母的脸面和你姐妹的清誉?”
沈珊瑚这么多年来一向都是温顺羞怯,今日却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直起腰板儿就冷笑着对卫邗道,“国公爷这话差了,我娘原是府里的丫鬟,我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哪里会带累旁人呢?”
“无耻之极!”卫邗一甩袖子,“你虽然自甘堕落,安国公府却不能将你仓促嫁出。你这些浑话我权当没听见,你只须自己向九王妃交待罢了!”
他伸手按了按额角,只觉得今天的事情好比一团乱麻。他心里涌起一股疲惫哀伤,到底是哪里错了?
沈璇玑回到安国公府,和沈珊瑚闭门长谈了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眼圈红肿如桃。沈珊瑚眼皮也微微泛着粉色,神色里有几分怅惘,更多的却是轻松。
“过两日派人送你的嫁妆单子来。”沈璇玑不看沈珊瑚,心里隐隐作痛,“以后你好自为之。”
沈珊瑚没听进去,随便点了点头。沈璇玑觉得眼泪又要出来了,便仰起头,扶着春绰的手,出了“琳琅阁。”
第三十八章 匕首
薛缜这几日都是夜半三更才回到王府,这日好不容易早些,却听说沈璇玑已经睡了。
“怎么这么早?”薛缜有些奇怪,看看日头都还未落,他问春绰,“王妃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春绰的眼睛红红的,瘪着小嘴儿道,“王妃不让说。”
薛缜失笑,故意板了脸,“你忘了王妃的话,这府里我最大?有什么话就说吧!”
春绰本来就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见沈璇玑难过她也难过,就一边抱怨一边将沈珊瑚的事对薛缜说了个七七八八。
薛缜听完,不置一词,对着春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春绰一边揉眼圈一边抽抽搭搭地道,“可是王妃还没吃饭呢。”
“去叫花嬷嬷亲自做个粥来,拌两个凉菜,别放了香油弄腻了。”薛缜在沈璇玑衣食上一向用心,春绰也不以为怪,点了点头去找花嬷嬷了。
薛缜进得屋来,只见沈璇玑背朝外睡在床上,兰清见他进来,急忙起身行礼。
薛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挥手示意兰清出去。兰清领命,带上了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薛缜轻轻走到床边,自己脱了鞋,躺在沈璇玑身边。
沈璇玑没转身,只是往里靠了靠。
薛缜从背后抱住沈璇玑,“睡着了?”
“没。”沈璇玑带着浓重的鼻音,哼了一声。
薛缜伸手摸了一把沈璇玑的脸,触手冰凉。他将她扳过来,“怎么了?”
沈璇玑眼睛红红的,把头往薛缜怀里埋了埋,“别说话。”
薛缜乖乖地闭上嘴,将妻子往怀里搂了搂,好像给猫顺毛一样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背。
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又只是半刻钟,沈璇玑说话了,“其实我们小的时候,感情很好。”
薛缜不接话,静静地聆听着。
“我记得珊瑚六岁的时候,我和方大哥第一次带她和璎珞偷溜出门,后来被娘发现了,罚我抄了半本诗经。”
“她八岁的时候,爹爹教她骑马,她怕得不得了,死死抱住马的脖子,却不肯放弃。”
“她从小就是那样,爹爹叫她做的事情,她就算不擅长、不喜欢,也都会做好。”
“丁姨娘去世得早,她自幼在娘膝下长大,娘亲自替她开蒙,跟我和璎珞一样。”
“别人家里有嫡庶,爹爹和娘从来没有把她看做庶女,我和璎珞也没有。”
“她十岁的时候,家里有几个老仆人对她轻忽,娘将他们都赶了出去,从此,再没人敢对沈三姑娘不敬。”
“爹娘在的时候,珊瑚很听话也很快乐。我们逃难的时候,我在马车上对她和璎珞说,‘以后有我,就和爹爹娘亲在的时候一样’,说起来,是我食言了。”
“爹娘将珊瑚托付给我,不是为了让她像今日一样,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嫁了出去。”
“王爷,我真的很失败啊……”沈璇玑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终于按捺不住,窝在薛缜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我怕他们怪我……”
薛缜拿下巴蹭了蹭她头顶,“不会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打诳语!”沈璇玑把鼻涕抹在他衣襟上,红着眼睛看着他。
薛缜不去肉痛自己身上寸锦寸金的烟紫色蜀锦长衫,伸手替沈璇玑擦眼泪,“我没骗你,要是我的话,未必能像你做得那么好。”
“珊瑚的嫁妆,怕是得多多地操办。”沈璇玑捏着薛缜的耳朵,“向家一门的唯利是图,既要让她有钱傍身,又不可太露,依我看,还是多换些田契庄子,虽然不像铺子那样进钱快,到底稳妥些。”
“没问题!”薛缜对钱财没什么贪欲,只要沈璇玑高兴,他是不介意千金换一笑的,“我明天就派得力的人去帮你办!”
沈璇玑被他这样爽快的态度弄得鼻子一酸,眼泪又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薛缜惊了,“又怎么了?嫁妆翻倍?没问题,你别哭了!”
沈璇玑摇了摇头,吃吃艾艾地道,“我、我是觉得,你、你真的爱我……”
“你太好打发了!”薛缜“噗”地笑出来,又把沈璇玑往怀里揉了揉,“先睡一会儿,再起来吃饭。”
“不。”沈璇玑支起半个身子,“你这几日事忙,我对那些事一无所知,可还顺利吗?”
“管那些事情做什么?”薛缜虽然这样说,脸上笑意却扩大了些,“对了,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他从床上爬下去,在外屋窸窸窣窣翻找了一阵,献宝似地把一个秋香色的锦盒递给沈璇玑。
“这是什么?”沈璇玑一边问,一边打开盒子,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叫我自裁?”
“瞎说什么?”薛缜皱着眉头拍了沈璇玑的头一下,“这是穆脱进贡来的宝刀,削铁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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