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脸上开了花儿了!”沈璇玑笑道,“你都这么大了,也是该找婆家的时候了。”
沈珊瑚脸倏地红了,“姐姐还没成人家媳妇儿,就惦记着做媒婆了!”她把身子扭到一边,沈璇玑又来哄她。
姐妹们正玩儿着,就见青荇走了进来。沈璇玑站起身来,“你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老太太那边无事?”
青荇面有难色,“是老太太叫我来请您的。”
沈璇玑奇道,“老太太前头不是说我今日不必再过去,有什么事儿了么?”
青荇更是吃吃艾艾的,沈璇玑看不懂她那样子,“你有话直说,今天这是怎么了?”
“哎呀,您跟我来就是了!”青荇急了,一把拉着沈璇玑便走。沈璇玑一边“哎哎”地叫着,一边被她拉得飞跑,直到了“听雨阁”后的小花园里。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带我到这儿来了?不是老太太叫我么?难道是玉郎?你这是怎么了?绣绷还没放……”沈璇玑还在抱怨着,一抬起头来,就愣住了。
“九、九王爷,您怎么会在这儿?”青荇早就跑了,只有薛缜披着一袭铁锈红的狐裘站在那里,他身后是一丛竹子,上头还积着雪。
“你绣的什么?”很久没听过薛缜的声音了,这时候居然觉得十分清朗好听。沈璇玑为自己这个无耻的念头羞红了脸,“没绣什么。”
“给我看一看。”薛缜冲她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干净如贝,手掌的纹路清晰深刻。
“不过是……”沈璇玑羞得想撞墙,当初是谁让她绣这个花样儿的?
“并蒂莲。”薛缜笑了,“这花样也寻常,和鸳鸯、龙凤差不多,你干嘛吓得这样?”
“别……说……了……”沈璇玑狠狠地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
薛缜怕她真的生气,便不说了,只是笑着看她。沈璇玑出门得急,只随便披了一件大氅,他又问道,“你冷不冷?”
沈璇玑怕他又要宽衣解带的,让人看见怕是说不清,连忙摇了摇头,“不冷、我热得很!”
“你是不是发热了?”薛缜又着急了,也不敢伸手去摸沈璇玑的额头,“你自己摸摸看。”
“王爷此来,可是有什么事儿?”沈璇玑赶紧打断他的嘘寒问暖,“有事还请王爷吩咐,让人看见,怕是不妙。”原本订婚的男女在婚前就不该再见了,她心里有些唾弃薛缜,还是堂堂王爷,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我是来问你一句话。”薛缜终于说到正题,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也很忐忑,万一沈璇玑太率直,说出实话来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什么话?”沈璇玑微微睁大了眼睛,半仰着头看着他。
“你、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真的愿意,嫁给我?”这话说出来,两个人立马都羞得跟熟了的大虾似的。
沈璇玑待要啐他,又觉得十分不雅。她歪着头想了想,却看薛缜都不敢看她,竟似比她害怕他还要更甚。
她的心里忽地一软,也不想消遣他,低低道,“我想着,总也不会太糟……”
若是旁人,估计难免说一句沈璇玑太不识抬举,没想到薛缜的眼睛登时亮了,“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糟呢,不会糟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会糟的!”
沈璇玑被他吓得连退几步,怯怯地问,“王爷,您还好么?”
“还好还好,”薛缜对沈璇玑一拱手,“我还好,我走了,你早些回去,外头太冷。”
沈璇玑这时才觉得有些后悔,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可是此时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她边想着,慢慢从小花园里走了出来,嘴角还带着笑意。
“大姑娘!”沈璇玑愁眉苦脸地望向方尘,“方大哥,三次了。”
方尘却未像平时一样笑起来,而是有些怅惘地看着她,“我刚才,看到九王爷了。”
沈璇玑脸一红,低低应了声“嗯”。方尘微微苦笑,眼睛暗了暗,“既然以后大姑娘有人照顾了,我也就要走了。”
“你去哪儿?”沈璇玑大惊失色。
方尘笑着摇摇手,“别怕,我想去投‘卫家军’,还请大姑娘替我到国公爷那儿要一封荐信。”
“方大哥,可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沈璇玑脸上没了羞涩,又是她平日那样稳重大方的模样,只是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气。
“大姑娘别多心。”方尘本来就不擅言辞,见她要哭,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是你哪里做的不好,而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念头。
他心里难过,正是千回百转的时候,却见沈璇玑抹了把脸,又笑着说,“为国报效是方大哥的心愿,我晓得。你放心吧,等舅舅写好了书信,我就派人给你送去。”
方尘点了点头,又十分郑重地对沈璇玑说,“若是有朝一日,大姑娘叫我回来,我便是万死不辞。”
“干嘛说得这样吓人?”沈璇玑笑嗔,“我听人说北疆的天气,比宛平还冷,你虽然本事过人,可也要注意保重。”
她笑得爽朗,“我还等着你克复北金、凯旋还朝的那日,也算是偿了爹爹的心愿!”
方尘也是一笑,“若是九王爷欺负你,你就送信给我。”他看着沈璇玑的眼睛,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有家人的,不必受人的欺负。”
沈璇玑觉得自己的眼泪马上就要奔涌而出,她对着方尘挥挥手,轻轻地说,“放心吧,不会的。”
第二十一章 出嫁
婚期定在五月初八,花轿从卫府抬出,一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满琼江的百姓都知道今日是九王爷娶亲,岂有不好奇的,都纷纷跑出家门来瞧热闹、沾喜气,直将整条大街都堵了起来。
沈璇玑坐在花轿里,什么都看不见,触目所及都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她的心情很奇怪,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似乎又有些小小的欣喜。
皇帝的意思是要让子民们都与天家同乐,礼官卫士们也不驱逐围观的百姓。花轿走得分外艰难,直到快午时,才来到皇城脚下。
薛缜今天也是一身喜气洋洋的红,他头上束着金丝嵌砗磲、红蓝宝石、碧玺、金刚钻的喜冠,益发是长眉星目、玉树临风。
他被霍祁钺等一众兄弟好友簇拥着,见沈璇玑蒙着盖头被喜娘搀扶着走了过来,脚下一动就要迎上去。
霍祁钺一把按住他肩头,无语地瞧了他一眼,又向上座看了看。薛缜勉强立住脚,还是听见自己一班损友里,不知道是谁,低低笑道,“九王爷猴急了。”
薛缜顾不得和他生气,因为礼官已经阴阳怪气地高声叫道,“一拜天地!”
这一下实在太仓促了,沈璇玑和薛缜都还没做好准备,他一喊,二人急急忙忙跪了下去。
太后眼刀嗖地射向礼官,那礼官吓得一怔,连忙低下头去。
皇帝微微皱眉,丽贵妃却轻轻掩着唇笑了,“看看九王爷,这么迫不及待呢!”
“没规矩,坐下去。”太后冷冷地道。
丽贵妃愣了一下,瞬间眼含热泪地看着皇帝。皇帝两面为难啊,既不能得罪母后又不能得罪爱妃,想了想还是拍了拍丽贵妃的手。
丽贵妃满脸的“臣妾都是为了皇上”的委屈神色,低低应了句“是”,扶着宫人的手,从皇帝身边走下来,坐在了下首的椅上。
薛缜和沈璇玑心里都在狂怒地暴走,拜不拜高堂!拜不拜!……
这一场折腾下来,沈璇玑汗都出来了。终于礼成,她和薛缜一人牵住一段红绸的一头,向洞房走去。
“春绰呢?”沈璇玑有些不安,低低地问了一声。春绰及时地伸出手来,扶住她另一只手,“奴婢在这儿,大姑娘……王妃别害怕!”她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王妃手上都是汗呢!”
沈璇玑微微放下心来,依旧走在薛缜之后亦步亦趋地进了洞房。她被人扶着坐在了喜床上,等着薛缜来掀盖头。谁知道等了半天都没人过来,只有一个年老的女声冷冰冰地说,“太后和皇上还有要事要嘱咐九王爷,还请王妃少待。”
这一少待便待到了晚上,沈璇玑四更天即起来洗濯妆扮,这时早是又累又饿,还不得不笔挺地坐在喜床上。头上蒙着盖头,只能看见一屋子的下人的脚,十分气闷。饶是她耐性再好,这时也几乎要焦躁起来,伸手扯了扯站在自己身边的春绰的衣袖。
“大姑……王妃何事吩咐?”春绰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她瞧得到一屋子都是脸色冷冰冰的宫人,于是比沈璇玑更紧张,旧时称呼一出口,就被一人睃了一眼,连忙改口。
“我饿。”沈璇玑已把声音压得极低,可有人站得近,依旧听见了,冷冰冰地大声吩咐春绰,“桌上有饽饽,拿来给王妃用。”
沈璇玑气得一滞,恨恨接过饽饽盘子,拿了一个就往嘴里一塞。
那饽饽原本就是为新娘子准备的,做得十分细巧,不过棋子儿大,莲蓉、豆沙、果仁各色馅心不同,也不十分甜腻。
沈璇玑饿狠了,一气儿吃了五六个,刚要要茶,已经有人递了个青花茶盏到自己手边。
她盖头之下翻了个白眼,还是接过来喝了。
肚子里饱了,便觉得没那么难熬,沈璇玑微微换了个姿势,轻倚在床头,准备继续此般枯坐。
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只听门外脚步响,薛缜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一看这满屋的宫人,个个像是木雕石塑的,也唬了一跳。再看沈璇玑坐在喜床上,被围得严严实实,身边的丫鬟更是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
“你们都下去吧!”薛缜挥了挥手,宫人们面露难色,一个打头儿的说道,“奴才们是贵妃娘娘派来的,贵妃娘娘有话,让奴才们好好服侍王爷和王妃。”
薛缜深深佩服这些人作死的本领。他挑着眉一笑,冷冷地道,“莫非,你们,是要看着本王和王妃洞房么?”
沈璇玑在红盖头下红了脸,甚觉此人不靠谱,还是个王爷,满嘴里的胡言乱语。
那人见薛缜又有了发怒的迹象,回想起当日宫门守卫事件,还是觉得不要招惹他才好。于是低头领命,带着满屋里的下人鱼贯而出。
“你,去外头叫人打些水来。”薛缜简短地命令了春绰一句,春绰也出去了。
一时屋里只有夫妻二人,薛缜这才拿起桌上喜盘里扎着红色绸缎的秤杆,走上前来,轻轻地挑开了沈璇玑的盖头。
薛缜这是第一次看到沈璇玑艳妆的模样,只见她一身喜气盈盈的大红嫁衣,裙摆迤逦如凤尾,头上正中戴着王妃仪制的五凤冠,鬓边金累丝嵌翡翠宝石头花和八宝如意珠攒络头耀眼生辉,金点翠蝠长簪上坠着的重重金珠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耳上戴着红宝石耳坠,肌肤胜雪,杏眸明亮如黑晶流转波光。
沈璇玑也在打量他,一对清翦翦的大眼,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整个人,都在灯烛之下闪着微光。
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夫君了。
“人这么多,吓着了吧?”薛缜转身将盖头放在桌上,“不必担心,不过一夜,明天一早,咱们就回家。”
他又拿起桌上的酒壶,浅浅斟了两杯,端着向床边走来,笑道,“王妃,这是咱们的交杯酒。”
“明明刚才有下人,王爷偏要将人都赶走,自己来做这些事。”沈璇玑一手接过酒杯,一边低低道。她的发饰实在太重,压得她都没工夫害羞了。
“是我娶你,又不是下人娶你!”薛缜颇有些严肃,沈璇玑一笑,由着薛缜套了她的胳膊,将杯中酒都喝尽了。
她将酒杯交给薛缜,薛缜趁机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沈璇玑将手一抽,“不尊重!”“娘子我错啦!”薛缜拉着她的袖子做乞怜状。
这时春绰进来,见二人正拉拉扯扯的,一下羞得不敢抬眼,结结巴巴地道,“王爷、王妃、水、水在这儿了,二位早些安置,奴婢、奴婢先告退了!”
“哎你……”沈璇玑张口唤她不及,心里暗气,这个笨丫头,脸还没洗呢!
她没好气,自己从床上下来,走到妆台前去卸妆。忽地转过身来,看着薛缜,“王爷,您怎么还在这儿?”
薛缜绝倒,“娘子,那你说,本王该去哪儿啊?”
沈璇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嗫嚅了半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薛缜走到她身后,轻轻替她取下发间长簪。沈璇玑从未试过和一个男人这样接近,连忙站起身来,“不必劳动王爷,我自己来!”
薛缜苦了脸,“娘子你要是这样,咱们日后可没法子处啊!”
沈璇玑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是,是我愚钝。”她走过来,先替薛缜宽下外裳。薛缜的下巴刚好蹭在她的头顶,一股浓郁的香气冲向鼻翼,他“阿嚏”一声,居然打了个喷嚏。
沈璇玑石化在了当场。好在她见过的风浪也不算少,还算镇定,忍住了没去伸手摸头发,只是低着头道,“都是早上熏得香太重了。”
薛缜抽了抽鼻子,“不然,重洗吧?”
“洗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干。”沈璇玑在和他的腰带搏斗,忙里偷闲地回了一句。
“不妨事,现在天气热,很快就会干了。”薛缜从腰间拿下她的手,“这就让他们烧水来,你累了一日,也该洗一洗。”
薛缜唤了宫人来替沈璇玑卸了妆换下喜服又洗了头,他自己也去里间换了家常的衣裳出来。
沈璇玑身上脸上清爽了,心情就好了不少,抱着膝头在床上坐着,见薛缜一袭青色软缎的长衫,越显得风流清隽,还对他眯着眼笑了笑。
薛缜也对她一笑,坐在她身边,“咱俩说说话,等你头发干了再安置,不然仔细明天头疼。”
沈璇玑点头表示同意,她望着蜡台上孩童手臂粗的龙凤红烛发呆,“王爷,你瞧那对蜡烛,哭得多么伤心。”
薛缜正四处张望着找干帕子要替她擦头发,一听这话“啊?”了一声,没心没肺地说,“那是喜泪。”
沈璇玑翻了个白眼,只觉和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薛缜这时发现了一个目标,踮着脚跳过去拿在手里。
沈璇玑被他一拨转过了身去,刚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感觉自己的一把长发,都被薛缜握在手里。他轻轻地用帕子替她拧干微湿的头发,动作虽然生疏,却那样温存,倒使得沈璇玑鼻子一酸,“我自己来吧。”她说。
“我来,你说你的,我都听着。”薛缜捏着妻子乌发,沉甸甸的,又亮又光滑,蜿蜒在他的手上。
“王爷不该这样惯着我。”沈璇玑的声音微微哑了,“我何德何能,能配得上你这样?”
薛缜笑出声来,“你是我的妻子啊!”
沈璇玑很想说,我之前不是你妻子的时候,你就已经对我很好了。她还是有些扯不下面皮,憋得面红耳赤的。
“怎么了?扯疼你了?”薛缜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将她转过来,就见沈璇玑依旧抱着膝头,泪珠先是凝结在睫毛上,接着一滴一滴地,打落在她羊脂玉般的手背上。
薛缜看了她半天,最终撂下手里的帕子,伸出手去,将她轻轻拢在怀里拍了拍,“这么傻,哭什么……”
第二十二章 洞房
沈璇玑自记事以来,都不曾和任何男子这样亲近过。薛缜将她抱在怀里的刹那,她浑身都僵硬了一瞬。薛缜也有些不自然,他不是未经人事,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仅仅是搂抱着一个女子,就觉得整颗心都荡漾了起来。
沈璇玑生得娇小,身子丰腴、骨骼幼软,抱在怀里真可谓暖香软玉一般。薛缜轻轻抚着她背脊,感觉到她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头发干了么?”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嗯?”沈璇玑窝在他怀抱里,正觉得倦意涌了上来,半合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薛缜有点儿口干舌燥的,他看一眼桌上的龙凤烛,已经燃了快一半儿了。他低下脸,凑在沈璇玑耳边,低低地道,“王妃,咱们安置吧……”
沈璇玑原本已经朦朦胧胧地快要睡着了,一听这话不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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