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了三天两夜,你,终于也醒过来了?”
“不要大惊小怪,你并非瞎了。你只是因面门被重劲所创,延及双眸,淤血堵塞住了经脉,暂时看不见任何东西而已。”
声音听来,竟平淡得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情绪起伏,仿佛声音的主人,早已注定与尘世任何情感无缘。
这个声音,简直平淡得不像一个有血有肉之人该有的声音。
也难怪这个声音听来无情无欲、无爱无缘,缘于这个声音,正是属于一个被压逼至不敢正面表达有情的人,萨恩克。
他害怕李谡赶他离去,故而未表明自己身份,甚至还可以的改变自己声音…
乍闻萨恩克此语,李谡总算暂放下心头大石,但她从没想到过,一个听来比她还要年轻的男人声音,语气之平淡,竟似一个看破红尘、心如止水的高僧。
只是,无论这人的语气如何平淡,总算没有恶意,何况更可能是他救了自己?李谡不由又道:
“公子,是你救了在下的?”
萨恩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平淡的道: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昏卧滩头,受创非轻,于是便把你带来这个山洞疗伤。”
原来,此刻的李谡,已并非身在那个偏僻滩头,萨恩克早已与她藏身在滩头附近一个隐秘山洞,他这段时间也出门打探过消息,得知李谡受伤是因为有个武功滔天的刀客一招将其自艇上击落跌水,他自己其实也害怕被柳霸天发现。
李谡尽管看不见萨恩克的容貌,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抱拳一揖道:
“多谢小哥相救!得人深恩千年记,敢问小哥高姓大名?”
萨恩克从小至大,从没有到过大唐,也没太多朋友,二十多年的小命,真正与他有关连的,也只是寥寥数人,而且他还担心李谡认出他的身份,到时候恐怕会二人会变得更冷漠生疏,所以萨恩克眉头紧皱,眼见李谡目不能视,索性就装成另外一副模样!
盖因早前李谡对他冷如玄冰!现在萨恩克也故意为之,加上他对于世俗的交往礼仪,繁文缛节,根本一点不懂,对于李谡的提问,他冷冷地答:
“我,为何要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为何你不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谡闻言当场失笑,心忖这小哥不独语调平淡古怪,就连想法也别树一职,唯有赔笑道:
“呵呵,小哥,说得也是!在下大龙女,乃纯阳宫清虚子于睿入室弟子!”
此言一出,萨恩克当场一怔,就像是听见全天下最难以置信的事,脸上倏然狂笑不止,却又不敢笑出声来,他万料不到,李谡竟然信口胡诌,冒充纯阳宫于睿的入门弟子,转眼他便明白,江湖险恶,李谡此举无疑是对他提防,他干脆地装作什么也不晓得,道:
“什么?你唤作大龙女?龙姑娘这真的是你的名字?”
第767章:萍聚()
李谡目不能视物,自然心中多留个心眼,便道:
“对啊,我姓龙,本是纯阳宫清虚子于睿的徒弟,对了,我感觉恩公也会武,不知是何门何派?”
“噗哧“一声,萨恩克但听李谡撒谎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当即再也没憋住,情不自禁放声笑出声来!
“恩公!发生什么事?你声音听来,也像有伤在身?”
纵然看不见东西,李谡仍关切地趋前问。
“我没事。”眼见李谡靠近,萨恩克更是如见鬼般避过一旁,更坐到李谡一丈之外,只因适才他为她疗伤之时,虽曾主动触及她,但若反过来李谡主动接近,他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心会否再动,压制在心底的那份似火般的情会否再度发作,当场与她相认,故唯有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李谡虽无法视物,唯凭声辨位,也知萨恩克已坐到洞内老远,心下奇怪这人何以如此古怪之余,唯有岔开话题道:
“是了,在下已将姓名相告,但恩公犹未告诉在下大名,在下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恩公才是?”
纵然李谡已无法瞥见他的面色,萨恩克仍低下头,羞涩的道:
“我叫朱,叫朱少秋!”
他唤作朱少秋?他唤作朱少秋?他真的唤作朱少秋?
这一次,倒是李谡听得呆住了!她那会想到,这个拥有一双温柔暖手、语调却又平淡古怪的人,居然还有如此雅名,毕竟,武林大都以武为尊,对文化反倒不算很重视,只有打出一片天下,对子女教育重视的人方才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山庄之流搞得光线亮眼,往世家大族经营…
眼见李谡因他名字而陷入沉思,一脸惘然,萨恩克亦觉有异,问:
“龙姑娘,看你脸上表情,你似乎曾听过我的名字?”
李谡苦苦一笑,摇头:
“不,我与朱公子萍水相逢,又怎会听过朱兄名字?只是,在下听到你的名字颇为感慨罢了。”
萨恩克乍闻此语,不由好奇问道:
“哦?龙姑娘,朱某的名字很奇怪吗?”
李谡不期然为之轻叹,黯然道:
“朱兄有个好名啊,朱少秋,想来朱兄是初秋生辰吧,我有认识一个朋友,他也是初秋的生辰…只可惜…”
说到此处,李谡蓦然停下!萨恩克更是心头狂跳,因为他的生辰就是初秋,之所以化名朱少秋就因如此,但听到李谡口中“朋友”可能指得便是他,萨恩克本欲追问,话到嘴边却霍然停下,缘于…
这时,李谡又道:
“我那朋友本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更拥有一双无限温柔、无限温暖的手,只惜他生不逢时,若再早些年生或许…”
听到这些话,萨恩克惊呆了,命运总是身不由己?就像他,一直身不由己地与李谡保持距离,一直身不由己地压抑心内痴情,直至如今,还是身不由己的来到江南除去宫傲的不归路,也不知自己此去,会否已是末路穷途……
想到这里,萨恩克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沉沉道:
“龙姑娘,但你所认识的那个梦,可也较我幸运多了,至少,他还有你这个知己在怀念她;他,还有一双无限温柔的手……”
李谡不明白何以眼前的“朱少秋”,竟突然会有所感触,随即道:
“朱公子又何须妄自菲薄,你也有一双十分温柔的手呀!”
李谡这句倒是由衷之言,全因在其昏沉之间,早已感到萨恩克为她疗伤的手异常温柔。
萨恩克轻轻叹了口气,又平淡地道:
“可是,我的手比冰还冷。”
这个倒是事实!萨恩克的手真的冷如冰雪!李谡唯有道:
“一个人的手冷如冰雪又如何?最重要的是人心未冷。我师傅,他也和朱公子一样,拥有一双冷手,外表更是冷若寒霜,但他的心,其实比烈阳还要温热!”
李谡所言非虚,她眼中心中的独孤不败,确是如此!
而已死去的独孤不败冷面下的真面目,也许亦真的如此!
只是,萨恩克却并不是如此的想。
她想,若李谡如今能够视物,能够看见站在她面前的竟是自己,她便会明白,身为胡人血脉,长相充满异域风情,即使他在过去的日子,心里如何温热,如何渴望朋友,但世俗的眼光,还是认为他生人勿近,他除了蜀山剑宗的李鑫、李焱外,从没有半个朋友!
就像如今,李谡能够与他谈了这么久,也许亦全因适逢她双目受创,看不见他的真正面目,将他当作了朱少秋罢了!
然而无论如何,萨恩克心中仍有点感激李谡对自己的体贴,只是怕又会因心动而露馅儿,故还是压抑自己心中的感激,也刻意岔开话题道:
“是了,龙姑娘,你,本是纯阳宫的人,何以又会到了袁家镇?更被人重劲所创?”
他其实是明知故问!萨恩克在为李谡疗伤之时,早已感到她所中的刀劲,蕴含无匹的劲力,再结合打探所得来的消息,必然是柳霸天无疑,这亦是萨恩克竭力为李谡疗伤的其中一个主因,他觉自己若不提前渡江,或许能找到李谡,二人相互也能有个照料,他甚至可以抢先替她受柳霸天一刀!
李谡答道:
“是这样的,我此行远赴江南,是要办一点事,故才会路经袁家镇,想不到在渡江之际,却被一名神秘的绝世刀手狙击,才会弄致如此……”
“哦?龙姑娘要到江南,那真巧,我,也是正在前赴江南。”
萨恩克并没撒谎,只因依天机道人给他的地图所示,他若要找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宫傲,必须先赴江南。
李谡道:“原来朱公子也是前赴江南?敢问朱公子到江南所为何事?”
萨恩克本不欲对陌生人道出自己要对付宫傲的事,但今日与李谡再度相遇,自然一见如故,无所不谈,对于从没朋友的他来说,简直一生也没说过这么多话,更何况面前之人是她!
遂也不以为意,坦白道:
“龙姑娘,实不相瞒,我此行是要到江南找一个人。”
第768章:天意()
“什么人?”
“怒翻天!宫傲!”
隆!乍闻宫傲二字,李谡陡地一愕,全因她万料不到,这个自己仍不知其面目如何的男人,竟也要找宫傲,她呆了半晌,终于道:
“那实在太巧了。朱公子,其实我此行到江南,目的亦和你一样,也是要找宫傲!”
萨恩克毫无意外,脸色静如止水,他早就知晓李谡此行所为何事,心中飞速急思:
“她目前已经瞎了,我一定要保护好她,等她伤势好了,能见到我,或许能…”
或许能接受他无私且又默默的付出…
一念忖至,萨恩克问:
“龙姑娘,你,为何要找宫傲?”
李谡歉疚地道:
“朱公子,在下此行只是奉家师之命,一切也是家师的意思,他老人家缘何要找十二惊惶,请恕龙某难以明言。”
李谡当然难以明言,难道要她告诉萨恩克,她找出宫傲的真正面目,无非是想知敌在先,若一旦宫傲有何异动,她便可先发制人?
更遑论她出师未捷,半路上为了救一个五十来岁的摆渡人,遭柳霸天刀劲贯体,眼睛都瞎了,这等糗事,李谡当然不愿意告知旁人,且她故意信口开河,半真半假,无疑是在自保之虞,又在试探“朱少秋”。
“朱公子,那你又为何要到江南,寻找宫傲?”
萨恩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并不想欺骗李谡,只得道:
“我,其实也是受人所托,要我往找宫傲,以成全那人一个心愿。”
这一句,虽是萨恩克信口雌黄,唯却也非全属虚言;萨恩克确实必须先找出宫傲,才能协助李谡杀了这个神秘人,完成天机道人的心愿。
二人一时之间,竟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李谡脑海忽地泛起一个念头,道:
“朱公子,既然你我皆是要找怒翻天宫傲的同道中人,我俩何不结伴上路,好让大家也有个照应?”
这个本是上佳建议,唯萨恩克在听得李谡所言后,心中所思所想异常复杂,她本以为,李谡极可能是自己今生注那个“她”,但他又极为害怕二人一同上路,李谡会认出他的真实身份,到时候…
如是这般想,萨恩克一颗心不禁直向下沉,直向下沉!
他倏地一站而起,便向洞口行去。
李谡一呆,问:“朱公子,你……?”
萨恩克愧然垂目,道:
“对不起,龙姑娘,我想,我不能与你一起联袂上路……”
“哦?为何?”
萨恩克答:
“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
李谡不虞这萨恩克的心绪如斯复杂难明,但听他欲言又止,似是异常为难,当下也不想令他如此为难,会意道:
“朱公子,无论你有什么原因不便与在下同行,龙某亦十分明白。”
“目下我双目受伤,不便于行,若你与我一道,恐怕有碍你的行程,你还是不用理我,独自上路去吧!”
萨恩克有点狐疑,不大放心地问:
“你独自留在这里,真的不碍事?”
李谡笑道:
“朱公子,你放心去好了!我绝不会有事的!”
萨恩克闻言,又定定的看着李谡,看着她那丝温暖的微笑,良久良久,他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道:
“那……好吧,能够遇上龙姑娘这样的人,实是人生一大幸事。只可惜我必须在有限之日内赶到江南,不能不走……”
“龙姑娘,我这里有些干粮,也足够你数日之用。”
“告辞了!”
一声告辞,萨恩克终于幽幽转身,步出洞口。
她终于走了。
霎时,偌大的山洞仅余下李谡一个,伴着她的只有一堆柴火,周遭顿呈一片死寂。
萨恩克走后,李谡不知怎地,心头竟不期然泛起一阵失落;说也奇怪,这个唤作朱少秋的神秘男子,尽管李谡仍未尝一见她的长相容貌,但心头却油然生出一阵无法言喻的亲切感觉。
“也许”李谡心想:
“一切也全因为他救了我吧?”
但他毕竟还是走了,宛如一个不解之谜走了,他和她的缘份,也许仅止于此……
李谡想着想着,又想到当日自江中自船头飞出的那名绝世刀客,只是此人披头散发,容貌她未觑清,且柳霸天所用的刀招并非黄金刀气,故一时半会李谡也未猜出他的来头,复又想到离家许久,远方的家人是否平安,一颗心竟是愈想愈是落寞;又想到如今自己双目受伤,也不积压如何继续余下行程,唯有强逼自己的心往好处想:
“李谡啊李谡,你在江湖上多番出生入死,区区两目之伤,又怎会难得倒你?更何况你在这洞内休息一夜,明天可能便会好过来了……”
这就是李谡!无论命途如何多舛,李谡始终对明天仍满怀希望!无论受到多么大的挫折,她的心,还是对人世、对命运满怀希望!
就好比当年她被多吉震碎全身经脉,再早前被静因挑断手脚筋亦未曾丧失苟活下去的希望…
困难只是暂时,想到这里,李谡不期然精神一振,正欲站起一舒筋骨,看看自己身上可还有其她部位受创,谁知不站犹可,她的人甫站起来,便已“碰”的一声撞着了洞顶!
却原来这洞洞高仅得五尺,故六尺昂首的李谡不撞着洞顶才怪!但这全因她无法视物所致!故即使是绝世高手,倘若失去双目,便如同被废了一半武功!
而李谡这一撞倒也不轻,虽未致头破血流,也撞个天旋地转,哎的一声,人已向后翻倒!
然而,李谡却始终未有向后倒下,缘于就在此时一双手蓦然从后而至,及时抵住其背门!
啊?这究竟是谁的手?
在萨恩克走后,还有谁会来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洞?
来的,到底是谁?
那原来是一双无限温柔的手,那亦是一双因常年练剑,老茧密布的手。
故即使李谡此刻无法视物,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双独特的手,还有这个独特的人……
“朱公子?”
出乎李谡意料之外,萨恩克竟去而复返!
李谡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喜悦,她与他今日只是萍水相逢,他走了还不及半盏茶的时分,她已开始挂念他了?
“朱公子,你为何去而复返?你……”
乍见李谡脸上那丝喜出望外之色,萨恩克却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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