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陈姑娘,你此话何解?”
陈玉莲饶有深意地看着李鑫,幽幽地道:
“因为,我适才用以给你们买吃的银两,全是我那个金哥于这些年来送给我的!”
萨恩克道:“但,你口中的金哥不是早已失踪了吗?又如何在这些年来送银两给你?”
陈玉莲轻叹:
“这亦是我一直坚信他并未有死的原因!其实,金哥伤好后,虽已失踪多年,但我相信,他一定人间某个角落,同样地思念着我,他才会在这些年来,不断秘密回来送银两给我……”
陈玉莲说着,蓦然揭开厅中一个足有两尺高、三尺宽的残旧木匣子,当场令人眼前一亮!
只因为,这个外表残旧异常的木箱,内里竟藏着一些夺目的东西,一大堆金光灿烂的银两!
肘腋变生,李谡及萨恩克皆不虞陈玉莲这间其貌不扬的小屋,竟是谷草堆里藏珍珠,收藏着无数金银财宝!
只有一个李鑫,看着眼前这片夺日金光,一张脸已变为死灰,他早知道这笔银两的出处…
而那个陈玉莲看着这批银两,眸子中竟忽尔泛起一片痛惜之情。
她当然并非在痛惜这批银两,而是痛惜这批银两背后象征着的那份感情……
但见她一双秀丽的眼睛已变为一片灰蒙,宛如幕幕往事涌上心头,口里,更幽幽地将一切关于她和金哥的过去,向李谡等人细说从头……
“我本姓陈,自出世后便在这个童心驿长大…”
“还记得,当年这里并不像如今那样富庶,再早前也不叫童心驿,而是叫鬼马坡,处处皆是贫穷苦土,居于此地的人真的苦不堪言,那时候,我娘亲也四兴起一家移徙外地以谋生计的念头,但最后皆被爹爹拒绝!只因老父认为,人无论环境如何恶劣,亦该坚强地守下去,切不可半途放弃,否则即使迁在外地,若意志不坚,始终还是会被环境淹没……”
说得好!即使冷如玄冰的李谡,听至这里亦不由暗暗动容!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蓬莱仙境,仙境福地皆是人心坚持理想建造而成,若然遇上少许困难便轻易放弃,或另觅他地,那,何处方是这种人心中的福地?
萨恩克也道:“看现下这里果实遍地,富了起来,便该知道,当年你父的决定一点没错。”
陈玉莲略带伤感地道:
“可惜,即使鬼马坡如今已非昔日可比,我爹已无缘得见今日兴盛之象,他和我娘,在十年前,便已相继因病去世了,而在那个时候,我也遇上了好像心事重重的金哥……”
萨恩克“啊”的低呼一声,道:
“那,陈姑娘,当年你怎办?”
陈玉莲黯然的道:“还可怎办?当年我除了父母,还有个憨厚的金哥便已举目无亲,唯有自力更生活了去。”
“由于家贫,我在殓葬双亲时,早已连唯一的牛亦卖掉,在无牛下田耙泥播种之下,我记得自己某夜回来的然发现一条高大的身影在田里……”
“却原来是我爹意外从河里救起来的金哥,竟乘我上床睡了后,暗暗以自己那双手代替老牛将日里的泥耙松,好让我能播种……”
“我还记得,当我奔到田里,捉着他那双手细看时,金哥的手已因泥土太硬已弄至鲜血淋淋!我知道,金哥是不想我为生计忧心,而宁可以自己来代替牛马,他宁愿自己做牛做马,也不愿看见我终日愁容满来脸……”
“我当场哭个泪人!我哭,是因为实在为金哥所干的一切感到非常感动!”
那晚,金哥看见我哭泣,安慰我道:
“别哭!无论命运要你如何孤立无援,如何孤苦伶仃,我们都应像陈老汉生前所说一样,绝不向困境屈服!”
“至少,无论遇上任何逆境,无论这个世上的人如何厌弃我们贫穷,我们还能相依为命!玉莲,你绝不会感到孤单!我永远都会保护你,永远都会守在你身边!”
“我一定会令玉莲你永远幸福!”
“当年的我简直听得呆住了,想到自己今生生来一贫如洗,什么荣华富贵也没有,可是,我却有富户们除了华衣美食外可能没有的东西,一个懂得疼惜我的金哥!”
陈玉莲说至这里,一双眸子亦不禁隐隐泛起一片泪光,显见,当年她与其金哥的患难之情如何深厚,如何令她难忘。
是的!虽然李鑫愈听下去,一张脸已愈是苍白,但李谡、萨恩克听至这里,却不期然深有同感…
所谓“干金易得,情义难求”,若能以全世界换回当年小李霖一命,甚或与又爱又恨的李磐的一段情,李谡亦会在所不惜!
对于最为稚嫩的小女儿,李霖!李谡心中最充满愧疚,她甚至未及蹒跚学步,就已如流星,一闪而消…
第676章:李鑫的往事(二)()
然则,在眼前陈玉莲这间破旧小屋,缘何如今仅得“千金满屋”,当年矢言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金哥,为何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对相依为命的人,最后为何又会分离?期间会不会擦出火花?
萨恩克不由问道:
“陈姑娘,真想不到,当年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还有一个金哥陪伴你左右,共渡难关,难怪你会如此思念他,但,你俩后来又为何会……”
萨恩克话未说完,陈玉莲已黯然叹道:
“没错,金哥当年确是好,可是,他本来是一个赶考的文弱书生,愿意放下手中的笔书,为我下田做牛做马,尽他一切努力,减轻负担,但,看着前尘似锦的金哥在田间被烈日煎熬至枯黑的身躯,看着他那双因泥土过于冷硬而满布伤痕的手,看着他为要我较为温饱、而自己省吃俭食、饿至骨瘦如柴的手,我又喜又心痛如刀割…”
“我终于……私下决定绝不能让金哥陪我这样熬苦下去!金哥为我干了这么多,我决不能看着他在田间做牛做马终老,我要他过最好的生活,更要他能有机会,有足够的盘缠去……”
“但,当年你父母双亡,甚至连耕牛都卖了,捉襟见肘,哪里来钱?”萨恩克问。
原来是老桥段,赶考书生意外坠河,被陈玉莲一家所救,然后,书生意气,帮孤苦无依的陈玉莲…
只是金哥倘若真是李鑫,他贵为蜀山剑宗的大少爷,别说千金报恩,万金也不是什么事,但,个中似乎还充满疑问!
这时,陈玉莲苦苦一笑,一直盈在眼中的泪光,终于狠狠划下她那张秀气的脸,她苦涩地摇了摇头,道: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当年我想以什么方法来助他,可是,我不未及将自己的决定告诉金哥,他已突然失踪了。”
“什么?”萨恩克一愣:
“那实在太可惜了,我相信,无论你以什么方式来助他,那金哥知道你如此为他设想,也必定会深深感动…”
陈玉莲满带遗憾地道:
“是的,真的十分可惜,也许,金哥已永远不会知道当日我的心意…”
她说着斜斜一瞄一直在低首默然听着的李鑫,续道:
“而且,金哥的失踪根本就毫无先兆,也发生得非常离奇……”
“哦?那他到底是如何失踪的?”萨恩克愈听愈是好奇。
陈玉莲又苦苦摇头道:
“不知道,事实上,直至今时今日,我仍未弄清楚金哥到底是如何失踪的,只知道,那日我到市集买了些种子回来后,金哥已经不在……”
“若是换了平时,金哥早应在日里干活回来,更为免我操劳而抢着弄饭,可是那个黄昏我回到家里,屋内却是出奇死寂,我,心知一定有些事情发生……”
“我于是四出寻找金哥,果然不出所料,他真的出事了…”
“有些邻人告诉我,他们看见金哥曾在河边捕鱼,后来又见他屡捕不获,素性跳到河中,之后便再不见他浮上来,他们于是也扑到水里寻找,可惜遍寻水里每个角落也不见他……”
“我当场无比震惊,更随即哭成泪人,我不明白为何金哥要到河里捕鱼,他从不喜欢吃鱼的呀,但随即,心中一动……”
“只因我突然记起,那日原是我的生辰,而我,却是极喜欢吃鱼的,只是自从父母双亡后,一直皆在节衣缩食,无力买鱼…”
“而金哥扑进河里捕鱼,可能便是因为他要捕一尾鱼给我这个馋嘴的玉莲妹子,以令我开开心心的度过生辰!我相信当年的他,便是要极力履行自己曾对我的承诺他,要令我感到幸福!”
说到这里,陈玉莲的泪如泉涌,几经辛苦,她方能强忍着泪,凄然续说下去:
“就连我自己亦已忘记了自己的生辰,甚至也忘记了他的生辰,可是,金哥却始终毫无怨言,更将我的生辰紧记于心,最后更为了捕鱼给我庆祝而掉到河里,但他可知道,我这个在生辰最希望收到的只是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即使将全天下的美味放在我面前,也不及一具与我相依为命的金哥啊……”
陈玉莲终于泣不成声,全身也因思念口中金哥已轻轻颤抖起来,无法再说下去。
“唉”李谡闻言,冷酷无情的脸上微微动容,她瞬间就明白许多,知子莫若母,李鑫的的确确打小都不爱吃鱼,源于,他五岁长身体的时候喝鱼汤被卡住过喉咙,当时李谡失去功力,还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最后经验丰富的春丽想出个招,将刺给弄出来,自此事后,李鑫有了童年噩梦,再也不吃鱼,尤其是鱼汤…
这时,萨恩克听至这里也被金哥的真挚感情深深感动,情不自禁眼泛泪光,纵然自己因剧毒刚歇而变得虚弱,也不期然轻轻按着陈玉莲的肩,安慰她道:
“陈姑娘,虽然你那金哥为你坠河,但既然邻人遍寻河里也不见他,他亦未必会遇上不测,你也不用过于伤心…”
陈玉莲闻言,不由也轻轻点头道:
“是的,萨小哥你说得没错!我的金哥其实亦未必真的遇上不测,他极可能只是失踪而已,而且,就在当日邻人告诉我金哥坠河的同一时间,亦有一个邻人跑来告诉我,他在市集上看见,金哥被人接去…”
真的曲折离奇,峰回路转!
满以为这个情至义尽的金哥早已凶多吉少,谁知竟又有邻人在市集内看见他?
陈玉莲此言一出,不独萨恩克一怔,这下子,可这李谡亦不由纳闷暗忖:
“鑫儿为何要隐姓埋名,其中难不成还有什么…”
她曾自以为很了解几个子女,如今看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意念至此,李谡瞥了一眼巍然不动如山的李鑫,他看来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亦从没像萨恩克般搭腔相问。
萨恩克道:“什么?陈姑娘,你说在邻人告诉你坠河的同一时间,竟有另一个邻人在市集……看见有人将那金哥接走?”
第677章:李鑫的往事(三)()
陈玉莲重重点头道:
“恩!而且那个邻人还言之确凿,说看见金哥全身湿透地坐在市集一个暗角,后来有一辆马车经过,和他说了几句话,接着便将他恭恭敬敬接走了……”
事情看来愈来愈复杂了,萨恩克不由仰眉大皱,问:
“但,有邻人说他堕河,又有邻居说你金哥在市集内被人接走,到底,那个的说话才是真的?”
这一次,未待陈玉莲回答,一直默然的李谡,罕有地张口分析:
“两个都是真的!”
“别忘记,第二个邻人看见那阿金时他正浑身湿透!”
萨恩克万料不到,他的师姐,竟会对陈玉莲这个出奇地关心,可能全因为这为陈玉莲曾误会李鑫是其口中的金哥吧?
然而,李谡不说犹可,一说却总是一鸣惊人,说中要处,萨恩克闻言即恍然大悟,道:
“啊…,我明白了!”
“第二个邻人说看见金哥被人接走之时,他正浑身湿透,极有可能,他真的为着给要陈姑娘捕鱼而堕河,却被河水冲向下流,直至市集附近才自行上岸,最后才被人以马车接走!”
陈玉莲也点头道:“不错,我也是一直这样想,所以,多年不皆深信金哥并未有坠河而死,只是被人接去,不知所终……”
“但”萨恩克又道:
“若金哥真的被人接去,那接走他的又是什么人?他曾立志要永远保护你,即使被人接去,亦必会设法回来再见你!这么多年,他为何仍不回来见你一面?难道,他真的忘了自己要照顾你的誓言”
陈玉莲连忙为自己的那金哥辩道:
“不!金哥绝不会是个轻忘信诺的人!只是我也不知道当日他为何会跟人离开,可能,当年的这里实在是个穷乡僻壤,无甚作为,而每日金哥本来就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在日间为牛为马的生涯,对他来说,亦实在太艰苦残酷了……”
“我相信,当年金哥跟人离开,可能是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为改善自己和我的生活,才不惜撇下我……”
“事实上,自从金哥离开之后,我竟断续地在家里收到一些金子和银两,显然是有人在我出外干活时,暗中对我接济,我知道,金哥始终未有反悔,即使他不能长伴我左右,他仍要我活得好!”
“只是,我也一直没动用这些金子根子,多年下来,就储满了这些整个箱子…”
陈玉莲说着一指运才的打开的木箱,那个木箱之内,确是堆满耀目金银,相信以一个穷家女孩来说,花一生也未必能花光…
一直不语的李鑫,此时却突如其来一瞄陈玉莲,问:
“既然你认为他未死,更认为这些金银财帛是他暗中回来对你接济,那在这些年来,你为何一直置这些财帛不用?仍让自己活得像个乞丐似的?”
“你这样做,不是白费你那飞黄腾达的金哥一番苦心了吗?”
乍闻李鑫突然张口对自己说话,陈玉莲当场有点喜出望外,她又再次泪盈于睫,道:
“因为,我想让金哥有朝一日回来知道,我虽然没用,却并不贪图什么人间浮华!我要他知道,我真正需要的,并非什么安稳富裕的生活,而是一颗安详快乐的心!”
“而能够令我心安详快乐的,如果能早日回到我的身边,或者让我知道他一直活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便已足够!”
陈玉莲说到这里,复再泣不成声。
是的!除了今夜前往市集为他们三人买吃的,她多年来皆未动用那些金银帐帛一分一毫!
因为的要向那个金哥证明,她即使没有他这些接济,仍可倚靠自己的劳力生存至今。
她要他知道,若他当年离开是为了令她活的更好,那他由始至终,根本就不用,也不应离开!
“不但如此,那辆马车的车门,亦是以金丝编织而成,上面还绣着一个足有丁方三尺的大字”
“剑”
剑?
李谡闻言,不由抬了抬美目,萨恩克听罢,亦难禁“啊”的一声惊呼起来!
全因为,环顾普天之下,能够在马车、腰带、服饰、几近所有配饰上如此明目张胆地以车宣示武林门派的宗门,只得一个令群雄闻之丧胆的盖世威名,剑宗!
陈玉莲适才所说那辆接走金哥的马车,正是与蜀山剑宗掌门惯常用以出入的马车…
一模一样!天!这怎么可能?难道,当年接走陈玉莲口中的金哥的人,会是剑宗之人?
若接走金哥的人真是剑宗弟子,那陈玉莲朝思暮想的人,又会否真是眼前的李鑫?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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