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是离别,对我是等待 [出书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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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是离别,对我是等待 [出书版完结]-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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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宁听得摸不着头脑,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非常清楚这次见面的主题。不久前袁圆在雅典的戏剧节上和戏剧学校的老同学重逢,后者意大利语版的《玻璃动物园》受邀演出,她们自毕业后十来年不曾见面,这次又恰好都是威廉姆斯的剧目,袁圆忽然动念邀请她和她的剧团来国内演出,而这份邀请,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响应。

蒋勤看了一眼身边的袁圆,说:“这件事是袁圆提议的,我觉得挺有趣,所以问问你的意见,我是想既然都是威廉斯,对方自带齐全班底,几乎什么都是现成的,就是那边首演是在大剧场,来我们这里布景不免做些改动。你看呢?”

严可铭反而笑了:“我拿你们的薪水做事,问我什么意见?”

“铁皮屋顶的票子早就卖空了,意大利那边的时间安排也是只能赶早没法推后。我们打算在袁圆这出戏开演前临时加演一周,你要是觉得可以,那边会传过来舞台设计图,根据天平的情况做些微调吧,具体怎么改动,全权在你。”

严可铭闻言沉默了一瞬:“我现在废人一个,只这一出戏都力不从心了。既然舞台设计图是现成的,不如把天平的平面图传到意大利去,让对方的设计师来出修改图。刚才你说班底齐全,技术人员也自带?”

“道具组会过来两个人,其他都用我们的。”袁圆这时□话来。

听到这里严可铭的眉头微微一紧:“嗯?”

“安杰拉和她的剧团这次答应来天平演出三场,对我来说真是一个意外之喜,上一次和她一起合作,还是好多年前在英国念书时候的事情了,当年我们两个人就是合作威廉斯,没想到十多年了,会有机会在同一个演出季带着各自的剧目一同演出。可铭,我知道要你接这种别人做过一次的工作对你来说是大材小用,也没有挑战性,但我还是想先问一问你,如果你愿意,那简直太好不过了,你要是真的觉得无趣,那至少也给我推荐个人吧?”

看起来这样干练的女人,说着说着,眼中也浮现出无限的怀念温柔之意,让她消瘦的面部轮廓也不知不觉柔和了起来。

见严可铭一时没有搭腔,蒋勤提议:“图纸已经反正有了,袁圆又真心诚意请你出马,不如叫小贺来做做看?最后一步你把把关。”

袁圆眼睛一亮,却见严可铭摇头:“他休假去了,我现在的助手叫郁宁。今天正好带她来看看剧场,熟悉一下。”

冷不丁地听见自己的名字,一直站在严可铭身后听他们说话的郁宁身体一僵,还来不及多想,严可铭已经侧开身体,用没受伤的手指着郁宁说:“之前一直在谈工作,忘记介绍了。”

早些时候看她跟着严可铭进来,蒋勤和袁圆看她实在面嫩,都以为是随身的护士,或者处理杂事的秘书,没想到却是工作上的助手。但在场的都是场面上混了多少年的人,听完之后颜面上再自然不过地微笑寒暄,又在同时眼睛里一点没有放过郁宁如履薄冰的拘束神态。

把目光从郁宁身上收回来之后,袁圆继续之前的话题:“小贺既然走了,那就请这位郁小姐来做?”

严可铭毫不迟疑地拒绝:“她还不行。”

话音不大,但语气中的毫无转圜和理所当然让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郁宁的耳朵里,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因为羞愧而迅速地发烧起来,一瞬间许多话涌上喉头,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一言不发。

这样的回绝让在场的其他两个人也是一愣,但严可铭又若无其事地接下去:“她没有独立工作的经验,本身也不是学舞台设计的,和贺臻的情况完全不同。很多事情贺臻能做,她还不能。我只是请她来替我出图,她基本功不错,到时候铁皮屋顶的大幕我会交给她来画,意大利那边的动物园的幕布,也可以交给她。这份工作不难,袁圆,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向你推荐几个年轻的设计师,都很优秀。”

“比你还年轻?”听到这里,袁圆笑问。

严可铭答:“比我年轻。”

“像你一样优秀?”袁圆又问。

这下严可铭也微笑:“总要多给年轻人工作的机会。”

这件事情谈完很快转到下一件,严可铭拿出几稿舞台设计图,三个人讨论之后做了一点细节上的调整,又由郁宁记下细节,准备回去再改;其间袁圆因为排演上碰到的问题离开了数次,严可铭也带着郁宁在舞台往返几回确定道具的尺寸和摆放位置,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到了下午五点半,袁圆指着钟说:“今天只能到这里了,我要去前面看第三幕的彩排,六点还要和演员开会呢。”

如此一来这个下午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袁圆离开之后蒋勤顺路送了严可铭和郁宁一程,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严可铭问:“邱俪云演得怎么样?”

听了这个名字有点意外似的,蒋勤想了一想才露出笑容:“本来以为她半途加入跟不上,没想到不仅跟上了,演得还出乎意料得不错。程静言看人的眼光到底没有错过。”

由是两厢作别。严可铭晚上有约,回家后换了衣服立刻出门去了,留下郁宁一个人在工作室里工作。

虽然严可铭不在一旁盯着,但一旦工作起来,郁宁总是非常投入。她按照下午去剧院时记录下的工作笔记起了几张稿,又自得其乐地涂了一版新的第一幕的立体水彩模型,忙完这些一看钟,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已经有点僵硬的颈子和肩膀,看见早些时候严家的佣人为她端进来的晚饭,这才发觉原来都已经饿过了。过了这么久,食物早就凉了个透,郁宁不好意思叫人专门热过,就着热水快速地吃完饭,又看了一次时间,心知在末班车前想必是等不到严可铭回来了,于是按照老规矩留了张纸条压在画稿的最上面,又把工作台整理干净,这才下楼取衣服悄悄离开。

周围也都是大宅子,夜深之后各家无不是罗幕低垂,细细的音乐声也不知道是哪家飘出的,还来不及分辨,就立刻被寒风刮远了。急着赶末班车的郁宁行色匆匆,为了尽可能地让脸不要被刀子般凛冽的寒风刮到,她用围巾围住大半张脸,再把脸藏进冬衣的高领子里,快步穿过花园的小径,向门口的方向疾步而去。

出了严家的大门后她习惯性地回头再确认一下门关上了,眼角的余光却先捉到门边的一抹巨大的黑影。毫无心理准备之下,郁宁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抓紧了大门的把手,另一只手则是捂住了嘴,堵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声。

那团影子踞在路灯和严宅门灯堪堪错过的死角,恰是个灯下黑的点。郁宁有轻微的夜盲症,被吓得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去看究竟是什么。

这令她汗毛直竖的宁静和僵持迅速得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那团“东西”在听见动静后动了一下,一星红色的火光熄灭之后,对方站了起来,这下郁宁也看清了,原来是个人。

这个认知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她听见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几下,情不自禁地一边死死捏住门把手一面故作镇定地开口:“什么人?谁在那里!”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蹦出来的,在寒夜里,每一个字都显得又脆又紧,在说完之后,郁宁似乎听见了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还是笑声的气音,然后她收到了来自对方的问题:“你是谁?”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微微沙哑,带来几分干燥的质感。郁宁不由得更加警惕起来,明明看不清楚暗处男人的面孔,还是盯着那个方向,绷紧嗓子说:“这里是私宅,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要报警了。”

这下他是真的笑了出来,下一刻语气变得很愉快:“我在这里工作。”

话音刚落,他向前一步,走到灯光下,而也就是同一时刻,郁宁却几乎受惊似的后退了两步。后退之后她很快懊恼起来,就愈是不加退让地盯着他。

男人的个子很高,裹着一件深色的羽绒服,齐肩的头发披散着,脸上的胡须蓄得很乱,即使在灯下也看不清五官,刚才他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可落在郁宁眼里,也只是平添她心中的戒备。她感觉到自己的脊背挺得笔直,甚至还起了一点汗意,却坚持着摇了摇头:“我也在这里工作,从来没见过你。不管你有什么心思,现在就走,不然我按铃要管家报警了。”

对方似乎被她坚决的口气打动了,静了一静,忽然问:“你是严可铭现在的助手?是你接了我的工作?”

郁宁愣在当地,记忆深处有一个名字似乎正在努力破土而出,她拼命地回想下午在天平剧院听到过的名字,小贺,贺……

她实在是太累了,大脑里反而一片空白,明明呼之欲出,又瞬间无迹可寻。郁宁再次朝他望了一眼,这一次只觉得他的眼睛明亮得惊人,再一定神,才发现原来那是身后某处投来的强光,于是她下意识地转过了身——

车已经停稳了。

严可铭经到身边的时候郁宁闻到了浓郁的香水的气味,那并不是他离开家时带着的味道。冬夜里这样郁郁馥馥的香气异常分明,可不知怎得闻来莫名酸楚。在看见那个男人的面孔后,严可铭微微皱起了眉头,车灯和街灯把他的脸照得雪白,反衬得双眉楚楚如画,尽管语气里有一丝不赞许的意味,嘴边的笑意却慢慢地在夜色里荡漾开:“小贺,这么快就回来了?”

贺臻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笑意很浓,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对啊,比想象中要快一点。钱花光了,正好也想回来了……你的手怎么回事?”他终于发现异状,语气急转直下。

“不小心摔了一跤。倒是你,既然要来,应该事先打个电话。”

“手机半途就被偷了,玩到最后身上的钱还不够打车到你这儿,半程路是走过来的。好不容易走到了吧,又冷又累,想抽根烟再进你家的门,结果,被拦住了。”

从两个人交谈的语气中郁宁已经确认他们之间非常熟悉,不然严可铭绝不会有放松至此。她想起早之前的戒备和冷淡,不由得难堪起来。贺臻说完之后,她察觉到严可铭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觉得还是应该解释一下前因后果。没想到就在她考虑措辞的短短几秒里,贺臻先接过了话端:“不过要我说啊,拦得好。她没见过我,看这么个叫花子样的野人坐在门口,要是听了我几句话就让我进去,你和小王不在,家里只有老人和女人,如果我是个坏人,就真的坏事了。”

严可铭听完转过头来对郁宁说:“这就是给你留下一堆烂摊子的贺臻。”

明明有了这句话,郁宁再看向他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还是有点不安,也许是他现在这个不修边幅的样子,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还是太亮了,亮得让人心惊。但之前的紧张已然弥散,她的声音也舒展开来,颇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之前从没见过你。”

贺臻笑了起来,先一步伸出手,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做得很好,刚才吓着你了。哦,还没自我介绍呢,贺臻,之前在这里工作,现在嘛,无业。”

握手的一刻郁宁感觉到他的手很暖,自己的却因为早些时候的紧张僵冷而潮湿。她立刻想撤回手,没想到贺臻多握了一两秒才松开手,这让郁宁的回答也有了一刻不自然的停顿:“……我叫郁宁。”

隔得近了,郁宁能看清楚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实在是很好看,甚至连那乱蓬蓬的胡子也不再那么吓人。贺臻这时又说:“虽然我很乐意和郁宁多聊几句,但现在真的冷累饿得要命,严可铭,我都到你家门口了,怎么也要喂养收留一晚上吧?”

这轻快而明朗的语气让严可铭又一次微笑了起来,说:“我还有几句话和郁宁说,你先进去吧。密码照旧。看看谁还醒着,要他们下厨房里找找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贺臻很快融入了夜色里,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严可铭低头看了看肩膀又绷住的郁宁,静了一静才说:“今天谢谢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不要和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多纠缠,直接走开再考虑报警。”

严可铭虽然严格,但从来不曾严苛过,郁宁缓缓地放松了下来,也有了解释的余裕和力气:“我知道的。但是当时觉得他那么高,又一大把胡子,虽然声音听起来不坏,但万一……屋子里只有杨叔叔一个男人,我走的时候他还睡了……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冒冒失失的,把严先生你的朋友拦住了。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太晚了,等一下让小王送你回学校,明天晚一个小时过来。”

他为她拉开车门,目送车子开动才进了家门。郁宁在车上怔怔看着严可铭的背影,一时间温暖的车厢里那股女香的气味浓郁到令人鼻酸难忍的地步,直到再怎么睁大双眼集中注意力都看不见他,郁宁猛地打了一个毫无征兆的喷嚏,这一次,连眼泪都出来了。

第三章 不可思议。

郁宁看着另一头的青年,依然觉得恍惚。

大约是注视的目光过于专注,被盯着的人终于有所察觉,停下画笔,转过脸来一味微笑:“我脸上有虫子?”

没有没有。郁宁内心无声地否定,嘴上却应答:“脸上沾到颜料了,左边。”

“哦?”贺臻闻言随意支起左边肩膀蹭了蹭自己的脸。仓库间暖气并不足,但一直在动,倒是不冷,他只穿一件浅色的长袖衫,于是左边肩膀上立刻留下了一抹蓝色的痕迹。

在那场啼笑皆非的初遇的第二天,郁宁还是按时到严家工作。这一次,她终于和贺臻有了一个“正常”的见面。在工作室的一角已经开始工作的他,和前一天深夜里那落魄潦倒的模样相比,反而让郁宁觉得一点也不真切了:乱蓬蓬的胡子消失了,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天然卷的长发扎在脑后,露出格外动人的侧脸的线条,清晰而利落,迎着阳光,不比精美的大理石雕塑逊色。

郁宁当时震惊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惹得贺臻欢快地朝她眨眨眼睛,再一次自我介绍:“郁宁,是我,昨天吓到你的那个野人,贺臻。昨天晚上觉得你很高,原来只这么小这么瘦。”

从那一天起,贺臻留下来和她一起为严可铭工作。他不仅接过了那个意大利剧团的舞美改良和移植,而且还有余力为手伤的严可铭去落实铁皮屋顶这边需要用到的道具,精力之充沛,效率之高,让郁宁简直佩服得是目瞪口呆。

如果说在没有认识贺臻以前,严可铭在天平剧院那句“贺臻能做的她做不了”多多少少伤害了郁宁的话,一旦开始一同工作,她很快发现这句话只是个最平淡不过的陈述句。郁宁并不知道贺臻为什么离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愿意留下,但她很清楚的一点是,贺臻工作起来非常优秀——他可以连续工作七八个小时依然保持头脑清醒、双手稳定、状态高昂,而这其中的任何一点,都是现在的郁宁还做不到的。

更不必提他性格也好,从早到晚都是笑脸对人,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值得忧愁和苦闷的事情。

有一个这样的人活生生在眼前,有的时候连郁宁都不知道为什么严可铭会雇她。思来想去勉强找到个解释,反正贺臻这样的人都走了,谁还不是一样。

贺臻回来之后,时间过得更快了。随着公演日期一天天逼近,郁宁去天平剧院的频率也高多了,有的时候是严可铭带他们两个过去合会道具组确认进度,但更多还是贺臻和郁宁两个人——意大利那边的道具已经运抵,距《玻璃动物园》首演只剩下一周,《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也就是不到两周的事情,贺臻成天忙着和意大利过来的道具师沟通,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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