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缓缓答道。
宋花点头不在多说,她原先是官家小姐,娘亲说去了道观,便能羽化成仙,小小的她这才起了些兴趣,跟着道者来到青松观。
但她来到之后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仙人,都是些死读经文的牛鼻子老道。
大失所望也就罢了,竟然还让她整天做下人的活,打扫院落,拔草喂畜。
起初,她想要回城当她的大小姐,但她想到娘知晓她有慧根时喜出望外的样子,以及爹爹受到皇帝提拔的欣喜,若是她一急之下回了城,爹爹很有可能会被官复原职,娘跟她说过,家中今后的繁荣,就要靠她了,思来想去,这一切,都不允她回去。
小胖子的情况也是如此,家中的生意靠的就是他青松观道童的身份,如果衣锦还乡,他便什么也不是。
木络也知晓两人心中的苦楚,嘴上没说,不过她能够帮忙的,便会尽量帮着他俩。
等到宋花睡着之后,木络这才悄悄下床,点灯,看书。
夜晚,只在一觉间转瞬而过。
小胖子大清早就慌慌张张的找到宋花,生怕迟了被责骂,两人有些不安与木络告别,随后朝着吴师叔的住处而去。
木络目送两人离去,这才来到柴房,拿下挂在门柱上的竹篓,竹篓中放着一把一尺左右,泛着锈光的乌铁弯镰,和一本画有草本图案的书籍,她背起竹篓,朝着后山走去。
丹药的炼制,各种功效的药材是少不了的。
吴师叔不允她进丹方,却下了另一件差事。
他大袖一挥,扔给木络一张写有药材的纸张,让她去山中寻些药材。
木络从未学过医术,也不懂药理,纸上所写的药材自然不知。
心恐吴师叔的威慑,没敢多问,只好求着书房师兄,帮她找了本画有草本的药材书。
几夜苦查,细细观读,不仅找到所寻药材的图本,更是对药材书起了兴趣。
人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体内阴阳失去平衡,正气固脱,这才导致病变的发生。
药材,有成千上万中,有着各自不同的功效。
运用合理的药材,对症下药,使阴阳失调的身体回归阴阳平秘的状态,身体自然能够恢复如初。
有些药材,不止有治病的作用,更能达到补益,健体,甚至延寿的功效。
有药,也会有毒。
毒与药,是一种对立的存在,药为补益,毒则为损伤。
不过,俗话说物极必反,毒有时也能成为药,药有时也能够成为毒。
这些,都要看下药人的用法如何。
青松观所处的这片地界,山清水秀,犹如仙境般安逸。
此处人迹罕至,方圆百里恐怕只有青松观一处人工开凿的痕迹。
木络沿着一条蜿蜒小道,小心翼翼的进入林中。
林中是药材生长的自然宝地,也是无数鸟兽繁衍生存的地方,它们有些温顺,有些则是凶暴不已,木络此刻只希望不要触及凶兽的逆鳞才好。
她一直听前辈们说,林中隐匿着食人兽类,心生惧意,所以在这里生活将近一年,最多也只是在后山附近捡柴,摘果子,未曾深入。
今日进林,她没有告诉小胖子,和宋花,她不希望两人担心。
正值盛夏,树木绿意甚浓,耀眼的阳光穿透密集的树叶,照射在身上,只剩下点点明晃的光斑。
她攥着与手腕差不多粗细的弯镰,绷紧神经,听着四周微弱的动静,一点点的朝前方走去。
脚下突起的树根冒出泥土,有些绊脚,时不时的飞过各种昆虫,扇动翅翼嗡嗡声,有的小如尘埃,有的大人拳斗。
吴师叔所需药材,多生在在水气浓郁的地方,木络翻查了遍药书,说是河边特别是瀑布边较为常见。
从怀中掏出块巴掌大的羊皮纸,纸上画着的是简易地图。
图中靛青标记的流水符号,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她娇小的身子,在密林中穿梭,清晨出发,直至正午才磕磕绊绊的来到波光潋滟的清溪边。
溪水两旁长满了晃晃悠悠的水竹,水面清透,寸许小鱼吐着泡,摆尾游去。
木络跪在溪边,捧水喝了两口,又吃了些一路采摘的野果,等待体力回复,这才摊开药书,对照着书中所画的草本图案,漫步在溪边,连一根杂草也不放过,仔细观寻。
可是不过多久,木络便有些发愁。
尖尖的下颌滴落数滴汗珠,深蹙的眉头,愁苦不已。
她想的实在太简单,以为只要找到地方,对照书本便能够找到所需的药材。
她忘记了,许多不同种类,不同科属的植物,在外观看来大都差不多。
比如,她今日要寻的‘水葵草’,书上所说,‘叶宽大,花萼绿,花冠黄。’
与这句话相符的植物,木络一路上看到不少,与图案相比较,也发觉不出什么差别,不过一时辰,她便寻了四种与书上所说较为相近的植物。
太阳渐偏西侧,她来的时候耽误太多时间,现在必须赶回,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没到屋舍,就已经天黑。
夜晚的林中才是最让人心悸的存在。
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竹篓,木络暗叹一声,她把和书中看似相近的药材都采摘一番,只好希望其中一种是吴师叔所要的。
回到屋舍,已入黄昏,宋花与小胖子正坐在院中,一人托着下巴,一人用脚尖在地面画圆,都在发呆。
小胖子眼睛一瞟,见木络从后山走来,猛地一蹦,叫道:“络姐姐回来了!”
宋花听了这一嗓子,这才回过神来,暗淡的眸子中这才多了分光彩,她小跑上前,拉住木络的胳臂:“你上那里去了?我和胖子回来,也没见着个人!”
“我去后山摘了些野果,这些给你。”木络轻笑,放下竹篓,掏出一大把红彤彤的野果子,递给宋花,宋花不接,后又扔给馋兮兮的小胖子。
小胖子高兴的抱着野果,跑到一旁,坐在石块上,啃食起来。
☆、004 赵师叔
宋花皱着眉头,瓷白的脸上挂着不安,她上下打量木络没有受伤,这才叹了口气:“后山一直很危险,师叔们告诫说过不要进山,你就为了几枚野果身处危险,那里值得?”
木络略尖的下颌微微一低,她没有回话,害怕说错什么,又引的宋花愠怒。
“木头!你就是个木头!”宋花见她不答,更为气恼,伸出纤细的食指,气嘘的指着。
“我叫木络,不是木头。”木络墨色的瞳中露出一丝疑惑,她愣愣的望向宋花,认真的解释道。
“你…!”宋花气极,竟有些无语,呼吸一滞,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小胖子扑哧一笑,连果核都卡在嗓间,他面色枣红,猛咳几声,才将喉咙间的果核咽下肚,他还没回过气来,便哑着嗓子笑道:“只有络姐姐才能让花姐无话可说,络姐姐,你是真天然,还是假天然啊?”
“去!气都没喘过来就说话,小心又卡了嗓子!”宋花嘴上硬了些,却担心的走到小胖子身旁,帮他拍着后背,不过手上的力道,着实有些大。
木络看着冤家似的两人,浅橘色的唇竟微微一牵,露出难得的笑意。
“吴师叔对你们如何?”她笑容转瞬即逝,宋花和小胖子还没来得及看见,又恢复往常那般冰山模样。
“甭提了,今日俺去丹方,吴师叔嫌弃俺长得胖,又碍事,一脚把俺踹出了门!”小胖子的脸由阴转晴,又笑嘻嘻的说:“吴师叔说,以后都不用俺进丹房了!他以为俺想进去啊,那张脸长得,像鬼似的!”
“又在胡说,怎么可以说师叔的坏话?谁让你打翻了师叔的药瓶,还罚了抄写道经三百遍,你会写的字,至多不过三十个,现在笑笑,等会怕是连哭都来不及!”宋花见他不成气候,狠狠的点了小胖子的脑门,训斥道。
“没事,我不是还有络儿姐姐么?她不可能放着我不管的,至于花姐定是不会帮我抄写道经的!”
“你这家伙,原来是做这样的打算?!看你平时呆愣,到了关键时刻,心眼倒是不少!”宋花挑着眉尖,美眸露出点点寒意,一只手举在空中,扰的小胖子一个寒颤。
“好了,今晚我帮你抄写道经,正巧可以练练字迹。”木络摇摇头,露出些无奈,一旁打着圆场。
“络儿,无需对他这么好,道经让他一人抄写就是,否则他不会长记性的!”
“络姐姐说她想要练字,花姐你就甭管了!”小胖子浑圆的肚子一挺,不满道。
“嘶!”宋花吸了口气,双瞳就像着了火,怒视小胖子,小胖子脖子一缩,用手挡着脑袋,见宋花没有打他,撇撇嘴小声嘀咕几下。
木络提起竹篓,对两人说道:“你们两早些休息吧,我去后殿吃些东西,过会回来。”
“我陪你?”宋花上前,问道。
“不用了,你也累一天。”她拍拍宋花的手,说道。
宋花想了想,也没执意跟随。
木络并没有去后殿,而是立即去了吴师叔的住处。
棕色的门,紧闭着,从外能够看到,屋内摇曳的烛火。
木络上前,轻叩门,低声道:“吴师叔?”
“进来。”半响,门内有些尖戾的声音,像是卡住了嗓子,不耐叫道。
木络推门而入,低身拱手行了番礼。
“吴某所需的药材找到了?”吴师叔盘坐于木榻,闭着双目,双手自然的摆放在两膝上,他头戴方巾帽子,全身犹如枯枝,干瘪的,颧骨只顶着一层皮,皮肤紧紧的贴在骨骼上,像是涂了一层油水般,异常光亮,看起来像是极度营养不良的人。
木络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找到,却不太确定。
她身子更低几分,缓缓的拿下竹篓:“请师叔过目。”
“喔?”吴师叔双眼猛的一睁,硕大的瞳仁竟沾满半个眼白,眼珠咕噜转了几圈,发出一种恶心的粘腻声,怪异至极。
吴师叔拿起案榻上的拂尘,屈身一跳,落在地面。
木络见吴师叔缓慢的走来,每走近一步,沙沙的挪步声传入耳膜,极为扰心,背后寒意更甚。
细碎的呼吸,不平稳,木络低着腰身,眼睛直盯着地面。
“这就是你找回的水葵草?”吴师叔只是微微瞟了眼竹篓,便勾着尖细的嗓音,发问道。
“是。”她心中发憷,微微发凉,多半已经猜到差事办砸了,点头答道。
他走进几分,挥起拂尘半遮着蜡黄的脸,怪异的笑了笑:“咯咯,你倒是好大的能耐!”
吴师叔随即冷哼一声,面上笑意转瞬即逝,血丝突起的双眼骤然一蹬,怒呔道:“哼,水葵未见,三漆木却能被你这蠢物找到,你莫是想用毒草来蒙骗老道?!”
“徒儿不敢。”她身子又低几分。
“你如果动了歪心,以为老道会留你到现在?!浑身寒凉之气,如同冰窖,真不知赵师兄为何要将你这无用蠢物带回道观!”
吴师叔硕大的瞳仁毫不掩饰心中不屑之情,她看起来呆愣,没想到做起事情来,更加痴傻!
木络自责不已,怎么也没想到,采摘来的居然是毒草。她虽然比同龄人成熟些,不过毕竟只是未到十岁的孩童罢了,长辈训斥,心中也不会好受。她像是寒风中的小兽,不禁瑟瑟发抖。
他见弓着身子的木络发抖不止,嗤意更浓,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市井之民!
话音刚落,门外中气十足的男子声略带笑意:“吴师弟,你这可就说的有些过了,她是赵某带回道观的,赵某自然又所打算!”
吴师叔听到此人声音,立刻就猜到来者何人,眉头猛地一皱,片刻便松弛下来,咯咯笑着,却看不出一丝喜悦:“赵师兄何时学会隔墙听语?是想当梁上君子?”
两人之间怕是原本关系就不怎样,连面还没见上,就互相掐上了。
“梁上君子又不是没做过,吴师弟,拒客于门外可不是咱青松观的待客之道罢?!”赵师叔不被讽言所动,笑然道。
吴师叔面色发青,拂尘一挥,一道清风夹杂着丝劲道,冲向门扇,门扇嘭的一声,自行打开。
木络这才见到门外熟悉的面孔,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正是领着木络来到青松观的赵师叔。
赵师叔虎背熊腰,身体健实,方面剑眉,一身洗的褪色的藏蓝道袍。
鬓角微微发白,挽起的发髻盘在颅顶,用一根随地捡来的枝条别住,腰间挂着五根粗细不等的青竹毛笔,每走一步犹如铜管般,发出鸣脆声响。
神色盎然,不失气度。
吴师叔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赵师兄不是与其余两位师兄弟一同参加目虚观的道法探讨?师兄何时回的道观,也不提前告知,好生见外!”
“今夜才会,便听到师弟斥责声,这才匆匆赶来,小辈犯错师弟也用不着动如此大怒,赵某见你面色不好,双瞳发黄,多半是肝火旺盛,冲了神智罢?”
“哼,吴某人读过的医术不比师兄少,望相观病也无需在我面前摆弄!”吴师叔至始至终也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赵师叔摆首,一副学识渊博的模样:“哎,师弟所言差异,俗话说医不自医,为兄是见你气色不佳,提醒而已,师弟不要多想才是。”
吴师叔稀眉一抖,心中暗骂,他可是幽国有名的炼丹师,炼丹师怎么可能不通医理?还用得着他这个老大三粗的牛鼻子提醒?
“赵某年岁渐长,这身子也大不如以前,听闻吴师弟最近炼制了两瓶好丹,正好能拿来提提气!”赵师叔捶着肩头,叹气道。
屁!吴某人辛辛苦苦炼制的几枚回阳救逆丹给你拿去提神补气?!给你吃简直就是牛嚼豆子,暴殄天物也不能玩这出啊?!
赵师叔见他一脸不愿,继而道:“吴师弟你不是说,每每修炼都会心魔入侵,吞噬心脉?赵某可以用五张清心符来换你五枚丹药,怎样这倒不亏了吧?”
☆、005 坑人
吴师叔一听到清心符时,眼前恍然一明,想了想,随即开口谈起条件:“清心符?好,不过两张符篆换一枚丹药,师兄若是不愿,吴某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确饱受心魔困扰,特别是最近,已经达到难以入眠的地步,只要一闭上眼睛,一道道虚无幻象犹如厉鬼,骇然冲入神识,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定会走火入魔。
赵师叔撰画符箓的能力他也知晓,他本也想找个时间讨两张清心符驱驱心魔,没想到赵师叔自己先开口,也免得他开口请求。
“十张?师弟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行,就看在你我同门份上,让你占一次便宜!”赵师叔眉尖一挤,面露愁苦,有些心疼的模样。
正在吴师叔感觉他占了便宜,窃笑时。
赵师叔大手伸入衣襟掏了半天,居然掏出一摞一寸半高的黄符纸,黄符纸用朱砂画着古怪的符文,这些木络都看不懂,不过,她粗略的睨了眼,赵师叔手中的符箓少说也有百张!
只见赵师叔满脸肉疼的在食指上淬了口唾沫,然后像数着银票般,仔仔细细的数了三遍,确实是十张,这才抽出一打黄符,递给吴师叔。
“嗯?拿着啊?一手交符,一手交药更好,不过赵某信任吴师弟绝不会做背信忘义的事情,哈哈!”赵师叔见他不接黄符,抬头一看,吴师叔怪异的瞳仁早已呆滞。
“是…吴某怎么会…”吴师叔被这么一提醒,这才猛的回过神,他抖着手,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白细颈小瓶,小瓶只有巴掌大小。
两人互相换过所需的东西,赵师叔心中一喜,打开瓶盖,递到鼻前,轻嗅了嗅:“是这个味!不错,吴师弟的炼丹手艺又有精进!”
吴师叔这时才发觉自己是着了他的道!
十多种名贵药材炼制的几枚丹药,居然只换回几张成堆贩卖的黄纸符!
想到这,他嘴角一抽。
吴师叔向来以阴森著称,人人避而远之。
没想到赵师叔却能耍的他团团转,她仰着小脑袋,望向魁梧的赵师叔,嘴角未动,生涩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赵师叔迅速将小瓶丹药揣入怀中,回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