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芒点点中,伍才的尖刀寸寸而断,展若尘仍然未伤及敌人,但却突然一个大回转,鬼
魅似的交叉越过另外两名摸近身来的大汉。
听吧,那两声撕裂人心肺的尖声嗥叫,几乎震破耳膜,那标溅的鲜血,立刻把一道断墙
染成一幅极不调合的图案,骨折声与浆糜内,乱七八糟的冲成一堆,于是,生命便是这般的
结束了。
“生死判官”伍才狂怒的大喝道:
“姓展的,你如此作践人的杀法还有人性吗?”
展若尘冷哼一声,回身往伍才逼去,道:
“骷髅帮也侈谈人性?”
右手枯骨连连虚晃不已,伍才并未稍退半步,他的六名手下之死,似乎更激厉了他拼命
的决心,只听他沉声冷哼,道:
“展若尘,你果然是名符其实的‘屠手’,残暴不仁的猛兽,不过,你别得意,千万别
得意……”
展若尘知道敌人手中的枯骨头壳中,除了暗器,尚有毒物,也许……也许就是沾肤便会
化浓血而死的化骨毒粉,戈超生有,常冬有,这位大护法伍才也会有……
于是,他的双目直视敌人的右手……
由于之间的搏杀,对于制放机先,往往便是料准对方出手之前的刹那间“动向”,只要
认准这—“动向”,就能在敌人的招式尚未递出来,或是出招一半,便与以有效的迎击,这
正是最重要的契机。
展若尘逼视着敌人右手,口中却又轻松的道:
“伍大护法,你应该知道我为何没有搏杀你的原因吧?”
伍才面色一紧,沉声叱道:
“你吹牛,杀我的手下是一回事,想在伍爷面前使横,姓展的,你还差那么一小节。”
展若尘不屑的道:
“你应该心中明白,我一直不曾对你还手,是因为我要活捉,如果我要想找上贵帮总舵,
你便是最好的带路人,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
伍才大声枭叫的道:
“我‘生死判官’伍才极愿领你上路,不过可并非是往我们总舵,而是幽冥之路。”
展若尘面色更寒的道:
“是吗?姓伍的,倒要领教了!”他一顿,又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相信你是无所
遁形,只有尽展你的所学,免得被我制住以后就来不及了。”
“生死判官”伍才神色凄怖,挫着露出嘴巴外面的一排下牙,不顾一切的扑向了展若尘,
他双手兵器,交互闪出,一砸一劈,搂头盖脸的罩上敌人……
“霜月刀”旋劈宛似东山彩霞,“嗖嗖”声里出手便是三十一刀反袭敌人,而伍才枯骨
头壳与尖刀并展,声势雄浑暴厉,完全拼上老命的毫不稍让,两人倏接倏退,匆匆交叉闪掠,
刹时间拼杀得尘沙飞扬,鬼哭神号。
是的,伍才已把他压箱底的“回旋十八劈”与流星十八砸”全使展出来了。
别看他身材矮小,这时发起狠来,动作疯狂,膂力惊人,完全一副拼命搏命,同归于尽
的打法,在“气势”已委实先声夺人,极富震慑力量,十招已过,展若尘竟未对他怎样!
其实展若尘有所顾忌是真,加上要将其活捉,便在出手之间打了挚肘而难以施出杀招。
又是一连串紧密与急快的相互劈砸搏斗中,两人再一次纠缠又倏分,伍才开始再一次抖
动手上那只枯骨头壳,只见他右手尖刀圈出一道光弧,“嗖”声不绝的直往敌人推去,就在
双方快要接触的刹那间,忽见他右腕力震,枯骨头壳暴闪三尺,有一股灰而泛黄的粉状物流
瀑般的直往敌人身上飞上,伍才的身子却往侧面劲旋,抢向上风头。
狂野的怒喝如雷,展若尘的身子平空拔起三丈余,半空中他看着那股灰云自脚底板疾飞
而过……
这种毒粉他太熟悉了,先是常冬,后有戈超生,现在又是伍才使出来。
空中拧腰挺胸,一招怪异的“苍鹰搏鬼”,展若尘人未到口中已沉声道:
“你逃不了的。”
“生死判官”伍才人刚落地,眼巴巴望着“化骨毒粉”消失于无形,而展若尘已到了头
顶……
一声怪叫,尖刀上迎,枯骨头壳尚未再及时挥出,—道寒芒其快无比的闪过去,刀芒已
失,才听得“唰”的一声响,伍才便随着这声尖厉的凄叫,旋转着标血的身子直往断墙边冲
去……展若尘落地,也不得不叹服伍才这位大护法反应之佳,那一刀明明是送上他的右腕,
敌人竟然拔高三尺,使得肩背处挨了一刀……
更令展若尘惊异的,则是“生死判官”伍才并未冲向断墙,他却顺着旋转的势子绕到了
断墙外,刹时不见踪影,宛似根本没他这号人物……
展若尘绝对想不到伍才会遁去……
于是,他腾身而起,扑向断墙外,不料墙外接着的是—块黄土地,地上有血迹……
于是,展若尘—声冷笑,顺着血迹往前行去,不几处已是黄沙一片,那不整齐的,宛似
一座座小丘的沙包,—望无垠的,难辨东西……
展若尘清晰的看到地上血迹在一堆沙丘后便断了,虽然地上仍然有一滩鲜血,但却不见
人影,甚至连个足印也没有。
展若尘惊异的立刻伸手去挖地上堆沙,然而沙窝再深,下面仍是黄沙……
展若尘不向得一声浩叹,自忖:
“难道‘生死判官’伍才真有钻天入地的邪门功夫?”
这是一场不见胜利果实的搏杀,展若尘有些不信邪,他举步走到路边的几道断墙下,十
分细心的查看—遍,墙边除了几株枯黄泛青的小草之外,并无任何疑状,遥望着滚滚黄沙,
轻摇摇头,这才拉马准备走去,忽然间他望着那匹坐骑一怔……
于是,他缓缓走到那匹马前面,审慎的细细查看每匹马的鞍袋里除了水袋与干粮外,并
无别物。
展若尘难以抑制忿怒的情绪,立刻解开马缰绳,一阵吆喝,把七匹健马哄跑,这才无精
打采的骑马往“勿归店”方向驰去。
泛红的日头已快罩向头顶,沙漠中惯有的热浪才开始滚滚而来,展若尘骑马越过一道沙
丘,却发现一道沙丘包上有点点影子出现,那些黑斑影子顺着口光照射,看的十分清楚,那
绝对不是石头。
顺手一横马首,展若尘拍马直驰过去,越近他越是震惊,只见竟是一批尸体,便在这些
尸体之间,当有十二匹死骆驼。
十二匹骆驼……
于是展若尘记起昨日初到“龙泉镇”的时候,在那口“龙泉井”边遇见的提水老者。
急急落下马来,展若尘细看每一具尸体,果然,就在一匹骆驼肚子上,正有个老者双手
抱着被开肠破肚的尺长伤口,仰面无奈的睁着—双大眼睛,风沙几乎把他的眼睛遮盖得泛黄,
那副惨死模样,果真触目惊心……
有此老者,展若尘立刻又想到那两位姑娘,记得有个十分惹人怜爱而又相当美的姑娘,
她尚且好心的要照顾自己与她们同行,而当时如果接纳她的善意邀请,这时候便不会发生这
幕惨事,至少自己会出手相助。
带着一份歉意,含着一股子悲忿,展若尘立刻在沙丘上再一次的细细查看死者……
直到他一具具尸体查看完毕,才深课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还好,没看到那两位姑娘,那么标致的姑娘,谁又忍得下心肠去杀死她们?”
终于,展若尘又骑马走了——
然而,就在他驰出二十多里外,官道边的那片断垣残壁一角,那堆沙包上尚有一撮枯草
地方,已被人推移开一个二尺见方的地洞,一个矮子带着一身鲜血从洞中爬出来,只见他深
深的喘下一口大气,骂道:
“姓展的王八蛋,只要你深入大漠,早晚看老子收拾你吧,妈的!”
不错,这矮子正是下牙碰着上唇的“生死判官”伍才!
原来他发现展若尘一心要活捉他,心中多少还是产生恐惧,—旦落入姓展之手,就算姓
展的不杀他,想他的身份——骷髅帮大护法,又怎能把姓展的带上“大漠骷髅帮”总舵所在?
其结果便只有一死!
于是,他凭着轻功,疾飞向一处沙丘之地,那儿正是一道地道出口,木板便埋在沙包下
面——
就在展若尘十分笃定的缓步走向沙丘,伍才已钻入地下顺着地道潜到了断壁下面,那儿
正有一间地下室,他便忙着把伤处敷药包扎,直待外面已没有动静,直待马蹄声走过,他才
自墙角走出来——
现在——
日头正开始偏西,大漠中一片燠热难耐,展若尘的坐骑口吐白沫,便他自己也口干舌燥
——
取出手袋,他先自喝了两口,又喂坐骑吸了几下,抬头望向远处,心中思自思忖,义母
如今不知身陷何处,而“金家楼”如今有潘二当家主持,应可以对付外来的入侵者。
坐在马上,展若尘撕吃着干粮,他心中琢磨,“大漠骷髅帮”在大漠的势力相当庞大,
他们的手段十分毒辣,只怕很难打探出他们的总舵所在地,自己如果不使些手段,怕这趟大
漠之行将无功而返了!
展若尘吃完干粮,又喝了几口清水,更把剩下的半袋水喂了坐骑,在他想来,九十几里
大漠之路,只不过几个时辰便赶到了!
不料沙漠的酷热,虽只几个时辰的路,也是令人难挨,尤其他骑的马而非骆驼,那匹大
红马已是汗出如浆,白沫唾滴,远处仍是一片沙丘黄土飞扬!
一边绕过七个沙丘,前面,竟然出现—道黄土坡,有一棵弯腰驼背大树,稀稀落落的树
叶掩遮下,有个老太婆靠坐在树下边,一张小凳子上面摆了一只木桶,一只木碗倒扣在木桶
上。
这个老太婆包着头发,便口鼻也用布巾包扎起来,粗黄布衣裤下面露出一双大脚丫子,
一双手背上满是灰沙,直不楞的望着这处。
另一边,有个老者,看上去五十来岁,手上拄了一根拐杖,他双腿分岔,跌坐在一边,
口中不时的念叨上几句,但谁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远处,展若尘已拍马驰过来了!
这时候人是一身汗,马也是一身汗,汗水搅和着罩上身来的黄沙,伸手一把脸庞已不是
仅仅汗水,而是有些和稀泥——
策马上的黄土坡,展若尘只见老者取过木碗舀了一碗清水喝了一口,又把剩下的倒入木
桶里,展若尘伸出舌头舐了—下嘴唇,缓缓下得马来,前途尚有三十里路程,自己虽能越过
去,坐下的马却不能太委屈,大漠中有个代步的四条腿,是比两条腿舒坦多了!
拉着大马走近前去,自己拔出布巾抹了一把汗,不太浓的树阴下,仍比暴晒舒服多了!
展若尘边擦拭着汗水,指着木桶,道:
“老大娘,这水可是卖的?”
坐在树下的老太婆瞪着双目点着头,道:
“一个制钱一碗,你要多少?”
展若尘心中在想,这个老大婆的声怪怪的,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般。
另—边,那老者也伸手抹着额头,笑道:
“大漠里白天晒得慌,这时候喝上一碗井中凉水,能从嘴唇凉透到心口窝——”
老太婆取过木碗掀开桶盖,伸入里面舀了满满一大碗出来,展若尘伸手接过来,先是往
木碗仔细看了一眼,皱起眉来,道:
“老大娘,这水怎么有些混沌?能喝吗?”
老太婆冷冷的道:
“为什么不能喝?你大概才入大漠不久吧?要是再过些时日,你一定会遇上有人淘沙窝
吸取带沙混水,还不是照样的喝了?”
展若尘一声苦笑,道:
“你说的不错,我也信得过有此一说!”
身边的健马已在展若尘身上蹭,心想——自己可以不必喝,三十里赶到‘勿归店’便有
的是清水!
于是,他托着一碗水送到了马嘴巴下面,马儿大概真的渴了,伸头便饮,涎液四溅得洒
了一地,可也喝了大半碗,却忽然在刨蹄不已——
老大娘的神色—凛,要阻止却已是慢了一步,便立刻叱道:
“喂,客官,我这凉水是给人喝的呀,你怎可以拿去喂牲口?你……”
一边说着,伸手枪过木碗,急急忙又舀了一碗,送给展若尘,道:
“快喝!快喝!只此一碗,再也不卖给你了!”
展若尘不由得接近木碗,他并不准备喝,觉得只要马喝足了,一阵疾驶,要不了—个时
辰就会赶到“勿归店”,于是,他又要把木碗送往马口——
不料那老大娘一声喝叱,尖声吼叫道:
“好嘛,你这客人是来同我捣蛋的,你再给马喝,我这碗还用不用?”
展若尘一声笑,道:
“一只木碗能值多少?我把水让马儿喝了,它可是要尽快赶脚程,送我去‘勿归店’,
你别嚷嚷,我出价赔你的不就结了?”
不料,老大娘双目一厉,叱道:
“就此一碗,弄脏了我还得走回去拿,难道……”
展若尘再好的耐性,这时也有了火气,他面色—寒,道:
“加上你这桶水,一共能值几两银子,我照赔!”
老太婆冷冷的道:
“客官,你很慷慨,但我要告诉你,我老婆子卖水图个温饱,目的是在此做善事,积阴
德,救救那些需要水的行路人,也罢,我也不与你计较,再送你一碗,喝完你便立刻上路!”
便在这时候,—旁的老者已沉声对老大娘叱道:
“你可也真罗嗦,天下哪有不是的客人?人家这是在照顾我们生意,没得倒受你的气?
还不快把一碗给客人吃,真要惹火客人?”
展若尘刚把第二碗凉水让马喝下去,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只见那匹枣红大马双目往外溢
血,也只唏哩一声,便全身一阵抽搐,前蹄上扬一半,后蹄已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
打横倒了下去!
脑子里猝然灵光一现,展若尘退闪五尺,双手下垂,冷冷的直视着树下面的老太婆——
那老者立刻扑过马前,伸手扶着马首,十分悲怆的狂叫起来,道:
“好可怜哟,这是火压水,暴毙了呀!”
老太婆重重的道:“都是你,这牲口走的渴了,少喝一碗也许不碍事,偏就要它多喝,
惹得个火压水而死!”
冷冷的,展若尘道:
“什么叫火压水?”
老者回头解释,道:
“客官,当一个人全身燠热难耐,突然这时候往河里跳去,便很容易死在河里,那种情
形便叫火压水,牲口也是一样,它一肚皮的酷热,你却猛叫它喝凉水,水火难以相容,它的
心不跳了,自然便会死,不信你来看它的眼睛便知道了!”
展若尘怔怔的道:
“会有这种事?”
老太婆沉声道:
“怎么没有,大漠中屡见不鲜!”
展若尘缓步走近马首,只见马的—双眼睛睁得奇大无比,鲜血自眼角外溢,这明明是中
了毒——
就在他还注视着马的眼睛的时候,那老者的左手食指尚且指向马眼,而展若尘已从马眼
睛中发现另一种景象——有个人的映像在马的眼中反映出来,那个人正是老太婆,而老太婆
手上正举着一柄尖刀,那把尖刀闪耀着刃芒,相当惹眼的向他刺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手指向马首的老者,也骤而缩曲左肘,另—只手则疾快无比的搂向
展若尘的蜂腰,原本是个普通老者,却突然变得狮虎般的狂猛——
变异是如此突兀,又是如此短距离下,其情势之险恶无言可喻,供给展若尘思考对策的
时间几乎便完全没有,就在他刹那的惊愣里,反应便全凭直觉与本能,一种人类自然的本能,
加上他经验所累积的直觉!
展若尘的左臂已被搂住,老人正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