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上前扶起那老汉,换了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说道:“老人家啊,方才只是误会。贫僧最是尊老爱幼,一时尊老情切,反而冲撞了你老人家,罪过罪过啊。”
小沙弥又是一阵无语,这话都说得出来,这师父真是绝了。
那老人家抖得更厉害了,哭丧着脸说道:“不敢,不敢。是老汉不识佛面,怠慢了各位长老。”
唐三藏道:“老人家客气了,是贫僧师弟叨扰了。”
那老汉连忙将唐三藏师徒迎进了家门,吩咐儿媳妇打扫两间房给长老们休息。猪八戒牵着白龙马走去了柴房,沙和尚则是进了客房整理行李。孙猴子和小沙弥跟着唐三藏齐在前厅和那老人家说话。
唐三藏从在那老汉的对面,茗了一口粗茶问道:“贫僧有些问题想向老人家请教一二。”
那老汉一脸小心,陪笑道:“老汉不过是山野村人,怎么当得起长老的请教二字。”
唐三藏道:“不妨的。”
那老汉道:“那长老尽管问来。”
唐三藏问道:“贫僧想问的是为何老人家方才听到我们是和尚之后,反应这般大,而且恶言相向?”
那老汉听了,以为唐三藏要算帐,吓得哆嗦着从座位上跌了下来,求道:“几位长老、大王。全怪老汉有眼不识好歹,请放过老汉吧。”
唐三藏扶起那老汉,说道:“老人家你识会了不是。贫僧不是问罪,只是奇怪罢了。虽说这里不是佛国,但想来信佛者亦为不少吧,何以老人家对僧众如此不喜?”
那老汉看出唐三藏确实不像是要处置他,心下稍安,等听完唐三藏的问题之后,便只有叹气了。
唐三藏道:“老人家为何叹气?”
那老汉道:“其实老汉从前也是信佛信道之人。虽不算是入门信徒,但凡有僧道路过化缘都会引入家里,好生招待。”
唐三藏道:“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使得老人家对出家人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呢?”
那老汉一愣,问道:“三百六十度?是什么东西?”
小沙弥却道:“三百六十度转弯,那不就是没变么。”
唐三藏立时大汗不止,咳嗽两声,说道:“不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老人家还是说说是何事令你对出家人产生了恶感?”
那老汉又叹了口气,这才缓缓说道:“其实不只我老汉一人如此,我们这整个村子对僧道都无好感。原因是因为多年前的两件事。”
唐三藏道:“什么事?老人家不妨说出来。”
那老汉道:“头一件,其实还算是小事,发生在约五六年前。那时候正值我家阿大娶妻不久,有个道人装扮的毛脸汉子来到了村子里。也是说夜深难行,想借宿一晚。老汉见他着实有些颓败,一时好心便留他在家里住。”
唐三藏道:“那想来就是这道士借此赖在老人家里不走了,白吃白喝惹恼了老人家了。”
那老汉摆了摆手,说道:“若只是这样,老汉倒可以召齐村中壮年赶他出村就是了。”
唐三藏道:“那这道人究竟犯了何事?”
那老汉道:“那个道人十分奇怪,明明是个道人却总是口出佛经,而且通晓西天故事,时常讲予我们听。而且那道人嗓门奇大,声音略显尖利。每至夜晚只会忍不住对西天长吼不止,惹得全村人都不得安宁。”
唐三藏道:“这的确很奇怪,但想来也不是大罪过啊。”
那老汉道:“那道人还有个毛病,就是淫性极大。每日夜里都会掳掠良家女子到他的房里供他亵玩。”
唐三藏道:“万恶淫为首,这个道人倒是该杀了。”
那老汉道:“可奇怪的是被他亵玩过的女子却都不曾真正失过身。”
唐三藏瞪大了眼睛,说道:“难不成是阳萎?”
那老汉呆了下,说道:“这个便不清楚了。村中人集齐都要赶他走,奈何这道人有一身本事,我们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后来有人怀疑他可能是妖怪,于是就有村人去对了张佛像想镇邪。”
孙猴子听了笑道:“若他真是妖怪,早将你们一干人吃尽了。再说了,若他不是妖怪,一张破佛像顶个什么用。”
那老汉道:“这位毛脸雷公嘴长老就说错了。”
孙猴子捏了捏棒子,骂道:“你才毛脸雷公嘴,俺叫孙悟空,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那老汉被孙猴子的怒容吓到了,说道:“哦,老汉久居山野,见识少,孙长老莫怪。”
唐三藏道:“还是讲讲那个道人如何了。”
那老汉道:“最奇就是这道人真的被这佛像给吓走了。他在村中居留了两年之久,赶都赶不走,但见了那佛像却吓坏了,立即离了村往西去了。”
唐三藏听了也觉得奇怪,这道人不但口称佛号、讲佛经,而且怕佛像,这太令人费解了。唐三藏道:“那第二件事呢?”
那老汉眉间立时皱了起来,步出门去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微掩了大门,这才走回来对唐三藏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更奇了,也令我们村民受害更深了。”
唐三藏道:“老人家尽管说来。”
那老汉道:“也记不起是什么时间了,却是我曾爷爷传下来的旧闻了。我们村往西约百二十里,有座小山叫压龙山,传闻那深山里有一窝的狐精。那些个妖精祸害百里之内的村民不知几代,请了无数和尚道士都无法降住,最后只得任他去。谁知有一年,两个年轻道童忽然来到了村里,显了一番大本事之后便让村里人签了效愿状,言及若是安了压龙山妖精,就给他们做信徒,给他们每年献贡。”
唐三藏道:“若这两个道童将妖精降了倒也是件善事啊。”
那老汉道:“村里人签了效愿状,谁知那两个道童竟和那帮狐精是一伙的,非但不降妖,还用效愿状来勒索村民。那两个道童在百里处的平顶山,建了个禅院,称平顶山禅寺。年年都向村民勒索。”
唐三藏无语了,这世道怎么了,明明是道派人氏,怎么前一个道人总是念佛经,而后面这两个道童却是直接建起了禅寺了。
他们究竟是佛还是道?
或者说,佛本是道,道无非佛?
119 金童有心,银童无声(一)()
119金童有心,银童无声(一)
(一更到,终于四十万字了。小沙弥会继续加油,也希望走过路过的点个收藏。看过本书的点个推荐。小沙弥在此拜谢了。)
约五、六百年前,兜率宫。
“过多少年了?”银童躺在地上,用脚趾头夹着一芭蕉扇向八卦炉扇着风。
银童的旁边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道童,他叫金童,是银童的哥哥。
金童坐得很端正,手拿芭蕉扇,对着八卦炉的风口轻轻地摇着。
银童等了一天,金童没有回音,只是扇着风。
银童等了一年,金童没有回音,仍然在扇风。
银童等了一百年,金童还是没有回音,仍然慢慢地摇着芭蕉扇。银童实在受不了了,推了金童一把,骂道:“你怎么不说话吧。我问你这么久了。”
金童的眸子终于有了焦点,看了看银童,然后抹去嘴角的口水,说道:“你说什么?”
银童无语了,说道:“你不会是又睡着了吧。”
金童道:“天天扇风太无聊了,只好睡觉了。”
银童道:“我了服你了,居然能睁着眼睛睡觉。”
金童道:“这都是为了防止师祖的突击检查么。”
银童坐了起来,把芭蕉扇一扔,问道:“师祖去哪里了,怎么去了一百多年了。”
金童白了银童一眼,骂道:“我们现在都是神仙了,居住在天庭,你怎么还用人间的时间计量单位。师祖这才走了一百多天,这次他要巡看人间的道教衍业,还要去西天与佛祖交涉些事情,估计还有个二三十天就回来了。”
银童听了,脸就垮下来了,不耐烦道:“还有二三十年呐,好烦躁啊。”
金童捡起金童扔下的芭蕉扇,然后往金童脸上一丢,骂道:“到天庭这么久了,怎么还念着人间。趁早改过来,如何偷懒师祖是不理会的,但要是让八卦炉小了火侯,师祖可不会饶了你。”
银童只得捏起芭蕉扇继续扇着,对金童说道:“你说我们做这神仙有什么好,一点也不自由。整日只能呆在这丹房,守着这个看着就烦的八卦炉,还不如当年做妖时的自在呢。”
金童脸色大变,弃了扇子捂住了银童的嘴,骂道:“你小心着点,莫被纠察灵官给听到了。若是给师祖惹了麻烦,你就死无轮回之机了。师祖的忌讳,你难道忘了么。”
银童也是耸然一惊,也知道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但现下只有他们兄弟两人,银童不想在兄弟面前落了面子,便道:“你也太小尺了吧,师祖又不在这里。这兜率宫可是在三十三天之上,谁会来这里。”
金童道:“住嘴。天帝本来就对师祖多有猜疑防范,一直有意打探我宫中情况,现下师祖刚好不在,他一定会错过这天赐良机么?说不定已经有纠察灵宫混进了兜率宫,正藏在某处抓我们的过错呢。”
银童自知失言,犹疑地打量了一番丹房,却也看不到什么端倪。
金童小声说道:“你可知道师祖为何给我取名叫有心,给你取名叫无声么。”
银童道:“不就是告诉我们要多想少说么。”
金童叹口气道:“你自幼受母亲宠爱,所以养成了轻浮躁狂的性子,师祖给你取名无声,就是想让你戒躁少言,多思多虑。希望你能于无声处,觅得玄机道法。”
银童道:“那你的有心是什么意思?”
金童道:“哎,我向来性子慢,说好听点叫稳重沉着,其实就是胆怯懦弱。师祖就是想让我于有心处得无心,于无心处而有心。有心,则能趁可趁之机,而不会畏缩不前;无心,则不惮一切来往之敌,便不会进退无据。”
银童打了个呵欠,说道:“太复杂了,不懂。”
金童道:“你呀,就是这样浮躁。”
银童道:“哥哎,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金童道:“我们不是才吃了辟谷丹么?”
银童道:“那玩艺虽然能令我们两百年不必进食,但是我们消耗的仙力总要补充一下吧,不然的话我们的修为就会掉落一个境界了。”
金童想想也是,单吃辟谷丹确实不须再进食了,但是辟谷丹只是抵消了身体机能的沙耗,补充不了体内仙力的消耗。
金童道:“可是我们不能离了这八卦炉,万一火候不到,使得炼出来的丹药不纯,估计师祖会把我们给炼成丹药。”
银童对师祖是又敬又畏,听了金童的话也只好打消去觅食的念头。银童扇着火,说道:“哥哎,你说当年师父是如何找到了我们兄弟的呢?”
金童道:“这个我不清楚。师父是有大神通的人,不是我们能揣度的。”
银童道:“当时我们还只是压龙山里的两只火狐罢了,人形都没修出来,连妖都不是。师父怎么就一眼看中我们了呢,把我们直接带上了天庭,还送到了兜率宫来当道童。”
金童道:“我好像听别人提起过,说我们是火属灵狐,对一切真火都比较每感,有助于三昧真火丹的炼制和提纯。”
银童道:“哦。可是母亲生了数百个兄弟姐妹,怎么就挑中我们兄弟了呢。”
金童道:“这个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些。”
银童问道:“怎么说?”
金童道:“当时母亲的数百兄弟姐妹,但是比我们大的都已经修成了妖,而比我们小的却灵智未开。只有你我二人,开了灵智,却又还没修炼成妖。所以我们的身子里没有妖气,不会亵渎了丹药。”
银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还真像这么回事。”
金童道:“能入兜率宫做这个扇火的道童也算是我们的造化,多少神仙菩萨求着要来兜率宫呢。”
银童道:“他们也配。那些个神仙,每次见了我都觉得恶心。”
金童道:“你说话注意一点,莫忘了我们现在也是神仙。”
银童道:“我们和那些废物神仙岂能是一样的。我们手底下可是有真神通的,不像那些神仙,大多都只是在人世修了十世百世的善人,才被玉帝恩赐了一个神仙。”
金童道:“这只能算你的眼界太穿了,天界之中,仙神多如恒河之沙,你见识过的九牛一毛而已,你哪有资格嘲笑别人。”
银童不服气道:“哥哥,你一定要这样说我么。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看看弟弟我比那些神仙强太多了。”
金童道:“你便吹罢。还是老老实扇火,这炉,丹药若是出了问题,你我都要往玄道沉渊中住上几天。”
银童听到玄道沉渊四个字也不禁打了个哆嗦,只得正襟危坐地扇火。
又过了二十一年,银童又受不住了,抱怨道:“这都双离之数,一百二十一年了,怎么还不见师祖回来。我这双臂都快扇废掉了。”
金童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说道:“稍安勿燥,你若是腻烦了,可以先去休息几天,我就累些把你那份火力也扇足了。”
银童听了立即没口子答应,然后就要起身离殿去别处耍耍。
金童见银童欢快地离了丹房,不由得苦笑一声,然后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恰好将火候拿捏住。
不多时,银童提着一只烤熟了的野鸡走了进来。那只野鸡烤得恰到好处,肥腻油嫩又皮脆肉滑,让人望之食指大动。金童见了那只烤鸡也是口水四流,但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禁如坠冰窟。
金童跳了起来,骂道:“这鸡你从哪里弄来的?”
银童道:“御狩天围里偷猎到的。”
金童听了长舒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到师祖的通界药谷中猎的。”
银童吓了一跳,骂道:“你以为我嫌命长啊,会去那个地方。”
金童道:“还好。那个药谷可是师祖赐给师父的,极其重要。我们绝对不能擅入。”
银童撕了一只鸡腿扔给金童,说道:“我只是懒得去想,你以为我是蠢么。上次有人闯进药谷,师父可是将那人当着天界纠察灵官的面给拍成了齑粉。我胆再大,也不敢捋师父的虎须啊。”
金童吃着鸡腿,说道:“吃完记得通风,将这股俗味吹空出去。别污了丹药的灵性。”
银童道:“不妨事的,八卦炉上有隔绝阵法,不会有气息透进去的。”
金童却小心说道:“平日或许不会,万一碰上丹药结灵时,到时整个兜率宫的灵气都会被吸纳,那时想驱散就来不及了。”
银童道:“我晓得了。我们快些吃完吧。”
金童边点了点头,边对左手上的鸡腿死命撕咬着,右手却仍然不曾松懈过,在扇着火。
银童讥笑了金童一番,但是金童却是懒得反驳。
吃得正欢的时候,忽然间房门自开,一道清风袭进丹房,将满室的香气吹散。
金童银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时怔愣地看着房门。接着便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人牵着一头青牛缓缓走进了丹房。
金童银童见了来人,顿时惊恐万状,连忙扔了手中鸡腿鸡爪,跪伏在地,请罪道:“徒孙金童(银童),不知师祖回宫,诚气恕罪。”
那老道人自然就是兜率宫的主人――道家之祖太上老君了。
太上老君如一个凡间农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