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香罗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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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庸 - 香罗带-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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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莫名的冲动,掩盖了他的理智。他一点也没听见林百合的呼叱,竟放肆地用火热的嘴唇,在她的面颊上搜寻……

  “啪”,一声清脆声响从黑暗中爆出,紧接着,寒芒闪现,又是一声闷哼。

  光亮晃动,火炬复燃。

  常格一手抚着脸,一手按着胸,右胸上多了一个洞,殷红的血水,由手缝间不停地渗流出来。

  林百合却右手提剑,左手高举着火炬,气呼呼站在丈余外,脸上全是怒容。

  剑尖犹在滴血,显然,常洛右胸的剑伤不轻,但他只是瞠目咋舌的呆望着林百合,似乎并未感到受伤的痛苦。

  林百合恨恨地骂道:“你这卑鄙下流的东西,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无耻。”

  常格呐呐道:“我……我……”

  林百合唱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若不念在幼年相识,刚才我就一剑杀了你了。”

  常洛低头看看胸前的伤口,嘴角突然泛起一丝苦笑,轻吁道:“不错,我的确是死有余辜,怎会被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来。”

  林百合冷哼道:“我才是被鬼迷了呢,居然会相信你的鬼话。”

  常洛道:“不管怎么说,我应该谢谢你,你本来可以杀了我的,却剑下留情,未伤我的要害。”

  林百合道:“我正在后悔!”

  常洛摇摇头道:“不,后悔的应该是我,现在我别无话说,只求你相信我,这是无心的。”

  林百合道:“哼!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

  常洛道:“百合,我错了,我承认,但我敢对天发誓,这绝不是有意的安排,的的确确是一时情不自禁,否则,我尽可用其他方法,何须冒生命之险带你到地道中来……”

  林百合道:“你当然是以为地道中僻静黑暗,可以方便些。”

  常洛道:“不!我若有这种无耻居心,愿遭天诛地灭,求求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我……”

  林百合截口道:“用不着跟我赌咒发誓,反正我已经认识你了,休想我会再上你的当,现在你请吧,我还要去救我爹爹,没有工夫跟你噜嗦。”

  常洛道:“你独自一个人,绝对救不了令尊。”

  林百合道:“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常格道:“百合,不管你怎样鄙视我,让我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帮你救出令尊,这总可以吧?”

  林百合道:“不稀罕,如果我救不了人,宁可死在红石堡,也不用你帮忙。”

  常洛长叹一声,道:“难道我做错一件事,你就真的如此痛恨我,连一次赎罪的机会也不肯赐予?”

  林百合用剑尖挑起了石门钥匙,冷冷说道:“不必多说,从现在起,咱们就当互不相识,你若一定不肯走,我就退出地道。”

  常洛黯然颔首道:“也罢,你既然坚持如此,我走就是了,地道门户开启通行的方法,你知道么?”

  林百合道:“别忘了,我以前也曾来过。”

  常洛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你可能已记忆不清了,记住由这儿再往前走,只有正北方‘开’门才是正路,千万不可误人‘休”,‘伤’,‘惊’,‘死’四座门户,途中若遇武士盘查,不要妄动兵刃,这儿有一面通行令牌,能瞒过最好别动手……”

  一面说着,一面取出块金质令牌,递给林百合。

  林百合口里虽然逞强,其实对地道位置并不了解,常洛解说的时候,一直在注意倾听,及至见他又以令牌相赠,倒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忙将长剑插在地上,伸手过来接取。

  谁知就在令牌人手的刹那,腕间一麻,突然被常洛闪电般扣住了腕脉穴道。

  林百合大吃一惊,奋力夺手,便欲挣扎……常洛动作比她更快,左臂微一用力,右手中食二指已点中了她的“肩井”穴。

  他的右手本来按在胸前伤口上,五指都染满了鲜血,竟然置剑伤不顾,遽尔出手,掌指上的鲜血,登时洒落在林百合衣襟上。

  林百合又惊又怒,信口大骂道:“你这奸诈无耻的小人……”

  常洛任她叫骂,默不作声,匆匆解开自己的外衣。

  林百合更急了,厉声道:“常洛,我先警告你,你若敢碰我一根毫发,我变鬼也不会饶你……”

  常洛不理,咬着牙将外衣脱了下来,又拾起林百合的长剑。

  林百合大叫大嚷,道:“救命啊,救命啊……”

  地道中回音震耳,但重重石门阻隔,呼叫声,只在周围回转激荡,外面无法听见。

  常洛并未阻止她的呼叫,自顾用剑割开外衣,撕成四五寸宽的布条,然后一段一段连接起来。

  他一面连接布条,胸口伤处一面血流不止,等到布条接好,整幅衣裳巳被鲜血染成赤红色,脸色却变得一片苍白。

  失血过多,使他显得十分虚弱,不得不靠着石壁缓缓坐下。

  这时,林百合才发觉自己太多疑了。

  常洛解衣接成布条,只不过想为自己包扎伤口,而现在却已有些力不从心。

  林百合不禁感到好腼腆,忙停止了喊叫,羞怯地问道:“你想包扎伤口是不是?为什么不替我解开穴道,让我来帮你包扎?”

  常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林百合忙道:“可是,你流了很多血……”

  常洛仰面长吁道:“性命尚且不足惜,流点血算得了什么。”

  说着,突然奋身而起,强自挣扎,用布条将伤口一层层紧紧包裹起来。

  伤口包好,人已疲累不堪,却不肯再休息,又收拾地上的火炬,令牌和石门钥匙,然后替林百合插回长剑。

  林百合道:“你准备干什么?”

  常洛道:“我先送你去后堡墙外,再往北院营救令尊,最迟在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能将令尊护送到后堡跟你见面,除非……”

  林百合道:“除非怎么样?”

  常洛道:“除非我已经死在堡中,事与愿违,那就无可奈何了。”

  林百合心里一阵酸楚,轻叹道:“你既然有这份决心,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同去?”

  常洛摇摇头,道:“我比你方便,也容易得手,而且,这是我唯一赎罪补过的机会。”

  一面说,一面奋力抱起林百合,朝来路方向走去。

  他本已失血虚弱,这时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不但抱起林百合,手里还挟着火炬,还得不时停下来,取钥匙开启石门,竟未流露疲态。

  林百合没有拒绝他的抱持,也没有呼叫喝骂,只微闭着眼睛,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对常洛,她一向没有感觉到他在自己心中有任何份量,虽然相识已久,印象却十分模糊,甚至根本没有印象。

  如果一定说有,也只是一个聊供嘲弄取笑的影子而已,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此刻会跟他如此接近,居然会被他拥抱,被他亲吻……她有些恐惧,有些晕眩,有些不知所措,但,不可否认的,也有些许意外的喜悦。

  就只那么一丁点儿喜悦,使她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常洛若想吻她,相信她会默默承受,不敢破口大骂了……可是,常洛没有这样做,也没有这样想。

  他甚至连低头看她一眼也没有,只顾迈着沉重的脚步,穿行在冷清清的黑暗地道中。

  一个人往往不惜耗尽终生时光,去追求一次机会,当机会悄悄来临时,却又懵无所知,任其逝去。

  人,就是这样愚蠢,尤其是男人。

  ※   ※   ※

  回到堡墙外大石边,常洛掘出藤索,就将林百合藏在土坑中,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道:

  “委屈一下了,百合,最多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林百合幽幽地道:“你就这样把我搁在这儿?”

  常洛道:“为了不让你去冒险,我暂时不能解开你的穴道,好在我很快就会回来……”

  林百合道:“万一你有了意外,不能回来,或者在你回来以前,被别人发现了我,你是要我束手受擒?”

  常洛道:“不会有人到这儿来的,我会吩咐他们不许擅自越过堡墙。”

  林百合道:“如果是我外公或应长老亲自来,你也能吩咐他们么?”

  常洛怔了怔,道:“可是,我若替你解开穴道,你一定不肯在这儿等候。”

  林百合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肯呢?”

  常洛道:“因为……因为……”

  林百合道:“我的目的是救爹爹离开红石堡,既然你愿意替我去,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只须在这儿等候接应,为什么会不肯?”

  常洛道:“你真的答应不去冒险,只在这儿等侯?”

  林百合淡淡一笑,说道:“有你去,既比我方便,又容易成功,我何必再去冒险。”

  常洛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替你解开穴道,你可千万不能……”

  他举起手掌,正想拍开林百合的穴道,忽然一阵呐喊声由远面近,遥遥望见堡中火把闪动,势如长龙,飞也似向西南方奔来。

  常洛吃惊道:“糟!一定出事了。”

  林百合道:“快替我解开穴道——”

  话犹未已,一条黑影由堡中破空掠起,越过堡墙,飞落在近前。

  林百合脱口叫道:“郭大哥!”

  郭长风乱发披肩,浑身溅满了鲜血,背上插着四五支箭簇,双目皆赤,形如厉鬼。

  但他胁下却挟着两个人,一是丫环风珠,另一个正是林元晖。

  郭长风将两个人,往地上一放,沉声说道:“赶快送他们下山去,我挡住追兵,快!”

  说完,转身欲走。

  常洛连忙拦住道:“郭大侠,你身受箭伤,不能再动手了,阻挡追兵的事交给我,你们赶快带人走吧!”

  郭长风道:“你不怕承当叛师欺宗的罪名?”

  常洛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你们能平安脱险,任何罪名我都愿意承当。”

  郭长风望望他,又望望林百合,轻吁了一口气,道:“好吧!但愿皇天不负苦心人,常兄多自珍重。”

  常洛凄然一笑,替林百合解开了穴道,痴痴地注视着她,嘴角牵动,欲言又止。

  林百合却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郭大哥,咱们快走吧。”

  这时,火光渐近,墙内已传来清晰的奔逐脚步声。

  常洛终于没有再说任何话,掉头纵身,越过了堡墙。

  ※   ※   ※

  这是风涛险恶的一夜。

  这是漫长的一夜。

  但暴风雨总算有消失的时候,漫漫长夜逝去,接着便是黎明。

  当清晨的阳光没照在山涧石洞门口,田石头举手抹抹红肿的眼睛,低声道:“爷爷,我睡了!”

  田继烈不耐烦地道:“睡了就去睡,别烦人。”

  石头望望洞底焦黑的尸体,哽咽道:“可是,我舍不得强叔叔,我睡了,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一句话,引来了满洞唏嘘,连罗老夫子也为之鼻酸难蔡,热泪纷坠。

  小强的尸体躺在洞底,身上覆盖着郭长风那件血衣,田继烈祖孙和罗老夫子环坐在洞口,郭长风独自盘膝跌坐在尸体左侧。

  自从昨夜回到山涧下的石洞,郭长风就这样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既不说话,也不休息,甚至连插在背上的箭簇也不让人拔除,一只手紧握着小强的手,另一只手却反复抚弄着那副“金爪银丝飞蜘蛛”,泪水技满面颊,始终未曾干过。

  田继烈由林百合口中,获悉小强惨死的经过,心知他内心悲痛已达到极点,劝慰于事无补,只好默默陪着他泣泪了。

  林百合父女和凤珠、樱儿,却在附近另一个石洞里。

  两洞之间,相距不过丈许,但一边是骨肉团聚,另一边却是生死永诀。

  清晨,山涧中还有尚未散尽的薄雾,这一层薄薄的雾,竟拥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石头又忍不住掩口打了一个呵欠,轻问道:“爷爷,咱们要这样坐到什么时候……”

  田继烈低喝道:“不许说话,你要睡就睡,不睡就给我滚到外面去。”

  石头委屈地道:“我问问又没有错,人死了就该早些埋了,难道这样守着便能活回来?”

  田继烈怒道:“你——”

  他扬手想给石头一巴掌,又怕惊搅郭长风,抬起的手,终于又忍住。

  郭长风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子,别怪他,他说的是实话,人死不能复生,是该到分手的时候了。”

  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田继烈连忙也站起身子,道:“老弟要到哪里去?”

  郭长风含着泪道:“他从小跟着我长大,如今又为我而死,我没有办法再带他浪迹天涯,总该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让他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田维烈道:“如要安葬他的遗体,老朽倒有个很合适的地方。”

  郭长风道:“哦?”

  田继烈道:“老朽以为,死者己矣,至于营造墓穴,广置茔产,不过是未死者徒作炫耀财富的手段而已,与其耗心费力去饰建坟墓,不如择个有纪念性的地方,使死者人土为安,生者有所凭吊,每临斯土,便永怀追思。”

  郭长风点头道:“不错。”

  田继烈道:“强兄弟既然在红石堡舍命捐躯,为了永志豪义,何不就将他葬在此处。”

  郭长风道:“老爷子的意思,是将他葬在红石堡?”

  田继烈道:“老朽认为红石堡那片峭壁上的石缝,地势极佳,又有葛藤垂蔓,连修饰表志都不必费心,正是强兄弟最佳埋骨之所。”

  郭长风轻哦了一声,道:“那地方虽好,只是上隔高峰,下临绝壁,显得太寂寞孤独了些……”

  说着说着,泪水又滚滚落下来。

  田继烈道:“强兄弟为义合生,生前是磊落英雄,死后正宜居高览下,傲视云山。”

  郭长风想了想,哽声说道:“好吧,除此之外,恐怕也再难以找到更合适的地方了。”

  石头急忙站起身,抢着抱起小强的尸体。

  罗老夫子跟着站起,道:“老朽也送傅少侠一程。”

  郭长风道:“你不想早些回红石堡去么?”

  罗老夫子苦笑道:“老朽本非武林中人,经过这次事件,深感江湖险恶,绝非终老之处,等诸位离去后,老朽也准备旧雨楼皖西故乡,耕读以度残年,从此不再参与江湖是非了。”

  郭长风点头道:“好!好!’

  连说了几声好,举步跨出石洞。

  才出洞口,迎面却见林百合和樱儿正向这边走过来。

  林百合扬手招呼道:“郭大哥,你们要到哪儿去?”

  郭长风既不回答,也无笑容,头一低,竟从两人侧边擦身而过。

  林百合一愣,举着的手被僵在空中,满脸错愕之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亏田堆烈紧跟着走来,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原谅他,他心里正难过,咱们送强哥儿去安葬,一会儿就回来。”

  樱儿道:“他心里难过,也不能拿咱们出气呀。”

  田继烈急道:“姑娘,你少说一句吧……”

  樱儿愤愤地道:“为什么不能说?其实,傅公子惨充,咱们小姐一点错都没有,他凭什么责怪别人,当时谁料得到会有这种后果,事情既然发生,他难过,难道咱们就不难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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