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果然使郭长风吃了一惊,忙道:“你不是说她们全家四口,都葬身火窟了吗?”
柳寒山道:“尸体共有四具,但并无林元晖的意中人在内,只因火后,尸体变形,面目已经无法分辨,才将林元晖骗过了。”
郭长风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寒山道:“当年奉命火焚桑园的人,跟林元晖无仇无恨,虽然受命行事,终觉不忍心赶尽杀绝,所以,在混乱中放了她一条生路,让她脱身逃走了……”
郭长风突然截口道:“且慢,我想请教一下,当年受命火焚桑园的人,就是这位戴面具的朋友吗?”
榔寒山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郭长风道:“那幕后授意指使的人,敢问又是谁?”
柳寒山笑了笑道:“郭兄何必明知故问……”
郭长风道:“不!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不愿妄加揣测,还是请这位朋友直接说出来的好。”
柳寒山沉衅了一下,道:“既然郭兄一定要问,就由小弟代他回答吧!那幕后主使人,就是红石堡堡主秦天祥。”
郭长风也猜到是秦天祥,却故意哦了一声,道:“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堂堂红石堡主,居然会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
柳寒山道:“世上伪君子多得很,秦天祥为了成就自己女儿的婚事,当然要不择手段了。”
郭长风点点头,道:“幸亏这位朋友不愿助纣为虐,实在难得。但不知这件事有没有被秦天祥发觉?”
柳寒山道:“当时秦天祥并不知道,不料事隔十余年,那女子突然收买凶手,向林元晖寻仇报复,这一来,才引起了他的疑心,现在正追查当年经过……”
郭长风道:“请恕我冒昧问一句,当年是秦天祥暗下毒手,那女子应该寻姓秦的报仇才对,怎么会——”
柳寒山道:“难怪郭兄不明白,当年火焚桑园,虽然是秦天祥主使,下手的人,却是冒着林元晖的名义。”
郭长风道:“为什么要冒林元晖的名义呢?”
柳山道:“一则为掩人耳目,二则是要那女人误认林元晖贪图红石堡的声势和财富,因而忘情负义,威逼退婚。”
郭长风忽然想到红石堡训练林元晖替身的事,不觉若有所悟,喃喃道:“原来如此——”
柳寒山道:“现在,咱们已经把当年秘辛,全部告诉郭兄了,如果郭兄没有其他疑问,就请履行诺言,将‘香罗带’赐下。”
郭长风道:“好的,我再请教最后三个问题,两位若能据实回答,在下也自当履行承诺。”
柳寒山道:“只要咱们知道的事,一定不会使郭兄失望,如果确实不知道,还盼郭兄能体谅包涵。”
郭长风笑了笑,道:“譬如,林元晖当年那位意中人的姓名,两位总不会不知道吧?”
柳寒山望望灰衣老者,然后反问道:“这就是郭兄的第一个问题么?”
郭长风道:“正是。”
柳寒山道:“那女子复姓公孙,名叫公孙玉儿。”
郭长风心中一动,暗道:“这就不错了,林元晖曾把林百合误认为‘小玉’,看来正是对公孙玉儿的呢称……”
于是,目注灰衣老者问道:“如果公孙玉儿还在人世,阁下是否能辨认她的容貌?”
灰衣老者毫不犹疑地点点头。
郭长风道:“好!请看看这是谁?”
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尊未完成的玉石雕像,郑重交给柳寒山,再由柳寒山转交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见了石像,似乎颇感意外,仔细端详了一会,一言不发,仍然交还给柳寒山。
柳寒山看了看,又还给了郭长风。
郭长风沉声问道:“阁下认识她是谁吗?”
灰衣老者缓缓点了点头。
郭长风紧接着又问:“她是不是公孙玉儿?”
灰衣老者不答,却对柳寒山附耳低语了几句……
柳寒山听完,向郭长风歉然一笑,道:“如果这就是郭兄要问的第二个问题,真是抱歉得很,咱们实在无法肯定作答。”
郭长风道:“为什么?”
柳寒山道:“因为石像的五官面貌尚未雕刻完全,令人很难辨认。”
郭长风道:“五官虽未刻全,单从身材,衣着,发型,或者面部轮廓等,至少也可以看出一些特征。”
柳寒山摇摇头,道:“不瞒郭兄说,这石像最重要的,全在面貌五官,其余部分,公孙玉儿和秦雪娘简直一般模样,难分轩轾。”
郭长风诧道:“秦雪娘是谁?”
柳寒山道:“郭兄连秦雪娘是谁都不知道吗?她就是秦天祥的女儿,林元晖的妻子!”
郭长风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公孙玉儿和秦雪娘长得很相似?”
柳寒山道:“岂止相似,两人容貌简直就跟孪生姊妹一样,否则,林元晖也不会先聘公孙玉儿,再聘秦雪娘了。”
这消息,委实大出郭长风意料之外,也使他感到无比的震惊,刹那间,许多积存在心中的疑云,仿佛都霍然开朗了。
首先,他就想到黑衣少女和林百合的面貌,何以会如此酷肖?更由此,联想到林无晖偷偷在后院雕刻石像的神情和经过。
石像所刻,分明就是公孙玉儿,当初林元晖和公孙玉儿定情之后,又在红石堡结识了秦雪娘,因为二女容貌酷肖,由好奇而萌爱意,但秦天祥却不甘心女儿与人共事一夫,所以干下火焚桑园的事,企图除去公孙玉儿。
事后,林元晖虽然跟秦雪娘成了亲,对公孙玉儿一直不能忘情,私心暗想,思念成痴,寂寞山庄以致衰败破落,到秦雪娘去世,黑衣少女突然寻仇上门,林元晖一定还懵然蒙在鼓中。
黑衣少女可能是公孙玉儿的后代,也可能是她的亲人,既不知道当年火焚桑园的秘辛,认定是林元晖忘情负义,自然欲得而甘心。
又因第一次行刺失败,恐惧红石堡势大,才不惜重金,聘请职业杀手出面。
至于秦天祥原以为当年亏心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十余年后,忽有黑衣少女代替公孙玉儿上门寻仇,这正如哑子吃汤团——心里有数,口中难言。
因此,一面广布替身,混淆仇家的耳目,一面亲自赶赴金陵,全力和黑衣少女一帮人周旋。
于是,金陵城中的小吃店,便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再由金陵纠缠到襄阳……
到目前为止,前后环节似乎已经大部分连贯起来了,不过,其中仍有两点令人费解之处!
第一,黑衣少女和公孙玉儿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她们之间没有直缘之亲,面貌怎会酷肖?如果有血缘关系,黑衣少女初见石像时,为什么竟称不认识呢?
第二,这件事跟“香罗带”何关?
为什么秦天祥千方百计想得到它?
为什么灰衣老者和柳寒山不惜尽吐秘辛,也要求用“香罗带”交换?
而黑衣少女却好像对这条罗带并不重视,又是什么缘故?
郭长风想到这里,不禁暗暗一皱眉头,探手入怀,将“香罗带”取了出来。
灰衣老者和柳寒山目光同时一亮,情不自己,都流露出振奋欣喜之色。
柳寒山连忙伸手来接,道:“谢谢郭兄——”
“别急!”
郭长风一缩手,道:“要想得到这东西不难,你们必须先告诉我,这条罗带,究竟有什么用处?”
柳寒山赔笑道:“郭兄何必逗咱们嘛,这只不过是条女人用的腰带,并没有什么特别用处。”
郭长风道:“既无特别用处。你们为什么想得到它呢?”
柳寒山道:“君子一诺千金,郭兄已经答应了咱们,就请把它赏给咱们吧!”
郭长风笑道:“不错,我是答应过要给你们,但你们也答应过必须据实回答我三个问题,这罗带有何用处?就是我的第三个问题。”
柳寒山疑道:“这……”
郭长风道:“我想,这问题你可能无法回答,还是先跟令友商议一下吧。”
说着,又将香罗带折好,仍旧收进怀里。柳寒山空自焦急,却无可奈何,只得退后几步,跟灰衣老者低声商议。
两人密语良久,似乎对于应否将香罗带的秘密告诉郭长风,一时无法一致,看情形,柳寒山是主张直说,灰衣老者却有顾虑……
郭长风冷眼旁观,疑云更浓,便故意不耐地道:“你们既然不愿答复,我也无须履行承诺,这是二位自己毁约,可不能怨在下……”
口里说着,整一整衣衫,便欲离去。
柳寒山急叫道:“郭兄请留步,咱们决定遵命答复就是了!”
郭长风道:“二位最好据实直说,不用拿谎话来搪塞,须知郭某人并不是那么好骗的。”
柳寒山道:“这一点,郭兄尽请放心,咱们连当年火焚桑园的秘密都愿意奉告,此外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事。”
郭长风点点头,道:“在下也深有同感,二位宁愿冒背叛秦天祥的罪名,希望交换‘香罗带’,由此可见,这罗带对二位想必非常重要了。”
柳寒山苦笑道:“郭兄不愧料事如神,说实话,这条香罗带对敝友的确关系重大,但留在郭兄手中,却毫无价值。”
郭长风道:“是吗?这倒要请教!”
柳寒山道:“不瞒郭兄说,这条罗带,本是林元晖当年送给公孙玉儿的定情信物,敝友奉命火焚桑园时,原拟定将此物追回,后因私纵公孙玉儿脱逃,竟忘了追取信物,如今香罗带重现江湖,若被秦天祥获去,岂不证实敝友当年抗命循私的罪行?所以,咱们才甘冒泄密之险,务求将这件证物收回,希望郭兄惠予成全。”
郭长风静静听完了,微笑道:“阁下说的都是真话?”
柳寒山道:“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虚假。”
郭长风道:“那么,你们的意思,只是要取回证物,不让它落在秦天祥手中,并不是真想将香罗带据为已有了?”
柳寒山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正是如此。”
郭长风笑道:“这容易,我可以当二位之面,将香罗带毁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果然又将香罗带取了出来,作势欲加撕毁。
柳寒山忙道:“不!毁不得……”
郭长风道:“为什么?留着是祸胎,不如早些毁掉算了。”
柳寒山道:“毁掉当然要毁掉,只是……只是毁去之前,希望将香罗带给敝友再检视一下,看看是否确是当年的真件。”
郭长风轻哦道:“敢情你们是不相信我?怕我暗中‘掉包’,毁的是假货?”
柳寒山急忙解释道:“不!不!不!咱们绝没有这种想法,郭兄,千万不要误会。”
郭长风淡谈一笑,道:“这也难怪,事关令友安危祸福,的确应该谨慎些,只不知道令友是否能确认罗带的真假?”
柳寒山道:“郭兄放心,他一定认识的……”
郭长风突然沉下脸来,冷冷道:“如果他真的认识香罗带。阁下这段故事就编得太不高明了?”
柳寒山愕然道:“为什么?”
郭长风道:“当年林元晖和公孙玉儿定情在前,红石堡议婚在后,令友根本没有见过香罗带,他怎会认识是真是假?”
一句话,问得柳寒山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郭长风接着又道:“其实,你们假称欲追回证物,以免落人秦天祥之手,这理由,也十分可笑,秦天祥在七贤楼客栈中,已经看见过香罗带,如果他要起疑,只怕早对你们下了毒手,还会让你们活到现在吗?”
柳寒山和灰衣老者面面相觑,全都作声不得……
郭长风笑了笑,又道:“这位朋友,别以为戴着一副面具,就能瞒过郭某人,老实告诉你吧,你虽然不开口说话,郭某却早已猜到你是谁了。”
灰衣老者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柳寒山沉声道:“你知道他是谁,说出来听听!”
郭长风耸耸肩,道:“你以为我是在诈你们吗?现在我先指出你们的破绽,对与不对,你们不妨自己酌量。”
说到这里,轻轻咳嗽一声,接道:“首先,我认为阁下用面具遮脸,无异掩耳盗铃,这副面具,等于告诉我,咱们是熟人,以前曾经见过面,对吗?”
灰衣老者虽不言,眼中已暴射出两道惊骇的光芒。
,郭长风笑了笑,又说道:“其次,你既然承认是当年奉命火焚桑园的人,这证明了你和秦天祥的关系很深,否则他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你,你说是不是?”
灰衣老者默然不答,也就等于默认了这种臆测。
郭长风继续道:“秦天祥要你去火焚桑园,表示他对你是很信任的,而你却私放公孙玉儿逃走,这表示你并不绝对遵从他的命令,如果你是红石堡属下,一定不敢做出这种叛逆抗命的事,由此可见,你和秦天祥之间,只是朋友,而非属从。”
灰衣老者不觉微微颔首,似乎对郭长风这番精辟的推断,大有赞赏之意。
郭长风接道:“最后,请恕我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以花蜂柳老哥的为人,一向只知趋炎附势,从不肯仗义拔刀,他对你如此热心相助,足见你阁下是一位颇有身分的人物,加上马氏兄弟和柳老哥都尊称你一声‘老爷子’,越证明阁下辈份尊贵,来头不小,既跟秦天祥做朋友,又够资格被称为‘老爷子’的人,大约不算太多吧?”
灰衣老者精目连闪,忽然仰首呵呵大笑,说道:“好一个郭长风,果然不愧高明……”
举手摘去面具,竟是威震三湘的君山麒麟寨总寨主郝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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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风含笑欠身,道:“老当家早若如此,岂不省却许多口舌。”
郝金堂道:“郭老弟,老夫取下面具,以示诚心交你这个朋友,希望你也言而有信,将香罗带交给老夫,今后但有需用之处,君山麒麟寨愿意随时听候吩咐,以酬今日盛情。”
郭长风拱手道:“多承老当家看得起,在下先谢谢了。至于这条香罗带,在下却认为不必再交给老当家。”
郝金堂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郭长风道:“在下以为,当年老当家答应替秦天祥火焚桑园,乃是基于朋友之义,后来放走公孙玉儿,乃是基于仁者之心,换句话说,老当家对秦林二家,业已仁至义尽,即使香罗带落在秦天祥之手,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如今,香罗带成了化解林元晖和公孙玉儿仇恨的唯一证物,由在下保管,应该比较合适得多。”
郝金堂变色道:“郭老弟,你是存心食言反悔了。”
柳寒山接口道:“可是,你明明答应过要把香罗带交给咱们!”
郭长风笑道:“二位也答应过要据实解答在下提出的疑问,事实上,也并未做到。”
郝金堂沉声道:“郭老弟这样强词夺理,无异与麟麟寨六十四寨为敌,应该想想后果。”
郭长风欠欠身子,道:“在下已经想过了,除非老当家别有用心,准备强夺香罗带,否则应该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柳寒山道:“如果咱们强夺呢?”
郭长风笑了笑,道:“那样,一切后果,只有请二位自己负责了。”
柳寒山怒从心起,但想一想,仍然强自压抑下去,强笑道:“郭兄,何必如此呢?这香罗带对你并无多大用处,只要郭兄愿意割爱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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