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她”字余音未落,突然旋身出掌,左手反扣那人的腕肘,右手已将她的长剑夺了下来。
那人连闪避或反抗的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兵刃业已脱手,气得抡拳就打,骂道:“姓郭的。你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得了便宜卖乖,却把罪名全推在人家头上,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郭长风笑道:“樱儿,这不能怪我,是你先把我骂得一文钱不值的!”
樱儿跺脚道:“人家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却真骂人家。”
郭长风道:“我早就听出你的声音了,所以故意逗逗你。”
樱儿腕肘被他握住,又气又羞,啐道:“你这个鬼,真比鬼还精!”
郭长风道:“我不是鬼,我是捉鬼的,尤其专捉那些女扮男装的假鬼。”
原来樱儿身上穿着男用长裤,一副书僮打扮。
樱儿听他一口道破行藏,急得连连摇手,道:“你轻点声音好不好?别让船上水手听去了。”
郭长风这才伸伸舌头,一面松手交还长剑。一面低声道:“刚才你用剑抵住我的后腰,怎么就不怕别人看见?”
樱儿一撇嘴,道:“还说呢,谁叫你不早些来!”
郭长风笑道:“好!算我不对,林姑娘在什么地方!咱们快去吧。”
樱儿举手指一指土坡上的茶棚,道:“小姐在那家茶馆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你的马匹都准备好了没有?”
郭长风一怔,道:“我觉得在樊城购买马匹容易泄漏消息,不如先离此地,到前面市镇再购马比较妥当。”
樱儿想了想,道:“你先出城在北门外等候,我去通知小姐,咱们连夜上路。”
郭长风点头答应,待樱儿离去后,急忙转身重回渔舟,将情形告诉了田家祖孙和小强。
田继烈道:“你只管走你的,咱们会随后跟来,不过,在咱们会齐之前,千万不可贸然进入红石堡。”
计议定当,郭长风便独自穿城而过,径出北门等侯林百合。
不多久,林百合和樱儿果然如约赶到,两人都改扮了男装,樱儿背着行囊,林百合一身儒装,俨然翩翩佳公子,只是神情却流露出紧张。
郭长风迎着道:“你们离开寂寞山庄时,没有被人发觉吧?”
林百合摇摇头,说道:“现在还没有,可是,最迟明天晚上,一定会被发觉,唉!我真是担心死了,如果外公知道了咱们偷偷跟你到红石堡去,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郭长风道:“不要怕,他即使发觉你们不在,暂时还想不到咱们会去红石堡,等他想到。
咱们可能已经回来了。”
林百合道:“万一他发觉得早,会不会派人随后追来?”
郭长风道:“追来也不怕,咱们早走了一天一夜,谅他也追不上。”
樱儿倒比林百合胆大,笑笑道:“事情已经做了,怕有什么用?到时候,咱们就说是被他强迫的,天塌下来,由他去顶着。”
郭长风道:“对!就这么办,反正我是恶名在外,诱拐是罪,胁迫也是罪。”
这话却把林百合引得笑了出来,摇头叹道:“我真不明白你存的什么心?人家都急死了,你倒若无其事。”
郭长风微笑道:“我可不能再着急了,不然,大家都急死在这儿,谁去红石堡呢?”
三人一面说话,一面赶路,多亏郭长风笑语不辍,才使林百合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也不觉得步行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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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夜,离开樊城约莫已有三十多里,极目四顾,前后一片漆黑,旷野寂寥,静无人踪。
郭长风道:“累了吧?休息一会再走好不好?”
林百合点点头,在路旁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轻吁道:“这十几年走的路,只怕都没有今天走的多,刚才还不觉得,一坐下来,才知道真累了。”
樱儿也揉着两只脚,道:“我这双鞋子太大,就像穿着拖鞋一样,一走一晃,两只脚都走酸了!”
接着,又抱怨郭长风道:“都是你,原来说好是骑马的,偏偏又临时变卦,要人家跑路。”
郭长风笑道:“姑娘,这是你们平时太娇生惯养,才走了这么一点路,就叫苦连天,平常百姓一夜走百八十里,也不算什么。”
樱儿道:“咱们又不是平常百姓,谁走过这许多路?”
郭长风道:“磨练蘑练也应该的,说不定,将来嫁个跑单帮的丈夫,不但要走路,还得扛着货物!”
樱儿笑啐道:“去你的,你自己才会嫁个跑单帮的呢。”
郭长风笑道:“我想嫁,只是没人敢娶我。”
林百合白了他一眼,道:“一个大男人。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郭长风道:“既是大男人,还害的什么臊?”
林百合忍住笑,道:“噢,我想起一件事来了,咱们现在已经改扮了男装,一路上也该改改称呼,以免被人识破。”
樱儿接口道:“这容易,我称呼你公子,你就叫我樱哥,不就成了吗?”
林百合道:“我是说,咱们跟他怎么称呼?”
郭长风道:“这也容易,你们就叫我‘麻雀’好了。”
林百合嗤的一笑,啐道:“人家是跟你说正经话。”
郭长风道:“我也说的是实话,她年轻漂亮,所以叫做‘鹦哥’,我又老又丑,只好叫‘麻雀’。”
樱儿道:“哼!我的名字本来叫樱儿,才改为樱哥,你本来名字又不叫‘麻雀’!”
郭长风道:“可是,我姓郭,总不能改为‘郭哥’吧?”
樱儿拍手笑道:“妙极了!只有唤鸡的时候,才叫‘咯咯’,咱们叫你‘郭哥’,你就变成鸡啦!”
两人在说笑,林百合却在沉吟,忽然心中一动,道:“对!‘郭哥’与‘哥哥’谐音,咱们索性就以兄弟相称,岂不合适?”
樱儿道:“你们可以兄弟相称,那么我呢?”
林百合道:“你可以称他‘大公子’,称我为‘二公子’,对外人,就说咱们是结义兄弟。”
樱儿忙对郭长风躬身长揖,说道:“大公子在上,奴才给你叩头,请赏个红包吧!”
正笑着,忽然听见“咕——噜噜”一声轻响。
樱儿诧异地道:“咦?这是什么声音?”
郭长风微笑道:“是本大公子肚里在作怪,自从早上吃了两碗稀饭,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哩。”
林百合埋怨道:“怎么不早说!樱儿快把干粮拿出来,大家都吃一些,也该上路了。”
郭长风大喜说道:“原来你们带着干粮?”
林百合道:“我猜想连夜赶路,途中一定会饿,所以叫樱儿买了些‘烧卖’,准备宵夜用的。”
她真不愧是娇生惯养,出门还没忘记吃宵夜,不过,也幸亏如此,才使郭长风免子“枵腹从公”。
三个人席地围坐,一包“烧卖”刚吃完,郭长风突然低声说道:“听!有人来了。”
林百合和樱儿连忙举目四望,道:“在哪里?我们怎么没有听见?”
郭长风道:“来的是三骑快马,现在还在十里以外。”
林百合失惊道:“糟了,一定是外公派人追来啦。”
郭长风用手一指,道:“你们暂且去那边草丛里躲一躲,让我来应付。”
林百合拉着樱儿,急急奔入草丛,郭长风一提真气,飞身掠上了路旁的一棵大树。
约莫半盏热茶光景,蹄声入耳,果然由樊城方向驰来三人三骑。
为首是个灰衣老者,斑白的头发,脸上戴着一具紫铜色的面具。
后面两骑,是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劲装疾服,背插兵刃,脸上却未带面具。
三匹骏马循着大路飞驰而至,经过路边大石,那戴面具的灰衣老者突然一挥手,勒住了坐骑。
两名随行壮汉同时勒缰控马,一齐停住,三骑马由奔驰中遽然顿止,显见骑术都非常精湛。
灰衣老者飘身落地,大步走到石旁,一俯腰,抬起了那张包“烧卖”用的废纸,反复看了看,又探手试试石块上的余温,点头道:“不错,是她们,而且刚离开不久。”
一名壮汉说道:“她们已经离城半夜,怎会才走到此地?”
灰衣老者说道:“想必是临时在城中无法弄到坐骑,徒步赶路,所以才走得很慢。”
那壮汉道:“这么说,咱们可不能盯得太紧了?”
灰衣老者道:“正是,咱们也在这儿休息一会吧。”
两名壮汉答应着跳下马来,其中一人将马匹牵到树下系好,另一个便从鞍后解下酒囊和食物包,三人围着大石坐下。
打开食物包,里面全是烧鸡卤鸭,油香四溢,两名壮汉,互相侍酒让菜,吃喝起来。
那灰衣老者既不吃,也不喝,只盘膝跌坐,冷冷道:“菜不妨多吃些,酒却要少喝,别喝醉了误事。”
两名壮汉谄笑道:“老爷子,你放心吧,这点酒,只能润口解渴,哪里就会醉了。”
灰衣老者道:“我可是提醒你们,那郭长风是出名的酒鬼,如果闻着酒香寻了来,你们就得吃不完兜着走。”
其中一名壮汉拍着胸脯道:“那样最好,咱们就跟他赌喝,把那小子灌醉了捉活的。”
另一个也豪气干云地说道:“就凭咱们马氏兄弟,别的可比不过他,难道喝酒也喝不过他?那小子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咱们两个,拼他一个,不把那小子醉死才怪……”
郭长风在树上忍不住笑了——倒不是笑那马氏兄弟吹牛,而是被那酒香醒得有些心痒难抓。
饿了一整天的肚子,几个烧卖实在解不了饥,尤其那浓烈的酒香,随着夜风,一阵阵直往鼻孔里送,引得满肚子酒虫都翻腾起来。
他伸出舌头,舐了舐嘴唇,顺手摘下一片树叶,屈指轻弹,射向树下。
其中一匹马被树叶射中后股,立时负痛长嘶,不断地举蹄乱踢。
另外两匹马也受了惊,挣扎趋避,乱作一团。
灰衣老者沉声道:“快去看看,树下可能有蛇!”
马氏兄弟只得放下酒囊食物,吆喝着过来安抚坐骑,拨草赶蛇……
郭长风早已扣了六小截尖锐的树枝,趁马氏兄弟低头赶蛇的时候,双手齐扬,同时射落。
六截树枝一半射马,一半射向系马的缰绳,刹那间,缰绳折断,马匹嘶鸣,三匹马一齐脱缰,四散狂奔。
马氏兄弟大惊,连忙飞身追赶,但两个人只能照顾两匹马,另外一匹却放蹄疾驰而去。
那灰衣老者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一挺腰身,飞跃面起,竟施出“八步赶蝉’身法,接连几个起落,便追上了那匹脱缰怒马……
三人都不愧是骑术高手,一阵纷乱之后,总算将马匹制服,没有被逸去。
灰衣老者检视了缰绳折断痕迹,惊然道:“树上有人,快搜!”
马氏兄弟急忙撤出兵刃,重回树下,仰头张望了一遍道:“树上没有人呀。”
灰衣老者道:“不在树上,一定在附近,你们分头搜查两侧草丛,提防那厮的暗器……”
马氏兄弟同声应诺,刚搜到大石旁,忽然惊呼道:“奇怪!咱们的酒菜怎么都不见了?”
“老爷子,快请过来,这石头上还留了字呢…”
灰衣老者闻声赶到,果见大石上刻着两行字——
“酒太少了,只能润口解渴。若要赌醉,最少再加十坛。”
马氏兄弟诧道:“这好像是咱们刚才说过的话,难道被谁偷听去了?”
灰衣老者一字字道:“郭——长——风。”
马氏兄弟骇然大惊,连忙横刀护身,惊惶四顾……
灰衣老者挥挥手,道:“不必找了,他若想下毒手,刚才的树枝就射进你们脑袋里了。
走吧!”
说完,当先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马氏兄弟更是心惊胆裂,急先恐后奔向自己的坐骑,屁股还没沾上马鞍,便没命地挥缰催马,只恨不得马肚下再生出四只蹄子来……
转眼间三骑马已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郭长风和林百合主婢俩从草丛里走出来,一面喝酒,一面啃着鸡髓,笑道:“这烧鸡味道还真不错,比烧卖好吃多了。”
林百合道:“刚才三人都不是寂寞山庄来的,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郭长风道:“不管他们是谁,有两件事可以确定,第一,他们目的在尾随跟踪并不想跟咱们照面,第二,那灰衣老者必是相识的熟人,否则,不会戴着面具。”
林百合道:“他们尾随着咱们,究竟想干什么?”
郭长风耸耸肩,道:“这就很难说了,也许他们想跟踪咱们到红石堡去,也许想对付咱们,正在等待其他帮手,也许连他们自己都还没有决定要干什么。”
林百合忧心忡忡地道:“我还以为自己的行动很秘密,不料剐离樊城就被人发现了,万一消息传到外公耳中,唉!那该怎么办呢?”
郭长风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它,就算你外公亲自赶来,仍然有我应付,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樱儿道:“刚才那三个,好像对你很害怕的样子,你在江湖中,真的这么有名吗?”
郭长风笑道:“不是我太有名,是他们的胆子太小了。”
樱儿道:“如果他们三个打你一个,你有没有把握打赢他们?”
郭长风道:“我想,那两个姓马的很容易对付,灰衣老者却是个劲敌,如果动手,只要先把两个姓马的摆平,再对付灰衣老者,应该有七成胜算。”
樱儿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摆平了,夺下马匹,给咱们用呢?”
郭长风道:“人家又没招惹咱们,酒菜也留给咱们享用,怎么好意思再拉他的马匹。”
樱儿道:“可是,他们如今反而走在咱们前面,一定会摆好圈套等着,以后麻烦可就多啦。”
郭长风道:“不会的,他们要想跟踪,就绝对不肯走在咱们前面,说不定还会替咱们准备好马匹,让咱们先走哩!”
三人将烧鸡卤鸭分食一饱,继续动身赶路,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寂寞。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天亮不久,抵达一处镇甸。
这是豫鄂边界的一个小镇,总共才百余户居民,镇上唯一客栈,名叫“连升号”,全店只有三间客房。
其中两间是单房,比鸽子笼大不了多少,另外一间“通铺”,倒可以挤下十来个人,却是肮脏零乱,臭气熏天。
这地方往来的旅客,除了单帮小贩,便是桐柏山的猎户,客栈之简陋,自然是意料中事。
林百合才到客栈门口,就皱了眉,低声道:“这也是人住的地方呀?”
郭长风苦笑说道:“只有这一家客栈,将就些吧!出门在外,自然比不得在家里。”
林百合走了一夜路,确实也累了,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
谁知向客栈老板一打听,才知道两间单房,只剩一间空着,另一间还住着客人。
老板望望三人的打扮,巴结地道:“二号房熟客,要往襄阳贩货的,本来一大早就要动身,因为在此有个老相好,昨夜想必太‘热乎’了,现在还没起来,我看这样吧,两位公子先在一号房休息,这位小哥暂时‘通铺’,等二号房客人走了,我再替诸位换房间。”
林百合听说要自己跟郭长风合住一间,登时窘得满脸通红,连声道:“这怎么行?咱们绝对不能住一间房,你不要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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