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随你吧!”对于结城自说自话的态度,阿一实在是不敢领教。
“事实上,刚才看到能条圣子的尸体时,我发现有些奇怪的地方。”结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
“奇怪?”阿一的眼睛为之一亮。
“是的,能条圣子的尸体是被放在剧院舞台的正中央,上半身往前趴着,手臂也伸到头的前方,吊灯就落在她的身体上方,这件事在刚刚的验尸报告结果中也提到了吧?”
“嗯,我是听到你这么说。”
“可是,我事后才注意到当时尸体的上半身已经僵硬了,所以这就有点跷蹊了。一般人死亡之后,会保持死亡时的姿势。一直到整个人都僵硬掉。现在是夏天,而且又在密闭的剧场内,死后僵硬的速度可能会加速,但是,我还是觉得能条圣子的遗体似乎僵硬得太快了,要上半身全僵硬至少也要经过两个小时以上……”
“请等一下!你原先推测能条圣子死亡的时间是在晚上六点到七点之间吧?”
“是的。”
“这么说来,当我们在九点发现尸体时,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了,推算起来,时间大致还吻合,可是……等等,结城医生,如果尸体被搬动的话,僵硬的情况会有什么变化?”
“如果勉强移动,那会改变僵硬的程度。”
“嗯……那真的就很奇怪了。”
“你懂了吧?”
“嗯,我们发现警告信以后,第一次在剧院去查看,是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当时剧院的舞台上并没有尸体,而在过了一个半小时之后,舞台上却发现了圣子的尸体……结城医生,人死后一个半小时,尸体会僵硬到什么程度呢?”
“照计只会僵硬到下巴或脖子吧!”
“哦……那么,这件事果然有些奇怪……死后上半身僵硬至少需要两小时,也就是说,在七点之前,尸体应该就已经处于被发现时那种前伏的不自然姿势了。可是在七点半时,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到舞台上什么也没有,所以我们只能推断尸体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被搬上舞台,可是如果随意搬动尸体的话,死后僵硬的状况就会有所改变……”
“嗯!”
“总之,能条圣子被杀之后,在某处维持前伏的姿势,然后等我们第一次去查看舞台之后,再以同样的姿势被搬上舞台。”
“应该就是这样,金田一,你对这个状况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有问题。”
“我也有同感,所以才想找你商量,你的推断是怎么样?”
“还完全摸不着头绪,真是一团雾水。”
“是吗?那你就好好想想看吧!晚安了!”结城说完便踏着轻松的步伐回房去。
阿一目送着他的背影,一边在心里忖度,这个高大的外科医生是基于什么理由要把这项情报告诉自己。
阿一对结城是哪里人、有什么样的经历原本就一无所知。
不,就连剑持警官也对他所知有限。或许这个结城也跟江口一样,和黑泽美歌的自杀事件有某些关联,所以他才那么常来这家旅馆,而且带着某种意图,把这个情报提供给阿一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吧!”阿一自言自语地回到自己房间去。
…
第五章 菲利浦伯爵在湖里
【1】
(杀,我要杀——)
幽灵处在如深雾般的迷蒙当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脑中只有那股誓死达成目的的意念,时时推着他。
筹划了那么长的时日,他好不容易才将杀人计划进展到这里。
虽然先前有小小的误差,可是事后想起,那反而有一种即兴式的效果,更因为这个误差,反而加深了解开谜题的困难度和恐怖感。
他不禁沾沾自喜,一切都进行得比想像中顺利,而走廊上柔软的绒毯也掩盖了自己的脚步声,仿佛在帮助他一般。
窗外狂烈的风声也一定可以为他掩去今晚将要发生的惨烈叫声吧!
在这个夜里,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思绪又是那么的清澄,想起之前曾犯下的些微误差,居然可以藉着刹那的转机而轻易带过,他不觉漾起笑容。
记得第一次杀戮时的瞬间,幽灵为了不留下指纹而戴上皮手套,但在让卡尔洛达完全气绝之前,粗麻绳索仍然深深陷入手掌心,令他顿时窜起一股冷冽的酥麻感。
在用力勒紧扼在她脖子上的绳索时,也不知是自己太过紧张,或是长久以来内心压抑的憎恶感作祟,一股恶心感如泉水般涌上来。
卡尔洛达断气后,脸上浮现紫色的肿胀,舌头从嘴里吐了出来。
幽灵心想大概是用力过度吧?不过他事后的处理工作是那么的完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或线索。
接下来的行动会像上一次那样顺利吗?
(这次的对象是个男人,他不会像卡尔洛达那么容易就死在我面前。)
为了谨慎起见,幽灵决定另外再带一把刀以防万一,但他认为若用刀,身上很可能会沾到死者的血,所以还是尽可能不用的好。
幽灵在选定的目标房门前停下脚步,深呼吸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刚才他已打过电话了,应该不必用力敲门吧?要是让其他房间的房客听到可就不妙了。
菲利浦伯爵由门边的小缝中露出脸来,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眼眸充满着警戒,但看到幽灵仍松开门链,让他进入房间。菲利浦伯爵背对着幽灵,以非常微弱的声音说话。
幽灵当然没有错过这绝佳的机会。
他将杀害卡尔洛达时所用的麻绳两端卷在左右手掌上,快速地把绳子的中段套上菲利浦伯爵脖子,并用力拉紧绳索交叉抵着手臂。
“去死吧!”幽灵冷酷地推倒伯爵,跨骑在他身上,再度拉紧索命的绳子。
菲利浦伯爵扭扯着脖子上的绳索,两眼直盯着幽灵。
“为什么要杀我?”菲利浦伯爵说不出话来,但眼里尽是这个疑问。
幽灵再度把力量注入绳子当中,然后把脸凑近伯爵,轻轻地回答了他无言的疑问。
霎时,菲利浦伯爵泛着血丝的眼睛充满恐惧和后悔的神色。他拼命地踢动双脚,试图挽回劣势,可是幽灵的膝盖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他根本动弹不得。
伯爵转而尝试用两手扯松深陷喉头的绳子,然而也白费了,他的喉头像蜜蜂的腹部一样紧缩着,脸色也渐渐泛紫。
大概过了五分钟之久,菲利浦伯爵的力道像电池用完的玩具般一动也不动,可是幽灵仍然使劲地扯紧绳索。
为了小心起见,他迟迟不放松手劲,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过了五分钟,幽灵的手终于放松下来了。他把耳朵压在菲利浦伯爵的胸前,寻找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幽灵平缓自己的呼吸后站了起来。
“棘手的事现在才开始。”幽灵喃喃自语着,伸手把房里的灯关上。
【2】
在风雨交加的暴风雨夜当中,黑泽美歌的墓碑在蓝白色的庭园灯光照耀之下耸立着。
在这种狂风暴雨的恶劣气候里,光要睁开眼睛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刻阿一正站在岬角的尖端凝望着墓碑,随后他用手压住雨衣的帽子,转过身,决定回旅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混在风雨声中的呻吟声。
阿一吃了一惊,回过头去。身后是断崖的尽头,理所当然不会有人影。
“难道有人藏身在墓碑后面?”阿一边走近墓石,一边在心头忖度着。
他往后一探,还是看不到任何人影。
阿一松了一口气,正想回过身离开时,却撞到一个像坚固墙壁之类的东西,阿一整个人不由得往后弹跳,顿时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后他顺势抬头看着那道“墙”。
“哇!”
那是一个全身漆黑的人。不,应该说是有着人形的“某种东西”。
这个用黑色斗篷包着巨大肉体昂然伫立的“人”,戴着奇怪的面具,泛着血丝的眼睛穿过蓝白色胶质面具上的两个洞奇怪地闪动。
“幽灵?”阿一颤抖地牵动嘴角低语。
幽灵走近阿一,慢慢举起双手移到阿一的脖子上。
阿一震惊之馀,四肢僵硬动弹不得,霎时成为幽灵的掌中物。
幽灵的嘴角吊成三角形,搭在阿一脖子上的手也紧掐不放。
“哇!”
阿一拼命想甩开幽灵的手,整个身体立即往后仰,挣脱幽灵的束缚。
幽灵的魔手企图再度伸向阿一。就在那一瞬间轰的一声,墓碑底部的土壤突然隆了起来,一只早已腐烂的白骨手破土而出。
“哇!”
当阿一惊叫一声跳了起来,顿时,风雨、黑夜、幽灵、白骨手全不见了。
阿一精疲力竭地从床上支起沉重的身体看着窗外,只见淡淡的光线从敞开着的窗帘的窗口射进来,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原本刚才是一场梦!”
阿一擦着浑身渗出的汗水,心情如乐队的低音鼓般低沉,嘴里一片干涩,连半点可以吞下去的口水都没有。
“什么梦嘛……真是的!”
阿一甩了两三次头,想把恶梦甩开,但似乎效果不佳,最后他干脆整个人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脱下汗湿的T恤,换上干衣服之后走出房间。
“金田一先生,早安。”才走到走廊上,他就碰上黑泽老板。
“啊,老板……早……”阿一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应。
黑泽微笑地说:
“早餐就快准备好了。先到餐厅集合吧!”
阿一看得出来。黑泽脸上的微笑是勉强挤出来的。毕竟,昨天这里有人被谋杀。不只他,相信在旅馆里的每个人都很疲倦,也许凶手也一样。
“老板,电话通了吗?”阿一问道。
“很遗憾,还没有修好。我们在旅馆的电话交换室里发现线路被利刃割断了,我们曾经试图将线路重新接起来,可是——”
“没办法吗?”
“是呀!而且可能还有其他的线路被切断……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来。”
(嗯!电话不通果然是凶手的杰作。好个思虑周密的凶手!他一定也在其他线路上动了手脚,看来得放弃用电话求救的念头了。)
“游艇的故障也是内行人干的。看来只有等定期巡逻船来了。”
“是吗?”
定期巡逻船要到明天中午才会来。看来在巡逻船达到之前,大家仍然得跟身份不明的杀人凶手一起待在这座孤岛上的旅馆里。
“美雪起床了吗?”阿一有意要平抚不安的气氛,便转移话题。
“还没有。不过,剑持警官倒起床了。”
“喔!那我去叫美雪起床,然后再一起去餐厅。”
“也好,那么就有劳你了。”黑泽轻轻地向阿一点了点头。
【3】
“美雪,起床罗!”阿一边敲着美雪的房门,边拉长声音叫着。
“我已经起来了。”美雪用带着“酸味”的声音回答阿一。
“那你还不快点出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洗完澡后再去。阿一,你自己先去吧!可别让加奈井小姐久等哦!”
“什么话嘛!算了,随便你!”阿一吐舌头扮个鬼脸,便离开美雪的房门前。
“真是的,老是这样没头没脑地吃醋。”阿一自言自语地说着,不过心里可未必这么想……
“吃醋?嘿嘿!”阿一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阿一就读的不动高中里,他和美雪的亲密交情被学生列为校园十大怪事之一。超级劣等生金田一一,和身为优等生,又是校园内数一数二的大美女七濑美雪,两个人可以说是两个完全不搭调的人,然而他俩却能终日如影随形。这怪异的景象看在其他男生眼中,恐怕只能用青梅竹马的理由来解释了。
其实在很久以前,阿一就意识到美雪是个标致的异性了。尤其最后和美雪两人外出,他也会好好地刷刷牙、换上干净的衣裤。至于头发,也遵照美雪的吩咐,一个礼拜洗一次。可是美雪还是象小时一样,净穿着圆领无袖小背心和短裤到阿一的房间玩,她的穿着让阿一不知道该把眼光往哪里放。美雪有时还待到阿一父母亲都睡着了才走,这种情况最叫阿一受不了。一碰上这个情况,阿一早上一定得找理由跟妈妈解释:“又染上了夏季感冒。”
不过美雪到底怎么想呢?如果她纯粹当我是幼时玩伴,就不会吃我的醋了。
阿一独自想着,这时剑持警官慌张的叫声飞进他耳里。
“金田一!你在哪里?”
剑持气喘吁吁地叫着,身后还跟着满脸焦急的黑泽。
“怎么了?老兄!”阿一不解地问道。
“不是怎么了!金田一,你看这个!”剑持说完,便把一张小纸条递到阿一面前。
“这……这是……”纸条上的字是用电脑打出来的。
菲利浦伯爵在湖里。
“这是什么?在哪里找到的?”阿一从剑持手上抢过纸条叫着。
“有人放在我的椅子上。金田一,你觉得怎么样?说不定又有谁……”黑泽紧张地望着阿一。
“老板!”阿一连声音都变尖了。
“什、什么事……”黑泽被金田一尖锐的声音吓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
“菲利浦伯爵是‘歌剧院怪人’中的人物吗?”
“是的。菲利浦追着怪人到了下水道,结果在湖里……”
“溺死吗?”
“是的。”
“这个角色预定由谁担纲?”
“是绿川。难……难道……”就在黑泽话说到一半时,惨叫声响彻整个走廊。
“啊--阿一!”
“美雪!”阿一话没说完,拔腿就跑了过去。
“美雪!你没事吧?”他们三个人一起用身体撞开上了锁的木门。
撞开门后,阿一听到浴室里的水声,便直奔进入浴室。
只见浴室里一片鲜红,一股腥臭味迎面扑来,美雪则裹着一条浴巾,半裸地蹲在满是热气的浴室角落。
“美、美雪……”刹那时,阿一的脑海里闪过最坏的联想。
“阿一!”美雪看到阿一,大叫了一声便紧紧抱住他。
“美雪,你有没有受伤?”阿一话只说到一半,视线便望向急速喷水的水龙头,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是血……血水……”混着血液的鲜红色热水从水龙头喷射出来。
“水塔……”阿一梦呓似地低声呢喃,然后拉着愕然呆立在一旁的黑泽大叫:
“老板!水塔在哪里?”
【4】
水塔就在“歌剧院”座落的小山丘上,可以俯视整个建筑物。
这座水塔是在将老旧的剧院改造成旅馆时,为了提高水压而建造的,专门提供房客的给水设备,旅馆的工作人员称它为第二给水糟。
直径两公尺、高一公尺左右的水槽一半在地面上,一半埋在挖开的地面底下。
黑泽踩着梯子,一口气爬上水槽。
他用力转动那个宛如潜水艇舱口盖子上方的环状铁盘,盖子发出了刺耳的嘎嘎声后松开了。
阿一跟在拿着手电筒的剑持后面爬上了水槽,他们顺着手电筒的光往槽内探看。
“唔……”阿一发出了呻吟声,转开了脸。
手电筒的灯光照料出一件衬衫的花样。
“绿川……怎么……”黑泽喃喃说着用两手盖住脸。
绿川的尸体所流出来的血,将给水槽里的水染成了鲜红色,就像死鱼一般漂浮在水面上。
黑泽在阿一的协助之下将尸体捞上来,剑持警官则愤怒地咬着牙说:
“这就是所谓的‘菲利浦伯爵在湖里’吗?凶手为什么要模仿这种杀人手法呢?模拟戏剧故事的情节杀人有什么好玩的?可恶!”
“凶手是刻意把尸体运到这里来的。我认为这不光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