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宫外京城的繁杂喧闹,宫内就更是显得尤为冷清了。
深夜的凤阳宫没有掌灯,每一扇窗户都大开着,凭由风雪卷进去,窗帘翻飞狂舞,呯的一声,打翻了放在窗边小桌上的一只插着腊梅的青药瓷瓶。
满室的腊梅清香四窜。四处帷幔翻飞,珠帘摇摆脆响。
书桌上的一本书被风翻得啪啪作响。放在屋子中央的一个炭盆里面的炭不多,被风吹得火星子乱窜。
“娘娘,奴婢还是去把窗户关起来吧,这么冷的天,仔细着凉啊。”
第378章梦该醒了()
因为冷和静,这凤阳宫显得死气沉沉。
皇后的贴身婢女素心实在是冷得发抖,看着炭盆却不敢靠近,实在忍不住,抱着单薄的双臂小心地规劝着一直独坐在椅子上的皇后。
皇后像座雕塑似的坐着,好久好久都没有动过一下,素心的话打破宁静,才缓慢地侧过头,视线落在素心身上。
“本宫就是要开着,你还胆敢有异议?连你这个贱婢也想骑到本宫头上来作本宫的主?
皇后原本缓慢平淡的声音,到最后骤然拔高,吓得素心扑通一跪。
“奴婢不敢。”
皇后冷冷一哼,移开视线,没有焦距地望着黑暗处。
“自小,本宫对儿子就极其严厉,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本宫是很怎么,可是自古以来,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懂吗?”
素心没料到皇后会突然发问,忙附合点头,“奴婢懂。”
皇后却是一哼,“你懂?你若是懂,就不会一直做奴婢了。”
就懂也不对,说不懂恐怕更是不对。今夜皇后的状态有些怪异,素心不敢再随便吭声,只能默默地听着。
“景炎从小性子温和,很懂事听话,但他的心里与本宫有距离,本宫知道。相反子隐就不同,虽然本宫对他比对景炎要严厉得多,可他反而比较听本宫的话,他有野心,很听话,又很聪明,摔跤了,受欺负了,会喊母后救命,找本宫来帮忙。本宫如今耳朵不好使了,不开着窗户,若是他唤本宫听不见,你可担待得起?”
单子隐若真是在宫外唤什么,他们身处在这凤阳宫里,又哪里能听得见呢?开窗与不开窗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素心不敢顶嘴,只能应下。
“是,奴婢知错了。”
风似是越来越大了,屋里屋外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只哭泣的冤鬼在横冲直撞,不肯离去。
从桌上刮起的一张宣纸飞上空中,在凤阳宫里飞来飞去,最后刚好落在了炭盆里,纸一接触到烧红的炭火,就很快燃了起来。接着燃烧的纸又被刮了起来,若是点燃了别的的东西,必定会若大祸。素心“呀”了一声,赶紧追上去抓住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素心,你出去打听打听,看那个乱臣贼子是不是已经冻死在城门外了?”
素心跟了皇后这么久,自然知道皇后所说的乱臣贼子是指谁。可是晋王殿下什么人物?无数场战役都胜了,天牢那场大火的劫难也过来了,哪那么容易就冻死呢?
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只能应是。走动一下也是好的,周身真的快被冻僵了。
今天是这个冬天最冷的一天吧?素心这样想着,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凤阳宫外传来了脚步声。
谁这么晚了会到凤阳宫来呢?如果是来通报消息的,脚步不会这么缓慢,而且,听这脚步声,不似正常人的脚步,还有木棍落地的声音,应该是
正想着,脚步声已经踏进了凤阳宫来。
“奴婢参见五皇子。”
虽然明知自己的主子与这位五皇子不合,素心身为奴婢,还是不能没有该有的礼数。
“你来做什么?”
皇后的口气十分不好,像一只刺猬突然间竖起了周身所有的刺。
虽然凤阳宫里没有掌灯,不过借着大开的门窗透进来的昏暗光线,还是可以看清彼此。
单聪背着月光立在门口,虽是拄着一支拐仗,却丝毫魅力英姿。他并不在意皇后的冷淡,淡淡一笑。
“我是在想,皇后娘娘是否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凤阳宫,我是来帮忙的。”
皇后抓住椅子扶手的手指骤然握紧,眼底划过冷芒。
“搬?凤阳宫是本宫的地方,本宫凭什么搬?”
单聪听罢,发出一声低润的轻笑。
“哦,确实是不需要搬的,因为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皇后重重一哼,“这皇宫,这大燕都是本宫的儿子的,你一个贱人生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本宫说话?本宫要让皇上把你赶出去!”
单聪再笑,“梦该醒了!想坐那位置得有那本事,没有本事就别往上爬,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皇后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单聪,低吼。
“你给本宫滚出去。”
她越是愤怒,单聪脸上的笑弧越大。
“该滚的人不是我,是你和你那不争气的儿子,你心里清楚,你们早该滚了,挣扎到今天,不过是让你们滚得更难看罢了。”
“滚!”
皇后冲着他大吼出声,气得不轻。
单聪拄着拐仗走到窗口,看着漆黑的天幕上那轮皎洁的月亮,微微一笑。
“你不是想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吗?我是来好心告诉你的,三哥已经入城了,你儿子吓得不知逃到了哪里去,看来是连你这个母亲也不要了。”
他收回目光,回过头来,收敛了笑意,神情里多了几分认真。
“不是你的终不是你的,抢来的也不会长久,一定是父皇在天的护佑,让心怀不轨的人终究不能得逞。”
“啊”皇后突地大声尖叫,双手捂住了耳朵。
“你给我滚,滚出去!滚!”
素心看皇后此时犹如疯癫的状态,吓得直发抖,不敢近皇后的身,只能站在不远处小声劝道,“娘娘,不要这样。”
皇后抬手挥落了桌上的所有东西,又一脚踢翻了火盆,里面火红的炭火滚得到处都是,有几块一直滚到素心脚边,吓得素心连连倒退。
单聪满意于皇后此时的状态,含着一丝清冷的笑意,转身走出了凤阳宫。
而凤阳宫里,尖叫声,怒吼声,砸碎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夜深人静的皇宫里听来,犹为刺耳。
单聪走出凤阳宫不远,迎面出现了一个女人。他拄着拐仗,继续往前走,离她越来越近。
“他回来了!”青黎盯着他。
单聪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她,“是,他回来了。”
青黎突地十分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单聪,你不是想做皇帝吗?我帮你。”
单聪轻轻挣开她的手,“我并不想做皇帝,只想要一个公道,当我知道,原来当年的事情,公道一直在父皇心中,我也就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青黎向来都是平静的,可她此刻却淡定不了了,她突地扑上去,抱住单聪的脖子吻住他。
单聪一只手推开她,淡然地看着她。
“你不是一直在意他,怎么他赢了你不满意?”
单聪的过于冷静也让青黎渐渐冷静了下来,她轻轻地放开抓住单聪的手。
“是,我是在意他,可是他不能做大燕的皇帝。”
她似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她并未多停留,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夜色下,她僵直的背影透着几分固执。
先皇驾崩也有好些天了,灵柩却一直放在灵堂还未下葬。单连城当夜回宫,把孩子交给惠妃以后,便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跪在灵堂守了一夜。
在灵堂里,尤万山哭着把先皇最后那段日子对他的牵挂,包括那道圣旨所表达的遗愿都转达了。
当日皇上驾崩时,有很多见证人在,大家都知道皇上的心意,所以晋王入城,单子隐失踪被许多人看来就是畏罪潜逃,于是单连城继位显得那么地顺理成章。
相比之下,单连城做皇帝得到了更多人的拥护,这些年来,他的能力,功迹都在大家心中,民心也从未丧失。不同的人做皇帝将决定百姓过不同的日子,所以一夜过后,江山易主,对大燕的百姓来说,是拍手称快的。
云七夕没有马上跟着回宫,张沁雪的伤势十分严重,她必须拼尽全力救她。
单景炎也一直守在医馆没有离开。他坐在床边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张沁雪中了箭却还抱着孩子继续跑的那一幕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此时张沁雪已经失去意识躺在床上,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从没有认真地看过她,只知道她长得不差,性格也很温柔,为他付出不少。此时认真看她,才发现,她也同样瘦弱惹怜。
他的视线从张沁雪的脸上又移向床前那个一直忙碌的背影。
这一晚,是不平静的一晚,可云七夕处理伤口一直如此冷静,冷静到仿佛这件事就是唯一。
至少,目前,治好张沁雪是她首当其冲要做的事。
虽然单连城带着军队连夜才入城,可是一切并没有显得十分凌乱,在云冲的协助处理下,街道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可宁静的时间不长,很快便有一个人急匆匆地冲进了医馆,到了单景炎面前就扑通跪下。
“四皇子,四皇子”
来人是一个小太监,看样子跑得很急,可见到单景炎却半响吐不出话来。
云七夕刚好也处理好了张沁雪的伤口,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怎么了?”单景炎正色看着小太监。
那小太监吞吞口水,看看云七夕,又看看单景炎,突地表情悲痛。
“四皇子,太后娘娘她,她上吊自尽了。”
第379章匿名信()
上吊自尽?
云七夕愣了足足有十秒钟。
当然,她并不会难过,更不会悲痛,她只是感到唏嘘。
当初皇后赐给容妃一条白绫逼她去死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用同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云七夕第一时间去看单景炎,他还算平静,就好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天终会到来。
“四皇子。”小太监见单景炎不说话,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知道了。”
单景炎声音很轻,没有激动,也没有伤感,一句话夹杂着一声叹息。
小太监跪在地上,有些不可所措。
初发现皇后自谥,小太监找不到单子隐,只好来找单景炎。
可是单景炎只是简单三个字,便再无下文。这让他该怎么办呢?
小太监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单景炎再开口,只好告辞离开。
云七夕念及皇后好歹是单景炎的生母,说道,“景炎,你回宫去吧,这里有我。”
单景炎站起身,走到床前来,看着依旧晕迷不醒的张沁雪。
“回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看起来如此平静,可是他的脸色却明显苍白了不少。
而在先皇的灵堂里,早有人来将皇后自谥的事禀告了。身为新皇,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朝廷上下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呢。
当时单连城并未多做考虑,便道,“召告天下,先皇驾崩,太后与先皇结发情深,难抑阴阳相隔之痛,终随先皇而去,此举感天动地,阖国齐哀。”
在灵堂里守了一夜的单连城清晨起身,从灵堂出去时,早已等在灵堂外的三皇叔单宏第一个跪拜了新皇。
相比皇上驾崩当日,单宏对单子隐的口服心不服,单连城当皇帝,他是真的服气的。
身为手握兵权的皇叔,在这个动荡的关键时刻,许多人也在看着他的态度。他此举恐怕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忠心。
单宏这一跪,让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朝臣也明确了态度。
单连城离开灵堂,径直去了怡月宫,宫里的人是很有眼力见,已经完全看清楚了眼前的局势,大家都已经改口称单连城为皇上了。
一路上,面对这些变化,单连城脸色冷漠,情绪难辨。直到在怡月宫外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神情才终于缓和下来。
怡月宫的院子里,那一株株脆弱的枯枝被白雪压弯了枝头。
单连城穿过院子,还未进屋,青黎便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爷,你回来了。”她浅淡微笑,将手里的一个暖手捂递到单连城手里。
单连城轻“嗯”了一声,听见孩子的哭声唇角轻轻牵动,提步朝里屋走去。
小路子慢了一步,待单连城进去后,才看向青黎,压低声音提醒道,“青黎姑娘,该改称呼了,爷不再是爷了,你这称呼要是再不改,可是会引来麻烦的。”
青黎看了他一眼,淡然且固执。
“我不改,可我的心里一辈子都是有爷的。”
里屋里,单连城从惠妃的手中接过了孩子。
他有许久没有这样抱过孩子了,自铃兰失踪以后,都没有过了。
“连城,你和七夕真是瞒得本宫好苦,生了孩子竟然都不告诉本宫,本宫还是你的娘亲么?”惠妃第一句话就是责怪。
“母妃,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如今知道了也不晚。”
单连城亲手给孩子喂粥,孩子竟然不哭了,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他抱孩子和喂孩子都十分娴熟,看得惠妃都十分诧异,最终叹了一口气。
“还好啊,这一切都过去了,孩子没事,七夕和你都没事,否则,你让我这个当娘的可怎么活啊。”
两母子难得有坐在一起聊一聊的时候,如今多了一个孩子,仿佛又多了几分温馨。
以往青黎一定会进去沏茶,或者帮着喂孩子,可是今日青黎一直没有进去。
她坐在小偏厅里的一只炭炉旁,捧着自己的膝盖上,指尖用力往里扣,可那是一种痛到骨子里的痛,她想碰碰不到。
平日里下雨天,她的双腿也会痛,不过那还算是轻微的,一旦到了冰天雪地的时候,对她来说是极其难捱的。
可是如今,没人能在意到她的痛了。她仿佛是永远都不会被引起重视的存在。
她皱着眉头抬头去看窗外漫天的白雪,想起很多事来,想起多年以前,那时候她和他都还只是个不大的孩子。
两日后,张沁雪的伤情最终稳定了下来,云七夕和单景炎将她带回了宫中。
也就是说自那一夜张沁雪将铃兰交到了她的手里,她与铃兰又分开了两日了。这两日,她并非不想孩子,她很想,想孩子,也想孩子的爹,可是张沁雪的伤势不能掉以轻心。
好在,她如今已经知道孩子是安全的,至少是放心的。
回到宫中,有其他太医帮忙,云七夕终于得空去看了一眼铃兰。
不得不说,云揽月将铃兰照顾得真的很好,尽管在那间简陋的小密室里呆了那么久,可铃兰依然是白白胖胖的,格外招人喜欢。
关于云揽月,听去太子府搜查的人回来禀告说,太子府已经空了。单子隐不在太子府,云揽月也不在,就连当日被单子隐绑在椅子脚的韦青青也不见了踪影。
听说韦正卿不相信,还亲自派人去找过一次,却仍是失望而归。
去搜查的人倒是带回来了一个人,那就是红雨,听闻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躲在厨房的一角瑟瑟发抖,应该是吓得不轻。若不是搜查的人仔细了一回,想必都发现不了她。
她一个丫头,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那一夜的变故,吓到了她也在情理之中。被带回来后,她见到谁都不肯说话,倒是看到云七夕跟突然见到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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