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夕竟是轻轻一笑,不难看出她笑容里的几分凄苦。
“是啊,我也这样认为,不是说种善因得善果么?我就不相信老天爷他是个瞎子。”
她的话涵义深,这些乞丐们自然是不懂,但其他人是懂的。
戈风听着这话,也是一脸怔忡。
云七夕抬着眸子无意识地打量四周,却看到有一个人竟然一直没有过来。
是他?
他不是前些日子总是出现在七夕号门口的那个人么?
他依然是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那一卷纸。
看他的样子,他倒是想过来,不过,似乎是有些顾虑,一直缩在墙角的稻草堆上,看着大家大口大口地啃鸡腿,大声地说笑。
云七夕略微思量,拿起一个鸡腿,一壶酒,朝他走了过去。
那老乞丐盯着递过去那黄亮黄亮的鸡腿,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吃吧!”云七夕道。
他迟疑了一下,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伸手去接。
“老洪,我以为你不吃呢!”
那一群正在海啃鸡腿的人里冒出一个声音来。
老洪没答腔,又有人笑道,“这么久了,你们难道还不了解老洪吗?他手上那东西是宝,看着那东西,他就可以不吃不喝了。”
那老洪什么也不说,却是立刻警惕地把东西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云七夕的目光好奇地落在老洪身边的那一卷纸上。视线又缓缓上移,仔细地打量老洪。
其实他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只因一身凌乱和狼狈,才显得苍老了许多。
每一个落魄的人也许都有一段不平凡的记忆吧?
就在当天,晋王妃在城隍庙里给乞丐发酒菜的事再次成了热点新闻。
再联想昨夜晋王被囚的事儿,这晋王妃的反应在百姓们的眼中看来就着实特别了。
她不是应该伤心难过,以泪洗面吗?还有心思去关心乞丐?
这也是二鬼和翠翠以及戈风他们想不通的。
从城隍庙里出来,云七夕直接去了东柳村。
扣响向飞的大门,来开门的是小蛮。
小蛮见到她明显一惊,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向飞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他的脸色,似乎是喝了酒。
收回目光,云七夕淡然地看了小蛮一会儿,朝她伸出手去。
第294章死者为大()
小蛮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不知是不是太冷的原因,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雪花在二人眼前飘过,落在了两人的手上,顷刻间便融化了。
“小蛮,你应该需要一些安神的药,我给你带来了。”
云七夕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平静到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种平静越发让小蛮感到不安。
小蛮没有抬头,也不敢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药。
云七夕侧径直走了进去,放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
从站在门口的向飞身边走过,确实闻到一阵酒气。
向飞没有说话,阴郁着一张脸,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屋子里面有咳嗽声传了出来。
“小蛮,有客人吗?”老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小蛮泪眼汪汪地盯着云七夕,向飞也没有说话。
“是朋友。”还是云七夕平静地回答了老人家的问题。
小蛮的眸子顿时睁大,两行泪水一滚就出来了。
站在门口的向飞神情怔忡,更显悲凉。
小蛮的母亲看不见,听见此话却是会心一笑。
“原来是你们的朋友啊,赶紧让人家坐啊,这个天儿还来看你们,一定很冷,给倒杯热茶吧。”
小蛮闻言立刻就要去做。
“不必了。”云七夕说着,往床边走去,伸手把上老人家枯瘦如柴的手。
“姑娘,你的手很冷,这一路来冻坏了吧?”
老人家的脸朝着云七夕的方向,虽然看不见,神情却充满了慈爱。
云七夕没说话,静静地把了一会儿脉,才松开手。
“老人家,您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多注意休息。”
老母亲一脸慈祥地点点头,“好,姑娘,你还会医术,真是谢谢你,小蛮自从跟向飞在一起,认识的这些朋友还真是不错,前两天还有一个朋友非要接我到他家里去做客,我这个老婆子都拒绝不了。”
云七夕眸子里精光一闪,点了点头,“老人家,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走到书桌前,就着书桌上的铺的白纸写字。
“这是给你母亲的药方,你们自己去抓吧,另外”
她顿了一下,走了出去。
小蛮低着头跟了出去。
她背对着他们,看着漫天白雪。
“你们可以离开了。”
小蛮的眼泪奔眶而出,走上前去,想去拉云七夕的衣服,又似乎有些怕,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云七夕回过头来时,她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但她又忍着没哭出声,似是不想让里面的老母亲听见,只是那一双闪躲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
向飞站在她的身后,什么也没说,但他的不好受全都写在脸上。
“小蛮,这件事怪不得你,你身不由己,再说,即使没有那只鹦鹉,也有李安,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始终都是逃不掉的。”
小蛮讶然地盯着她,眼里犹还挂着泪。向飞也是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
云七夕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院子。
其实在事发的当时,她就已经想到鹦鹉这件事是小蛮做的。
因为她仔细回忆过,入宫以后,那鸟笼子一直提在自己手上,后来拿到怡月宫去给惠妃看的时候都还是原来那只红牡丹,而提到太和殿去的途中,只有小蛮帮忙提了一下。
而且那两日,小蛮的状态确实不正常,她的舌头被剪,也是有原因的。
刚才听小蛮母亲的意思,估计前两天是对方挟持了她的母亲来威胁她这样做。
终究都是身不由己,终究都是逃不掉的。
冷静了一天,云七夕想,她该好好计划一下该怎么反转局面了。
晚上,当巧儿和小路子忐忑不安地把饭菜端进来,摆放好,正为难怎么劝这位主子吃饭才好,没想到云七夕就自己坐了过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们诧异地目光。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两人齐齐摇头,“没,没有。”
“巧儿,这汤淡了一点。”云七夕平淡地说。
巧儿讶然地张大嘴巴,又赶紧回答,“哦,我下次注意。”
云七夕则已经想通了,她必须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精神百倍地去应对一切。
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身边空空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他睡了没有?冷吗?饿吗?会想她吗?皇上会对他用刑吗?应该不会吧,毕竟叫了那么多年的父皇呢。
不知到了几时,她才模模糊糊睡着。
睡梦中,她隐约觉得身边萦绕着属于他的那股熟悉的气,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将她包裹住。她甚至觉得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他热热的手掌就贴在她的肚子上。
那种感觉好真实,真实到让她不由自主地依靠过去。真实到仿佛他从没有离开过。
不对,他不是在牢中吗?
云七夕突然惊醒,下意识扭头,身旁空空地,房中只有她一人。
错觉吗?
可是,空气里,他的味道那么清晰。身边的被子甚至还有余温。
捏紧被子,她的心被揪扯得发痛。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次日一早,她去了一趟良医所,拿去了一张方子。
“顾老,按照这张方子做成小药丸。”
顾远察言观色,小心地接过方子来。
晋王的变故他自然也是知道了,此时此刻不由悲从中来。
“爷他”
“顾老,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照我说的做,我有用。”
顾远一脸悲伤地点点头,“哎,好。”
响午时,单宝珠和云冲来了。
单宝珠显然不如她淡定,一见面就扑过来,眼泪就出来了。
“嫂子,我哥怎么办?我母妃怎么办?”
云七夕叹息一声,轻轻拥住她。
“宝珠,哭也没用不是吗?我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的,他会没事的。”
她反常地平静让云冲看过去的眼神写着担忧。
“我没事!”云七夕看懂了他,对他说。
“嫂子,哥真的是,是那个代国大王的儿子吗?他真的想要杀死父皇为那个大王报仇吗?”
单宝珠问出这话,自己都是害怕的。
如果真的是,该怎么办?一个是她的父皇,一个是她的哥哥。她该怎么办?
云七夕却突地笑了,“宝珠,就算你哥真是代国大王的儿子,李安也与他没有关系。如果李安真的是代国人,并且希望扶持你哥复国的话,他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做,那样的后果,无异于是要置你哥于死地。谁会这么愚蠢地复仇。”
云冲轻轻点头,承认她说得有理。
单宝珠脸上还挂着泪,却是愣住了。
“是啊,嫂子你说得对,所以是李安故意要陷害哥,哥是无辜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父皇怎么就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呢?我这就去跟父皇说。”
云七夕一把拉住她,“没用的,不要,你父皇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想明白。”
这件事情漏洞百出,旁观者比当事人看得更清楚,单烨他明白,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夜,云七夕换了一身素色的白衣,出了府。
戈风如影随行。
“王妃,你要去哪里?”
“李安府上。”
戈风愣了一下,但也没多问什么,便驾着马车前往。
李安死了,李家的顶梁柱没了,府上办丧事,却不敢挂一片白布在门口。这是比人死更为凄凉的事。
按李安的罪,他应该马革裹尸,但没有,这也是单子隐的功劳,皇帝对太子的仁慈竟然十分配合。
里面隐隐有哭声传出来。
即便没有一个奠字,世人也都知道他家在办丧事。
云七夕下了马车,提步走了进去。
李安的灵堂里很冷清,堂内光线稍为昏暗,牌位旁的微弱烛火摇曳。
除了哭声,没有旁的声音。
灵堂里都是李家的家仆,不是李安平时在官场上没有朋友,而是这种情况,没人敢来吊唁他。
企图弑君的罪人,谁也跟他有多的牵扯?
听见脚步声,那些跪得麻木的家仆抬起了头来,李夫人见到她却是一脸震惊。
灵堂里,哭泣声都嘎然止了。
云七夕目不斜视地走入灵堂,一步步走近那口棺木。
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去。
“晋王妃,你?”
李夫人有些畏惧地盯着她,尤其是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冷面的侍卫,那目光冷得好像要吃人。
云七夕在灵位前站定,轻转眸子,对上李夫人惊恐的目光,淡淡地道。
“李夫人,你别紧张,虽然李安这赌下得大,也害得晋王入了牢,不过,死者为大!我不会跟个死人过不去。”
说完她取了三柱香,在灵位前的烛火上点燃,朝着棺材拜了三拜,在香案上插上。
灵堂里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诧异地看着她的举动。
云七夕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灵堂里的每一个人。
若是满门抄斩,此时这里的每一个人,一个活口都没有。
可皇帝仁慈了一回。
也是,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帝,会乐意让百姓看到自己的残忍。
离开李府时,与一个刚刚进来的女人错身而过,由于太快,并未看清她的长相。
那人一身缟素,一边走一边不停饮泣。大概是悲伤的情绪太投入,竟没注意到与她错身而过的人。
云七夕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只见她匆匆去往灵堂方向,人还未到,哭声就压抑不住地大了。
第295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云七夕出了府,没急着离开,而是让戈风将马车停在前面巷子里的阴暗处。
她只说了一个字,等。
戈风不知道她要等什么,却仍是听命服从。
夜深了,今天的雪小了一些,可是依然冷得刺骨。
云七夕轻轻掀起车帘子一角,一直紧紧地盯着李府的门口。
两个时辰,李府的门口都没有任何人进出。
直到更鼓敲过三下,才终于看到有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起先云七夕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女子。
她出门以后,四处张望。李府本就地处偏僻,这两天又在办丧事,更是没人半夜三更还在这附近逗留。云七夕的这辆马车停在黑暗处,她应该看不见。
那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帽子拉得很低,不知从哪里突然出来一辆马车。
只见她飞快地上了马车,驶入了夜色中。
“跟上她。”云七夕对戈风说。
“嗯。”戈风驾着马车跟了上去。
“不要被她发现了。”云七夕又叮嘱道。
这个不用她说,戈风自然也是知道的。身为单连城的贴身侍卫多年,他早就练就了很强的敏锐和警惕。
马车一路朝郊外走去,越走越荒凉僻静。
夜深人静,马车奔驰的声音格外清晰。
“戈风,停下!”云七夕道。
戈风立刻将马车停了下来。
云七夕推开门,看着前方渐行渐远地马车,说道,“这样跟下去会被发现的,等。”
戈风皱了皱眉,看着前面的马车已经很快消失不见。
再等下去,可就跟不上了。
但他终是没说什么。
此时已晚,这一条路又极其偏僻,他们呆在原地许久,也没有见到半个行人经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约摸到了四更,云七夕才对戈风道,“走,跟着马车的车轱辘印子走。”
戈风这才恍然大悟,路上积雪那么厚,马车经过都会留下很深的车轱辘印子,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那一辆马车的去向。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戈风轻声说。
云七夕掀起帘子,只见那车轮印在前面那个院子门口就消失了,院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正是起先他们跟踪的那辆马车。说明他们没有跟错。
她打量四周,这里是一个偏僻的村庄,人烟稀少。
一个住在这里的女子跑去吊唁李安,而且是入夜去,半夜归。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蹊跷。
院子里隐约有灯光透出来,里面的人应该还没有睡。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只剩风声。
这个点儿太晚,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她可以白天再来看个究竟。
“走吧!”云七夕刚刚说完,戈风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隐蔽起来!”云七夕低低地说。
戈风移着马车到了对面另一户的院墙下,有树和墙的影子遮挡,又加上今天月光不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辆马车。
马蹄声越来越近,云七夕掀开帘子望出去,发现渐渐走近的也是一辆马车。
“喝,我还要喝!”马车内传出一个醉熏熏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因为醉意太浓,听得不是很清楚。
那辆马车依然停在了刚才那个院子的门口,车夫打开门,把马车内的人扶了出来。
那人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