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瑢发出闷哼,却当真松手了,迷蒙问道:“出了……何事?”
陆升转头,却见谢瑢连中衣也脱了,长发披散,慵懒躺在身后,素来清明的双眼中,尚有些许朦胧睡意未曾褪去,此刻捂着被撞疼的侧腹,便显得迷茫脆弱,配上一幅清绝容颜,当真是我见犹怜,令得陆升生出十足十的愧疚来。
只是此人狡诈异常,也不知这勾人魂魄的做派是真是假,陆升暗暗告诫自己,万万不可上当,只道:“无……无事。”他转头看向窗外,初春时节天色格外阴霾,好似暮色苍茫,云霞霭霭,他急忙坐起身来:“只怕要下雨,早些回去罢。”
谢瑢单手支颐,把玩陆升垂在腰际的一缕发丝,陆升起身时,柔滑发丝就自他手指间轻轻滑落开去。
他仍是微微一笑,柔声道:“好。”
陆升见他轻易就放过自己,一时间惊疑不定,转身盯着谢瑢看了半晌,那人任凭打量,却只笑道:“抱阳,我哪里不妥?”
哪里都不妥。谢瑢对他素来不规矩,如今一反常态,不是陷阱,就是阴谋,定然有诈。
陆升百思难解,却又不敢开口质问,只怕一开口反倒引火烧身,只待得若霜若雨进来伺候穿戴妥当,他便同谢瑢告辞,返回家中去了。
他才行至朱雀门前,却突然被人叫住了,一名高大僧人头戴青帷帽,手持禅杖,正徐徐摘下帷帽,露出日光和尚爽朗的面容来。
陆升忙下了马,对日光恭敬行礼道:“日光上师。”
日光难免露出苦笑,只叹道:“陆功曹何必被惠叶几句话唬住,我不过是个外地和尚罢了。”
陆升也不耐这些繁文缛节,见日光当真不拘身份礼仪,便也随性起来,笑道:“如此陆某便冒昧了,日光,有何贵干?”
日光同陆升走到行人稀少处,方才正色道:“我来寻你。”
陆升便忆起家中那把悬壶,沉声道:“莫非……”
日光道:“今日清晨,僧兵巡逻至守藏库时,发现门外的铜锁被劈开了,待入内检查时,有数件藏物不翼而飞,其中就有陆功曹送来供奉的悬壶。”
陆升不禁叹息起来,想不到求助不成,反倒给兴善寺的僧人添了麻烦。惠叶曾提及,那库房当中件件器物各有不祥,落入寻常人手中,有百害而无一益。如今散佚几件,陆升少不得要去问一问,如何尽绵薄之力,弥补一二。
日光又道:“盛放悬壶的木箱被自内部击破,却是我大意了,想不到这魔剑有这等威力。早知如此,就应当多上几道法咒镇压。”他细细打量陆升,皱眉道:“陆功曹,你周身血光,又强了几分,若再拖下去,只怕有危险。”
陆升虽然想当他是危言耸听,然而日光眉宇间浮现一丝忧虑,担忧之色不似伪装。
如若此事当真,为何谢瑢却只字不提?
陆升半信半疑,也不知如何应对,日光却已自顾自续道:“陆功曹,你若信得过小僧,不如先随我回兴善寺。”
陆升本就欲往兴善寺一行,他既然连累惠叶,总要去见一见才是。如今正中下怀,便欣然应允,却又道要回家先取悬壶,日光便自随身褡裢中取出一个明黄绸布套来,布套上绣满蝌蚪样黑色梵文与足踏莲花台、身带祥云光的七彩佛像,递给陆升后才道:“这布袋名唤渡厄舟,是我那揭罗寺的镇寺之宝,陆功曹将那魔剑封入袋中,免得再受其害。”
镇寺之宝,陆升如何敢接,迟疑道:“这……”
日光微微一笑,目光清澈幽深,却道:“斩妖除魔,是为修行。小僧助你就是为自己积功德,利人利己,还请功曹行个方便。”
那和尚言至于此,陆升再多推脱未免矫情了,他便收了下来,又道:“我收了悬壶,即刻送往兴善寺。”
日光重又带上帷帽,笑道:“陆功曹请。”
陆升自然应道:“大师请。”
他便匆匆回了家中,兄嫂却不在家,一问仆人,才知二人又去寻贾神医看诊去了。陆升回了厢房,从靠墙收纳杂物的柜子里取出悬壶,细细望了一眼,仔细想来,虽然那小童与日光口口声声说这是魔剑,将要销磨神魂,陆升却未曾察觉多少不妥。不过偶然生出些杀意、搅乱心绪罢了。
只是长此以往却是个祸患,陆升将悬壶收入明黄梵文布袋中,才要迈出大门,却见南来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了他顿时满脸堆笑道:“我、我娘做了烧鸭,给嫂嫂送一只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陆升皱眉问道:“南来,你又搞什么鬼?”
南来瞪着一双清亮明眸,连声道:“莫要乱猜,我我我我好得很。抱阳哥哥这是往何处去啊?”
陆升道:“我有事去兴善寺。”
南来一声哦,又转了转眼珠问道:“何时回?”
陆升失笑,见这小丫头鬼灵精怪的模样,不觉间也放软语调,“不知归期,何事?”
南来连连摇头,笑得灿若桃花,提着裙摆就要跑,“无事、无事,我随便问问。抱阳哥哥且去罢,告辞告辞。”
陆升忽然心中一动,扬声将她唤住:“南来,云常兄初七当真走了?”
南来后背僵直,随即猛地转过头来,朝着陆升狠狠一瞪,柳眉倒竖,“走了!云常哥哥究竟如何得罪你了,你竟叫他再莫要入京?”
陆升见她当真恼怒,先前存着的一丝疑虑也散了,苦笑着抬手摸摸鼻侧,“……你、我、云常,三人青梅竹马,南来,你信我,我断断不会害他。”
南来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她也不同陆升多说,转身便跑走了,来时去时,皆是风风火火。
陆升本待叫住她,多盘问几句,只因这丫头贸然来打探他的行踪,十分可疑。只是南来脚程快,他又牵挂手里的悬壶,只得暂且放下此事,往兴善寺去了。
抵达兴善寺时,却被知客僧告知,惠叶正随同其师父作功课,他便先求见日光。知客僧得知这是少宗主的贵客,更恭谦几分,笑容满面道:“来者可是陆功曹?日光上师有命,若功曹到了,可直接去见他。日光上师就在后山明心堂。”
陆升问清路线,颔首谢过,骑马去往后山,又顺着山道绕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方才抵达明心堂。
兴善寺对这位那揭罗宗未来宗主十分厚待,将整个明心堂划拨给日光居住,明心堂修得威严堂皇,远处又有溪水环绕,景致十分清幽。陆升唯恐惊扰圣僧,提前下了马,朝着红柱黑瓦的明心堂走近。靠近大门时,便有数名僧人走了出来,两手合十道:“陆功曹,请进。”随即牵马的牵马,引路的引路,陆升只得入乡随俗,跟着走入大门。
穿过两进院落、绕过假山石亭,方才迈入一间大殿中。
日光换了身浅白阔袖的丝绸僧衣,质地柔软顺滑,颈间挂着象牙雕的莲花佛珠,正盘坐在蒲团上,合目诵经。大殿之中却并无佛像,只垂着数十条彩色经幡,地面铺着厚软的深红波斯绒毯,经幡层层叠叠间,隐约露出大殿最深处墙上高悬的一副彩色佛像。
陆升依言除了长靴,方才迈入殿中,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寂静空间中,便只有日光低声念诵经文的声音。
这男子嗓音沉静优美,陆升虽然听不懂,却也能感受其中圣洁虔诚的心意,便肃然起敬,立在门口不动。
好在并未曾等候许久,诵经声渐渐止歇,日光睁开双眼,朝着陆升看过来。
陆升心头巨震,只觉这人好似通身笼罩在佛光之中,庄严璀璨,至高无上,令人陡然生出虔诚敬爱、匍匐跪拜的冲动来。
他方才多少明白过来,为何惠叶等僧人,但凡提起这位少宗主,总是恭敬非常,只怕众位僧人敬的却并非是他少宗主的身份,而是这份深植骨髓的佛性与明悟。
好在日光徐徐开口,打破幻象,才令得陆升未曾当真跪下来。他柔声道:“陆升,过来。”
陆升回过神时,长舒口气,低声道:“叨扰上师了。”便按日光手指处,面对面同他一样盘坐在蒲团上,两手捧着渡厄舟装盛的悬壶,恭恭敬敬献给日光。他一时间被日光佛性所震,竟半点不敢放肆了。
日光看他一眼,许是见多了这等变化,并未多言,只两手接过悬壶,轻抚明黄底色上的黑色梵文,低声道:“这魔剑中隐藏着真身不明的妖魔,幸而气息微弱,故而在你身边这许久也不曾当真为害。只是长此以往、却能令凡人神魂销磨,有如行尸走肉,被妖魔所操控。彼时要功曹杀人放火、烧杀抢掠,功曹也会觉着甘之如饴。”
陆升惊出一身冷汗,若当真如此,他岂非就成了另一个耀叶,如何忍得?
他不觉扣紧手指,压低嗓音道:“请上师救我。”
日光肃容道:“分内之事。只是有一件事却要先说清楚。”
陆升忙道:“上师请讲。”
日光起身,抓着一条自房顶悬垂下来的赤红经幡,将悬壶仔细包裹其中固定住,一面打结一面说道:“你同这魔剑日夜同处,感染邪念已深,我将以那揭罗宗的大日如来灭恶净世咒为你祛邪。”
陆升茫然道:“是。”
日光一撩衣摆,重又在陆升面前盘膝坐下,这一次却坐得极近,膝头彼此贴合,方才又道:“陆升,咒起时,心火丛生,扰乱神魂,你要竭尽全力克制。”
陆升仍是肃容道:“是。”
日光便两手结印,横桓胸前,垂目又道:“咒成时,百念纷扰,如心魔咆哮,只需从心之所欲,切不可克制。待得心火烧灭,自然魔念尽消。”
陆升懵懵懂懂,只得一径应道:“……是。”
随后日光再不多言,再度低声念诵经文。
诵经声如泣如诉,如夏风低徊,冬雪落尽,不觉间令人沉浸其中,心神皆静、灵台空明,仿佛天地间纷扰如雪消融,陆升合上双眼,不觉间随着声音,沉入浑然忘我的境界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陆升突然被贸然触碰惊醒,好似自云端跌落,落差之大,一时间竟难以回过神来。
日光仍是端坐蒲团中,两手结印纹丝不动,好似化身佛陀,唯有薄唇开阖,犹若梵音清唱。
这大殿之中分明只有日光同陆升两人,陆升却察觉有一双手自身后包抄而来,贴着他腰身摩挲片刻,徐徐滑过侧腹,一只朝上、一只往下,皆往要害处探去。
第四十五章 竹马来(五)()
陆升大惊失色,若非谨记先前日光的叮嘱,只怕立时就要跳起来。
此刻却两手紧攥住衣衫下摆,深吸口气,只转动双眸,往两侧打量,视线余光里,却唯有赤橙黄绿各色缀着流苏的经幡静静悬垂,并无第三者在场。
然而那触感却分明切实,竟无视陆升衣衫隔绝,好似一只火热大手径直压在陆升胸膛,掌心抵住左侧突起徐徐画圈摩挲,时轻时重,难以预测,一点愉悦微妙难言,令陆升气息也急促起来。
另只手却在腿根轻点,挑逗一般抚摩细嫩肌肤,又酥又痒,然而其手法却令陆升生出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正自惊异不定,便听见日光沉静诵经声中,突然掺入旁人的低笑声。
那低笑声好似就在耳畔轻响,柔声唤道:“抱阳,莫要乱动。”
赫然竟是谢瑢的声音。
陆升如听闻五雷轰响,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待要挣扎,却察觉全身上下毫无半分力气,连动一动手指也要竭尽全力,竟只能被那人肆无忌惮亵玩抚弄。
他往面对面的日光看去,那僧人却仍是安详静坐、阖目诵经,唯独两手的结印缓缓变换,如今修长十指结成莲花样,正朝陆升徐徐打开。
在陆升胸前揉搓的手愈发用力,指尖捻动,玩弄肉粒,转眼就将其捻得硬热如果核一般。难言的钝痛酸麻,自胸膛弥漫至四肢百骸,叫陆升愈发气促血热,一时间恍然不知所措。
谢瑢却仍在他耳畔调笑,又道:“抱阳,你又硬了。”
微凉手指蓦然紧握他两腿间火热处,夸示一般上下搓揉,谢瑢又赞道:“不想抱阳有些本钱,脱了让我看个仔细。”
陆升惊上加怒,猛一仰头,发出几声苦闷吐息,手脚终于得了自由,却反倒软绵绵倒了下去,匍匐在厚软绒毯之上,手指陷入织物内,身躯蜷曲得犹若煮熟的虾子,两腿合拢闪躲那无形之手,却愈发惹得那手动作粗鲁有力,上捋下揉、带来浓烈愉悦情潮,令陆升自膝头到腰身,俱都瘫软得好似春水缠绵。
一开口愈发喘息不已,火热**,令人光是听一听便耳热心跳。他只得咬牙一字一句挤出声来,嘶哑道:“停、停手……”
大殿窗外,惊雷轰隆隆炸响,春雷震震,乌云汇聚,春雨绵绵落下。
当是时,日光陡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凌厉刺来,沉声道:“缘及心生,欲从心起,陆升,抱元守一、莫要乱了本心。”
陆升面色潮红,气喘吁吁伏在绒毯上,心中窘迫与怒火接连轮转,虽然心中恨不得朝日光大吼一句“换作你来守给我看!”,却只顾着紧咬牙关,生怕一时松动,就要发出高高低低的吟哦声来。
然则手指挑逗一刻放肆过一刻,他便忆起前几日在谢瑢府中,被那人紧搂在怀,百般讨好,终至攀升极乐的情景来,如今当着日光的面,被触碰处有如火烧针刺,愈加甘美愉悦,却也愈加难以忍受。不多时便汗湿重衫,鬓发紧贴面颊,分外有凌乱香艳之美。
日光好似听闻他心声,却仍是安坐如山、巍然不动,只静静看那青年受尽欲念折磨,狼狈不堪,又再度结印,肃穆念诵起经文来。
陆升恍惚间,却察觉谢瑢俯身而下,将他密实搂抱在怀中,绵密亲吻耳廓,柔声道:“抱阳,你就……从了我罢。”
不等他回神,谢瑢又躺在侧边,单手支颐,玩弄般贴着他腰身至肋下来回抚弄,柔声道:“过来,我让你更舒服些。”
不觉间前后左右,俱是谢瑢身影,将他如囚兽一般困在当中。
陆升手足无措,茫然往四周看去,张张面孔,或浅笑或嗔怒,或讥诮或不耐,却俱是谢瑢一人,远远近近、深深浅浅,最终俱都合为一体,化为一尊七彩斑斓的佛像,那佛像穿锦绣彩衣,面容笼罩在金色遮面布下,难辨清楚,半虚半实的身影犹若一阵彩色雾气凝聚而成,屹立在大殿正中,朗然道:“吾乃欢喜天是也,何人召唤,报上名来。”
日光好似端坐莲台一般,两手虔诚结印,恭敬应道:“那揭罗第十七代弟子日光,恭请护法神欢喜天。”
那神佛竟然仰头笑道:“好一个日光,为吾寻来了如此上佳的结缘弟子。”随即略一抬手,长袖化作雾气,便细细缠绕在陆升腰身上,将这青年轻易提至面前,同他隔着层遮面布,面对面看了个仔细,又放回原处,叹道:“身负污秽血光,被妖魔先占了。为何不灌顶净化?”
日光道:“此人尚未入我教。”
欢喜天道:“罢了,先行除秽。”他手指一点,就有一缕绯红轻雾自衣衫上脱离,飘入陆升眉心之中,那青年尚且存着几分清明的双眼顿时变得茫然一片。
日光却迟疑道:“欢喜圣尊,这位乃是中原军士……只怕不肯入我那揭罗教。”
欢喜天两手拢在袖中,金色遮面布金光闪烁,怡然笑道:“亏你还是同大日如来结缘的群佛之首,区区一个中原军士,同他修几回欢喜禅,自然收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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