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微微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决计不会骗你的。”
天枢说话的时候仿佛有一股魔力,他总能让旁人听到他的话后,绝不会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假,所有人都不会认为他会说假话,只因为他说话的时候诚恳极了。
阿碧自然也是信了,面上笑意盈盈。
接着她往上走了两步,朝床上望了过去,见到姜希夷面色惨白,甚至比她一身衣裳还要白;双眼紧闭,身子微微颤动,额头鬓角都是汗水,阿碧道:“哎呀,姜小姐出了这么多汗,想必衣裳都湿透了,你们为何还不给她换衣裳?不然到时候旧病没好,可是要添新病了。”
天璇淡笑道:“多谢阿碧姑娘担心,我稍后就为庄主更衣,诸位可先行去练功了。”
其余十二人闻言点头,迈步朝门外走去,阿碧心中好奇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但怯怯的没敢问出口,也没跟上去。
众人进入了那间暗室,此刻那张原本应该在暗室之中的石桌却是不见了,空空荡荡的。
天枢大步流星地走到一个书架前站定,随手一抽便取出两本书,一本封皮上写着天山六阳掌,而另外一本写着生死符。
要学会解生死符,必须要学会如何种生死符。
众人在暗室之中不眠不休四日后才学会如何种生死符,休息一日,接着又是三日后,才学会如何解生死符,他们个个都是认穴高手,也是内力深厚的高手,且又因能按图索骥去学习,所以才能学习如此快速。
三日后,众人出了暗室,这时突然一阵人大呼之声顺着琴声穿了进来,那人大声道:“希夷丫头,小老儿来给你弹琴了,你还不快快出来!”
第57章 壹拾柒()
琴声连响,直接传入了众人耳鼓之中。琴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响,似乎盖住了天地间的风声,但却没有一人知道,这弹琴之人到底在哪里,琴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一齐响起,但琴音中正平和,无半点戾气杀意,愈到响处,愈是和醇。
天枢抬起头来,望着空中,似乎是想找出弹琴之人在何处。
阿碧从屋内走到门边,双手在嘴边围拢,大声道:“师父你怎么来了?我在这边哩!”
琴声一转,变为柔和,康广陵大袖飘飘怀抱瑶琴,人轻轻落在姜希夷屋前,缓步走向门边阿碧,这庄内无数人,也没一人拦住他,也没一人去拦他。
康广陵在阿碧面前站定,道:“我倒是忘了,你这丫头也在这里,你晓得希夷丫头在哪里吗?”
阿碧笑道:“明明我才是师父弟子,结果师父一来也不问我好不好,反而忙着寻姜小姐。”
康广陵道:“我与那丫头相逢不过一面,但相谈却是投机,前几日我才将一手新曲谱好,名为‘匣里龙吟’,特意来弹给希夷丫头听,你未必有她那般悟性,弹给你听,多半是对牛弹琴,牛不入耳了,还不快点带我去见她!”
阿碧如此资质,钟灵毓秀,已是难见,但康广陵却似乎觉得她不过如此,阿碧闻言也不气,依然是笑意盈盈。这时天枢率众人已到此处,见到康广陵抱拳道:“不知这位老前辈是何人,到庄中来所为何事?”
康广陵道:“你们就是太玄庄中的家人?我同你们庄主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前来不过是想给她弹一首曲子,望其品鉴,不知她人在哪里?”
天枢垂眸,道:“我家庄主前些日子身负重伤,近日一直在休养,怕是不能听老前辈弹琴了。”
康广陵木然半晌,突然间向上一跃,高达丈余,身为落地,只听得他半空之中已入悲声,哭了起来。众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一大把年纪,哭起来却和小孩子一样。他双足一着地,立即坐到,双手拉扯着自己的胡子,两只脚脚跟如擂鼓般不住击地面,哭道:“希夷丫头,你怎么没知会我一声就伤了?这不是岂有此理吗?小老儿进来心血都在这曲上了,这曲子是特意为你而谱,原本算好了,今日正是听琴的好日子,可你却重伤!唉!我好命苦啊!”
众人见康广陵如此痛哭,心中也晓得这人是个至性之人,此举看似为了姜希夷重伤而哭,实则是为了自己哭,不过倒也没人生气。
忽然康广陵转向刚刚来到此处的十二人,急道:“我有个法子了!希夷丫头在哪里?你快快带我去,快,快!越快越好。我到她面前弹奏这首新曲,说不定能令她听的心旷神怡,就好了起来。”
天璇在屋内先是听到屋外一阵琴音和说话的声音,后来不再有,还以为是庄中仆人接待了那人,结果在屋外听到一阵对话声后,又是大哭之声,她听到那人提到了姜希夷的名字,天璇将药给姜希夷服下后便走到门外,刚好听到一老者说要寻庄主,目光一抬,又看到了立在外边的十二人,便晓得天山六阳掌已成。
天璇绕过阿碧和康广陵,立到天枢面前,问道:“你们学会掌法了?”
天枢道:“不止学会了掌法,还学会了如何制生死符。”
天璇道:“这就很好,要学会如何去除,就要学会如何制出,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开始吧。”
天枢道:“好。”
康广陵忽然跃起,道:“我听到了!你们要去找希夷丫头,快带小老儿去!”
这时,一阵咳嗽声从屋内传来,由远及近,姜希夷身披白狐裘立在屋内,隔着袅娜的檀香烟气对门外康广陵道:“原来是老先生来了,那日太湖之约,老先生今日来赴?”
康广陵目光直接穿过烟气,见到姜希夷一张惨白的脸,晓得天枢所言非虚,连忙道:“小老儿从不食言,今日携曲而来,希夷丫头若是听我一曲,必然痊愈!”
姜希夷没回答康广陵,转头向天枢,问道:“你们可寻到了法子?”
天枢点头,道:“寻到了。”
姜希夷问道:“能解?”
天枢道:“能。”
姜希夷缓缓点头,又转向康广陵,道:“既然如此,老先生进来吧,我在屋后疗伤,老先生请在厅中抚琴,不知如此可好?”
康广陵转身看了看周围,目光又窜进屋内,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实在是不好,实在是不好!”
姜希夷道:“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康广陵道:“这曲子必须在外弹奏,且是要在一灵气十足之地,才能体现这琴曲的好,你这屋子,实在是不好!”
姜希夷沉声道:“我倒是晓得有个地方。”
姜希夷说的地方,就是这庄子最后面,崖边上的那一块水白玉空地。
雪覆松竹,但那块水白玉依然光洁如新。
康广陵大笑道:“这里好,在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话罢,他突然盘腿坐下,直接坐在边上,将一具瑶琴架于双膝之上,琴声不断传来,甚是优雅,中正平和,柔和动人。
姜希夷也盘腿坐于水白玉中,五心朝上,双眼轻闭,道:“我要如何?”
天璇道:“庄主要将身上中了生死符的穴位和气劲一一告知,其他人以内力为你拔除。”
姜希夷道:“好,我先是里肩间缺盆穴被打入一生死符,穴道之内被三分阳刚气劲和七分阴柔气劲滞住。”
天枢闻言,稍作思索后,道:“天同先上,右掌运阳刚之气,以第二种法门急拍,左掌运阴柔之力,以第七种法门缓缓抽拔。连拔三次,便能化解这一张。”
天同点头,直接盘腿坐到姜希夷身前,依天枢所言施功,果然片刻之后,姜希夷缺盆穴上一团窒滞之意霍然而解,气息运转灵活,说不出的舒适。
这时,突然琴声一转,渐渐高亢,琴上锵锵之音不绝于耳,似有杀伐之意,琴声愈来愈高,愈来愈尖锐,铮铮几声响却独立于曲中。
这琴声混着寒风,却叫寒风显得更寒。
康广陵弹的似乎不是琴,而是一柄剑。
姜希夷和天枢两人在一旁指点,令众人为其将生死符一一化解,终于将生死符尽数化去。
但琴声依然未停。
康广陵手中瑶琴,琴声又是一转,愈转愈高,那琴声琴韵竟然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
这一琴曲极尽繁复变幻,每个音皆抑扬顿挫,直敲进了人心中去。
突然姜希夷从地上跃起。
她双足还未落地,只见腰间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一阵森寒剑气吹来,康广陵眼前一亮,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双手一紧,手下琴弦不停,铿铿锵锵之音流出,杀伐之气更重,有如宝剑出匣,剑光再不能被遮挡,精光暴射。
剑身轻薄,剑锋锐利,势不可挡,软剑在日光和雪光照耀之下,有如一道飞鸿。
姜希夷突然凌空刺出一剑,剑气自剑尖激荡而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因为一道寒意陡然升起,往他们的脑中窜了上去。
她的剑很快,快的令人看不到剑身,只看得见剑光,但等人看清她这一剑的剑光之后,这一剑她已经刺出,这一招她已用老。
剑风破空之声响起,与铮铮琴声为伴,又急又响,但姜希夷的手却很稳。
突然,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琴韵又是一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霎时间,响起的似乎不是一张琴,也不是两张琴,几乎有十张琴同时奏起,肃杀之意弥漫在天地之间。
琴音变时,姜希夷手腕一转,只见寒光闪动,如惊虹,如掣电。这一招她还未用老,反腕一劈,一道惨白剑光有如匹练般现于空中。
这时康广陵刚好在滑动琴弦。
琴音似飞流,剑光如匹练。
突然,锵的两声同时发出。
一声是琴音,一声是剑声。
琴音终了,剑已归鞘。
这几乎是同时发出的。
空中余响渐渐淡去,日头高悬,人影几道,唯有松竹索索和寒风呼号之声响在空中。
阿碧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她咬着唇,双眼泛着精光,满面嫣红,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口,她只觉得自己血脉贲张,也想去寻一柄剑,仗剑行走江湖之间。
琴声不见,剑气已散时,康广陵仰面大笑,从地上一跃而起,道:“爽快!实在是爽快!小老儿许多年都没有如此爽快过了!”
话罢,他将怀中瑶琴用力往地上一砸,砰的一声后几声幽幽琴声,似乎是这一张瑶琴在为自己的遭遇发出是悲鸣和哀叹。
姜希夷问道:“老先生这是为何?”
康广陵笑道:“这一张琴今日奏出如此琴韵琴声,日后想来是再也不能了,恐怕我也听不得他弹其他曲子,与其令他日后蒙羞,不如就此毁掉,也算是一场幸事!”
话罢,康广陵纵身一跃,直接跃到屋檐上,脚下再是一踏,越过松竹林翩然而去,空中只听得长吟之声。
姜希夷极目望去,直到再也不见人后,闭上双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后,猛然睁开,目光有如经过几次捶打的剑锋一般,更加锋锐。
姜希夷侧头对天枢道:“准备前往姑苏。”
阿碧闻言,心中欢喜,面上止不住笑了笑,刚刚才缓缓褪下的红晕又覆上脸颊,姜希夷目光朝她扫去,道:“明日我们就起程动身,阿碧姑娘还早些起来。”
第58章 壹拾捌()
姑苏,又是姑苏。
姜希夷已经是第三次来到姑苏,也是第三次要去燕子坞。
她每次踏上这段路的目的都是不一样的,第一次来时,她是为了寻人;第二次来时,她是为了探听;而这一次来,她又是为了寻人,找的还是第一次时找的那个人——慕容复。
太湖依然平静无波,远远看去,在上次姜希夷带着阿碧离开的附近停靠着一艘小船,它稳稳地停在哪里,似乎并不是浮在水面上,而是被放在陆地上。
但这太湖似乎真的像看上去的一样毫无危险?
这船是不是也像看起来一样稳?
如果让阿碧来回答,她必定会告诉所有人,她在太湖中居住了许多年,从未见过有船翻在湖里,再也没有比太湖更安全的地方了。
但是,太湖也留下过人命,湖底必然有看不见的不知名的人的尸体。
看起来清澈的湖水,似乎也并不清澈。
阿碧靠近后,看到了那艘小舟,惊讶道:“哎呀,我的小船还在这哩!”
她小跑过去,看了看后,笑眯眯道:“还有人帮我系好了,船桨竹竿都还在,不过就是脏了些,现在怕是不能用了,我们去那边渡头船家找找人将我们带过去吧。”
其实这艘小舟并不算十分脏,但在湖边停了不晓得到底多久的船能干净到哪里去?
船底上积着一层一层的落叶,最上面的叶子的新鲜的,慢慢往下,枯色愈显,船底除了叶子之外,还积着一滩水,除此之外连一片蛛网也无。
阿碧说的渡口在不远处,姜希夷侧了侧头就发现了,但燕子坞到底在哪里一向少有人知,阿碧愿意叫那些艄公船家渡他们过去,只能说明那些人中至少有人的慕容家放在这里看着的人。
说不定,众人刚到湖边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把消息送到了燕子坞中。
姜希夷从来不蠢,她只是没想过去想这些事情而已。
岸边船家的船当然是不如阿碧的小舟来得好,他们一行人第一次去时,阿朱和阿碧两艘船便搭着众人到了燕子坞,而今日他们需要的是三艘船。
眼下时节已到深秋。
秋风温柔的拂过太湖湖面,带起几道波纹,就像多情的女子的手抚摸着情人的脸。
江南的春风令人微醺,就像美丽的少女轻轻呵出的气息;但此刻深秋,别处深秋的秋风能将天地之间吹的一片混沌,到了江南,这秋风又变成了一双娇嫩多情的手,绝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
三艘船慢慢行在湖面上,天色渐晚,暮色已临,三个艄公没有一人提出过休息,他们的手很稳,呼吸也平稳不急促,姜希夷知道,她猜对了,这三个阿碧挑出来的艄公都是她认识的人,而她认识的人,自然就是慕容家的人。
这一行去燕子坞,绝不会走错。
天空中群星闪烁,风慢慢推开了遮挡住月亮的云,露出了一弯嵌在星空中的上弦月。
夜是静谧的,湖面上的夜更静,姜希夷仿佛能听到露珠从岸上树叶上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她为拔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今天这一柄剑必出。
她能听到很微弱的声音,能看到很远的东西,双眼闭上后再睁开,一股杀伐之气隐隐流动。
风中寒意虽更重,但此刻天地间却依然和平而宁静。
姜希夷再次将眼睛闭上,这一次她没有马上睁开。
她坐在船上,仿佛随意坐着,但是天枢晓得,天梁晓得,十三剑都晓得,此刻她已蓄势待发,就像放在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强弓上的箭一样。
她不知道慕容复武功究竟到底如何,但是她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因为人要想活的久,不想输的话,那么就永远不能轻视自己的对手,也永远不能太过于高估自己。
船轻轻靠岸,不如阿碧停的稳,这艄公直接将船撞上了岸边,姜希夷轻轻睁开了眼睛,天已经亮了。
湖面上没有雾,似乎它已经被这新鲜而芬芳的风吹散了。
一轮红日从湖面上缓缓升起。
天空中淡淡的白云飘邈。
被风吹动的湖面枝叶拉动着照耀在它们身上的晨光,它们留在地上的影子更斜,本身却更加璀璨。
因为枝叶上还带着晶莹、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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