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旁边忍不住大笑,笑得快滚到座位底下去了。安史乱在一边狠狠地打了一拳,我“啊”了一声就憋住不笑了。倒是那个女孩“噗嗤”一声开始笑了起来。
想想安史乱确实倒霉,当初追韩菲没有成功,现在和这个女孩子主动说说话又落得个被大声嚷的下场,真是可怜。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那个女孩笑够了,笑累了,继续看她的杂志去了。但我从她定定地眼神里,和那永不翻面的页面上,断定她根本就不在看杂志。一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我心里这样想着。女人啊,你口是心非做什么呢?我想着想着摇着头笑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长得挺漂亮。安史乱凑在我耳边说她像一个叫刘亦菲的女明星。我虽不知道刘亦菲是谁,但从安史乱说话的表情里可以猜测出那肯定是一个很漂亮的演员。
但安史乱那固执而深情的眼睛继续望着那个女孩,似乎要一直望入她的心里。他看得无聊了,忘我地掏出一支烟来,刚要点燃,就被乘务员制止了。他无奈地将烟装好,闭起了眼睛假装睡觉,可谁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安史乱一旦不说话,我就会觉得特别无趣,于是也试着闭起眼。车厢里开着空调,所以觉得有些凉了,我将双臂抱在胸前。脑子里浮现着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无限的憧憬,我幻想安史乱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捧着一束玫瑰等待心仪的女孩,还有我当选了学生会的主席……正当我美美想这些的时候,安史乱用手肘碰了碰我。我恍然地睁开眼睛。
安史乱告诉我火车过南京长江大桥了。
我迫不及待地往窗外张望。确实长那么大,还没见识过长江的魄力,今天终于有幸看到了,即使是在飞驰的火车上。广播里泛泛地介绍着火车正在经过的长江,听起来像高中地理课本上的句子那样让人感到乏味。我看长江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父亲”这两个字眼,没有理由的。我也阐释不了“父亲”和“长江”有什么具体的关联。而这个词莫名其妙地跳出在我的脑海里的时候,我的心确是被猛烈地震动了几下,身子也跟着战栗了一下,像是被一根锐利的针猛地扎了一下似的。
“这真是长江吗?”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当然是!”是安史乱的声音。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火车已经过了长江了,我心里倏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触。那种感触让我感觉那么熟悉和久违。我想到,这感触其实小时候也有过。忘了是几岁的时候,和若现跑十多里路去邻村看杂技团的表演,当我们跑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散场了,只有几个打扮滑稽的演员正在卸装。现在这种难受的感触又一次席卷而来。下一次回家经过这里的时候,一定好好看看长江,我在心里暗暗地下着决心。
“现在能知道你的名字了吗?”安史乱不失时机地问着,眼睛里透着自信的光亮。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吗?”那个女孩这样地问了一句。
女人就是这样,总喜欢问一些无聊也没有必要的话!我不喜欢这样,但我敢保证安史乱喜欢!他可能会说,这个女孩傻得可爱!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坏蛋,所以你没有理由不告诉我的。”他慧黠地笑着,说。
“我叫欧阳梦寒。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她笑着,出乎我的意料,这次她笑得很安静。
“为什么啊?”这是我在问。我突然对这个陌生的女孩有了兴趣,致使我和安史乱一样急于了解她的一些情况了。
第五章 驶:车轮子上的邂逅(5)
“因为太嫌凄凉了,总给人无病呻吟的感觉,而且这个名气太俗气。我不是一个忧郁的女孩子,所以不喜欢带有这样一个名字!”她合起了杂志,封面上妖艳的女人正冲着我们发出迷人的微笑,这笑简直比达·芬奇画中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要难以琢磨,只是多看上几眼,就不难发现这笑的僵硬和商业了。
“这很简单,不喜欢就换一个!”安史乱建议着说。
“我想这样做。可是我爸爸不同意。”欧阳梦寒将右手托在腮边,眼睛望向窗外的一片天地。
“其实这也没什么,名字就是人的一个代号而已,也没什么可以讲究的。”我说。
“你小子懂个屁啊。名字顶重要了。就像你们写作的,文章题目不吸引人,就会失去很多读者的啊。”安史乱打断了我的说话。他是个聪明的小子,为了讨女孩子喜欢故意把自己的意见和女孩子的意见保持一致,连我这个朋友都不管了。这就叫“重色轻友”。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欧阳梦寒将视线拉回到车内,问我们。
“我叫安史乱,‘安史之乱’。他叫游若隐。”安史乱总是用“安史之乱”来解释自己的名字,每一次自我介绍都是如此。
“安史乱?哈哈,这名字太滑稽太可笑了,哈哈!”欧阳梦寒顿时大笑,肆无忌惮地笑。坐在后排的几个年轻人回过头来,像在动物园里看动物一样地看着欧阳梦寒,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停止爽朗的笑。看她笑的样子,我也开始觉得她的名字不合适她了。她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单从她的笑声里就能猜测出来。
“哎,你笑好了吗?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那么好笑啊。不过也好,好笑也可以让人记住,你说是不是?”安史乱习惯地弄了弄并不长的头发,说。
“还说不好笑,哈哈!你爸怎么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啊。”她笑意未尽地说。
“名字不是我爸取的,是我妈。”安史乱纠正着说。
“如果是你妈取的,那就更不可思议了。”梦寒笑够了,继续说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名字像是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啊?”
“这倒没有。怎么,你觉得像吗?那敢情好啊,我就梦想当一名大侠呢!侠骨柔肠,多情英雄,那才好。”安史乱被她夸得美滋滋的,于是更加自恋起来。他那本性已经暴露了。
“我只是说名字像,又没说你的人像大侠,瞎高兴什么啊!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她故意白了他一眼,说。
安史乱这才停住了自恋的想象,窘了一会,将目光抛向窗外。
“你们是去上学的吗?”开朗的女孩就是这样,一旦和别人聊过了几句,只要停下那么一会,她都会主动找出新话题来的。
“是。A省E城的大学。”安史乱眼睛还停在外面,嘴里回答着,末了又补充地问了一句:“你呢?也是去上学的?”
“我也是去大学报到了。我是E城R大的新生。”
“R大?”我和安史乱同时重复着这个校名,“我们也是R大的新生。”
“哦,是吗?看来我们很有缘分。我是学历史学的,你们呢?”欧阳梦寒一阵惊喜,像见到了离开十几年的情人一样激动。确实,在火车上认识一个即将成为校友的人也是不容易的。
“我是学行政管理的,他和你一样也是学历史学的。”我总觉得老保持沉默也不好,加之现在也觉得无聊,所以就赶在安史乱之前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早就猜到他也是学历史的。”她含笑着说。
“为什么?”安史乱觉得有些奇怪,想急于知道是什么让欧阳梦寒猜到他是学历史学的。也或许她根本没猜出来,这只是她的一个小谎言罢了。
“因为安史之乱是历史上的内容,所以你就是学历史的啦!”她转了几圈眼珠子,慢悠悠地说。
“哈哈!”这次轮到安史乱笑了,“你这算什么逻辑?”
“就这样的逻辑!”她感到词穷了,就这样聪明地回答了一句。
第五章 驶:车轮子上的邂逅(6)
接下来,他们说的都是些超级无聊的事情。欧阳梦寒说的更多的是高中时候同班女生的一文不值的事情。说有一个女生给一个男生织了一条围巾,那男生万分感动就接受了女孩;说有个女孩丑得像东施,她的笔友想要她的照片,迫不得已寄了一个不太有名的演员的照片;说她们以前宿舍里有一个女生每天晚上都要做好多仰卧起坐……我开始怀疑,她所说的是她自己了。
我总想进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去,但他们只是按照他们的思路开心地谈着,就当我不存在一样。我觉得没趣了,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电灯泡。看他们嘻嘻哈哈天南地北地聊着,我干看着当然难受。所以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听他们的谈话,只管自己想自己的事。
大学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我无法很细致地去想象,但我对未来充满着信心和憧憬。满怀希望的等待是一种微妙而欣喜的滋味,也是一种激动而难耐的感觉,就仿佛隔着纱帘看美女,你想看清她,却又不知道揭开纱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越是想,却越是怕。
我还想到了姐姐。妈叫我一定要去看姐姐,可是我往哪里去看呢?姐的汇款单并没有写明她的详细地址,而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甚至于她在做什么工作我也不清楚。我心里顿时一片茫然,要在一个大城市里找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我来说,根本对E城没有任何的了解。我顿时感到有个沉重的东西压上心头,令我无法顺畅喘息。
我感到很纳闷的是,姐姐为什么过年都没能回来?难道真忙得很吗?除了每个月一张的汇款单以外,我们并没有她的任何信息。前几天,正当妈为我的学费着急的时候,姐的汇款如甘霖一般及时而来。留言栏里只寥寥地写着:若隐,你该上大学了吧,好好读书!
虽然仅有那么几个字,但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躲进房间偷偷地哭了。
有一句话说的好,做母亲的最希望的不是儿女的钱和礼物,而是儿女的电话,或是一封信!其实我知道,妈一直在等待姐的来信和电话!可是总让她失望。我想,大概姐也有她自己的思想和苦衷吧。
可是她现在在哪里?她也不知道我去E城上大学了。这事情简直糟糕透了!哦,为什么想那么多呢?也许事情很简单。我这样安慰自己,是的,别想了,什么也别想了。反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的,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所以我等待明天奇迹的出现,也许就在我踏进校门的那一刻,我就能看见我姐了。我如此傻傻地想着。
当我从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想象空间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安史乱和欧阳梦寒已经沉默不说话了。安史乱已经闭起了眼睛,没有了一点动静。欧阳梦寒又翻开了那本杂志。我居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停止谈话的,难道他们谈得不愉快吗?应该不会,因为在我想事情的时候,耳边始终有着他们的笑声啊。我也闭起了眼睛,想得有些疲倦了。
模模糊糊的,我听见有很多人在嗡嗡出声地说话,偶尔还听见带着脏字眼的笑骂声,还有车上的服务员喊来喊去的声音。我的身子惊了一下,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我刚才差不多都已经睡着了。安史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后边的位子上去了,正和三个男人一起玩扑克,而且玩得很带劲。
欧阳梦寒还是在看那本杂志。杂志封面上的那个女郎还在冲着我笑。前边有一个婴儿突然大哭起来,整个车厢里更加骚动起来,有几个正闭眼休息的人被吵醒了,睡意未尽地嘟哝着骂,骂够了,继续闭眼,试图再一次入睡。
已经到了黄昏了。夕阳像一点也不通人情似的,得意地回收着地租,将天边最后那抹灿烂也吝啬地收进了囊包。然后渐渐地隐到山的后边去。车窗上还依稀映着一两点橘黄的夕照。如果现在昶诚在的话,肯定能作一首很美很美的诗。我虽然也喜欢写作,但我并不擅长写诗。昶诚的诗歌确实写得好且美,当初韩菲就是因为他的几首情诗而成了他的女朋友的。想来真合算。写几首诗就能换一个女人,这是属于怎样的稿费标准呢?我一边想着一边抿着嘴笑。
第五章 驶:车轮子上的邂逅(7)
我们在太阳完全隐没的那一刻下了火车,提着沉重的行李,拖着疲惫的身躯,向憧憬中的大学走去。天际的那一边,是一大片美丽的晚霞。
第六章 始:这些生活,那些日子(1)
一斛珠
晓来初静,
偶得窗外几声鸣。
忽觉墙头一枝杏,
含笑悄然,
花弄清清影。
多少情缘来梦境,
几分喜只因新景。
春风轻唤书生醒,
应效腾蛟,
激浪深深溟。
刚进入大学校门,无非是报到,交费,领取公寓用品,找宿舍等。整理好自己的床铺后,同寝室的一个戴眼镜的人招呼我:“来,打牌,打牌!三缺一!”
“我不会。”我说得小心翼翼,生怕他们像安史乱那样会大骂我不是男人。
于是其余三个人围在了一起,一边玩,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薯片。我和他们互相交流了一下,我感到太累了,像是一连干了三天三夜重活似的,身子很疲软,于是倒头便睡。
通过刚才几句简单的交流,大家算是认识了。宿舍里一共四人。我睡下铺,在我上铺的兄弟叫黎天然。我对面的就是那个戴眼睛的,和我同姓,叫游鹏。游鹏上面的叫洪水,这名字和安史乱的名字一样好笑,但我没笑出来,故作很自然的样子。
我的眼皮像挂了重物似地紧紧闭在一起,我很快便睡着了,至于他们到底玩到什么时候结束的,我更加不清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游鹏滑稽地说着:“有句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以前总是不相信,现在才我感觉这句话真是对极了。昨晚我做梦都是在打牌,一张张纸牌在我的梦里飞窜,让我感觉特累,比干一天重活还累。”
这一天整天没事,我和安史乱去市里逛了一圈,还差点弄错方向回不来。安史乱说他们寝室里有个人家里特别有钱,带了台手提电脑,还能无线上网,昨天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看一部叫《史密斯夫妇》的电影。从安史乱说话时的娓娓动听的语气和丰富的手势表情里可以推断出,那是一部挺精彩的电影。可我天生对电视电影不抱有很大的兴趣。
又过了几天,他又有些得意地说,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欧阳梦寒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听他说这事的时候,我猜想我的脸上一定没有任何表情。但安史乱还泛泛地说着自己的魅力有多大,说领取宿舍用品的时候,有好多女生回头看他。
我说:“你别臭美了!高中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有如此大的魅力?”
“高中时候的女人没头脑不懂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大学里的女人就大不一样了!”安史乱用这么一个根本没道理的理由来搪塞。
“你说话的本领总比我好!”我装作没好气地说。
“若隐,那天我们班级同学相聚认识,我发现了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和欧阳梦寒同个宿舍的,听欧阳梦寒说也是像你一样喜欢捧着一本名著的,刚来这个地方也不到处熟悉熟悉环境,就呆在宿舍里看小说。要不要介绍给你啊?说不定你们将来就在一起了,那我可是牵线人了……”安史乱似认真又非认真地说。
“你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别和我说这种事情!”我加快脚步,将安史乱落在了后面。
可是那个没脑子的安史乱真把那个女孩子叫来介绍给我了,又告诉我说那个女孩叫李朦。正如安史乱所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我勉强地冲她笑笑,接着便不说话,矜持得像一个未曾出阁的千金小姐。
倒还是那个李朦先开了口:“听安史乱说,你很喜欢文学。我也很喜欢的呢!以后我们可以多交流啊。”不过我听她说这话的时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