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成年血兽收回舌头,便一斧将它钉在了地上。可是那头怪物不但没有挣扎,反而用它狭长的双眼死死盯住了野蛮人,嗜血的目光中溢满了兴奋的神采。之后,一声悠长的嚎叫声从它的嘴巴里传了出来,波勒斯猛地一愣,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味——告诉同类,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行了。
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成群的血兽疯狂地攻向了顶在最前端的野蛮人。利爪、尖牙、在空中扯出一道红光的长舌,血兽的攻击急如骤雨,无休无止。波勒斯的身影就像赤红色海洋中搏击着浪头的木舟,在破碎的血花中时隐时现,却坚持着,不肯倒下。
一只血兽猛地从空中落下,被波勒斯的巨斧劈成两半,但它在临死前终于将自己的尖刺刺穿了野蛮人的肩膀。剧烈的刺痛迅速从他的伤口中扩散全身,波勒斯狠咬着牙床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一旦血兽越过了自己的尸体,那么整个宅邸将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野蛮人的身边。卫兵身上的群体战吼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消散,越来越多的伤亡出现在队伍之中。从最开始坚守的楼梯口,整个防御阵型在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的身影中,慢慢后撤。鲜血。无论人类的,还是恶魔的鲜血,涂满了平台前的数级台阶,波勒斯非常清楚,不能在退了。再向后几步,成群的血兽就能直接突破防御,由分向两边的楼梯冲向二楼,或者就地将所有人合围致死。
“顶住!”波勒斯的怒吼再次爆发在大厅之中,“喝!”随着他的声音,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只血兽瞬间被套上了一层淡白色的流光,一只只细小的淡灰色漩涡在它们头顶上浮现出来,血兽的攻击突然缓慢下来,仿佛被套上了重重的枷锁一般。那是野蛮人“震慑怒吼”的效果,随着这个技能释放。波勒斯的战怒之力彻底消耗一空。
借着这个难得的空当,波勒斯带领着剩下的十余名卫兵和仆役重新将阵地向下推进了几步,站在斜梯上的女佣们似乎也感到了这场战斗进行到了最危机的时刻,她们快速动员起来,将斜梯上所有能够拆离地面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砸了下去。
相框、雕塑、瓷器、家具、摆件,所有曾经身价不菲,甚至价值连城的古董全被都当做武器砸向了下面的血兽。这些在数代持有者手中走过了数百年时光的收藏,也许在今天才真正发挥了最伟大的功效,而不是所谓高雅的“艺术”。
又有几只血兽向野蛮人袭来。他用一只胳膊同时击开了它们的攻击,另一只手上的巨斧直接带起了数颗冲天而起的头颅。在这片尚未消散的血雾之中,四五条长满倒刺的长舌突然抽了出来,重重地击打在波勒斯的胸前。野蛮人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侧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感觉自己的一根肋骨已经断了。
大声咆哮着抡起巨斧,两头躲闪不及的成年血兽瞬间被劈成飞舞在空中的尸块。另外三头成年血兽再次甩出了长舌,一连串沉闷的打击声几乎将野蛮人击倒在地,但他颤抖的右腿依然死死地蹬住了后面的台阶,并未后退一步。
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无数可怖的伤口布满了野蛮人的全身。赤红的双眼中只剩下不停涌动的暗红色身影,胸腔中不停擂响的心跳声在耳朵中越来越响,而曾经饱含力量的双臂,如今就像蒸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一样,每一次挥动都艰难无比。波勒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但是他根本不怕死,对于埃瑞克人来说,死亡,尤其是挥舞着武器,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死亡,永远都不是一件恐惧的事情。但是现在,他的心底埋着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沾满了血浆的巨斧再次画出了一道冰冷的寒芒,波勒斯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后退!听我的命令!后退!”他对身后的卫兵与仆役们喊道。
亲卫长的命令让身边的下属一愣,他们神情突然露出一抹茫然。“先生,您在说什么?”
“后退!退到斜梯上去!立刻后退!”野蛮人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手中的巨斧仍然在不停收割着血兽的生命。“这里有我!给我都退下去!快!”
亲卫长的命令立刻让卫兵和仆役们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不!您不能让我们离开阵地!”
“我们不走!即便死在这里,也要多拉几个该死的怪物一起陪葬!”
“队长!我跟了你十年了!最后这段路,你要赶我走么!不!”
“……”
波勒斯听着,直接用最大的声音压过了剩下的十几个人的表态。“只要我还是这里的亲卫长,还是这里的卫队长,我的命令你们就必须服从!必须!”野蛮人突然抡起手臂,将身旁的两个卫兵直接向后击去,然后一把攥住了另一个卫兵的衣领,“走!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夫人!立刻走!听清楚没有!”说着,用力猛地一推,将那名卫兵推到了后面的众人身上。
“走!”野蛮人突然转过身来大喝一声,手中的巨斧在卫兵面前抡起一面寒光组成的屏障,他将后背直接暴露给了蜂拥而上的血兽。在卫兵与仆役们的惊呼声中,一阵阵血兽的尖叫声与巨斧击穿木质楼梯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越来越大。“快走!”波勒斯的脸上挂满了冷汗。血兽们的攻击几乎撕碎了他的后背,但是他的声音依旧坚定低沉。
“队长!”几名卫兵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被其他眼圈通红的同伴架了起来,退向了上方的斜梯。女佣们早已泪流满面。死死地攥住了楼梯的立柱,嘴巴不停开合着,注视着那个坚韧顽强的身影。
“轰!”
“队长!!!……”
随着一片呼喊声,波勒斯和身后楼梯上的血兽们猛地向下一沉,整个连接着一楼的十几级台阶以及平台一起轰然倒塌。飞溅的碎木与立柱彻底倾覆下去,淹没了所有的身影。幸存下来的卫兵、仆役、女佣暂时安全了,高高悬在上空的斜梯足以让大部分血兽望而却步。大厅中安静下来了,成群的血兽止住了前进的步伐,远远围着楼梯堆起的废墟,似乎在观望着什么。
就在这无声的死寂之中,一个蹒跚的身影从碎木堆中慢慢站了起来,是波勒斯,那个浑身浴血的野蛮人站起来了。他双手横握着巨斧,殷虹的鲜血顺着双臂流淌到锋刃之上。最后低落下去,无声消逝。伴着起伏的胸膛,波勒斯低沉着的目光死死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血兽们。他的身旁,一只成年血兽挣扎着,想要从粗壮的立柱下面爬出来,野蛮人抬起脚掌,砰的一声响将血兽的头颅踩个粉粹。
仿佛是受到了挑衅一般,大厅中的血兽们突然低伏着躯干,向着野蛮人发出了阵阵阴森的吼叫。而野蛮人,他脑海中的声响全都沉默了。好像陷入了灵魂的平静一般。他看着眼前涌动的恶魔们,缓缓闭上了眼睛,本应黑暗的世界中,看到的却是美丽的光明。他看到了自己梦中的故乡——辽阔伟大的潘帕斯高原。他看到了孩童时的自己,奔跑着穿过群山,掠过丛林,在清澈的河水中玩闹嬉戏……他看到了高山之巅,巍峨的沃德拉克圣殿,看到了北风与冰雪之中。苍凉雄壮的先祖号角!
听,那低沉的号角声仿佛在灵魂深处奏响,永远指引着自己前进的方向。即便多年未曾踏上过那片母亲般的土地,游子也永远不会变成迷途的羔羊……
血兽们的吼声越来越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撕碎眼前这个渺小的凡人!但是野蛮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的胸膛突然鼓胀着顶到了极限,一声撕裂耳膜的吼声炸裂在大厅之中。“啊啊啊!!!”野蛮人的身体化作一道闪电般的光影,冲上去了!是的,没有畏缩,没有后退!以必死的勇气,冲上去了!斜梯上,所有人,呼喊着泪眼模糊。
狂风般的巨斧扫荡着敢于阻挡他的一切,这是野蛮人最后的力量!“以沃德拉克之名!潘帕斯的群山永远直刺苍穹!!!”成片的血兽在他狂烈的攻势下变成纷飞的肉泥!野蛮人全身仿佛燃烧起来。突然!他胸口的最深处,干涸的战怒之力仿佛萌动的种子,至高天堂上的战神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燥热的、狂烈的、愤怒的力量重新填满了他的血液!野蛮人须发皆张,眼中爆发出致命的红芒!
“喝!”暴烈的气劲从波勒斯身上炸向四周,围在身旁的血兽被挤压着撕成了道道喷射的血水!野蛮人大声嘶吼着,将巨斧高高举过了头顶!“以沃德拉克之名!先祖的战歌!永?不?言?败!!!”向着面前的血兽,向着爬出地狱的邪恶,劈了下去!
“轰!轰!轰!”
仿佛海啸一般的巨响瞬间砸在了宅邸的大厅中!大理石铺就的地板起伏出层层扩散而去的波浪,下一刻,所有的一切全部分崩离析,破碎的石块将所有的血兽直接撞成了肉泥,大厅两边的墙壁先是崩出裂痕,然后被彻底撕碎,高大的正门颤抖着被气浪砸成了齑粉。浓烈的烟尘直接顶出了宅邸,伴随着两声巨大的裂响,正门外的两根立柱突然倾覆下来,碾死了一片想要攻入宅邸的血兽。
主道上,站在最前端的血尸再次举起了手臂,随着它的命令,剩余的血兽全都退了回来,等待着,注视着远处尚未消散的尘埃。它们的目光有些疑惑,还有些惊异,它们并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高高跃起的身影突然从翻滚的烟尘中飞了出来!
“吼!!!”
巨大的吼声撕裂了夜色下的黑暗,野蛮人高举巨斧的身影刺向了天空!就像一头无畏的雄狮,身上的血迹被劲风拉出道道飞舞的红线,与身后的烟尘混合在一起,拖拽出一道壮丽的尾迹!此刻,他的灵魂仿佛战神附体!(。)
第三十八章 沸血()
当一楼的大厅轰然爆炸的时候,二楼的房间中同样发生这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一个是双臂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战斗法师,一个是全身赤红,来自地狱的血兽领主。一场单纯的元素之力与血肉之力的较量,正在这间宽敞奢华的卧室中疯狂上演着。
一颗颗暗黄色的火球从法师挥舞的手掌中激射出去,每次都带着炙热的气浪还有划过空气发出的阵阵嘶吼。两个敏捷的身影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四处飞溅的碎片中高速变换着位置,智慧祝福术、精神增益术、共鸣增幅术、元素感知术……所有能用上的增益法术,全部被塞马尔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圈圈璀璨无比而又颜色缤纷的光晕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毫无保留,拼死一战!
就像哈雷耶?血骨之魔说的,法师从没指望自己真能拖住对方。事实上,他在制裁之环中还处于入门级的学徒阶段,这短短的五年间,虽然也跟随组织内的前辈一起执行过任务,但是独自对付哈雷耶这样的族群领主级恶魔,还是第一次。他只希望自己能够为86号换来更多的时间,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主神来决定吧,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炸裂的火焰中,血骨之魔的动作敏捷无比,在呼啸而至的火球中不停寻找着规避的间隙,即便命中,也只能在它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创口。它的强大远超法师对印象中所有恶魔的认知,狡猾、锋利、血腥、危险,你很难想象这种邪恶到近乎优雅的恶魔到底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存在。它对塞马尔施加的压力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戏耍。
血骨之魔封死了法师所有的退路,即便在战斗中不停变化着走位,但是它始终卡住了塞马尔识图冲向房间另一端的路线。“还在向后退么?法师……”哈雷耶挥舞着漆黑的利爪,将一枚火球击个粉碎,“再向后退,你可就到墙角了!对了,感谢你那颗黄橙橙的苹果……好吧。人类的食物实在是难以下咽,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鲜血滑过喉咙的快感。”它的下颌分裂成两瓣,抽打在尖牙上的舌头仿佛在渴望着新鲜的血浆。
塞马尔的脸上挂满了汗水。再次向后一跃,手中的火球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不过他的眼睛,却瞟向了另一个方向。“想喝我的血?说实话,你需要花些成本!”法师的话音刚落。掌心飞出的火球突然砸向了哈雷耶的头顶。恶魔一愣,当它下意识地抬起头时,发现对方仿佛示弱般的退却,不过是实施战术的假象!因为自己被牵引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卧室照明用的大吊灯的正下方。
砰的一声闷响,十余盏琉璃油灯构架成的吊灯被法师的火球瞬间炸个粉碎,剧烈扩散的火苗布满了整个屋顶,被点燃的火油如同奔流的火焰之河一般倾泻下来,伴随着四溅的火舌,将哈雷耶的全身笼罩其中!
“啊啊啊啊!……”血骨之魔的全身布满了流淌的火焰。痛苦的嘶吼声听上去就像恶灵在梦魇中发出的尖叫,它不停后退着想要摆脱身上的烈焰,一双褪去了所有戏谑的赤红色眼睛放射出嗜血的狰狞。“不知死活的人类!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生命的代价!”说着,它操起放在角落里的书桌,向着法师所在的位置砸了过去。
“该死!”粗重的实木书桌迎面飞来,塞马尔在心中暗骂着就地一滚,险而又险地躲了开去。旁边,撞在墙上的书桌放出一声巨大的轰鸣,瞬间破碎成飞散的断木。塞马尔刚爬起来,就发现恶魔已经怒吼着冲了上来。
“给我滚远点!”法师爆喝一声。五指如钩的双掌突然带起一抹淡紫色的流光,在身前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下一刻,无数道深紫色的流光从法师聚拢的掌心击向了血骨之魔,那摇曳在空中的尾迹看上去就像魔术师手中的烟花一般。那是奥术魔法之一的导能飞弹。
“就凭你?就凭你!”哈雷耶狂笑着根本没有一点后退躲避的意图,覆盖在双臂上的黑色鳞甲突然起伏着张开了一层乌黑的骨质甲胄,迎着塞马尔的攻击冲了上去。
“砰!砰!砰!砰!……”
一连串刺耳的轰鸣伴随着破碎的紫色星辉撞击在血骨之魔的撑起的手臂上,虽然恶魔前进的步伐停滞住了,但是导能魔弹应有的震退效果竟然被它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哈雷耶的双腿顶住了攻城锤一般的撞击,在一片连续的断裂声中。深深地陷到了地板里面。
塞马尔狠咬着牙床,手掌中不停迸发出的紫色光华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股义无反顾的决然。即便给自己施加了所有的增益效果,但是身体里的精神魔能依然迅速消减下去,他非常清楚,按照这种疯狂的施法方式,自己将会很快被掏空耗尽,彻底失去战力。而更加可怕的是,对方竟然能在浑身烈火的状态下,硬生生地抗住自己的攻击,这样的实力差,已经不是无力能够形容的了,甚至到了绝望的境地。
不过塞马尔的震惊并未就此结束!抵挡住炮弹一样不停轰击的血骨之魔突然在手臂后面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它突然抻值了身体,将右臂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彻底放弃了防御!“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像样的攻击!”说完猛地向下一砸,如刀的利爪瞬间拍碎了身前的地板,四枚从空气中跳出的气旋飞快地扎进了地板。下一刻,四道笔直的划痕带着撕裂硬木地板的摩擦声,冲向了远处的法师。
“这是什么?!”塞马尔惊呼一声,果断终止了尚未结束的导能魔弹。看着越来越近的划痕,法师的口中爆出一串极快的音节,浮现出无数颗亮红色符文的双臂猛地向下一压,两股暴烈的力量疯狂地撞在了一起!
“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