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噩梦远远没有就此结束,刚刚参加完西里安大人的葬礼的伊芙琳,没过多久便获知了西境公爵尤朵拉去世的消息。于是,一连参加了两场葬礼之后,当伊芙琳再次回到坦邦行省时,已经是数个月之后了。
不过只要一想起凯瑟琳公爵夫人哭红的双眼,还有依偎在妈妈怀里的小罗尼,伊芙琳的心都要被扯碎了。还有索维兰的姨母尤朵拉,那个永远疼爱着索维兰,永远像长辈一样关心着自己的西境公爵……
“这一切都是怎么了?……”伊芙琳时常在心里痛苦地自问着,一连串的打击仿佛让她经历了十几年的生命中所有的悲伤。“索维兰啊,我的爱人,你到底在哪?……”她的眼角划过一丝冰冷的泪水,轻轻抚摸着手腕上同样的松心石手链,那是她在得知索维兰失踪之后给自己编的,只为时刻祈祷对方能够平安无事。
不过有时候,现实只会更加残酷,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答案。索维兰就像融化在黑夜中的影子,彻底消失了,音讯全无。甚至,有可能他再也不会出现。伊芙琳的心里忽然想到了最坏的答案,那猛然袭来的绞痛让她浑身颤抖着,冰冷无比。
“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响起,来的人是伊芙琳的弟弟,丹尼斯。与几个月之前相比,他的皮肤被晒黑了不少,但是却多了一分以往不曾有过的稳重。
伊芙琳赶忙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故作无事的微笑。“没什么。船舱里实在太闷了,就想出来透透气。”
看着姐姐略显消瘦的脸庞,还有微微发红的双眼,丹尼斯的心里一暗。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在想着什么,这段时间以来,“索维兰”这三个字几乎成了所有人不能提起的禁区,甚至连父亲大人都刻意避开了相关的话题,只在信中说些行省里发生的趣事。
丹尼斯走到伊芙琳的身旁,将手臂撑在栏杆上望着远方缓缓向东的河水。“又想起了索维兰是么?你现在的样子可骗不了任何人啊,我的好姐姐。”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伊芙琳并没有否认,眼中慢慢褪去了刚刚的悲伤。“你信么?丹尼斯,这一切?……”
“当然不,看在主神的份上!”丹尼斯的拳头砸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厌恶与蔑视,“西里安大人叛国!尤朵拉大人忧思过度去世!那群该死的家伙以为其他人都是没长脑子的蠢货么?”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尤朵拉大人的葬礼,特蕾莎和凯雷尼都没参加不是么?”伊芙琳的眉头轻轻皱在一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如果没有缘由,他们绝对不会不出席的。”
“还有那个风头正劲的达鲁克,就算是代表王国的使臣,他也不应该在夜莺城滞留那么久。”丹尼斯同样疑惑道,“在公开的场合,我们能获得的讯息实在太少了。只要回到如茵城,我们就能发动一切力量,将这件事查个明白。相信我,姐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做得不留痕迹,绝对没有!”
“恩!”伊芙琳点了点头,听了丹尼斯的话,她的心情转好了不少。“你长大了呢,丹尼斯……”说着她抬手在丹尼斯的头上揉了揉。
“当然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么?!”丹尼斯立刻逃开了伊芙琳的手掌,这样好像对待小孩子的动作让他很不习惯,“说到如茵城,这次回去之后,我就要去光明山大教堂进行秩序骑士的修行了……而且,而且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无法见面。”他说,“照顾好自己,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恩!放心吧,我会的……”伊芙琳看着丹尼斯点头答应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嘱咐我了?真正需要照顾好自己的是你吧?!”说完故作生气地瞪起了眼睛。
“好啦好啦,我的好姐姐!”丹尼斯揉着脑袋说道,但很快换上了一副极其严肃的面容,“至于索维兰,他会平安无事的。即便你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主神么?”他说着指了指天空,“至高天堂的神祗总会不为一个倒霉蛋降下神迹的!”
伊芙琳听着一愣,眼圈微微发红。“谢谢,丹尼斯,谢谢你……”
其实丹尼斯对索维兰并没有什么恨意,更多是两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同在一个屋檐下学习所产生的竞争心态而已。尤其是在秩序试炼最后一刻,当丹尼斯看着索维兰扶着受伤的“自己”走出圣歌森林时,他对对方的感观立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自己受伤了,索维兰竟然会对我这样么?
可是没等他想要稍稍弥补下和未来“姐夫”的关系,却发生了一连串令人难过,而且毫无准备的事情。慢慢的,虽然丹尼斯不愿承认,但是他也非常希望索维兰能够平安无事。无论是为了自己最爱的姐姐,还是索维兰本人在同龄贵族中难得的品质,这位年轻的殿下,都不应该落到如今的结局。
没等丹尼斯说话,伊芙琳的心底忽然一颤,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前方不远处的江面。“怎么了?姐姐?”丹尼斯疑惑地问道,顺着伊芙琳的目光望了过去。那里,一艘双桅帆船正以极快的速度驶向前方。
“没,没什么……”伊芙琳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似乎感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就从自己的身旁掠了过去,但是理智很快让她否定了自己异常荒谬的想法。“没什么,也许是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吧……”
丹尼斯一惊,将手掌按到了伊芙琳的额头上,不过很快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一趟要是把你折磨病了,父亲大人估计会将我吊起来的!”
“咯咯咯……怎么会!”伊芙琳掩嘴笑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和不停摇着头的丹尼斯一起离开了甲板。船速渐缓,无论怎么样,回家都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但是,伊芙琳不会想到,她的感觉并没有骗她,那只渐行渐远的船上,的确有着她心底的爱人。
“激流勇士号”的船舱里,索维兰靠在窗边的壁板上蜷缩在一起,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的嘴巴不停开阖着,似乎在做着无力的挣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寄托了他所有爱意的身影,但是他喊不出她的名字,甚至无法抬起手臂,够到那抹爱意远去之后的留痕……
可是,就算相见了又能怎么样?当一切如风逝去之后,自己只剩下了残破的躯体,以及早已疲惫不堪的灵魂……曾经,橡树下的约定,也许只能在岁月中慢慢发黄,那刻在一起的两个名字,也许只会被增长的年轮渐渐湮没。
幸福,当你对一个人说出,你会给他幸福时,不会知道,也许此时此刻,才是留在记忆中的,最后的幸福。而命运,命运永远不会对你露出微笑,因为,当你与它相遇时,总是在生命之河的死角。
忽然,索维兰的嘴里喷出一道猩红的血箭,如烟的血珠染红了眼前的一切。他奋力抬起了头,想要看上最后一眼,但是无边的黑暗将他层层裹住,虚弱的躯体一点点地从壁板上滑了下去,最后,重重摔到了地上。
隔壁传来的巨响惊动了坦德拉和老肖恩,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冲进了索维兰所在的船舱。推开房门的一瞬,两个人几乎被直接钉在了当场,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七八天以来,明明已经渐渐好转的索维兰,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坦德拉立刻将索维兰抱了起来,殷红的血迹与惨白的面孔深深刺痛了他的内心。而老肖恩则直接将手掌按到了索维兰的胸口,他在检查秩序之力的共鸣。“怎,怎么会这样?”老肖恩的嘴唇颤抖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索维兰的生命之力在减弱,而且,而且越来越弱……”
“不会的!怎么可能!”坦德拉愣住了。“你在骗我!我们才刚刚把他救出来啊!维兰不应该这个样子啊!”他大声嘶吼着,双眼几乎要流出鲜血。“来人!该死的!快来人!……”
尚未干涸的泪水顺着索维兰紧闭的双眼流了下来,所有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远。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初夏的早上,那里,微风拂过清脆的山梁,漫天飞舞的花瓣与草籽中,站着一个明艳如画的姑娘。(。)
第十一章 异域()
浓稠的黑暗之中,各种光怪陆离的色彩变换着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闪烁着柔光的画面。上面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奇怪的故事,有人在无声中争吵着,有人跪坐在一座燃烧着的宅邸前面,有人浑身鲜血,似乎在奋力摆脱着什么,还有人哭泣着,好像遭遇了最令人难过的事情。这些画面不停切换着,越来越快,它们碰撞着重叠在在一起,最后破碎撕裂成了纷纷扬扬的光斑,越来越暗,最后消失不见……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惊呼声,一个灰色的人影突然从石床上坐了起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粗重的呼吸声就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力按住脑袋,那头痛欲裂的感觉就像被人狠狠地敲了一记,几乎能把人折磨得疯掉。
没等他从头痛中缓解过来,一阵滚烫的灼烧感从他的左臂蔓延开来。飞速拉开自己的袖子,他看到了一截半透明的,好像由滚动的雾气构成的手臂。此时,手心下面的前臂上,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划过了他的“皮肤”,缓缓升起的轻烟中,一个形状类似三尖草杈的诡异符号,被一笔一划地刻了下来。
没等他叫出声来,所有痛感瞬间全部消失了,就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猛地甩了甩手臂,他发现那个符号已经变成了深黑色的疤痕,不可能再去掉了。
灰色的人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来自心底的暗示还是如何,他很快接受了这个烙印。环顾四周,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圆形房间。数十张与自己身下一样的石床被整齐地摆放在这里。它们被围成了一个层层发散着的圆形,而圆形的中心,立着一根巨大无比的黑色石柱,上面正流淌着细密的深红色符文。
这是一个暗绿色的世界,所有事物都好像被罩上了一层浮动的雾气一般,晃动着看不真切。四周墙壁上的火盆中,苍白无比的火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不过他并不孤单,因为在周围的是床上,躺着许多跟他一样的影子。
灰色的人影吃力地挪动着身体,想要从石床上下去,不过这时,放在石床角落的一颗骷髅头忽然窜到了空中。“你疯了么!以我前女友的名义起誓!你一定疯了!”头骨的下颌不停开合着,似乎它此时极为生气,“第一次任务就把刻印用了?好吧,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灰色的人影直愣愣地盯住了那个上下翻飞的“脑袋”。“会飞的骷髅头?还会说话?……”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是一种毫无感情起伏的摩擦声,听上去根本就不像口腔中发出的声响,不过他很快就不在乎了,因为目前的困惑让他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面。
“你这是对我的不敬,我的朋友!你竟然说我是骷髅头?!”头骨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两团紫色的火焰,如果那算它的眼睛的话,那么它的眼中的确喷射着怒火。“看在你还是个新人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但是,你必须给我记住,我叫莫特!如果你在前面加上‘伟大的’,我也不会介意!懂么!”
灰色的人影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好吧,莫特,请接受我最诚挚……”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一个最诡异的问题从心底冒了出来,而且跟本找不到任何答案。他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我,我……”他不停重复着这个字,好像在苦苦思索着什么,身体发出阵阵痛苦的颤抖。
“哈!你想问‘我是谁’对么?看看吧,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和新人搞在一起的原因!”莫特感慨道,“因为他们总是纠结于诸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等等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愚蠢至极的问题!”它的语气忽然一变,“赞美伟大的主人!把你们的记忆删去这个办法实在太棒了!不然光是各种各样的问题,都能把我折磨死!好吧,也许我从来没活过……”
灰色的人影还在不停问着自己到底是谁,不过他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清除者……”他抬头说道,“我是清除者,对么?”
“赞美伟大的主人!看来你还没有彻底糊涂掉!没错,你就是清除者!记住,在这里,最无用的问题就是‘我是谁’!”莫特飞向了房间中央的石柱,用它的头骨磕在上面发出一串“当当当”的声响。“看看上面的律法,第一条!”
灰色的身影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自己认得上面的“符文”,或者说是文字。“天啊!不认识?恐怕智商最低的鼠人都要比你学识渊博!”莫特抱怨着,将自己落到了石柱的最上边。“第一条:永远不要问‘我是谁’,因为你没有记忆!你是清除者,为了……”
“为了清除……”灰色身影接着说道,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好像一切变得顺其自然起来。“为什么要删掉我们的记忆?”他看着旁边躺在石床上的“同事”问道。
“又是问题!好吧,简单来说,因为不停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你早晚会忘记真正的身份,最后迷失在混乱的人格之中,彻底发疯!”莫特裂开的嘴巴,似乎它在笑着,“发了疯的清除者啊,那可是个大麻烦!”它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了,在这里的记忆不会被删除,恩,其实你们的损失不大。”
“那我为什么会记不起来你?我们之前见过面,是么?”灰色的身影问道。
“当然见过!而且我还不停提醒你,必须记住这里的一切!而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把脑子忘在了什么地方的白痴一样!”莫特飞到了灰色人影面前,大声说道,“希望你能快点适应自己的身份,不然我就去申请辞职!见鬼,我到底得罪了谁,竟然让我来带新人!”
“实在抱歉,莫特……”灰色的人影歉意地说道,“我不是想起来自己是清除者了么?再给我一点时间,慢慢会好的,我保证!”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那我的名字呢?我的意思是,在这里的名字,总不会就是‘清除者’吧?”
莫特直接落到了对面空着的石床上。“这个不用想了,换一个把!你上个名字实在太烂了!如果说出去,我作为你的助手,恐怕再也找不到像样的姑娘了!”
“好吧……”灰色的身影点了点头,放弃了继续找回其他发生在这里的记忆的念头,他现在急需一个新的名字。
莫特不耐烦地飞到了空中。“想个名字也需要这么久?”他用“眼睛”盯住了石床,“我一直都有个好点子,不过被之前的家伙拒绝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哈哈!”他的下颌开合着碰在一起,“把石床旁边的编号告诉我。”
灰色的人影低头看了一眼。“86号,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
“没错!你就叫‘清除者86号’吧!多棒的名字!”莫特在空中转了一圈,重新飞回了灰色人影的面前,“新人,你可不要拒绝!我是说,如果你接受这个名字的话,我以后会很尊敬地称呼你‘老大’的!这买卖你并不吃亏!”
灰色的身影一愣,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对他来说,“老大”可远比“新人”好听多了。不过他并不清楚,石柱上的律法中,有一条明确的规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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