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视……这可是**裸地轻视!”端坐在马背上的弓手面露不满地嘟囔道,抬手飞速射出了两支羽箭。
格里克这时已经赶到了马车旁边,他将倚在车门处的索维兰一把推到了地板上。“收起你那无用的心思吧!不要高兴得太早!所有跑来救你的家伙最后只能变成冰冷的尸体!”说着,他砰的一声用关上了车门。
没等他抬起头来,那令人心惊胆寒的“哨音”再次响了起来,而且听上去仿佛越来越近,那冰冷的危机感让格里克的头皮阵阵发炸。几乎是一瞬间的本能反应,他忽然全身一缩,快之又快地从马背上直接翻了下去。
而那根呼啸而来的羽箭则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掠了过去,“砰”的一声钉到了刚刚关上的车门上,只留下尚在兀自颤抖的尾羽还在诉说着刚刚的惊险。
摔倒地上的格里克眼前一黑,从脊背上传来的剧痛差点让他晕了过去。不过立刻在身旁传来的另一个坠地声,又让他忽然庆幸起自己的命大——是马车的车夫,这个倒霉的家伙被另一支羽箭射穿了脖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便瞪大了眼睛不动了。
格里克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趴在地上躲到了马车的下面,只用着一双惊魂未定的大眼睛,四下打量着场中的战局。他可不打算站起来,起码在战斗结束之前绝对不行。
连绵的丘陵上面,那名弓手正用快到匪夷所思的射速还有灵巧的走位不停压制着试图靠近他的骑兵们,你很难看到如此冷静的射手,他手中的羽箭并非根根致命,而是战术意图极为明确地逼迫对手改变进攻的方向,或者前进速度。
更加令人气恼的是,这个本领高超的弓手可不是个沉闷的冷血杀手。天南海北的俚语黑话,甚至谩骂嘲讽,肆无忌惮地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无休无止,甚至还时不时地提醒对方下一支箭射向的方位。但不能否认的是,追在他身后骑兵数量却在渐渐减少,而笼罩在他们心底的烦躁,逐渐被滋生出的绝望慢慢取代。
另一边,十余名西境骑兵和黑衣骑士绞斗在了一起,虽然“绞斗”这个词语并不准确,但事实的确如此,仿佛两边的战力对比已经远远超出了人数多寡上的差别一样。
那个黑色的身影并没有像冲杀恰拉四人那样直来直去,而是甫一接触便放弃了硬碰硬的念头,错身从骑兵冲阵的旁边抹了过去。接下来,一人带着十余骑,在这片狭长的丘陵地带拉开了一幕最为疯狂的战圈。
西境的骑兵们在马术上从来没有怕过谁,但是他们今天遇到了对手,那个驰骋在最前方的黑色身影,就像生长在平原与山间的风,凌冽异常而又神鬼莫测。每次在马上就能追上的瞬间,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变向,躲避开必死的追击。而这之后,他还能借助不停拉扯的队形,反手击杀掉队尾落单的骑手。
这样的无力感并非来自战场上难以捉摸的运气,而是双方都在高速运行中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更可怕的是,对方只有一个人,是的,只有看上去非常“可笑”的一个人!
渐渐的,趴在马车下面的格里克的心里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这场本应极其轻松的战斗竟然变得如此艰难。他看了看不远处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恰拉,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随后,他将怀里的头盔按到了脑袋上,从马车的一侧爬上了车夫的座位,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里这片生死之地越远越好!
战场中突然爆响的战马嘶鸣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格里克手中挥舞的马鞭在空中呼呼作响,那辆囚禁着索维兰的马车立刻被催动到最大速度,沿着蜿蜒的道路一头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发现场中异动的弓手飞速扫了一眼他的伙伴,立刻调转马头,沿着山梁直接冲了下来,想要紧紧咬住马车的步伐。这样的做法终于让追在他身后的骑兵们看到了击杀的希望,一起催动战马,拦向了弓手前进的路径。
短暂的距离一闪而逝,弓手柔美非常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微笑,他的身影卷起磅礴的劲风,向着前方斜冲过来的骑兵们掠了过去。“你以为我只会射箭么?……”他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手中的长弓插进了马鞍后面的弓袋之中,一抹冰冷的寒芒在两方错身的瞬间乍起,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缕带在剑锋上的血水,还有被强劲的冲力掀到空中的一具尸体。
而他的伙伴,那个黑色的身影,则催动战马在丘陵之间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身后的追兵,和弓手在主道上会合到了一起,紧紧跟住了前面不远处的马车。
从上方看去,在这条延伸在丘陵之间的道路上,三拨风驰电掣的人马,上演了一场相互变换着追击者与被追击者身份的绞杀。晨间的薄雾与露水被隆隆的马蹄声揉碎、震散,青翠的丘陵被一道道杀过的身影染上了一层扭曲的肃杀,这场较量非常简单明了——谁停下来,谁死!
“看在主神的份上!我们的援军呢?!”弓手将身体压低在马背上,呼啸的风声让他不得不大声向他的伙伴喊道,“以我们的速度,不可能追上这辆马车的!别告诉,这在你的计划之外,我的朋友!”
黑衣骑士微微侧过了头。“计划?我的计划只到夜莺城为止。”
弓手一愣,但很快大笑起来,不过马背上的高速奔袭让他狠狠地呛了一口。“咳咳……好吧,以你的做事风格,如果斗篷下面是一个绿皮的兽人,我竟然丝毫不会感到意外!”看着对方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弓手继续道,“那么请你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
就在这时,马车左前方的丘陵上,初升的朝阳在一簇举过头顶的金属上耀出一层壮烈的反光,那光芒在飞速移动着,从山坡上笔直地杀了下来,牢牢吸引住了主道上众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仿佛铁塔般威武的男人,暴露在衣饰外面的古铜色皮肤上绷起了道道青筋,还有虬结的肌肉纹理。最让人惊惧的却是那把单手挥舞的巨剑,粗粝的剑身承载在阳光,随手落下,复又荡起,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似乎都能听到剑锋上奏响的杀戮之音。
在他后面不远处,两名老者带领着十余名骑手紧紧跟随,其中一个老者手中扬起了长剑,而另一个,则身穿暗褐色的长袍,手握一根枯老的长杖。
这是一支看上去非常诡异的队伍,因为他们的成员似乎有着极为矛盾的气质。有的非常年轻,甚至脸上还残留着倔强的稚气,有的仿佛凶神恶煞,身上飘荡着无法掩饰的血腥味,还有的竟然流露出仿佛宗教信仰般的深沉与神秘感。
但是无论如何,此时的格里克都非常清楚,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队伍,绝对不是跑来帮助自己的友军。想到这里,格里克突然咬紧了牙床,用力将鞭子抽在了马背上,马车的速度再次加快。“不是我的友军,就是我的敌人!有本事就拦住我!”他在心里想道。
同样看到那支队伍的弓手以及黑衣骑士精神一震,尤其是趴在马背上的弓手,他甚至直起了腰身,一双明亮的眼睛放射出热切的光芒,死死盯住了那个铁塔般的身影。
而坦德拉的眼中只剩下了离自己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快的马车,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攥紧缰绳猛磕马腹,坦德拉的战马脱离了整支队伍,笔直地向着巨兽一般的马车冲了过去。
对方的行为看在格里克眼里,仿佛是目睹了一场最好笑的闹剧,不过他不介意陪这个不要命的蠢货玩玩。“来啊!拦住我!让我亲眼看着你变成一滩可笑的肉泥!”他盯着那个疾驰的身影大声吼道。
坦德拉沉默不语,紧紧抿住的嘴唇在面孔上刻下道道刚毅的线条,胯下的战马被催动到速度的极限。他为了这一刻,在悔恨的深渊中渡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要将失去的,拿回来——那是为了自己的兄弟,用鲜血铸下的承诺!
如风的速度将他化作了掠过晨间的光影,迎了上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在蔑视与决心相交的那一刻,一声淹没一切声响的怒吼爆发出来。“给我!停下!”坦德拉怒目圆睁,手中的巨剑带起了一道浓烈的黑光,砸了下去!
“轰!!!……”
颤抖的躯体、战马的悲鸣、金属与血肉碰撞在一起的闷响……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在一瞬间被撕扯得极大,又好像在变慢的时光中拉得极长。下一刻,两匹拉车的战马被巨剑击碎了前肢,腥红的血水与肉沫如同绽放的烟花,在空中四射飞舞,格里克从座位上飞了出去,他的眼中溢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恐惧,整架马车被惯性牵引着猛地一沉,重重地抢到了地面上,掀起了一片如浪头般的碎草与泥土。
铁塔般的身影并未就此停下,胯下的战马载着它的主人向前,一直向前!浑身浴血的坦德拉将手中的巨剑在身旁猛地一甩,那一弯挥洒而出的血水在空中画出一道红色的妖艳,而他的眼中,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样摄人心魄的东西——那是一往无前的勇气,无生无死,无双无对!
第六章 伤痕()
回荡在丘陵间的巨响尚未在众人的耳中消散殆尽,但是已经没有人关心马车的状态了,甚至没人理会摔在地上的,生死不知的格里克。静止的马车就在那里,不会再动,问题仅仅是,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权主宰它的命运。
狂躁的马蹄声分别奏响在道路的两端,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震天的战鼓,撕裂了沉淀在大地上的露水,点燃了所有躯体中的血液。双方都在高速奔腾中改变了冲锋的阵型,两枚锋利的“楔子”在大地上构筑出自己的尖角,无人选择防御,在这力与力的较量中,活下来的,只能有一个!
那些被选出来负责押送的西境骑兵,早已褪去了原本轻松惬意的神态,他们的目光放弃了前方不远处的弓手与黑衣骑士,直接落到了疾驰而来的对手身上。在所有临行前典狱长许下的种种好处之前,他们是真正的军人,永远直面生死的军人。
坦德拉已经回到了队伍之中,就像许多场战斗一样,他总是冲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不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从对面远远地传了过来。
“好久不见!父亲大人!”那名弓手用力挥舞着手臂大喊道,似乎根本没有被此时压抑无比的气氛所影响,“听说你犯了叛国罪?!这么有趣的事情,你真应该叫上我的!”
坦德拉绷紧的神情突然一愣,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谁?竟然是本应远在刀锋要塞服役的,他唯一的儿子,埃蒙德·恩佩斯!
“你怎么!……”坦德拉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卡住了,这可不是叙旧的时候,他紧咬了两下牙床,将目光移到了埃蒙德身旁的黑衣骑士身上。
“伙伴!……”埃蒙德指了指提醒道。
跟在坦德拉身后不远处的老肖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是件好事儿,我的老伙计!”他对坦德拉大声喊道,如果没有发生在索维兰身上的意外,那么这将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来吧,就在这里,做个了断!”
老肖恩说着,将手中的长剑举过了头顶,一轮璀璨的光环从老人身上扩散出去,越来越大,十余枚复杂的金色符文在每个被光环触碰到的人的头顶炸裂成细碎的星辉,落到身上。之后,胸口处的暖流化作充斥四肢的力量,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秩序祝福?……”手持法杖的老者诡异地笑了一下,两道花白的眉毛轻轻跳动着,似乎在感慨着命运的无常。“多么有趣的一天……”他将法杖举向空中,突然,伴随着一串晦涩难懂的咒语,一蓬磅礴的气劲从杖头上灰白色的宝石中炸裂出去,周围的空间仿佛都被撕扯出一抹扭曲的光晕。下一刻,十余道深灰色的烟瘴拉出道道如墨的尾迹,快之又快地冲向了西境的骑兵们。
“这……是什么?!……”不单是西境的骑兵,就连坦德拉和老肖恩等人都震惊地长大了嘴巴,只有缀在队尾的托马斯,在看向老者须发皆张的身影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深灰色的烟瘴在空中变换着形态,好像一颗颗张开獠牙的头骨,摩擦着空气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没等西境的骑兵们反应过来,便一头撞了上去。瞬间袭来的寒意让他们浑身一紧,所有动作好像被套上了重重的枷锁,变得艰涩无比,还有内心深处突然泛出的一层恐惧与不适,仿佛灵魂都侵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再想回头已经晚了,当那些烟瘴被劲风撕扯成空中飘荡的细碎漩涡时,双方的距离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汗水还有手中起伏的武器。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双方的目光纠缠在一起,炽热无比,仿佛烧尽了彼此之间的空气。
“来吧……就让这场战斗,成为神临的战歌!……”黑衣骑士无比低沉的话语炸响在所有人的耳中,拉开了这场关乎毁灭与新生的战斗。
“砰!……”
无数道一闪而逝的寒芒高高落下,伴随着绞杀在一起的碰撞声,从相互擦身而过的身影中爆发出来,两个撞在一起的浪头炸出一片由鲜血、怒吼、悲鸣、惨叫组成的浪花,激荡着相互穿过对方的身体,只在地上留下无数跌落尘埃的血浆与行将消散的生命。
战马还在狂奔,两支队伍分别在对方身后迂回,调整,就像两头以死相博的斗兽,在这片狭长的战场上重新举起自己的利爪,疯狂地扑向对方,碰撞、撕扯、分开,再碰撞、再撕扯、再分开!
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狂暴翻滚,两股黑色的铁流相互厮杀着如潮水一般,时而涌向战场的南端,时而涌向战场的北端。而那交锋的撞击声,砍杀的叫喊声,疯狂的马蹄声,仿佛无休无止般地交织在一起,淹没了那些翻身落地、在洪流践踏下滚动的人的**。双方的目的只有一个——将对方撞散、撞垮,否则永不停止。
终于,西境的骑兵们撑不住了,他们的阵型在不断跌落马背的死者与伤者中摇摇欲坠,最后被彻底击溃成四下奔逃的身影,而坦德拉等人的队伍瞬间分散成一支支独立的小队,追了上去,完成整场战斗最后的击杀。
朝阳越升越高,当最后一抹喊杀声消失在战场远处的一角时,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在这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之间,原本美丽的风景变得狰狞无比。殷红的血水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残肢、尸体、尚未断气的西境骑兵散落各处,还有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或是夺路逃生,或是茫然地在原地打着转。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坦德拉一行甚至只有几个人稍微受了些轻伤。他们重新汇合到一起,几名褐袍老者的手下被指派去打扫战场——这场战斗注定了不需要留下俘虏。而更多的人,则纷纷聚集到了不远处的马车旁。
坦德拉跳下了马鞍,将巨剑插到了地上,他的身后,老肖恩、库尔、托马斯、埃蒙德,还有至今不知身份的老者与黑衣骑士分列左右。直到此刻,众人才注意到这辆马车被摔到了何种地步。
马车的前部直接陷到了泥土之中,两根手臂粗的车轴全都断了,其中一个轮子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不过当众人打开车门,借着光亮看清车厢中的情形时,全都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曾经阳光英俊的索维兰此时正瘫倒在地板上,用力抬起了颤抖的头颅。他的身上散发着恶臭与**的气味,一头蓬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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