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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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之冠-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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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说什么!那个孩子是索维兰!艾登和埃芙蕾的独子,我们的亲外甥啊!”尤朵拉的泪水溢出了眼眶,她的声音甚至带着沙哑的颤音,那不是因为心痛,而是对眼前这个‘丈夫’的彻底绝望。“他才是奥勒姆王国唯一的继承人!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么?!索维兰逃到西境行省,却被自己的亲姨夫关押起来!你都干了些什么!为了你那可笑的,一钱不值的性命,整个西境行省的尊严,都被你卑劣的行径败坏殆尽,甚至荡然无存!”

    穆里希的脸色一片青白。“真正疯了的是你!为了那可笑的尊严,还有什么忠诚、正义……该死的什么都好!你就要放弃生命么!见鬼!我不会,我绝对不会!”他语无伦次地挥舞着手臂,“再说!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么?!哈,只要王储出现在西境行省,我们就必须站到王国的对立面!可是谁能想到,我们根本不承认这是真的王储!”穆里希的目光中放射出得意的神采。“看看那盛大的欢迎仪式!看看这个出其不意的办法!尤朵拉,你应该谢谢我!既保全了你身为公爵的名声,又为整个行省消弭了即将爆发的战争!”

    尤朵拉嘴唇颤抖着倒退了两步,将手臂撑在身旁的长桌上,才没有让虚弱的身体倒下去。“你以为其他行省公爵们是和你一样的傻子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穆里希啊……你才是真正的傻子!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你‘不承认’的鬼话么?你会再次成为王国的笑柄,再次!”

    “谁管他们信不信!我们只需要一个名义!让自己脱离危险的名义!有谁在意名义的真假与否?就像西里安的‘叛国罪’一样!谁信!”穆里希尖叫道,不停用拳头击打着桌面,“而且佩斯林已经给了我承诺!王国,绝对不会与西境行省为敌!”

    “啪!”尤朵拉的耳光在穆里希的脸上留下一片红印。“不要跟我提那个卑鄙的名字!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只会在角落中策划着自己的阴谋!”她指着穆里希一字一句地说道:“跟他们合作,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拖上砧板的鱼肉,任其宰割!”

    穆里希抹掉了嘴角上的血迹,声音低沉无比。“可是你不能否认,就是这两个卑鄙的家伙,在王权的角力中最终获胜了……”他说,“而你口中正义的化身,一个在厄斯克山上吹着冷风,另一个成了肮脏的‘叛国者’!”

    “闭嘴!”尤朵拉气到极点,又一记耳光抽了过去,不过这次却被穆里希捉住了手腕。“把你的脏手拿开!”女公爵挣扎着说道,一双眼睛愤怒地盯住对方的面孔,“立刻将索维兰给我放了,然后滚回你的芬里斯堡!不然我会以行省公爵的名义,下发政令!”

    穆里希表情狰狞地甩开尤朵拉的手腕。“下发政令!见鬼!整个西境行省,除了你好女婿的利斯特家族,那个该死的红堡伯爵领之外,谁会和你一起跳进战争的火坑!还有谁!”他大声叫道,“看在主神的份上!你要我怎么办!当着那些刚刚目睹我抓人的贵族的面,转身放人?!我是芬里斯伯爵,你的丈夫!我的体面在哪里!”

    尤朵拉笑了,笑得有些刺眼。“你的体面?这个高贵的字眼,早在数十年前,你拥入那个女人的怀抱时,便彻底消失了!”她的声音冷酷无比,“离开夜莺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你这个胆小的懦夫!”

    “闭嘴!我不是懦夫!”被驱离公爵府长达二十余年的屈辱,被贵族们看向自己时永远流露出的轻蔑,突然在心底汇聚成一股恶毒的怨怒,穆里希大声咆哮道:“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野狗!我不是!”说着,抓起书桌上的拆信刀,刺向了尤朵拉的胸口。

    鲜红的血液在空中一闪而逝,激烈的争吵声突然戛然而止,变成了最为沉默的死寂。穆里希嘴唇颤抖着看了看沾满血迹的手掌,又看了看胸前慢慢晕染出一片血色的妻子,仿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尤朵拉的身体靠着长桌缓缓瘫倒下去,将桌上的饰物摆件全都带到了地上。

    “不……不……”穆里希失魂落魄地摇着头,茫然的双眼仿佛已经失去了焦点,他快速向后急退了数步,竟然将自己绊倒在地。“不……我不想……我不……”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去,充满恐惧的眼睛却无法离开那柄齐根没入的拆信刀。

    “咳咳……”尤朵拉剧烈地咳嗽着,嘴角上溢出了一抹鲜血,她的额头缀满了冷汗,脸色苍白无比。“我……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她斜倚在桌腿上盯着穆里希轻蔑地说道,血水从她白皙如玉的指缝中喷涌而出,将长裙染得一片通红。

    “不!不!我不想的!……”穆里希突然像个发了疯的病人,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冲向了卧室的大门。

    一直站在门外的特蕾莎早在争吵声停止的那一刻,便感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当屋里传来穆里希凌乱的脚步声时,她下意识地想要推门闯进去,却被身后的凯雷尼死死捂住了嘴巴,直接拖向了廊柱下阴暗的角落。

    “砰”的一声,卧室的大门被甩向了两边,满脸惊恐的穆里希从里面跌了出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他的袍服凌乱不堪,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足以令他铭记一生的场景,芬里斯伯爵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公爵寝宫,甚至没有意识到,身后不远的阴影中,正有两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死死盯住了他。

    凯雷尼的手掌就快要被咬烂了,终于,当穆里希的声音渐渐远去之后,他松开了他的未婚妻,而特蕾莎则直接冲进了尤朵拉的卧室。

    “母亲!……”特蕾莎惊呼一声,愣愣地站在卧室的门口,她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那个往日里美丽温柔的母亲正倒在血泊中,向她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不!不!……母亲大人!”特蕾莎痛哭着扑了上去,眼中溢出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无法止住。

    后面的凯雷尼同样愣在当场。“怎么会……该死的……怎么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公爵大人,您,您……”他快步走到近前,在尤朵拉的身旁单膝跪下,紧握住剑柄的拳头绷出道道狰狞的青筋。

    “不……不要紧……是我,是我小觑了他……”尤朵拉微微摇了摇头,抬起颤抖的手掌,在特蕾莎的耳旁轻轻缕了一下。

    “不……不……”特蕾莎将母亲的手掌按到了自己的脸颊上,那是她最为熟悉的柔软,忽然,她的脸色爆发出一抹无法抑制的狂怒。“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特蕾莎嘶声吼道,拔出长剑就要冲出卧室,可是一阵坚决的阻力拉住了她腰间的系带,竟然是尤朵拉拽住了她。“为什么?!母亲!”

    “不要……不要去,我的傻女儿!……”尤朵拉挣扎着说道,大口大口的血水从她的嘴唇间流出,特蕾莎绝望地跪倒在地,用力擦抹着母亲嘴角上的血迹。“当他回来时,就会带着成群的亲卫!我的女儿,离开这里,离开夜莺城!……内战,你……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我不管什么该死的战争!我要杀了他!我只要杀了他!”特蕾莎大哭着,她的心已经碎了,用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地板。

    “听话……特蕾莎……我的女儿……哪怕……哪怕是为了我!”尤朵拉用尽全力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将女儿的泪水擦净,“不要去找他,现在,不行……”

    “不……不……”特蕾莎无力地重复着,扑在尤朵拉的腰间放声大哭。

    “凯,凯雷尼!……”尤朵拉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年轻人。

    “我在!公爵大人……我在这!……”凯雷尼哽咽着答道。这位慈爱的西境公爵就像熟识的长辈一样,始终对自己疼爱有加,可是自己不但没能救得了索维兰,甚至连她本人的生命都要在自己面前走向终结,懊恼与悔恨让他嘴里充满了难言的苦涩,忍不住的泪水从眼眶中奔流而出。

    “答……答应我……两件事……”尤朵拉虚弱地说道,生命的光亮在她的眼中越来越暗。

    “唰”的一声,凯雷尼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立到了地上,左手紧握住剑锋,猛地向下一划,鲜红的血液瞬间染满了整个剑身。“我发誓!……我以艾洛林的诸神发誓!即便是灵魂消散,我也会完成您的嘱托!……”

    尤朵拉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她的表情变得郑重无比。“将特蕾莎带回红堡伯爵领,照顾好她,只有在那里,她才是……才是安全的……”

    特蕾莎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不,母亲,我哪也不去!让我陪在你身旁……求你了……母亲……”

    “我的傻女儿啊……”尤朵拉笑着将特蕾莎的手掌放到了凯雷尼的剑柄上,“答应我,照顾好她……”

    “是!我发誓……”凯雷尼攥紧了特蕾莎的手,用力点着头。

    “第二件事,想办法,把我那可怜的小维兰,救出来……一定要救出来……”尤朵拉看着两个人低声说道,“以后的日子里,西境行省里面你们将孤立无援,永远不要轻易说出‘复仇’二字,如果说出来了,就将战火重新烧回夜莺城吧!那将是我最欣慰的礼物……”

    “是,公爵大人……我一定将索维兰救出来,一定!”凯雷尼说道。

    “最后,祝你们幸福,孩子们,很可惜,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尤朵拉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好啦,凯雷尼,将特蕾莎带走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不!母亲!别赶我走!不要让我离开你!”特蕾莎大声说道,死死攥住了尤朵拉的手掌。

    尤朵拉笑着摇了摇头。“傻女儿……妈妈不行了……快走吧……听,听话……”说着,她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但还是向凯雷尼点了点头。

    后者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将特蕾莎拦腰抱了起来。“对不起,特蕾莎!……”

    “放我下来!你这该死的家伙!快放我下来!”特蕾莎用力拍打着凯雷尼,甚至将指甲抠入了他的手臂里面。“不要离开我……母亲大人!……不要!……”

    尤朵拉微笑着看着她最疼爱的女儿,她想在最后一刻给她留下一丝最美好的笑容,女公爵的手臂倔强地伸向空中,保持着女儿离开自己手掌时的那个姿势。特蕾莎被凯雷尼带走了,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尤朵拉环视着这间伴随了自己数十年光阴的寝宫,最后,将目光投向了窗纱外面的那一方蓝天。微风袭来,洁白的窗纱荡开一道明亮的缝隙,那里,几片离开花蕊的叶瓣在空中飘动着,落了下来。

    “祝你好运……我的女儿……我在夜莺城等你,等你回来……成为西境行省,新的女爵……”说着,她的手臂无声落下,那抹笑容最终定格在了她那绝美无双的脸上。

第四十七章 交易() 
一件事情的热度可以持续多久?相信我,并不会太久……当黄昏的夕阳再次将夜莺城镀上一圈迷人的光亮时,城门处出出进进的人们已经对砖缝中暗红色的水渍丧失了哪怕最后一点兴趣。

    流言沉淀成的谈资,不过是无关者的生命中拿来打发时光的点缀,就像烤面包上的肉松一样,你只会对它的多与少表达一下心中的不满,但却绝不会因此而放弃填饱自己的肚子。当然了,对于当事人来说,事情却永远不会这么简单。

    夜莺城的一角,守备军的军营中来了两名陌生的客人,虽然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那些下意识地避开他们的卫兵们,却十分清楚,这两位绝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对象。至于为什么来这儿,好吧,也许是和上午城门处的骚乱有关。

    两匹战马在它们主人的控制下,悠闲地迈着步子,当先骑行在前面的是一位十**岁的年轻人。他穿着一件精致的白绫紧身上衣,领口处围着薄纱领巾,外面的黑地绣金立领外套上缀着数颗金黄色的纽扣,逐渐收紧的袖口处露出一圈优雅的衬衣袖边。

    这个人当然是佩斯林,与逃亡中的不修边幅相比,此时的他英气逼人,尤其是那双掩藏在华贵外表下的眼睛,竟是如此的明亮,而又带着令人生畏的锋利。“告诉你的主人,就说一切顺利……”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丁点起伏。

    稍稍落在他后面的男人在马背上微微躬身,低敛的灰色瞳孔中流露出顺从的谦卑。“是,大人……”埃什坎特立刻答道,“相信主人收到这里的消息后,也会非常高兴的。”

    “他当然会高兴!”佩斯林轻笑着说道,“这样一来,竟给我们省掉了多少麻烦!要是知道穆里希那个家伙这么听话,我们就不用在凄凉山口伏击了。”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道:“你的伤,没事吧?”

    埃什坎特闻言一顿,但很快回道:“请您放心,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

    “没事就好……”佩斯林点了点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要是死在凄凉山口,你的主人会找我拼命的!”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低沉。“记住,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在生死存亡的时候……”

    “是,大人!”埃什坎特的额头忽然溢出一层冷汗,他想起了自己因为奥祖尔的死亡,而疯狂地冲向坦德拉的那一刻。如果不是佩斯林用几只钝头箭阻住自己的攻势,恐怕坦德拉的那一剑,会将自己直接撕成两半吧。

    佩斯林略感无趣地摇了摇头。“不用这么严肃……你和你的主人实在太像了……”

    埃什坎特尴尬地笑了笑,眼前的这位和自己身后的主人,都不是可以随意评价的存在,他只能转移话题道:“大人,为什么您还要来地牢呢?请原谅我的直白,恐怕在目前的状况下,您和索维兰殿下的会面,注定不会愉快……”

    “是啊,为什么呢?……”佩斯林的声音有些莫名的空洞,他的眼中忽然显出一抹似曾相识的温暖,但很快便被更加残酷的冰冷所取代。“为了诀别……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吧。”

    埃什坎特听着,很识趣地选择了沉默,而佩斯林呢,他只是下意识地骑行着,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之中,寂静的军营中只剩下星碎奏响的马蹄声。

    没过多久,当佩斯林和埃什坎特来到夜莺城地牢所在的低矮建筑前时,他们在门口的火盆旁,看到了一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芬里斯伯爵的私生子,奥布里·德维库勒。

    “夜安,大人!”奥布里快步走上来,躬身说道。

    佩斯林和埃什坎特对视一眼,笑着从马上跳了下来。“夜安,你叫奥布里,对吧?埃什坎特跟我提起过你。”

    虽然佩斯林对于对方私生子的身份不屑一顾,毕竟,在层层贵族构成的王国中,私生子的头衔代表着这个人将永远不会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任何封地与财产,但是西境行省的特殊状况,让佩斯林不得不有所斟酌。

    “是的,大人,感谢您记得我这微不足道的名字。”奥布里再次躬身说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绷紧的恭敬。

    佩斯林笑着摇了摇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埃什坎特,而后者则微微皱了下眉。“你太客气了,奥布里,就算知道我要来地牢一趟,随意安排个卫兵就行了,实在不用你亲自在这等着。”佩斯林直接说道,他显然不相信对方会专程过来给自己开门,“说起来,我还没有去拜访一下穆里希大人,还有公爵大人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聊得怎么样了?看在主神的份上,有人冒充王储,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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