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尔卡的斧头卡在了对方步兵的锁骨中无法拔出时,另一个萨丁叛军从旁边冲了过来,那一刻,马尔卡知道自己恐怕要死在这里了。是吉恩及时出现,从后面结果了那名叛军的性命。可是没等马尔卡喊出感谢的话语,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箭射穿了吉恩的脖子。
马尔卡死命按住吉恩的伤口,可是那鲜红的血液却怎么也无法止住。吉恩不停地张嘴想要说话,却只有血浆以及莫名的音节从他口中溢出,马尔卡满脸泪痕地吼着。“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我把兄弟们的遗物带回去。”然后吉恩便不再挣扎,微笑着紧握着马尔卡的手死了。
战争结束了,马尔卡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蜿蜒的泪痕挂在满是尘土的脸上,他们的手依旧紧紧握在一起。血液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痂,马尔卡却不肯放开,好像一放开,就要失去什么。
有人说,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人,把灵魂中的某一块丢在了那片生死之地上。有人说丢掉的那一块是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敬畏,有人说丢掉的那一块是对善的热爱对恶的痛恨,也有人说,那一块是对往日的眷恋对未来的期许……
不知何时,不知由谁,战场上飘荡起艾洛林大陆亘古流传的歌谣:
温暖的篝火旁,
游吟诗人在轻轻弹唱,
音符在指尖流淌,
故事在夜空中飘荡。
……
那是一个小小的村庄,
少年爱上了亚麻色长发的姑娘。
他轻拂着她微笑的脸庞,
她依靠着他结实的肩膀,
眼前是微微的山岗与橙色的夕阳。
……
命运总是无常,
号角来自山那边的远方。
少年即将踏上战场,
他们诉说着离别的忧伤,
他们约定着将来他要作她的新郎。
……
马衣在风中飞扬,
长剑在手中碰撞。
陌生的人划破了陌生的梦想,
鲜血绽放在少年的胸膛,
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远方,他好像看到了故乡的磨坊,
村口,站着等他回家的新娘。
第五章 噩耗()
这是一条湍急的大河,蜿蜒的身躯挤过怪石林立的峡谷发出雄浑的颤音,闪烁着冰冷的火焰般的闪光。而后,在那峡谷的尽头,它迎着洒向辽阔大地的阳光,辉煌地坦露出银色的胸膛。
河水奔流着,撕扯着,仿佛镶嵌着银边的浪头激荡在耸立于水中的巨石上,碎裂,飘散,在空气中耀出五色的光斑。
在这流水的宏伟乐章中,不会有人注意其中渺小的存在——一抹亮丽的金黄在波浪的漩涡中闪闪发亮,时隐时现。一条健硕的大鱼正在和流水搏斗着,拼尽全力逆水而行,想要靠近那块耸立在水中的巨石。
巨石上蹲着一只鹰,它那健壮优雅的躯体闪耀着乌黑的光泽,此时,它正用弯曲的嘴,梳理着自己漂亮的羽翼以及遮蔽着秀丽羽毛的前胸。
雄鹰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水中不停挣扎着游向自己的大鱼,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它的动作,毕竟,一个生死完全在自己一念之间的猎物,并没有值得留心的地方,不是么。
大鱼终于靠近了巨石,它一边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平衡,一边将头伸出水面,向雄鹰说道:“尊敬的雄鹰,您能帮我一个忙么?”
雄鹰的动作一顿,但是并没有看水中的大鱼,而是略带讽刺地回道:“让我吃掉你么?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然后继续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如果您肯帮我的话,作为答谢,您可以吃掉我。”鱼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有透着莫名的坚定。
雄鹰并没有回复,而是慢条斯理地打理好最后几根看上去不太满意的羽毛,然后倨傲地展开它那乌色的翅膀有弹性地扇了两下。在一切令它满意之后,雄鹰垂下头,用那双琥珀色的带着黑圈的眼睛,好像天生的王者俯视着蝼蚁一般,盯着眼前这条奇怪的大鱼。
“说吧,在我吃掉你之前,需要帮什么忙?”雄鹰冷漠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好奇。
“我想看看河水外面的世界,看看远处的山峰丛林,看看璀璨的日月星辰,我想挣脱开这里,这是我一生的愿望,您能帮帮我么?”大鱼的目光中闪烁着憧憬与祈求的神采。
“你知道被我带向天空的代价么?”
“我知道,但是我愿意,哪怕是用死亡换取我所憧憬的一切。”
“如你所愿!”
雄鹰俯冲向大鱼,一瞬间,那双锋利的犹如尖刀般的爪子刺破了大鱼的鳞甲,如潮的痛楚撕扯着大鱼的灵魂,然后身体一轻,大鱼带着水花,离开了栖息一生的河水。雄鹰挥舞着翅膀,掠着水面飞了一段,随即,好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向了湛蓝色的天空。
大鱼的愿望实现了,它看到了在茂密的青翠中延伸向远方的丛林,看到了在微风中波浪起伏的原野,看到了坠入地平线的夕阳,看到了嵌在天幕上的繁星。
鲜血渗出伤口,沿着身躯在长空滴落,大鱼开合的嘴唇越发微弱,生命的光华一点一点地在它的眼中消散。
“谢谢您,尊敬的雄鹰,谢谢……”大鱼微弱的声音中带着最后的真诚,终于,在满足的低语声中,生命离开了它的躯体。
雄鹰并没有回话,依然继续飞着,仿佛它早已看淡了生死中的因果……
在一声窒息的惊叫中,西里安醒了过来。剧烈起伏的胸膛驱动着身体大口大口地摄入着空气,身下的床单早已被冷汗打湿,难缠地裹在身上,让他感到异常难受。
西里安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尽可能地贴近心脏,他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膛中发出砰砰的声音。而那不真实的梦魇却好像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种生命在自己身上逐渐远去,那种濒死的好像溺水一般的冰冷。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了出来,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然后坐起身,伤口的刺痛让他眉头微皱。几乎可以肯定,和索拉姆的对决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创伤,更不要说最后那个打入自己胸口的血色符文。某种程度上讲,对未知的迷茫往往要比切实存在的敌人更加让人心神不宁。
暖炉中的木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橘色的火苗欢快地在上面跳跃着,火光将西里安的影子映在厚厚的帐布上。外面,隐约能够听到肆意的嬉笑声,以及奔放的歌舞声。战争结束了,短暂的伤痛之后,生者的确有资格去庆祝伟大的胜利,还有来之不易的幸存。
西里安轻轻叹了口气,想要起身活动一下。这时,从帐篷外走进来一个拖着茶盘的中年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浓黑,皮肤微白,蓄着一抹利索的小胡子,个子不高但很挺拔,深灰色的短衫打理的非常整齐,没有一丝褶皱。
他叫卡尔·雷斯多,是西里安的高级总管,雷斯多家族世代作为侍奉峻河公爵的高级总管绵延了上百年的时光,传到卡尔这里已经是第七代了。忠诚,干练是雷斯多家族引以为傲的资本,当然,历代峻河公爵都没有忘记赐予这个忠诚的家族最厚重的荣光。
“大人,您醒了?您的伤势怎么样了?”卡尔一边说着,一边将托盘放到书桌上,然后拿起一件斗篷,回身想要搀扶刚刚起身的西里安。
西里安的动作一滞,显然想起了那个颓然倒下的身影,以及那段临死前的话语。
“不用,没那么严重。我睡了多久?卡尔。”西里安摆摆手止住了卡尔的搀扶,接过斗篷披在身上,然后走向了书桌。虽然战争结束了,但是还有大量的事情等着处理,这些繁琐的善后工作甚至要比打仗本身更加令人头疼。
“有一段时间了,您睡着的时候,坦德拉伯爵大人来看望了两次,需要我通知各位大人您已经醒了么?”卡尔点燃了帐篷中的火把还有书桌上的烛台,很快,原本有些昏暗的环境顿时明亮了起来。
随后他熟练地拉开椅子,让西里安坐得更加舒服一点,又从托盘上的银壶中倒出一杯热奶酒。很快,浓郁的奶香混合着蜂蜜的味道弥漫在了帐篷之中。
一口奶酒下肚,奔腾的热流顺着胸膛四散开来,西里安的身体终于有了点温暖的感觉。“暂时不用,我先给国王陛下写封信吧,等一会儿和书记官的行文一起送出去。”他继续说道,“对了,先给我弄点吃的过来,这种虚弱的感觉太令人难受了。”
“遵命,大人。”卡尔微笑着躬身,准备转身离开。对于卡尔来说,没什么要比公爵大人的健康更要紧的事情了。
这时,传令官的声音在帐篷外轻轻响起。“卡尔总管,橡树城有信送达。”
卡尔一愣,随即快步走出帐外,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不大的黑色木管。当看到卡尔手上那枚黑色木管时,西里安的表情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因为这枚黑色木管是西里安与现任奥勒姆王国王储,艾登·康德巴赫亲王殿下之间特殊的联络方式,也只有在最紧急的场合才能用到。有别于普通信件,这封密信甚至动用了极其珍贵的信鸽来传递。
卡尔将木管放在书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西里安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木管的封口,确认无误后挑开了火漆。轻轻一磕,一张卷好的字条落到了他的手上,展开后发现上面空无一字,他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西里安从抽屉中拿出一瓶绿色的药水,小心地滴在字条上面,很快,一副由四种图案组成的徽记出现在字条中央,那是象征着智慧主神加芙蕾尔的元素徽记。他微微一愣,然后拿起字条递向了书桌上的烛台。
紫色的火焰顿时包裹住了字条,很快将其烧成灰烬,空气中扭曲的烟雾不合常理地组成了一串清晰的数字,没过多久,烟雾便消失不见。
这是元素之城圣斯兰独有的秘纹信纸,用以传递最重要的讯息,很多时候即便有钱,也不一定能得到哪怕一张,更不要说真的用来写信。
西里安默默记下那串数字,拿出和艾登殿下约定好的密码本,一页一页地对照起来。很快,一行文字清晰地展现在了西里安的眼前。
可就在西里安将目光注视在这行文字上时,峻河的公爵突然站了起来,甚至碰倒了桌上的酒杯都浑不在意。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强健的肌肉紧紧地绷在一起,用来包裹伤口的纱布渗出了一丝丝刺眼的殷红,褪尽了血色的脸庞在晃动的火光中苍白无比。不知不觉的,他的眼里升起了雾气,泪水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淌下,滴在了写着那行文字的纸上。
西里安早已忘记了上一次如此悲伤是什么时候,甚至当他的次子不幸夭折的时候,他都坚持着,没有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而就是这么一张从橡树城传来的字条,却向他宣布了一个足以让他心碎的事实:奥勒姆王国的君主,他最爱戴,乃至当做自己父亲看待的玛赫斯·康德巴赫国王陛下,去世了。
第六章 往事()
白银橡树城,奥勒姆王国的都城,背靠绵延向东的厄斯克山脉,位于艾洛林大陆北方,康德巴赫家族白橡行省的中心地带。
这座依山而建的都城形如一个半圆,覆盖在山脚下伸向远方的平原上。高耸的城墙好像巨人的两条臂膀般环抱在一起,保卫着这座城市。半圆形城墙的顶点,从城门处延伸下来的是一条宽阔的步道,高低起伏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步道两旁,步道的终点是橡树城著名的秩序广场。广场中心屹立着巨大的秩序主神索缪的塑像——高举着长矛面朝步道,威严的目光注视着远方。
地势在广场尽头缓缓升高,沿着山坡向上的区域是贵族们的宅邸以及都城的行政机构。最顶点,那里是奥勒姆王国权力顶峰的所在地,橡树宫。
就是这样一座城市,经历了王朝更迭与无数战火,历时千年后依然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的伟大与雄浑。正因如此,白银橡树城与东方世界的阿拉诺克城,月初森林的月冠城,以及钢岩群山中的石匠山城一起并称于世,为世人所知。
白日的喧嚣伴随着夜幕地降临渐渐归于宁静,月亮从中天向下俯视着,那温暖的银色光辉好像透明的薄纱,轻轻地覆盖在这座伟大的城市身上。
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在橡树宫门前的广场上响起,值夜的王宫禁卫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来者的身份——峻河公爵西里安·萨瓦兰迪,随即躬身行礼。
西里安点头示意,然后跳下战马,沿着台阶向上走去。
王宫门前粗大的廊柱下面站着内务大臣克努特·杜埃,他是一位在王宫中服务了四十余年的老管家。深灰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一双眼睛总是低垂着,微抿的嘴唇线条刚毅,有些消瘦的身形却因为笔直的腰板显得坚定有力。
“夜安,公爵大人。”克努特已经很久没有亲自迎接过谁了,对西里安却是个例外,因为数十年下来,他在这位公爵身上看到了贯穿始终的优秀品质,以及高尚的人格。
“夜安!”西里安顺着声音立刻看到了等着自己的克努特,“劳您久等了。”西里安始终对这位老总管报以最大程度的尊敬。
“不用在乎我这个老头子,来吧,国王陛下正在书厅等你。”克努特微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引着西里安向王宫深处走去。
新历1593年,第三次萨丁战争突然爆发。叛军从萨丁行省南部的庞特镇出发,很快便一路北上攻占了行省重镇萨丁城。当战报传入白银橡树城时,奥勒姆国王玛赫斯·康德巴赫第一时间将峻河公爵西里安·萨瓦兰迪从领地召入都城,并任命他为军团将军,征调各处兵力负责平叛。就在军团临行的前夕,西里安在深夜接到国王陛下召其进宫的谕令。
跟随着克努特穿过层层曲折的回廊,没过多久,一间宽大精致的书厅展现在了西里安面前。整个书厅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会有一种微微陷入的感觉,高大的书架整齐地贴着墙依次排开,书架上方露出的墙壁呈现出半灰半红的色彩,再往上,天花板上绘制着诸神与天使的造像,还有一盏放射着柔和光亮的吊灯。
书厅的正中间是一张古朴的长桌,桌面上随意放置着几本书籍还有一些羊皮纸,借着桌角烛台的光亮,正有一位银发的老者坐在长桌后面,认真地读着信件。
老者高高的额头上密布着岁月给他留下的皱纹,一绺一绺的银发覆盖住了他的鬓角和耳朵,隆起的眉骨下面是一对沉着的蓝眼睛,那双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辉,敏锐而又慈祥。他的脸型有些消瘦,在烛光的映衬下,那些笔直的线条勾勒出了一种坚定的威势。
这位老者就是玛赫斯·康德巴赫,奥勒姆王国的国王,六十余年的统治生涯让他为这个王国奉献了一切,当然,也换回了艾洛林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度。睿智、慈祥、公正、博学、奥勒姆的臣民把一切美好的词语都送给了这位国王,因为这是他应得的褒奖。
“陛下,峻河公爵到了。”克努特躬身说道。
老者收回落在信纸上的目光,抬头微笑着说道:“过来,西里安,到这边来。”然后又向克努特点了点头,克努特躬了躬身,安静地退了出去。
“是,陛下。”西里安躬身应道,快步走到玛赫斯近前。
“看看吧,从萨丁行省刚送来的行文。”玛赫斯将手中的信件递给西里安,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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