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父亲大人的确教会了我什么是生活,可是这个世界,却教会了我什么是生存!”洛卡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者,让我成为了新的——峻·河·公·爵!”
“啪!……”又一记耳光响过,凯瑟琳冷冷地看着洛卡·图雷,仿佛眼中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已经**到骨髓的尸体。
洛卡慢慢转过头,嘴里溢满了鲜血,这最后一记耳光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亲情全部带走了。“我说的不对么?母亲大人?难道你要挑起战争?……”他冷笑着说道,沾满了鲜血的牙齿在开合着,任由血水顺着嘴角流下,仿佛行走在人间的恶魔,“战争是个好办法,但是,别忘了我那可爱的弟弟,小罗尼……”
洛卡的威胁让凯瑟琳怒火中烧,但她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因为她想到了更多。洛卡则在等待着,等待着撕掉所有伪装后,他最关心的那个答案。如果这个女人选择战争,那么他完全不介意在阴谋之后,用铁蹄将萨瓦兰迪家族的名字彻底从王国史中扫去。
许久之后,凯瑟琳开口了。“我不是你的母亲。”她拎起洛卡的手掌,用嘴唇在受封的徽戒上碰了一下,“向你致敬,公爵大人!”然后厌恶地松开了手,转身向马车走去。
洛卡·图雷看着凯瑟琳的背影笑了,那是志得意满的笑容,或者说是胜利者的笑容。对他而言,这就够了,至于之后的琐事,他有的是时间去处理……
第二章 路途()
“有人吗?……”索维兰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橡树宫中响起,回答他的只有前方黑暗中越来越远的回音。这里本应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却在此时显得如此陌生与冰冷。昏暗的火把在君王厅的墙壁上燃烧着,被窜入厅堂的冷风吹动着的火光在忽明忽暗中滋生出重重扭曲的阴影,那些阴影仿佛地狱中张牙舞爪的恶魔,跳跃着,欢呼在这无人的世界里。
索维兰茫然地走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在他脚上传来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是一种无法驱散的寒冷,仿佛在内心深处吞噬着自己的生命,甚至灵魂。黑暗在周围蔓延,分辨不出白天还是夜晚,君王厅中华丽的彩绘玻璃窗黯淡无光,窗外的世界漆黑一片,仿佛有一团墨色的浓雾,将这里层层裹住。
一扇又一扇大门被推开,空无一人的房间连在一起,向着更加空旷的空间延伸出去。索维兰还在呼唤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想在这里找到哪怕一丝曾经的家的温暖,却只发现了如影随形的孤独。
又一扇门被推开了,他来到了父王的寝宫。眼前的房间凌乱不堪,地上布满了枯黄的落叶,曾经记忆中古朴华贵的家具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窗子半敞着,发黄的窗纱被冷风撕扯着卷起,身不由己地上下起伏着。
窗前的书桌上,索维兰看到了花瓶中插着的一束雪百合,那是艾登最喜欢的花卉。他记得自己在父王遇刺后亲手从花圃中摘了一束插在花瓶中,希望父王能够顺利康复。
索维兰走了过去,想要拿起来再看一眼。就在指尖触碰到那洁白纤柔的花瓣时,整束雪百合忽然枯萎下去失去了所有生机,冷风吹过,化成了细碎的灰烬,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痛苦如潮水般袭来,索维兰漫无目的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在风中飘散了的鲜花,却沮丧地发现,自己再如何努力,也无法留下任何东西。他的手想雕像一样定在空中,直挺挺的有些茫然无助。
身形僵硬地走着,好像一个失去神智的幽魂,空无一人的橡树宫就像一座巨大的棺木,埋葬了一切的美好。索维兰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当他重新回到君王厅时,他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橡树王座。
宽大的座椅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冷的光泽,在索维兰泪眼模糊的视线中翻腾闪烁着,恍惚之间,他好像听到了橡树王座发出嘲笑蔑视的低语,那低语萦绕在耳旁,讽刺着自己的懦弱无能。
年轻的王子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可是那些声音好像无孔不入般撕扯纠缠着自己,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越来越响。
“闭嘴!……该死的!快给我闭嘴!……”索维兰双眼赤红地嘶吼着,发了疯一样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把那个声音从脑子中驱赶出去。
忽然,低语声消失了,可就在一瞬间,更响亮的声音在君王厅的深处爆发出来。殷红的血水冲垮了橡树王座后面的墙壁,奔流着,咆哮着,好像决堤的洪峰,疯狂地拍打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火把一盏盏熄灭,震耳欲聋的声响夹杂着迫近的黑暗,还有令人窒息的腥气向着索维兰涌了过来。
索维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橡树宫,沿着宫门前的台阶一路狂奔。血水在身后蔓延,顺着台阶层层流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响之后,整座橡树宫就像倒掉的积木一样,在红色的海洋中土崩瓦解。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所有建筑都好像融化了一样,在索维兰身旁瘫软、破碎、化成浓稠的血浆向自己挤了过来。奔跑,夺命般地奔跑,就在索维兰整颗心就要陷入绝望中时,他在前方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木门,那道微微开启的门缝中,闪烁着淡淡的光亮。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索维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推门而入。忽然,眼前的光明淹没了他,伴随着隔绝了一切冰冷与恐惧的温暖,索维兰看到了立在身前的秩序主神圣象。
这是一间温馨的小教堂,金色的天光从教堂的穹顶中倾泻而下,落在圣象身上,仿佛给这尊圣象镀上了一层圣洁的白光。索维兰伏在雕像脚下的石质底座上,无比虔诚地抬头,望着索缪公正威严的面容,渴望得到主神的赐福与指引。
突然,整座教堂晃动了起来,大块大块的瓦片连同灰尘从头顶砸下,地面龟裂出无数深不见底的缝隙,在那缝隙中,炽热的火焰喷涌而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烧成灰烬。
“救救我!主神啊……”索维兰痛苦地喊道,却发现圣象的肩头突然显出一道裂痕,然后仿佛蛛网一样四散开来,最后在他绝望的目光中,颓然崩塌,不复存在。“不!……”
在一声惊叫中,索维兰猛地坐了起来,噙满泪水的眼睛慌乱地四下寻找着,他发现身旁并没有倒塌的橡树宫、浓稠的血水、甚至主神的圣象。一阵冰凉的夜风吹过,将他从恐怖的梦魇中拉回现实。
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沁透了,黏黏的粘在身上难受异常,旁边不远处,一团将息的火苗在石块搭成的火塘中微弱地燃烧着。梦,原来刚刚发生的都是梦,索维兰闭上眼睛,用手揉搓着有些僵硬的脸庞。
“又做恶梦了?……”佩斯林的声音飘了过来,他被索维兰的呼声惊醒了,有些担忧地问道。
“恩……”索维兰点了点。
这是一个位于白橡行省西部丘陵地带的山坳,为了避免有可能在路上遭遇的追兵,索维兰和佩斯林只能避开主道,尽可能地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山路上。也多亏了科林细心的准备,给他们的马匹上带满了长途跋涉所能用到的一切工具,所以即便路途艰辛了一些,但也谈不上非常难过。
唯一让人比较担心的只有索维兰的精神状态,一连几天,无休无止的梦魇一直纠缠着他,只要闭上眼睛,睡梦中一定是种种惨烈的景象,无边的黑暗,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红色。
索维兰的答复显然不能让佩斯林放心。“索维兰,你这样不行的,”他轻声劝着,“如果这样下去,不用被抓到,你自己就会把自己逼疯。”
“我知道的,放心吧,我没事的……”索维兰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以我们的速度,大概明天傍晚就会到达行省边陲的库吉尔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佩斯林的声音顿了顿,他本想说“父王的密令”,但是立刻意识到这样的称呼在如今的场合是有多么不合时宜,于是改口道:“御前议会的密令估计已经送达行省的各个关隘,以你目前的状态前往库吉尔,无异于自投罗网,更不要说逃出行省了。”
索维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空洞地看着临时营地外面的黑暗,暗淡的光影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维兰,”佩斯林犹豫地说道,“我们真的要去西境么?……”这样的问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起了。
年轻的王子听到后回过头,消瘦的脸庞被阴影勾勒出道道起伏的线条。“我还有的选么?没有,我的兄弟,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他的声音透着往日里不曾听到的沙哑与冰冷,“他们,没想过给我留出选择的余地……”
佩斯林讷讷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他们在逃出橡树城时就曾讨论过到底该去哪里。显然,峻河行省是不可能去了,因为凯瑟琳公爵夫人自己恐怕都陷入到了洛卡·图雷带来的危险之中。
至于离开奥勒姆王国么?虽然佩斯林想提,但是看着索维兰的眼睛,他果断地选择了自动忽略掉这个选项。最后,只剩下了西境行省一条路可选,值得庆幸的是,西境公爵尤朵拉·斯温斯顿夫人不单是索维兰的姨母,而且对他疼爱有加。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作为王国七省之一的西境行省,完全有实力为索维兰提供庇护之所,甚至,有可能会出兵帮助年轻的王子夺回他失去的一切。
问题仅仅是,这个非常容易被猜到的选择,注定了他们西行的路途,绝对不会好走。同时,这个完全没有余地的选择,只会将索维兰引向布满荆棘的前路。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不用担心我……”索维兰收回目光,轻声说道。他很感激佩斯林为自己做出的一切,尤其是在命运的抉择面前。
佩斯林叹了一口气,重新裹紧了毛毯默默地躺了下去。他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是帮不上忙的,只有索维兰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索维兰用焦黑的木棍在火塘的余烬中翻动着,直到微弱的火焰重新出现。他在上面放上更多干燥的木柴,很快,火焰窜动着升高了许多,又开始发出悦耳的爆裂声。整个营地亮了起来,原本紧逼在四周的暗黑退出了很远的距离。
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孤寂悠远。索维兰裹紧了毯子,重新躺了下来,静静聆听着夜晚中的声音。轻轻攥着胸口处的挂坠,火光的温暖让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终于,他再次沉沉睡去,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做梦。
第三章 镇子()
奥利弗的心情很不好,作为库吉尔卫兵之一的他,正窝在镇子大门旁的木板房中打发着夜晚到来后的无聊。说实话,一个人当值本就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了,可是好巧不巧地又赶上自己当值的这天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雨从白天一直下到晚上,而且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要停住的意思。
“这该死的鬼天气……”奥利弗将潮湿的斗篷解下来放在壁炉旁烘干,然后随意抹了几把沾满雨水的脸颊小声抱怨着,似乎是在发泄着对于自己坏运气的不满。他刚刚跑出去打开镇门,将一支载满货物的行商车队放进镇中,看在主神的份上,这已经不知道的是今晚的第几次了,更加令人懊恼的是,这样的不速之客不知道还有多少。
库吉尔镇这个地方可不常下雨,但是只要下起雨来,就会成为一场完完全全的灾难。因为往来于白橡行省和西境行省的行商队伍实在太多,放在平时还好,无非就是拥挤吵杂了一些。但是赶上雨天,好吧,整个镇子就会彻底变成一滩混合了牲畜粪便气味的烂泥塘,尤其是城镇大门周围,那些被蹂躏了不知千百遍的泥浆只要走上去,就会有一种踩到浆糊里的错觉,足以让人生出想要杀人的冲动。
“希望劳恩那小子比我更忙一些,嘿嘿……”奥利弗抱着杯子坐在壁炉旁,小口抿着琥珀色的蜂蜜酒,不无恶毒地猜想道。他口中的劳恩是今天晚上当值的另一个倒霉蛋,不过是在城镇另一边的西门处。
几口浓稠的蜂蜜酒下肚,胃肠中渐渐升起的暖意让奥利弗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快点过去吧,然后让我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他似乎又想到了其他的什么,粗糙的手掌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纳莎那小妮子我已经好久没去看她了,啧啧啧,她什么都好,就是太贵了……”然后在裤裆上狠狠地搓了两把。
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拍打声在屋外城镇大门处响起,打断了奥利弗浮想联翩的肉欲,一股窜起的怒火染红了他的脸颊。“见鬼!有完没完!这些该死的守财奴!下着大雨都不能让人安静一会儿……”他一边说着,一边愤怒地踹开木门,这时才发现忘记了遮雨的斗篷,然后转身穿戴好后,提着油灯冲了出去。
雨水好像比刚刚更大了,拍打声还在继续着,奥利弗满心不快地大声道:“别敲了!见鬼,没有人是聋子!”
他很想让这些该死的家伙整夜淋在雨里,休想进入库吉尔镇。但是一想到“疯狗”一样的治安官加多雷大人的手段,脊柱上透出的寒意立刻让他打了个冷颤。最近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治安官的情绪燥怒异常,已经有好几个倒霉的家伙撞到他的手里,被皮鞭吊打到皮开肉绽的程度。
随着大门上的小窗被推开,映入奥利弗眼帘的是两个骑在马上,全身裹在斗篷中身影。“表明身份!”奥利弗一愣,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大声问道。
“我们是来自坦邦行省的修行者,要前往西境行省,请把门打开吧,我们绝无恶意。”其中一个答道,声音很平缓,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
奥利弗眼睛一亮,常年在城镇大门处当值的他,早已练就了一双通透的眼睛。他能第一时间分辨出对方身份的真伪,对于这两个不速之客而言,无论矫健的战马,还是辔头上的黄铜扣件,他们都不太可能是游走四方的骗子。
任何人都清楚,能够在王国游历的“修行者”,大多都是骑士学院中的学员,家世殷实不说,还有很大可能是贵族身份,再加上对方的语气,奥利弗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于是,几乎在一瞬间,他像变戏法一样换上了再亲切不过的笑容,咧开的嘴唇中露出数颗发黄的牙齿。
“请稍等,尊贵的先生们,我马上就去给你们开门。”奥利弗说着,迅速关上小窗,拉开了库吉尔镇的大门。
奥利弗的确没有猜错,这两个人的确是贵族,如果货真价实的王储,还有王室公爵的儿子不算贵族的话,那么整个王国也没有什么贵族可言了。
马背上的自然就是一路逃亡至此的索维兰还有佩斯林,他们本来不想进入库吉尔镇,毕竟这里算是奥勒姆王国的著名城市之一,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陷入异常危险的境地。不过,在库吉尔镇周围探查一圈的结果让他们两个人彻底放弃了绕过这个镇子的打算。
其实不单是他们,任何想要绕过库吉尔的人都会发现这个想法到底是有多么的不现实。白橡行省西部边陲连绵起伏的丘陵在这里急转直下,形成一片交错复杂的峡谷地貌,这里也被人称为“回音峡谷”。
库吉尔镇就是在地势平缓的地方开山建城,人为清理出一条可以潜入峡谷底部的道路。行走在回音峡谷里面,你会发现头顶的蓝天被风化的岩石夹在中间,只露出窄窄的一条。从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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