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木门被推开了,另一个高瘦的男人走了进来,短发、干练,银质的披风扣在肩头闪闪发亮。他走到书桌前,脚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扎塔的灵魂灯灭了,毫无征兆,瞬间熄灭。”他低声说道。
椅子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沉稳深邃的目光配上古铜色的皮肤,还有两撇修剪精致的小胡子,任何人都会第一时间察觉,这是个精明的家伙。“毫无征兆?”他说了句,“这就有点意思了……”
“是的,不但如此,艾利厄的真实之眼也没有传送回来。”高个子男人说道,“似乎有人切断了定向法阵的联系。”
男人收回了目光思索着,左手轻轻地旋转着右手中指上的一枚古老的戒指。那枚戒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有些黯淡无光,但从男人亲昵的动作上看,他似乎非常珍视这枚并不贵重的戒指。“把灵魂灯拿来吧,让我们看看是谁送来的这份大礼。”他说道。
高个子男人闻言微微躬身,转身走出了房间,当他返回时,手上多了一个类似烛台的东西。和正常烛台不同的是,它上面插着的黑色蜡烛并没有点火用的灯芯,就好像一截圆柱形的油膏突兀地戳在上面一样。
将灵魂灯放在桌面上,高个子男人退到了一边。
椅子上的男人直起了身子,伸手从黑色蜡烛中挖出一些尚未凝固的油脂放在桌子上,然后将手伸向了他的伙伴。很快,一把闪着寒芒的短匕放到了他的手上。没有一丝迟疑,男人在自己右手的手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他的表情没有一点波动,就好像割开的并不是自己的**一样。
稍稍用力,几滴鲜血从攥紧的手心中落下,落到油脂上面。然后,他伸出自己的手掌,五指如钩般悬在油脂上方,低沉的仿佛不是人类能够发出声音从他的口中吟唱出来。那些音节短促有力,似乎在召唤着什么东西。
随着那段咒语,整间屋子的光亮仿佛黯淡下来,就连温度都有些慢慢变冷的趋势。桌面上的油脂和鲜血动了,就像被赋予了生命般,它们沸腾着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滩暗红色的污渍。
“枯骨中的恶灵,听从我的召唤,告诉我,和你立契的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
男人低声重复着,原本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无风而动,那滩污渍好像听到了他的请求,一道黑色的墨线从污渍中慢慢画了出来。
墨线在桌面上缓缓移动,渐渐勾勒出一幅模糊的纹饰,就在这时,污渍中忽然燃起一团明黄色的火焰,就在一瞬间,整个桌面燃烧了起来。
“该死!”男人怪叫了一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猛地挥起胳膊,那些火苗好像遇到拔地而起的飓风,盘旋着吸入男人的手掌。
“啪”的一声,飘散的烟尘在他手心炸散,屋内重新明亮起来,温暖舒适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这里。
“您没事吧?”高个子男人上前一步问道。
男人看着乌黑的桌面摇了摇头,那个未完成的纹饰并不能告诉他对手是谁。“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可不多……”他自语着说道。
“那,我们的计划?”
“继续进行!”男人的语气异常坚定,“相比于收获,这点损失不值一提!”
“是!”
男人背着手站在窗前,俯视着下面热闹的冰棘巷,他的挑了挑浓黑的眉毛。“你的运气不错,命大的小子……”
……
恶毒的诅咒并不能夺去谁的生命,但是男人口中的两个“命大的小子”却实打实地在圣歌森林中经历着另一番迥然不同的煎熬。
“索维兰,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你的猜想是否正确了。”
丹尼斯有气无力的抱怨声回荡在寂静的林间,自从离开了遇袭的空地,他们两个已经向着月亮的方向走了很长时间。当然了,因为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大大降低了前进的速度,但即便这样,他们也走出了足够遥远的距离。
圣歌森林?很遗憾,眼前梦幻般的场景已经无法让他们提起一丝一毫的兴趣,毕竟,再美的东西一直伴随着左右,也会让人习以为常,甚至心生厌恶。最初“美丽的森林”在他们口中已经变成“该死的森林”,如果可能,他们甚至想立刻离开这里,让什么试炼见鬼去吧。
各种各样的话题在无聊的时光中肆无忌惮地飞翔着,索维兰现在敢跟任何人打赌,他恐怕要比丹尼斯的父母更了解这个家伙的一切。比如说额头的疤痕是怎么弄的,比如如茵城的“幽灵新娘”其实是他的把戏,又比如,这家伙在几岁上和哪家的姑娘告别了自己的童贞……好吧,这话题有点扯远了。
总之,他们两个已经受够了这里的一切,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线索,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已经不是什么崇高的信仰,而是机械性重复着迈步动作的双腿。
“这次该我问了,丹尼斯,”索维兰苦笑着说道,“这句话已经重复多少遍了?”
“我有么?”丹尼斯嚷着,“好吧!我已经快被这里逼疯了!见鬼,我怎么感觉我们在这里已经超过一天了?为什么还不把我们传送出去?”
“请原谅我的不敬,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索维兰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我是没有办法给你答案了,对了,这句话你也抱怨了无数遍了……”
丹尼斯瞪了索维兰一眼作为报复。“那就换个话题,”他顿了顿,小心地说道:“这次的试炼,我们已经完蛋了吧?”
索维兰的步伐有了一丝明显的停顿,但很快恢复如常。“照目前看来,的确如此,”他点了点头,“如果我们完成了试炼的话,早就被传送出去了,显然我们没有。”
“你想过么?”丹尼斯将目光投向前方没有道路的道路上,“没法加入秩序教廷继续修行,学院中剩下的两年要怎么渡过?”
索维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我会去多伦山口的刀锋要塞,在那里度过余下的两年。”
“你疯了!”丹尼斯的回答简短有力。
“恰恰相反,也许这才是秩序试炼带给我的,最正确的选择。”索维兰说道,“在学院中还能学到什么?做个见习骑士空耗两年时光么?如果命运让我无法成为秩序骑士,就让残酷的战场教会我成为强者所欠缺的一切吧。”
“你还在纠结于刺客对你说的那番话么?见鬼,那不过是用来干扰你的鬼话!”丹尼斯开解道,他试图阻止索维兰的决定,因为任何人都清楚,战场之上可不管你的血统还有地位,那里只有单纯的生死,“而且,你的父亲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他会支持我的选择的,”索维兰笑着说道,“我想,父王陛下也不会希望我在最好的年龄蹉跎度日,将自己变得越发懒散、迟钝……”
肩头传来的剧烈拍打打断了索维兰的话语,他惊异地看着丹尼斯,发现对方瞪圆了眼睛目视前方,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快看!索维兰!快看!”他挥舞着胳膊,语无伦次地吼道,“森林的尽头!我们终于走到了森林的尽头!”
索维兰一愣,立刻向丹尼斯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里,如轮的月亮清晰地挂在天上,在她的光辉中,不见了茂密的森林,只有几棵稀疏的树木立在地上,再往前,墨色的草甸在月光中延向远方。
“快!快!我们赶快过去!”丹尼斯兴奋地喊道。他们俩动作滑稽地向着森林边缘奔了过去。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在窒息前冲出了水面,当他们冲出森林,宽广的大地在面前中展露出他那雄浑的身姿时,他们好像听到了灵魂重生的乐章。
索维兰扶着丹尼斯蹚开如水的青草,向着天幕中月亮的方向前进着,森林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成了一抹浓重的黑线。
第二十一章 天上()
这一次,寻觅已久的答案并没有让这两个苦难的伙伴等待太久。当茂密的青草逐渐变得稀疏,露出坚实的大地时,他们渐渐发现这片林边的草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广。
欢欣鼓舞的笑容定格在脸上,虽然不情愿,但必须承认,最终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想象中架在天上的“梯子”,而是一道漆黑的完全望不到底的裂谷。
对面的景象隐藏在浓密的雾气中,那雾气好像是活的,在月光下沸腾着流淌着,就像清水顺着台阶流下,一道雾气构成的瀑布就这样挂在那里,注入谷中。再往下,在那月光无法触及的地方,银白色的浓雾褪去身上的光泽,呈现出一种如墨般的色彩。它们奔流而下,在谷底激荡着浮沉着,时不时传来的巨响,似乎是它们愤怒的咆哮。
风声呼啸在崖壁边缘,狂乱的气流鼓荡起两人的衣衫,眼前的裂谷好像巨兽咧开的嘴巴,横在那里,切断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亢奋之后的挫败感让他们两个都有些无所适从。丹尼斯颓然地坐到地上,指了指前面的裂谷。“赞美树妖的线索!”说着,他将手臂交叉在脑后,躺了下来,“果然是走在天上啊,你去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在下面看着。”
“这个笑话可不好笑,丹尼斯。”索维兰双臂撑着膝盖弯下了腰,刚刚剧烈的运动让他胸口传来阵阵刺痛,“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问题,那么眼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或者说,应该还有什么线索被我们忽略掉了。”他喃喃地说道。
丹尼斯拔了一根嫩草咬在嘴里。“无论对错,眼前的这道裂谷都不是我们能轻易过去的,”他看着索维兰,“如果树妖的线索没有问题,你的猜测也没有问题,那么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双翅膀。”
索维兰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绝不会是从天而降的翅膀。“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他从行囊中翻了翻,然后将一个小袋子连同水杯一齐扔到了丹尼斯的身上,“升一堆篝火,我们现在太需要温暖一下了。”
袋子中飘散出来的浓郁香气立刻让丹尼斯弹了起来。“红须果的叶子?”丹尼斯捻着一撮深褐色的粉末说道,“你这个家伙,连这个都带着,你确定你是来试炼的么?”他笑着质问道。
红须果的叶子是贵族圈子里极为流行的一种冲泡植物,对于他们目前这种饥寒交迫的状况则是再好不过了。唯一的问题仅仅是,将其碾碎随身携带,更像是出来郊游或者野餐,和试炼则完全不搭边。
“我有什么办法?主神在上,如果不是我拦着,内务官差点在行囊里塞上火腿和熏肉!”索维兰苦笑着答道。
“说实话,你应该带上。”丹尼斯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够了!”索维兰说着,紧了紧腰间的长剑,一副准备动身的样子。
丹尼斯一愣,有些意外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索维兰抬头望了望身前的裂谷。“沿着裂谷的边缘查看一下,也许能有些发现也说不准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悬崖边缘延伸的方向走了出去,“等我回来,别都喝光了!不然我会找你拼命的!”
“小心点,你这个家伙!”丹尼斯喊道,索维兰没有答话,只是朝背后摆了摆手。
圣歌森林的夜空是深蓝色的,也许是时间非要停滞在这里,将最美的一瞬保存下来。繁密的星辰好像海面上跃起的细碎浪花,闪闪烁烁的,跳动着美丽的光点。月亮吐放着她那迷人的光辉,洒在地上,将身旁低伏着身躯的草梗镀上一层亮银色的白边。
裂谷中的风声在耳畔响起,似乎提醒着索维兰,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杂糅了造物主留下的瑰丽与神奇。黑色的悬崖边缘在视线中蜿蜒向前,一种离奇的错觉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似乎这道横在面前的裂谷无边无际,延伸着连接到天际的尽头。
“我的猜测是否真的错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句话反复出现在索维兰的心里。他甚至没有察觉,这样不自信的情形第一次出现在他年轻的生命里。当一无所获的他折返回来时,远远看到了橘色的篝火,一丝久违了的温暖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火光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堆在一起的枯枝时不时发出“噼啪”声,星星点点的火花爆裂开来,亮红色的火星随着淡淡的烟雾飞向高远的夜空。
索维兰安静地坐了下来,从丹尼斯手上接过冒着热气的杯子,滚烫的微苦的液体刺激着他那有些麻木的味蕾,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下了。
丹尼斯拨弄着篝火,又加了几根从草甸上捡回的枯枝。“有什么收获么?”他问道。
索维兰摇了摇头,跳跃着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些不规则的阴影。“没有,一点都没有,”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不要怪我,丹尼斯,恐怕我真的错了。”
“没有人责怪你,我的朋友。”丹尼斯笑着说道,他的目光充满真诚,“父亲曾告诉我,我们总会踏上一些前路未知的征程,没人能够预知结局如何,最重要的是,你心中的方向是否闪耀着正义的光辉。”
“谢谢。”索维兰轻声说道,将杯子递给了丹尼斯,“这次秩序试炼已经收获够多的了。”说着,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好吧,如果说浑身是伤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收获的话……”丹尼斯小声嘟囔着,但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眼前索维兰的动作吸引了,“你干什么呢?怎么摆出这么一个滑稽的姿势?”
刚刚站起一半的索维兰此时正弓着腿,半蹲在地上,将目光投向了前方不远处的裂谷。他好像没有听到丹尼斯的话,慢慢地彻底蹲了下来,而后又恢复到刚刚的姿态,就这样重复了好多遍。
“哈哈,你有病么?索维兰!”丹尼斯大笑着指着对方,这样神经质的一幕彻底把他逗笑了,“放心吧,你现在这个模样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以诸神的名义起誓!”
索维兰突然招了招手,仿佛害怕打扰到什么似的。“丹尼斯,快过来!你看那是什么东西?是我看错了么?”
丹尼斯愣住了。“你不是开玩笑吧?”他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走了过去,站在索维兰身旁,“然后呢?”他问道。
索维兰一把拽住丹尼斯的袖子,用力地往下拉着。“蹲下来,看看那是什么!见鬼,不是我眼花了吧?”
“松手!你这个家伙!”丹尼斯抗拒着,他可不想陪着索维兰一起胡闹,“你是真疯了么?一个人还不够,还要拽上我?”
“照我说的做!不然你那些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了!”索维兰大吼道。
“该死的家伙!你竟然威胁我!”丹尼斯气急败坏地说道,但他还是尴尬地蹲了下来,似乎这个威胁还是很有效的。“你要我看什么?”
“那边。”索维兰指着裂谷上的一个方向说道。
很快,丹尼斯也不说话了,就跟刚刚的索维兰一样,他也立在那里起起蹲蹲了好多遍。远远看去,你会发现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在篝火旁并列着半蹲在一起,目光呆滞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看到了?”
“看到了……”
“那是?……”索维兰咬着嘴唇,似乎不太肯定地说道:“那是一座桥?”
在裂谷的上方,一座模糊的浮桥搭在这边的悬崖边上,另一头,笔直地消失在了前方的虚空之中。没有栏杆没有绳索,只有一串拼接在一起,反射着月光的亮面悬在哪里,随着夜风微微晃动。
丹尼斯拼命点着头。“是桥,主神在上,这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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