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老叟?”寒生问道。
吴楚山人接过话头:“湘西天门山老叟?”
“就是他,此人风水术奇高,自成一路,脾气孤傲,据说当年蒋介石三请而不去,我还是跟随着师傅才见到了他一面。”吴道明说道。
“我想要去找找他。”寒生喃喃说道。
吴道明说道:“湘西天门山,古时称云梦山,湘西老叟发须全白,红光满面,长居天门山上鬼谷洞内,快四十年了,当时就已经七十多岁,现在八成已经不在了。”
“山人叔叔,我们回去吧,我想收拾一下去找湘西老叟。”寒生说道。
吴楚山人犹豫着,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吴道明。
吴道明看在了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山人莫非还不放心么?今有无名庵无名师太作证,吴某绝不擅自动此穴一根手指头。”
无名师太郑重道:“老尼作证。”
吴楚山人此时被封闭的青灵与极泉二穴处,阴气上攻冲关,再不想法救治恐有大碍。想到此,吴楚山人微微颔首道:“既然师太都已作证,我自然相信了。好,就此告辞!”说罢,一只手拉过寒生,两人穿过竹林朝村里走去。
师太见两人走远,脸一红,羞涩地说道:“道兄方才所说可是真心?”
吴道明嘿嘿一笑道:“你瞧,金头鼋在此看守太极阴晕,常人近前不得,我们回去疗好伤再做打算不迟。”
师太扭动了一下身躯道:“我说的是盖房子的事儿。”
吴道明的目光盯着师太,坚定地说道:“我是真心的。”
太极阴晕处传来“嘎哧”的声音,他俩定睛一看,金头鼋们已经开始疯狂地吞噬着死老母猪的肉体,连骨头都咬碎了。
吴道明和师太回到了南山村朱彪家。
朱彪依旧坐在床上,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臊臭气味。
“才华呢?”见到吴道明和师太回来,也没有注意他俩的异样,只是忙不迭地问道。
师太噤了噤鼻子,吴道明说道:“我们中了刘今墨的暗算,孩子被他抢跑了,不过,你放心,我们疗好伤就去找孩子回来。”
朱彪茫然地爬起身,走进灶间打水清洗去了。
他的穴道怎么解了?吴道明有些糊涂了。
回到家中,兰儿母女正在晾洗被褥,一清师傅还没有回来。
山人直接进了东屋,对寒生说道:“寒生,我右手少阴心经被那龟喷出的至阴寒气所伤,先热后凉,已经麻痹,你看可有解法?我自己先运气抵挡一阵。”说罢脱鞋盘腿于床上,调动体内阳气至心经,抗衡灵龟阴气。
寒生闻言急忙观看山人的右臂,触之冰凉,血脉已是不通,时间一长,恐怕血管会坏死,那样可就麻烦了。
寒生面色沉重地对山人道:“此阴气不同于人的阴脉之气,单靠体内阳气恐驱除不掉,除非身俱童子纯阳,方有得一拼。不过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寒生一溜烟儿似的跑到了野地里,找到了一株向阳的野桃树,撇下吸收阳光最多的那根树枝,又跑回到屋里,把桃树枝削成八根木针,筷子般粗,长约五、六寸,撂在一边待用,再找来几张棉纸,分三、五层包裹衬于山人手臂上,将木针蘸麻油点着,即刻吹熄,分别刺入山人右手臂手少阴心经的九个穴道的上八个,顺序先从腋窝处的首穴极泉开始,依次为青灵、少海、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少府,最后空着手指尖的末穴少冲。
吴楚山人感到一股热力自八穴道直接渗入手少阴心经脉,凉气在一丝丝地向指尖退去。其间,哪一穴热力不足,山人告知寒生,寒生便重新蘸麻油重燃后再刺。凉气自少冲穴逐渐排出体外,山人感觉手臂自上而下慢慢缓和过来。
兰儿母女也都是焦急万分地站在一边守着,谁也不敢言语。一个时辰之后,阴气已基本除尽,山人运行真气至手少阴心经,循环一个周天,经脉已无大碍。
“可以了。”吴楚山人跳下床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寒生,多谢你了,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江湖一代怪医的。”山人笑道。
“爹爹,什么怪医?难听死了。”兰儿撅嘴嗔道。
山人哈哈笑道:“寒生给人治病,出手之脱俗,用药之怪异,堪称一代怪医,我觉得这个称呼名符其实啊!”
青囊怪医,嗯,这个名字不错,寒生想。
笨笨在院子里吠了起来,寒生出门一看,原来是一清回来了。一清告诉寒生,单位的假已经请好了,总共有十天。
“我想请你随我去找一位高人,他也许能够帮得了我们,明天出发。”寒生征求一清的意见。
一清表示说没有问题,而且路费及沿途吃用都包在他身上了。
黄昏时,吴楚山人拉寒生走出院门,来到了野地里,他有话对寒生说。
“寒生,你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次远赴湘西,需要有些心理准备才是。”山人说道。
寒生神色凝重:“山人叔叔,您有什么叮嘱的话就请说吧。”
吴楚山人道:“寒生,你心地太过善良,容易相信人,可以说是不谙世故,这个世界上心术不正的坏人比比皆是,防不胜防,总之,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你是没有的,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寒生笑笑,说道:“山人叔叔,我一身清白,身无分文,别人害我也没有用啊。”
吴楚山人叹了口气,道:“湘西自古多诡异怪异之事,有些东西不可不知,主要是‘湘西三邪’。第一邪,湘西赶尸,夜里走路要十分留意了,那赶尸的法师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排中阴身的尸体,以草绳相连,每隔六七米一具,据说,法师怀里都有一只黑猫,此猫尤其碰不得,而且即使遇见,也不要正眼对视那只猫。”
寒生奇道:“天下竟有这等离奇的事?”
山人又道:“第二邪,放蛊,蛊是一种苗人养的毒虫,种类繁多,害人于无形,记住一点,凡是农家清洁得异常,一尘不染,甚至梁上连蛛丝都没有的,就是养蛊人家,吃饭时先吃上两瓣大蒜,遇蛊则吐。”
寒生听得有些目瞪口呆,父亲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第三邪,落花洞女,据说是部落中有一些未婚的女子,能将树叶哭下来,然后到山洞里数天不吃不喝,回来后也不饮不吃,几天后就死去。部落人们认为她是去和树神、井神结婚了,人死后理应是办丧礼的,而她的家人给她们不但不办丧礼,还要办婚事。”吴楚山人说道。
寒生奇怪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吴楚山人摇摇头,说道:“其实最神秘的就是这第三邪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甚了了,但是我始终怀疑她们就是……”
“就是什么?”寒生问道。
“肉尸。”山人道。
月上东山,空旷的野地里,吴楚山人和寒生交谈了小半夜,直到月悬中天。寒生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么多的社会经验以及灌输了这么多的江湖知识,寒生自觉受益匪浅,从今往后,他凡事都得多留个心眼儿了。
回到房内,寒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寒生,你还没睡么?”明月甜甜的话语传来耳边。亥时末,肉尸出来了。
寒生坐起身来,明月也端坐在了对面。
月光下,明月面庞俏丽,双峰高耸,身上散发着一种古仕女般的恬静美。
寒生说道:“明天我要带你去湘西天门山鬼谷洞,找一下湘西老叟,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明月浅浅一笑,轻声道:“但凭寒生大哥做主,小女子自半月前变身后,夜里出来的时间一日少似一日,并略带疲倦,不知何故。”
寒生知道,七七四十九天后,明月将会香销玉殒,自己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但他不想告诉她这些,口中只是说道:“明月,肚子饿了么?”
明月咯咯笑道:“还想给我吃那猪大肠么?一股臭味,现在感觉嘴里还是怪怪的,这两天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对了,上次没有来得及问清,与你相好的那个书生是谁?”寒生突然想起来,问道。
“他叫黄建国,是在京城里读书的大学生,老家就在黄村,离无名庵不远。”明月幽幽道。
黄建国?黄乾穗的儿子!
寒生闻言吃了一惊。
“寒生大哥认得他么?”明月看到寒生的表情有异,疑问道。
寒生微微一笑,说道:“只知道黄建国是婺源县黄乾穗主任的儿子,人并未见过。”不知怎的,寒生心中似乎有一丝酸酸的感觉。
“难道是黄乾穗送给你的毒月饼?他想杀死你?”寒生想不到政府的高官竟会做这种事。
“不,是黄建国的爷爷,那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家送我的。”明月说道。
“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如何在月饼里下毒呢?”寒生不解道。
明月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寒生,语气坚定地说道:“绝不会是那老人家下的毒,他对我很好,不会害我的,当然也不会是建国,他说过两年后一定会回来娶我的。”
那就是黄乾穗了,他为什么要杀死儿子的对象呢?听说那黄公子将来会留在京城做官,难道说是为了前程?怕娶了一个尼姑在政治身份上影响仕途?即便如此,也不能杀人啊。看来山人叔叔说得不错,江湖上的确是险恶之极。
天刚蒙蒙亮,兰儿就生起火来了,寒生要出远门了。
她是一个农村里长大的女孩,跟着多病的母亲到处颠簸流离,讨过饭,睡过街头,捡过垃圾箱,遭尽世人白眼,如今在寒生这里,就如同生活在了天堂里一样。
寒生要走了,据说很遥远,也很危险,她不会像城里的女孩子那样表达自己的感情,只会每天早早的起来生火做饭,找出寒生的衣服洗净晾干叠好,在心里头默默想着他,每当这时,兰儿的心头都是甜蜜蜜的。
火塘映红了她的脸庞,眼角处有两粒晶莹的泪珠。
寒生推门出来,默默地在她的身旁蹲下,天亮就要启程了,心里仿佛有许多话,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想安慰下兰儿,却只是一个劲地往灶坑里填着柴草。
他俩就这么默默地望着火塘,熊熊的火苗,鼻子里一股淡淡的炊烟气息,心中各自浓浓的情意,一切都在不言中。
早饭时,兰儿没有一起吃,在一边默默地收拾着寒生的行装,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块洗脸的肥皂,两条毛巾,一条擦脸,一条揩脚,一把青色的尺子,最后,她把寒生送她的那块绿莹莹的宝石也放了进去,这样,寒生无论走到什么地方,看见那块石头,就会想起她来的。
天气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大家的心情也都有些沉重,似乎预示着此去湘西将会艰险重重。
笨笨一直蹲在一旁闷闷不乐地望着寒生,牠好像也明白小主人将出远门,要有一段时间不在了。
“寒生,记住我说的话,不关自己的事儿,尽可能避开得远远的,找不到湘西老叟就尽快回来,有时候天意如此,人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吴楚山人叮嘱道。
寒生点点头,顺便请山人随时打探父亲的情况。
走远了,回头望去,山人和兰儿母女还有笨笨依旧在路口默默地站立着,泪水涌出了寒生的眼眶。
深秋,南山上的树叶已经红了,半空里鸿雁排成人字形向南飞去,寒生心中默默地说道,这才仅仅是开始。
(第一部完)
第二部 天门鬼谷
第七十一章 湘西夜宿
此去湘西,水路可由景德镇乘船沿长江上行至岳阳上岸,过常德进入湘西,陆路则由婺源一路西行,乘长途汽车跨鄱阳越洞庭,直至湘西,虽路途遥远,但时间能够节省许多,最后寒生还是决定走陆路。
他俩先到了婺源县城,由此再乘坐长途汽车,中午时分,他们乘上了开往南昌的长途客运班车。
候车室的角落里,一个怀抱婴儿的老者站在那儿望着班车驶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此去天门山路途遥远,这段路上倒也不会有事,惟有进入湘西境内才可能遭遇凶险,我就在湘西的必经之路上暗中等候他们吧。你说呢,才华?”
鬼婴咧开了嘴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叫了声:“妈妈。”
寒生与一清连续奔波了三日,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常德,由此再西行便是进入湘西境内了。
湘西地处云贵高原东北边缘与鄂西山地交汇地带,境内山高林密,河谷深壑,大小溪水河流千余条,主要有酉、澧、武、沅四大水系。
七十年代,湘西交通仍然十分闭塞,山路崎岖,人烟稀少。寒生和一清向老乡打听好通往武陵山脉的天门山的路,便开始了步行。
当天黄昏时分,他俩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上,远处有农户人家,两间半草屋,夜幕中炊烟袅袅。
寒生他俩走近草屋,站在了篱笆墙外,高声道:“请问有人么?”
那半间草房是农户家的火塘间,炊烟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一个老婆婆扎着一条旧围裙迈出门槛,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寒生上前,说道:“老婆婆,我们是行路之人,见天色已黑,路又不熟,想在您这儿借宿一晚,可以么?”
湘西山区素来民风彪悍,但却是也十分好客,一般见行路之人是决不会置之门外的。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做么事去咯?”老婆婆问道。
寒生回答道:“我们从江西来的,要去天门山。”
老婆婆惊讶道:“那可还远着呐。”
老婆婆请他俩进门来到东屋,并点上了一盏小油灯。寒生环顾左右,屋子里十分简陋,除了一张床和几件锄头等农具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看来湘西山区还是比婺源要贫穷许多。
“婆婆家里都有什么人啊?”寒生问道。
老婆婆说道:“老伴早都过世了,只有一个儿子,出去打猎还没有回来,你们两个就挤东屋的这张床吧,儿子回来同我睡。”
寒生一惊,正欲分辩,却不知如何开口。
“好的,多谢阿婆。”这边一清已经满口应承下来了。
山里农家的晚饭很简单,一碟泡菜,半碗辣子,玉米面糊糊,寒生与一清走了一天山路,早已饥肠辘辘,吃的蛮香的。
老婆婆的儿子打猎没准什么时间赶回来,婆婆坐在一旁陪着聊天。
寒生出门谨记着吴楚山人的话,方才一进门时就已经留意观察了,这家农户屋里还是有灰尘的,天棚上也垂下来了不少的蛛尘丝丝,因此寒生断定此人家里没有养蛊。
寒生问道:“听说湘西夜晚有赶尸的经过,你们会经常遇见吗?”
老婆婆摇了摇头,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年我老伴就是死在了外乡,最后赶尸回来家的,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一年也遇不上一回。”
“听说赶尸要带只黑猫,为什么呢?”寒生感兴趣的问道。
“也并不是全黑的,它的眉毛必须长有白毫才行,在行内管它叫作‘尸猫’,一般人家是不敢养的,只有赶尸匠才养,这种猫很少,价钱也很贵的。”老婆婆讲道。
“婆婆,给我讲讲你们湘西的赶尸吧,听起来很新奇呢。”寒生恳求道,他与生俱来对这些神秘事物既有些恐惧又感到格外的好奇。
老婆婆平时极少见到来客,见寒生又是天真纯朴的样子,便打开了话匣子说了起来:
“听老一辈儿说,相传几千年以前,湘西大苗山的祖先阿普,苗语就是公公的意思,带兵在长江边与中原汉人对阵厮杀,直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战败要往湘西大苗山撤退。当士兵们把伤兵都抬走后,阿普对身边的军师说,我们不能丢下战死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