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告诉我这是几根手指。”
“靠,什么世道,不公平待遇。”言罢他又晕晕地耷拉着脑袋小憩。
“这是三根手指吧。”阮衡试探地问。我被他脸上包含着期待和惴惴不安的神色逗乐了,笑着点头予以肯定。
“哈,我就说我没喝醉。”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看样子喝的也不少。
“没想到你居然认识我,并且还记得我。”我一时有些感慨,脱口而出。
“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初二的时候,我可是觊觎你的酸豇豆很久了。你就是死命不肯跟我们上桌吃饭,害得我想吃都找不到借口。哎哟喂,你可是太小气了,怎么就不能分我一勺呢。”阮衡说的哀怨,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我的喉咙发紧,好像有无数的小爪子在挠。电影院的屋顶好似穹庐,影片还没有开始,上面点缀的灯仿佛嵌在天空的群星,璀璨美丽的不可思议。他的面孔在漫天的星光下,唇角噙着微笑,眼睛比最明亮的星星更加炫目。我真怕自己会在这一瞬因为心悸而瘫倒。
我找不到话去回应,只能腼腆地低下头傻笑。我想开口问,你还想吃酸豇豆吗,下次我带来给你。我妈妈自己腌的,切碎了挤尽盐水,加点红辣椒和糖炒,很好吃。
终究没能开这个口,因为实在太过孟浪。
电影开映前人声鼎沸,我们几乎头挨着头才能听清彼此所说的话。我感激这喧闹的环境。
“我爷爷说你是青水亭的学生,对吧。那个时候你老一个人坐边上,跟你讲话都是点头摇头,害得我还以为哪里得罪你了,都不敢多说话。”
“有么?”我讶然,“是我不敢讲话才对。”
“干嘛,你有什么好不敢讲话的,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阮衡比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爱讲话。
“谁说我没做坏事的。”我半开玩笑不正经的口吻,“那个时候我偷偷爱慕着你,只要看见你的眼睛就心跳如雷,哪里敢跟你讲话。”
阮衡不相信一般,愣了一下,指着我大笑,真的吗,那岂不是太有面子了,我竟然不知道。
“不是蒸的,是炸的。”我语带双关,继续玩笑。
电影终于拉开帷幕,子弹横飞,美女如云,主角永远打不死,配角永远死不绝,典型的好莱坞大片。我心不在焉,他坐在我身后,也许我背略微往后仰,他鼻端呼出的气体就会直接喷到我脖子上。想到这里,我的呼吸都不顺畅。
叶子忽然拉拉我的衣角,轻声道,你跟他很熟?
我的胸口一滞,故作轻松,哪个他?
“后面的那个。”她挤到我边上,身体几乎贴着我,神秘兮兮的,眼睛闪闪发亮,“阮衡。”
“认识而已,谈不上很熟。”我侧头调笑,“怎么,有兴趣?”
“有点。”她饶有兴致地回望,低声附在我耳边,“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侧脸很像我表哥。”
我晕!
“筱雅,我想认识他,你帮我们介绍好不好。”叶子满心期待地看我,不时偷偷瞥阮衡一眼,“天!我是白衬衫控啊。他怎么可以把白衬衫穿的这么好看,还有还有,他的鼻梁怎么这么挺直,眼睛还这么亮。”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勉强笑道,“真想认识?”
“嗯嗯嗯。”叶子忙不迭地点头,眼睛里的星星呼之欲出。
“那好,我介绍你们认识。”我告诉自己,她若想认识他,就一定有办法认识他的。与其藏着捂着,不如落落大方。何况阮衡又不是你的谁,你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他的交游状况。
“阮衡——”
嘴巴被捂住,叶子可怜兮兮地哀求,别,你别说了,我紧张。
可怜我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气都喘不过来。叶子形象虽娇小,发起飚来气力一点都不容小觑。她死命拉我回头,对着闻声转头、满脸疑惑的阮衡虚与委蛇地笑。
“有什么事吗?”电影放了一半,身后有人拍我的肩膀。我猝然受惊,本能地回头,灿若星子的眼眸恰恰印进我的瞳孔,直直探进了我的灵魂最深处。我的身体一阵痉挛,唯有死命掐住自己的掌心才不至于落荒而逃。阮衡浅浅微笑,晶莹洁白的牙齿间逸出的嗓音温文醇和,“筱雅,你叫我有事?”
“不是她叫你有事,而是我找你有事。”叶子忽而又聚起了勇气,“阮衡,我想认识你。”
“我想认识你,所以让筱雅把我介绍给你认识。可是刚才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我妈妈说女孩子应该矜持。所以我又不准她讲话。但我很害怕这次错过机会以后,我将没有更好的时机认识你,所以我又开口了。阮衡,我想认识你;你希望认识我吗?”
电影院里光线微弱,我应当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为什么我却没错过他面上的每一个表情,他白皙如冠玉面庞上爬上一丝红晕。对着叶子黑白分明宛如秋水的眸子,他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随即点头微笑,很荣幸认识你,我是阮衡。
“我是叶观晨。”叶子笑吟吟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电影上坏人终于被杀死,英雄终于完成了救美的任务,曲终人散尽,故事有了结局。阿达忽然从椅子上爬起来,拉着我往外面走,一个劲的嚷嚷“饿死了,咱们去吃鸭血粉丝。”混在散场的人群中,我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地走。我看不见脚下的路,辨不清前面的方向,还好,阿达拖着我逃了出去。
夜市上,一碗鸭血粉丝下肚,满头大汗,畅快淋漓。
阿达抽气,丫丫,这辣油虽然免费,你也没必要占小便宜到这份上,三勺!你也不嫌辣的慌。
我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更正道,是三小勺。
“还是这家的鸭血粉丝好吃,又便宜。”阿达把鸭肠鸭肝全挑出来放在我碗里,见我狠狠瞪他,他立刻嬉皮笑脸,“不要浪费。”
我没好气地翻翻白眼,还是把它们全吃下去了。没办法,从小受的教育,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见不得奢侈浪费。
“什么味道?呵,要不要再来五十串羊肉串,我给你买杯饮料陪我喝啤酒。”
“不要。”我敬谢不敏,“我身上的钱只够付鸭血粉丝。”
“你这女的怎么就这么奇怪呢,我又不是不肯请你。都说我请你了。”阿达掏出皮夹,准备叫摊主结账。
“不必。”我摁住他的手,微笑,“我只承受我承受得起的奢侈,我也坚持自己承受。”
“你何必逞强?”他不悦地皱起眉毛。
我摇头,忽而吐了吐舌头,侧头对他眨眼:“喂,阿达,有点诚意好不好。如果你请我去吃海鲜,你看我会不会抢着付账。”
“五月天我还不至于中暑!”阿达立刻收起皮夹,刻薄道,“请你吃鸭血粉丝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你要是美女,我又打算泡你的话,海鲜大餐还差不多。”
“你个垃圾!重色轻友的混蛋。”我笑骂,掏钱付了帐。
第三章落花时节又逢君(下)
叶子穿过三个班跑到我们教室找我陪她去找阮衡借书。
“他会不会看出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惴惴不安地拉着我的衣袖,怯生生地问。
我眼白向她,心中不是滋味,没好气道,你说呢?
“我也知道很蹩脚啊。”叶子哭丧着脸,“隔着四层楼去借书,这种破理由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但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筱雅,你脑子比我好使,你帮我想想。”
我头痛得很,唯有草草点头,好了好了,还怕他看不出你别有深意呢。走吧,我陪你走一趟。
到了五楼楼梯口,十七班近在咫尺,她却怎么也不肯走了。我不耐烦起来,皱着眉头,嗓门不由自主地拔高三度:“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筱雅,我紧张。”她抓着我衣袖的手神经质的瑟瑟发抖,雪纺纱的裙子底下纤细洁白的小腿直打哆嗦。
我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好言宽慰:“不就是个侧脸像你表哥的男生么。放心,你就是在心里想把他XX了,也不属于乱伦。”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紧张。筱雅,我们回去好不好?”叶子扯扯我的手。这时十七班有同学走出来,奇怪地朝我们的方向瞥了瞥,叶子立刻拉着我掉头就走。下了几步台阶,我拽住她,心一横。电子书,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走一趟。
“借书是不是?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
我咬咬牙,直接走进教室拍拍阮衡的肩膀。他正跟同学讲话,回头看我,一愣旋即一笑,跟我走出了教室。
“找我有事吗?”阮衡的个头颇高,跟我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
他是个很体贴别人的人。
“筱雅,筱雅。”他有些困惑,稍稍提高了音调,笑容依旧温和。
“啊,那个,我想跟你借书。”我勉强想起叶子编的理由。心头羞愧,只恨自己刚才偷懒没想个更好的借口,现在只能草就。当真是蹩脚的很。
“借什么书?”
他的声音温和醇厚,他微笑时嘴角的弧度优雅好看,他的眼眸亮晶晶,他的态度温和又耐心。
“筱雅,筱雅。”他再度出声提醒,灿烂如星子的眼睛静静地落在我脸上。
“啊,那个,我要借,我要借物理书。”
“你是要借笔记看?”
“嗯,对。我想借你的物理笔记。”我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天知道我要他的物理笔记干什么。
“你等两天好不好?我正在整理,大概两天后才能做好。到时候我送你们班上去吧。”
“啊?”我惊诧莫名,慌乱地摇头,“不必了,不必了。”
“怎么,你急用?”
“不是,我不急,不急。”我口中讷讷,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那好,等我做完了就送过去给你。”他笑笑,“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我也勉强笑笑,脑子里轰轰的,一片混沌。舍不得马上走,却又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我心头生出无力,在其他人面前我都能牙尖齿利,唯独在他跟前,舌头却像是少了一截,连话都说不清楚。
叶子在楼梯口跳着脚对我打手势,我见状慌乱道:“我同学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他点点头,循我的视线望去,对叶子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好,叶观晨。
叶子红着小脸对他腼腆地微笑,细声细气地打招呼,你好,阮衡。言罢立刻拖着我走,动作迅猛的让我简直脚不沾地。
“筱雅,他记得我的名字,他记得我的名字。”叶子开心地在原地转圈,欣喜若狂,“太好了,吔!筱雅,我要请你去吃刨冰。阿达说的没错,你就是传说中的幸运女神,谁在你身边都会沾光。”
我胀满的喜悦被迎头泼了一桶冷水,顿时兴趣缺缺。我勉强对她微笑,好啦,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谢你的冰雪聪明美艳如花。哪个男生见了不动心?
她闻言立刻得意洋洋地摆了个pose,精致的小下巴一扬,那当然,咱谁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被本姑娘看上,就乖乖拜倒在我的雪纺纱裙下吧。
我在心中恶毒地想,虽然你嘴巴比我小,可你的腿没我长,眼睛还一只单一只双。
忽然被自己的小鸡肚肠吓了一跳。叶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她这么好,对我也这么好,我怎么能这样想?
被愧疚感驱使,我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附和,当然当然。
她不过是由于移情作用,暂时迷恋长的像她表哥,且同样优秀的阮衡罢了。
过了两天,同学跑到我面前挤眉弄眼:“筱雅,阮衡找你。哦——”笑得叫一个八卦兮兮的暧昧。
我顾不上解释,连忙跑到教室外面。阮衡风轻云淡地立在廊柱旁,手里抓着本硬面抄。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对我微笑。碎金子般的阳光在他的头发上跳跃,一瞬间,晃花了我的眼。
“物理笔记。不好意思,做的潦草,还请你将就着看。”他把笔记递给我,“重点我用红笔勾出来了,有些地方附了例题。步骤比较简单,倘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来问我。学习物理,一定要把基础先打牢。如果开始就没弄清楚的话,后面容易越来越模糊。”
我翻着笔记,一行行刚健隽永的行楷,重点部分皆有标志,详略得当,条理分明。我抓着笔记,又惊又喜,不由得问,这个,可以借我多长时间?
“这是给你的。”他浅浅微笑,好看的眉毛舒展开,仿佛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自己不用看吗?”
“我复印了一份,这份就留给你吧。”
我慌忙摆手,期期艾艾道:“啊,那个,我还是复印了,然后把笔记还给你。”
“还给我干什么?我又不能同时看两份笔记。”他好笑地挑挑眉毛,凑近扫了眼笔记,微微蹙额,故作正色,“我觉得我的字还勉强能认出来啊。不至于这么遭嫌弃吧。”
我狠狠咬了下舌尖,疼痛让我暂时从他笑容带来的眩晕中清醒过来一些。我笑着扬扬手里的笔记,朗声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谢谢你,阮衡。”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回到班上,原先那个叫我出去的女生立刻凑过来,贼兮兮地追问,什么事啊?
“没什么,老师要找我,他带个话而已。”我轻描淡写,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饰砰砰乱跳的心脏。
“呀,就这样啊。真是的,难得看这样的神人出现在咱们班,还以为有什么故事呢。”她悻悻,旋即又八卦地几乎嘴巴贴着我的头,故作神秘,“你知道吗,这个阮衡真的很牛!听说他现在就已经把大学物理数学什么的全修完了。苍天,我就不明白,他既要应付日常学习,又得参加层出不穷的竞赛,哪来这么多时间。”
“美女,你要是知道的话,牛人就变成你了。”我抑制不住欣喜的颤抖,口上调笑,背在身后的手却抖若筛糠。他的大学物理都自修完了,哪里还需再做高一物理整理笔记(。电子书。整*理*提*供)。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差点没把我冲击跨,我几乎要忍不住在教室里高呼三声“万岁!”
“可惜帅哥名草有主,唉,为什么我初中没去涵江中学,否则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近水楼台一把呢。嘿,你知道吗,听说他家境不好,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学校免除了他的学杂费。啧啧,看不出来吧,感觉他就像王子一般,其实是贫穷贵公子。”
女生为什么总是这么聒噪。我厌恶地垂下眼睑,看她鲜红的一张嘴,上下两张嘴皮翻动,一张一翕,真是讨人嫌。我跟她很熟么,干嘛一副推心置腹的贼样。
“呵呵,别伤心,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虚伪地维持着脸上温和亲切的笑容,心里早已不耐烦的紧。我迫不及待地想回自己的位子上欣赏阮衡为我整理的笔记。如果你曾在这样一所竞争激烈的重点中学呆过,就明白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现实诠释是怎么回事。他本没有必要做笔记,然而他却为我做了。
我的心砰砰乱跳,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隐隐的有些东西浮上心尖,随即又被理智迅速地克制下。那本笔记就像着了火一样,烫的我不敢伸手去翻。回到家里,看着房间桌子上小小的梳妆镜里印着滴滴的清水脸,小且白,下巴尖尖,平常弯成月牙儿的笑眼顿下来就是呆滞,仿佛没有生命力的瓷器。
我拿出那本笔记,反复摩娑着封皮,一颗心沉着浮着悬在半空中。妈妈悄无声息地捧着半个香瓜进来,见状奇怪地问,丫丫,你在干什么。
“啊?没,没什么。我在看物理笔记。”我局促不安地笑,“我看同学笔记整理的好,就借回来借鉴一下。”
“来,把瓜给吃了。我去菜场的时候,小贩正急着收摊,挺大的一个香瓜,就是外面有块疤而已,才卖一块钱。”妈妈把香瓜放在我书桌上,笑吟吟道,“快吃吧,我用水冰过的。”
“嗯,好的。”我立刻把笔记塞回一堆书里,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