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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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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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采道:“我看上去心事重重么?没有罢。只是这里风景很好,我无意中发现后,常忍不住来此流连。”

    穆青露道:“那就好。我刚才见你在放小纸船,一只又一只,怪好玩儿的,还有么?我也想放。”

    晏采愣了愣,随即笑道:“已经放完啦,下次一定叫上你。”

    穆青露兴奋地说:“好啊——可惜我不会折纸船儿,你得教教我。对了,我瞧那些小纸船儿上仿佛写满了字,是你在许愿吗?”

    晏采摇头笑道:“我见傅大侠白天练字用去了不少纸,那些纸扔了也浪费,我就捡来折纸船儿用了。”

    穆青露啊了一声,掩口笑道:“原来是二师伯的字啊!呃,如此良辰美景,河面上却漂着二师伯的字,哈哈,哈哈。”

    晏采嗔道:“幸好傅大侠不在,不然要生气啦。青露,走吧,散心去。”她迎向穆青露,似要去揽她。

    穆青露晃晃脑袋:“听你一说,我也觉得这里很美,就在这坐一会好啦。”说着反而朝河岸靠近了几步。晏采闻言,停了一停,回首道:“行。不过你不会凫水,还是别离河水太近了。”

    二女在河岸边坐下。穆青露摸了摸身下茵茵绿草,道:“这些草儿好嫩,真怕坐坏了它们。”

    晏采道:“小草儿看似柔嫩,实则坚强得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穆青露嗯了一声,突然说:“晏姐姐,我瞧你也是外柔内刚,坚强得很。”

    晏采淡淡地道:“是么?不坚强,如何生活下去。”

    穆青露转头向她,真诚地道:“晏姐姐,自从你额伤痊愈后,便独自住一间屋了。从那以后,咱俩说话的机会少了许多。其实——其实我是很怕寂寞的人,你搬走后,我也很想念你。可是这几天我又忙着和沿香排练,所以无暇找你玩儿,你千万别生我气,好么。”

    晏采目光闪动,笑道:“我听说了,原来你和沿香要合奏曲子啊。是我不好,多疑了,却害得洛堂主他们提前知晓了这个小秘密。”

    她亦看向穆青露,语气温和:“青露妹妹,我一时心胸狭窄,你别见怪。”

    穆青露心下甚为愉悦,道:“说清楚了,也就没事啦。以后咱们常在一处,自然就不会有嫌隙了——对了,晏姐姐,你可懂音律?来参加我和沿香的排练吧。”

    晏采顿了一顿,笑道:“我对音律一窍不通,真可惜呀。”

    穆青露道:“这样啊,哎呀呀,确实可惜,你那么美丽,倘若翩翩起舞,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眼光。”

    晏采闻言,却无欢欣之色,她低头望着清粼粼的水面,低声说:“命如蓬草,随风飞扬,纵然生得再美,又有甚么用呢。”

    穆青露惊讶道:“晏姐姐,为何这么说?难道你和我们在一起不快活吗?”

    晏采赶紧道:“别误会,我……我很喜欢同你们在一块儿。只是,有时候想起自己去世的亲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痛楚总也减轻不了。”

    穆青露稍稍放下心来,道:“嗯,我懂。不过呢,晏姐姐,你现在已有我们这些好朋友,以后慢慢地还会再有亲人,你要开心些才对。”

    晏采茫然道:“以后还会有亲人?……”

    穆青露红了红脸,笑道:“当然呀。等你嫁了人,未来的夫君和儿女,不都是你的亲人么?”

    晏采哦了一声,道:“是啊,未来的夫君和儿女。”她如此说着,神情却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一丝喜乐。

    穆青露疑惑地问:“晏姐姐,你仿佛很不开心。怎么,桂师兄欺负你吗?”

    晏采摇摇头:“没有,他从没欺负过我。”

    穆青露释然道:“那就好,我瞧他对你体贴得很。晏姐姐,说不定他就是你未来的亲人呢,哈哈。”

    晏采猛地一惊,抬起头,疾道:“青露,别乱说——”

    穆青露啊了一声,笑道:“害羞啦?好吧,我不说就是。”

    晏采省觉失态,赶紧正了正容色,道:“相知相悦,全随缘份。青露,这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罢。”

    穆青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嗯,我不说了。”她随手拾起一粒小石子,投向河面,石子在水面上跳了几跳,激起一连串小小的涟漪,渐渐远去了。

    晏采侧过头,瞧了瞧她在月下清逸的容色,羡慕地道:“青露妹妹,你成天无忧无虑,我若是你,该多好。”

    穆青露偏过脸,朝她笑道:“我并非无忧无虑,只是不喜欢忧虑而已——忧虑伤心又伤身。晏姐姐,你凡事也要看开些才好啊。”

    晏采低声道:“我尽量。”

    穆青露眨眨眼,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能和我们相遇,就是缘份。我希望你能开心自在,那样我看了也高兴。”

    晏采沉吟一会,面上终于泛起感动之色,反握住她手,道:“谢谢你。”

    二人静静坐了一会,穆青露忽地道:“回去罢。我答应过翼哥哥,不能太晚睡觉。”

    晏采轻轻一震,道:“他很关心你呢。”

    穆青露微笑道:“是啊。他一直很好。”说着拉起晏采,一同离岸而行。

    行了几步,来到一丛小竹林边。月亮的清辉恰好洒落于此,竹身若明若暗,依稀可见泛出青碧色。

    晏采忽然指着其中一株,道:“青露,你看这一支竹子带了斑点,像不像湘妃竹?”

    穆青露弯下腰,就着月光瞧了瞧,笑道:“有些像。不过洛阳是不会有湘妃竹的,这些斑点应该只是凑巧吧。”

    晏采道:“虽然凑巧,却不由使我想起那一段关于湘妃竹的浪漫故事来了。”

    穆青露眨眨眼,笑道:“你是说娥皇女英的故事么?”

    晏采点了点头,悠悠吟道:“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她轻轻吟诵完,转向穆青露,道:“娥皇和女英既是亲姐妹,又一同嫁给舜帝为妃,夫妻三人情深意笃。舜帝去世后,她俩骤失所依,痛哭九天九夜,终于殉情而死。她们的眼泪洒在竹身上,从此就有了湘妃竹。”

    穆青露颔首道:“所以湘妃竹也叫泪竹。唉,的确很浪漫,也很悲伤。”

    晏采凝望了她一会,突然问:“青露,你欣赏娥皇女英么?”

    穆青露正自出神,漫应道:“嗯?……是啊。”

    晏采目中一亮,略含急切地追问:“真的?你可曾想过,去拥有一段娥皇女英般的情谊?”

    穆青露呆了一呆,不解地问:“甚么娥皇女英的情谊?”

    晏采转开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和好姐妹一起,伴随同一位夫君,同生共死、白首偕老。”

    穆青露如梦初醒地道:“吓?”她霎霎眼,又问:“你是说和别人共侍一夫吗?”

    晏采道:“对啊。你有没有想象过这种生活?”

    穆青露嗨了一声,离开那株竹子,走了几步,回头笑道:“从来没有。”

    她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道:“我穆青露的爱人,心中自然只能有我一个。反过来,我也永远只爱他一人。娥皇女英的生活,那是神仙的境界,我一介凡人,永远到达不了,也不想达到。”

    晏采容色一黯,连肩膀都微微塌了下来。她及时侧偏了头,穆青露却没瞧见,犹自笑道:“晏姐姐,就算你很欣赏娥皇女英,但也别学啊。等以后嫁了如意郎君,可千万不要与人共分享。”

    晏采涩声道:“嗯。”穆青露拉住她手,道:“夜深啦,你的手好凉,回去罢。”执了她手,缓缓归去。

第81章 风雷变(一)() 
黎弄潮在傅高唐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神志也一天天恢复,从第六日起,已能斜倚枕榻,与访客稍作交谈。黎越峰前来看了两次,甚为满意,对洛涵空和傅高唐益发感恩戴德、礼节备至。

    转眼到了六月初四,正是黎越峰约定来接爱子的日辰。清晨,洛涵空携了几位当家,与天台派各位青年子弟一起,在小会客厅中边用早茶边闲聊,聊了一会,发觉不见穆青露,便问:“露儿为何不来?”

    司徒翼笑道:“她来啦。”

    洛涵空奇道:“在哪?”

    突听厅堂外穆青露的声音应道:“我们在这里。”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穆青露笑吟吟迈进门来,她换了一身素锦衣裳,手中执的依然是平常最喜爱的那支青绿竹篪。她立在厅中,向洛涵空笑说道:

    “洛大哥,你不是想听我和沿香合奏吗?”

    洛涵空大喜过望,霎时结巴起来:“她……她在哪?”

    穆青露微微笑道:“来了。”众人又觉眼前一亮,夏沿香正持了瑶琴款款步入。她已换回了那日在璧月楼中的黄衫,站在皎洁清雅的穆青露身边,别有另一番丽致风味。

    二女并肩而立,夏沿香将剔梦轻轻横放在身侧小桌上。穆青露向众人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俩正好合奏一曲,让大家开心开心。哈哈。”

    洛涵空连声答应:“好,好好。”一双眼却牢牢系在夏沿香身上。夏沿香半垂着头,只装作调试琴弦,不去迎视他的目光。

    司徒翼笑道:“露儿,赶紧的,大家都等着呐。”

    穆青露道:“好咧。”说着向段崎非瞧了一眼,段崎非会意,与她相视一笑。

    穆青露更不多打话,举起竹篪,悠悠而吹。

    夏沿香本螓首低垂、面有羞色,听到穆青露的篪音,却霎时像换了个人般,神采飞扬,娇容一仰、玉指连抡,拨动琴弦,应声和奏起来。

    在场诸人正觉耳清心明之际,篪音与琴音忽地一转,似入正调。只见穆青露将手一扬,夏沿香忽地边拨弦,边朱唇轻启,曼声唱道:

    “我在越,君在吴,驰书邀我游西湖。我还吴,君适越,遥隔三江共明月。明月可望,佳人参差。笑言何时,写我相思。知君去扫严陵墓,只把清尊酹黄土。浮云茫茫江水深,感慨空劳吊今古。孤山山下约陈实,联骑须来踏**。西湖千树花正繁,莫待东风吹雪积。有酒如渑,有肉如陵。鼓赵瑟,弹秦筝,与君沈醉不本醒。人生行乐耳,何必千秋万岁名。”

    她的歌声清雅婉转,却又隐隐带了一丝伤感。座中不少人虽已不是第一次听夏沿香歌唱,却仍然听得呆了。

    金桂子喃喃地道:“好诗。好曲。”

    段崎非眼望穆青露,只见她唇角含笑,虽不停吹奏,足下却微微后退半步,似有让夏沿香为主之意,心中不禁想:“这三天来她费尽心力,谱写了这曲调,却终究不愿居功。”

    一曲奏毕,众人喝彩。陶向之笑道:“露儿,倘若你每天清晨都愿意来奏一曲,那早饭和早茶都可免去了。”

    穆青露收了竹篪,侧头笑道:“不行不行,天天听,就不稀罕啦。”

    司徒翼柔声道:“露儿,没想到你们竟然选了这首诗作,很别出心裁。”

    穆青露洋洋得意地点头:“是啊。我们思来想去,觉得这首诗又新奇又别致,便为它谱了曲调,以搏大家一笑。”

    夏沿香轻抚瑶琴,亦微微笑道:“诗中的这对好友,倒有点像我和青露呢。”

    晏采在旁说:“这首诗提醒我们,和友人相约游玩,可得多点恒心,若是太等不及,反而会和对方错过啦。”

    她的话一出,司徒翼、金桂子、段崎非等人都笑道:“有理。”而陶向之、范寓、殷寄梅和方寒草亦连连颔首。

    穆青露噗嗤笑道:“说得对。”她转脸向洛涵空,问:“洛大哥,你觉得我们的表演好不好?——咦?洛大哥,你怎么啦?”

    各人闻言,俱一起看向洛涵空,却见他高高盘踞在椅上,满面尽有迷惑不解之色。夏沿香瞧见他的神情,亦愣了愣,问:

    “洛堂主,莫非我哪里唱得不对劲?”

    洛涵空闻得她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摇手:“没,没不对劲,很好,好听极喽。”

    夏沿香低声道:“哦。”她虽不再多问,眼底却依然掩不住疑惑。

    洛涵空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向司徒翼问道:

    “那个……阿翼……他们在说的游玩啊错过啊,是甚么意思?……”

    司徒翼还未及回答,穆青露已咦了一声,道:“洛大哥,你没读过这首诗?”

    洛涵空有些尴尬,强行掩饰:“呃……仿佛看过,记不清楚了。怎么,你们都读过?”

    他放眼环顾全场,众人一见此情景,赶紧纷纷噤口不言。唯有秦智达坐在下首笑道:“堂主,我个大老粗,说句老实话儿,我完全没听懂夏姑娘唱的是啥。”

    洛涵空脸上表情一松,赞赏地道:“摧风堂向来尚武。诗词歌赋什么的,喜欢就读读,不喜欢自也不必勉强。”

    穆青露闻言,“咦”了一声,道:“你的《凤求凰》,背得挺顺溜呀。”

    洛涵空笑道:“那个啊……是抄在纸上,照着念的。说来要感谢寄梅,之前多亏她逼我读了好几百遍,不然岂能有那天的奇效!”

    说到此,他突似有所省悟,赶紧补充道:“但是啊,虽然我背不出《凤求凰》,但我的心意却是千真万确的。”

    夏沿香立在原地,面无表情,默默不言。阳光斜斜穿过朱户,绕过她眉宇,轻轻涂留一抹淡淡阴影。

    司徒翼清咳一声,仿佛不经意地说:“露儿和夏姑娘选的诗,是南宋诗人邓牧所作。说起来,这首诗的背后还有个动人的故事。”

    洛涵空一听,倒也颇感兴趣,坐直身子,问:“甚么故事?”

    司徒翼道:“邓牧有个好朋友,叫周密。当时他俩一个在吴地,一个在越地。周密想约邓牧一同去游西湖,就托人捎了封信寄给他。他等了几天,也不知道邓牧究竟收到信了没有,索性自己动身去越地找邓牧,结果扑了个空——原来邓牧一收到信,非常开心,顾不上回信,立刻兴冲冲启程赶到西湖边等周密了。周密找不见邓牧,又不知道对方已先行赶到了西湖,于是便只好独自在邓牧家乡附近游玩了一番。二人阴差阳错,虽然始终未能把臂同欢,但各自赏览山水的时候,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对方,因此才有了这首诗,名字就叫《寄友》。”

    他口齿清晰,又兼相貌出众,如此朗朗道来,直吸引了全屋人的注意。穆青露和夏沿香不住点头,笑道:“正是。”

    司徒翼突感两道热灼的视线投在面上,他向来处一瞧,随口问:“晏姑娘,我说得可对么?”

    晏采正悄悄瞧他,冷不防被他一回望,差点失神,立刻收回目光,凝声道:“很对。”

    洛涵空恍然地说:“原来如此啊。古人也忒有趣,甚么事都能写得文绉绉的,教人听不明白。”他转向夏沿香,声音立时低绵了几分:“沿香,不过你唱得真是很好听,我喜欢听。”

    夏沿香陡听他如此一说,又见秦智达、殷寄梅等人都笑得颇为暧昧,顿时慌乱起来。她向穆青露靠近一步,吞吞吐吐地道:“多……多谢洛堂主。青露,陪我回去吧……”

    穆青露也略有些不自然,道:“好。”夏沿香一手拉住她,一手抱起剔梦,转身便急着要走。

    洛涵空也急了,在后面大力挽留道:“沿香,再坐会,再唱一首好么?”

    夏沿香匆匆回过半面,小声道:“洛堂主,下次罢。”

    洛涵空只当她害羞,兀自勉力强留:“别啊,就这次,再唱一首。”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门外忽有人通报:“洛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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