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辫小孩苦着脸:“想不出啦。”
主持人一本正经斥道:“再想想!”
小新郎官拍拍脑袋:“咦,那首好像可以,虽然不懂说了些什么,但是好像挺文雅。”
主持人问:“哪首?”
“就是上次小西哥哥教的啊,甚么舞流光的。”
众孩童恍然大悟:“对对对!那首好,最文雅。”主持人用力点头:“就这首!反正大家都会,我喊一二三,咱们一齐唱。”
他喊了一二三,十几个稚嫩的声音一起唱道:
“落步阶前照满堂,拂云揽镜舞流光……”
穆青露和段崎非本来正笑成一团,猛听这两句,骤然停住。段崎非道:“这,这好像是……”
但听孩童继续唱道:
“茕茕玉阶春将暮,寂寂长灯夜未央。曲罢遥知花影重,酒阑不辨桂枝香。百年未解君子意,月色侵衣似水凉。”
穆青露惊道:“这不是……这不是……”她与段崎非对视一眼,一起说道:
“这不是《流光集》中‘拂云心法’的口诀吗!”
他二人互相对望,惊疑不定,忽听傅高唐在旁边自言自语:“正月开始流传第一句,今日五月初五,已流传到第八句了。”
段崎非道:“二师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小孩子会唱‘拂云心法’的口诀?”
傅高唐面色凝重道:“先离开这里,且走且说。”
第27章 风波起(一)()
三人离了那条街,耳畔仍隐隐传来孩童们嬉闹声。段崎非却已无心再听,和穆青露一左一右追问:“二师伯,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高唐眉头打结道:“我去年年底经过洛阳时,无意中听到有人传唱‘拂云心法’第一句,觉得有些奇怪。稍停留几日后,竟然又听到了第二句。我彻底纳闷了,便索性住下,边开设讲堂边和阿桂他们打听消息。结果源头没查到,口诀倒一句又一句流传开来,刚才的版本你们也听到啦,已有整整八句了。”
段崎非问:“一直都由小孩子们传唱吗?”
傅高唐道:“不一定。有时某堵墙上也会突然被人涂写几句。到后来不光小孩子会唱,连私塾中的书生都会吟诵了,我有一次路过学堂,甚至听到里头白胡子先生边念边赞叹,还表扬说写得挺工整。”
穆青露叫道:“现在尚且还能当作诗歌听,再多流传几句便是教习内功的窍门,武林中人到时一看便知。难不成一年半载之后,放眼江湖,哇,个个都在练拂云心法了?”
傅高唐愁眉苦脸:“是啊。即便是我,在此之前也只不过知道四句而已!所以眼见情况诡异,我立刻写了信给你爹,让他赶紧想办法。”
段崎非沉吟道:“难怪师父会要我们齐聚洛阳城。”
穆青露连连挥舞手臂:“不行!我一定要抓出源头来,把他绑在柱子上抽打。”
段崎非瞧着她:“二师伯和桂师兄查了几个月也没找出源头,你……”
穆青露昂头道:“有办法!记得翼哥哥给的信件不?我要去通知摧风堂,通知洛大哥,请他发动洛阳城中各路朋友一起搜寻!我就不信了,天台派懂《流光集》拂云心法的人寥寥无几,还会揪不出这个内奸来?”
段崎非用食指抵了嘴唇道:“小声些,隔墙有耳。”
傅高唐道:“刚到洛阳不久,摧风堂主人洛涵空就曾遣人上门问候。后来这几个月中,也有不少帮派递帖子来想要结交。但老三却反复叮嘱此事务必由我天台派自行查访,不可泄漏出去。所以我只好秘而不宣,同阿桂他们自行找觅住处。”
穆青露嗨了一声:“爹爹也真是的,何必这般讳莫如深。有商有量才好么,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众人拾柴火焰高。”
另二人瞪了她一眼,穆青露自觉有些不妥,忙掩了嘴:“不是臭皮匠,是香皮匠。”
段崎非道:“二师伯,不如我们赶紧回去将今天之事禀告师父,请他速速定夺。”
傅高唐点头:“只能如此了。”
三人掉转头,向东方行去。行着行着,眼前出现几条街巷,有宽敞热闹的,也有窄小冷清的。
段崎非道:“走热闹的地方么?从这里到建春门,走大街虽然多绕些路,但更安全。”
穆青露道:“现在才刚酉时,太阳都没完全落山,不必担心安危问题,赶紧抄小路回去告诉爹爹才是正经。”
忽听傅高唐道:“说曹操便有曹操,你们瞧。”伸手一指。
段崎非和穆青露睁大眼睛望去,见最狭小的那条巷道入口处坑洼不平的砖墙上,竟有一句用红漆刷就的“拂云揽镜舞流光”。三人赶到墙边仔细一瞅,那字似乎刚涂上去不久,红漆尚且湿漉漉的。
穆青露怒道:“什么人,非要和我们过不去?小非,进去看看,说不定还没走远!”一纵身,竟直掠入小巷。
段崎非急了,在后头喊:“你又乱跑!”突然从眼角看到傅高唐黑红影子一闪,竟也蹬蹬蹬地蹿了进去。段崎非呆呆伫立巷口,猛然省起如今武功比自己高的两个人全跑了,自己还傻站着,莫非准备当活靶子不成?赶紧也拔腿跟进小巷。
巷子仿佛废弃已久,两边墙砖破烂不堪,都变成了阴森森的灰黑色,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爬满了黯绿的水迹和苔痕。段崎非边追赶前面两人,边想这洛阳城中竟然还有如此破败的地方,真该拆除了重建才是。
胡思乱想间,已约摸跑过百余步。见穆青露和傅高唐收了奔势,正围在墙边议论。段崎非道:“等等我!”追了过去,突觉漆味刺鼻,正听傅高唐说着:“果然还有。”
穆青露道:“看,这句都还没来得及写完。”段崎非向她指处一瞧,见又是“拂云揽”三个大字,“揽”字最后一勾斜斜向下,显是仓猝之间不及收笔。红漆犹顺墙面缓缓淌落,在这幽深巷道内,竟似血滴一般。
段崎非蓦地省悟:“得赶紧离开,这里恐怕有埋伏。”
穆青露问:“甚么埋伏?”
段崎非道:“如果只为传播口诀,何必要在巷口和巷中反复涂写同一句?何况这巷子废旧,平日根本没人来,丝毫起不到宣传作用。对方如此做,只怕正为吸引我们三人进来。”
穆青露和傅高唐对视一眼,双双脸上竟浮现出……期待之色。穆青露兴奋极了:“妙啊,有埋伏最妙,本女侠正想抓这乱涂乱画的家伙呢。”
傅高唐摩拳擦掌:“崎非,瞧好了,这刷漆小子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企图吸引本大侠进来这里。”
段崎非以手覆额,长叹一声:“服了你们。”
穆青露振振有词地分析:“瞧红漆湿成这样,此人想必还在前头。赶紧继续前进,说不定还来得及逮住他。”傅高唐道:“有理。走。”瞥见段崎非一脸晦色,拍拍他肩膀安抚道:“崎非,你武功低,走中间。”
二人一前一后,不容分说,夹了段崎非便行。又走了两三百步,巷道越来越窄,越来越破,两旁砖墙似要向人倾倒下来一般。穆青露在前东张西望,突然咦了一声:“到头了。”
段崎非伸头瞧去,见前方乱砖砌着一道约二人高的墙,原来是死胡同。
穆青露用手敲敲尽头的墙,说道:“没路啦。那人在哪?”段崎非恐怕有变,紧随在她身后:“小心些,别乱摸。”
傅高唐走在最后,距他们二人尚有两三丈。见此情景,便不再前进,停住脚步,俯仰四顾。打量了一会,抬手指着身边墙面道:“看这里,有红漆印子——”
一句话未完,上方传来喀喀声响,三人条件反射般抬眼,只见两边墙头各探出一只木桶,桶口一倾,哗啦啦两大片红漆泻落,直向傅高唐身上浇来!
这一下变生肘腋,段穆二人齐叫“啊哟!”傅高唐朝天怒吼:“老子半年才洗一次衣裳,谁敢泼脏水!”双掌一振,沧波心法内力滚滚而出,竟将两股下落的漆泉生生阻在半空。漆泉在他掌力托举之中翻腾几下,反而重新向墙头喷激而去。
穆青露叫道:“二师伯!漂亮!泼他们一身红,一年都洗不掉。”傅高唐甚是得意,边挥掌边道:“好!”
半空中红漆激飞,遮住了他们三人视线。陡听两边墙头各自传来一阵怪声,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劲风疾闪,居高临下一同扑向傅高唐。
段崎非喊:“小心!”傅高唐将掌力一收,漫天红漆复又哗啦洒落一地。他脚下生风,踏起乘龙步连向后退十来米,躲过攻势泰然立定,竟不曾沾着一星半点红色。
那两刺客虽一击扑了个空,身手却相当矫健,亦各自朝前蹿出五六米,双双避开红漆雨,与傅高唐面对面而立,相距仅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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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风波起(二)()
段崎非和穆青露犹靠在小巷尽头,一时不敢妄动。他们和傅高唐面对面,却只能瞧见那两刺客的背影。其中一人瘦削矮小,披件白色斗篷,斗篷背后绣了只三足鹭鸶。另一人身形颇高,著青铜色长袍,袍上光秃秃甚么装饰也没有,双手应是握了武器,交持在前胸,不过从背后难以看分明,只见到两柄奇特武器从他肩上探出,枝枝桠桠,倒有点形似鹿角。
傅高唐瞪了他们一会,突然道:“报上名来。”
矮小的身影阴恻恻道:“讳天,瞿如。”
青铜身影淡淡地道:“讳天,飞廉。”
段崎非闻言一凛,向穆青露看去,穆青露也正看他。二人目光相接,均低声道:“是‘讳天’的人!”
耳听傅高唐问:“天台派和讳天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鬼鬼祟祟,有甚么目的?”
飞廉仍旧淡淡地答:“首领吩咐,不能不从。傅大侠见谅。”
傅高唐瞪着他,目中似有火焰流动:
“贵派的新首领,可是姓朱,名云离?”
段崎非再次听到“朱云离”这个名字,心中生起好奇,以目询问穆青露,穆青露朝他摇摇头,示意她也同样不明白二师伯为何会有此问。
飞廉道:“不是。”
傅高唐目中火焰更盛:“真的不是?”
瞿如在旁边冷笑道:“说不是,便不是。冒认首领又有甚么好处?”蓦地如翻空白鸟,腾身而起,一扬手,十指指甲暴长,直似鸟爪一般,甲尖精芒四射,向傅高唐头顶多处穴道抓去!
傅高唐大喝一声,反手拔出背后刻碣刀,刀头斜斜向上一挑,迎向瞿如双爪。
瞿如不敢强攻,缩了手硬生生止住扑势,眼看便要从空中跌落。他将右爪向旁边墙上一插,五根枯瘦手指立时插入墙中。他借力一蹬,竟如白鹭啄水般,瞬间又掠得更高,栖在墙头。
傅高唐冷哼道:“好好的人不当,非去学甚么细脖子鹭鸶,瞧我给你套根绳,拴着游街。”话音甫落,那飞廉已高高扬起两支武器,一左一右向傅高唐脖子削到。
段崎非终于见到飞廉的武器全貌,果然便是两支长柄鹿角,只是鹿角枝梢处明晃晃的,似乎磨出不少刃尖。傅高唐嘿了一声,腾地横过刻碣刀,当地架住了飞廉的双鹿角,双方贯注在武器上的内劲一碰击,飞廉身形摇晃,连退五步,傅高唐却仍兀立不动。
飞廉和瞿如一击不得手,突然双双怪叫一声,戮力攻向傅高唐。只见飞廉持两支长武器,只在平地上砍削,瞿如却倚仗人小身轻,在墙头不停盘旋,十指尖尖,一再居高临下扑抓。
他二人颇为默契,一个被击退,另一个立刻弥补,还不时合力扑击。傅高唐舞动刻碣刀,一一化解。段崎非看了几招,心中却越发担忧:以傅高唐功力,倘若身处开阔原野,要击败这两人自然不难。但如今只在狭窄巷道之中,左右毫无闪挪空间,唯有挺进或后退。而两个刺客一在平地,一在高处;一远攻,一近战;飞廉的鹿角长,瞿如的鸟爪却短。倘若以刻碣刀去迎鹿角,顶上鸟爪便已抓到。倘若先接鸟爪,又无暇顾及两支鹿角。又兼傅高唐怕混战劲风伤及段穆二人,是以边打边向后退。转眼三五招过去,竟无法抢占上风。
陡见傅高唐刀势一蓄,竟要砍向两旁砖墙。段崎非眼睛一亮,暗暗喝彩——若砸塌巷墙,不但战场扩大,瞿如更失去高地优势,没法扑击缠人。何况墙一倒塌,说不定还能引起旁人注意,刺客便不致如此嚣张。想到此,正自心怀略宽,却听穆青露喊:“二师伯,我来也。”竟奔离段崎非身边,身形激射,抢入战阵中。
段崎非急道:“别过去,危险!”那头傅高唐同时怒斥:“你来干甚么?边上凉快去。”穆青露却全然不理,道:“白鸟儿归我打。”掠上墙头,朱弦齐张,直奔瞿如。
傅高唐道:“你打不过他的。快下来。”穆青露应道:“缠得一时是一时。”瞿如怪笑几声,竟不再管傅高唐,转身和穆青露在墙头斗了起来。
段崎非连连顿足,嗖的拔了霁虹枪,扯下枪尖裹布,飞奔上前。傅高唐见段崎非跑近,大喝:“崎非,退回去!”右手舞动刻碣刀,一招逼退飞廉,另一掌疾伸,嘭地击在巷道左侧墙上!
豁啦一声,砖尘漫天,那墙塌下大半边。段崎非一望,墙后原是民居宅院,但蔓草横生,显已无人居住。傅高唐将刀交至左手,又欲故伎重施去砸那右侧巷墙。
瞿如与穆青露在右墙上缠斗正酣。傅高唐引刀摧墙,平地上的刺客飞廉却再不依,展开一对锋利鹿角,死死缠住刻碣刀不放。腾挪转身之间,段崎非瞧得真切,只见飞廉脸上戴了沉沉青铜面具,形似雀鸟之首,还有鸟喙突起。此时天色渐暗,看来煞是诡异。
傅高唐几次欲击墙而不得,焦躁起来,骂道:“青铜怪,找死!”将刀一顿,刀势全开,招招进逼飞廉,口中喊道:“露儿,再挺三招!三招之内,看我剁碎这怪物!”
飞廉见他挥刀攻来,却不迎击,转头就逃,直逃至左墙倒塌露出的院落里。傅高唐杀得性起,欺身直追,也一路追入院中。
段崎非叫道:“二师伯,莫中调虎离山之计。”傅高唐猛然省悟,拔腿便要跑回,飞廉却又乘机舞起鹿角,拖住他的奔势。段崎非见他二人越战越远,焦急之下抬眼望墙头,只盼穆青露能挺过这几招,甫抬头,便见纤影一闪,却是穆青露抵不住瞿如攻势,一脚踩空,从墙上落了下来。
她在半空翻了个身,一手支地,勉强蹲稳。瞿如更不放过她,长声怪笑,也跃下墙头,十指暴芒,直插向她天灵盖!
段崎非大叫一声,一枪疾刺瞿如后背。瞿如头都不回,反过右手一抓,霁虹枪杆已被他牢牢攥住。段崎非用力抽枪,却纹丝不动。穆青露得了间隙,腾地翻掠过瞿如头顶,落在段崎非身边,伸手便帮他一起拔枪杆。
瞿如嗖地回头,将手一松,段穆二人连带霁虹枪跌成一团,穆青露被压在最下面,噢哟一声,几乎散了架。瞿如阴森森道:“小丫头,受死吧。”扬手又要进逼。
段崎非从地上爬起,怒喝道:
“不许欺负她!”
他将霁虹枪一撩,默念起倚火诀,纯阳内力倾注枪身,一招“燕子穿帘”,发动机关,枪杆暴长,直攒瞿如胸口。
瞿如磔磔冷笑,举起双爪,夹住枪身,一扭一扯,段崎非只觉浑身纯阳内劲瞬间被卸了个空。瞿如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