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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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4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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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九七0年,这个懂事的孩子那年他才七岁,便开始帮助妈妈考虑生计。他就是刘长令,七岁的刘长令扛起了家里的大梁。
  日影渐渐西斜,河滩上的草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多,牛吃羊啃过后,又有大人割、小孩割,草稀不说,草也很矮,仅有三四寸高,想多割也是不可能的。小长令有自己的窍门,那个窍门就是执著。三十年后,他在谈及自己的成功经验时,感慨万分,童年时养成的执著精神,让他受益终生。站在河边,向远望去,总是远处的小草比脚下的茂盛。七岁的小长令很早就懂得了“草色遥看近却无”,他决不贪慕远处的青绿,蹲在一片看起来并不很厚的草旁,耐心细致一寸一寸地割下去。晚上的时候,总能有五六十斤的收获,相当于一个在生产队出工的成年劳动力。而别的孩子呢,只能割出十来斤。夕阳的影子在河水里拉长了,天上的辉煌和河里的辉煌融在了一起。小长令站直了腰身,他看到,光着屁股的孩子们,带着游戏的疲惫,穿好了衣服,满足地往家里走。河滩旁只有太阳的余晖在陪着他。他把眼光投向了村子,他知道,收了工的母亲,正穿过村子里的街巷向他走来。母亲心疼他,七岁的儿子,没有能力将五十斤的草背到生产队,来河滩接她懂事的儿子。
  在小长令期盼的眼神中,母亲终于出现了。他很自豪地站在他割出的一大堆草旁,等待着母亲的夸奖。母亲来了,母亲夸奖了儿子。可是,母亲却没有急着把草捆上,再背回村子。母亲出了一天的工,累了,坐下来,卷了一袋烟,慢慢地抽下去,等到歇过脚,才背着草,赶回村子。到生产队交过草,亲眼看到记下了那珍贵的十分,母子二人才放心地往家走。
  家,是个破旧的房子,破旧的房子上,有炊烟袅袅升起,那是姐姐在家里,正在煮饭。姐姐就要出嫁了,为家出力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所以姐姐在家里的活儿越干越多,她依恋这个家,可她又不得不离开这个家。
  姐姐并不是小长令的亲姐姐,长令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姐姐是大伯的女儿,比长令年长十五岁。那些年,刘家的男人不知怎么了,四十多岁,说没就没了。大伯在姐姐出生一个月后,就撒手离开了人寰。半年后大伯母改嫁了,说什么也不肯带走女儿,是母亲把姐姐抱回了家,一口一口地喂大了,一点一点地领大了。
  那天晚上,小长令失眠了,家里有许多事他弄不明白,他要让母亲,让姐姐解开他家里所有的谜团。油灯闪烁着,映着母亲那张苍老的脸,母亲已经四十三岁了,四十三岁的母亲,满脸刻着生活的沧桑。母亲喷出一口烟,青烟缭绕在破旧的屋子里,往事如烟一般随着母亲的嘴角,缓缓地流淌出来。
  可以说,母亲受的苦是女人中最苦的。母亲十六岁时,已经承担起了大男人才能承担起的体力劳动。母亲曾经有个弟弟,弟弟活到十二岁,突然间发病死掉了。外公外婆承受不起丧子之痛,身体全垮了,全家几十亩地的耕作全都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白天,母亲风里来雨里去滚在田地里,晚上,还要爬起来,为家里的大牲口喂草料。马无夜草不肥,牲口是母亲唯一的助手,没有牲口,会活活累死母亲的,母亲是外公家的支柱,牲口又是母亲的支柱。由于夜里喂牲口,母亲学会了抽烟。母亲对哑巴牲口,像对孩子一样呵护。
  庄稼活中,收麦子大概是最累的,头顶着的是火辣辣的太阳,脚踩着泥泞的土地,放晴的天,是那么的短暂,你必须在这短暂的几天完成收割、晾晒、脱粒、入仓。否则,雨淋了麦子,收成全废了。母亲干起这些活儿,手脚麻利,许多男人都不行,尤其是捆麦子,母亲捆的是活结,即十分牢固,又容易打开。母亲捆过的麦子,没有一捆在半路上散落的。男人们啧啧不已,称母亲心灵手巧,一个人男人女人都做了,能讨上这样的老婆,真是福分。
  当然,这个福分属于了父亲。
  母亲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嫁给了父亲。
  让刘长令至今弄不明白的是,父母结合了十五年,才生出他这个唯一的孩子。
  父母结婚时,刘家还算得上殷实,刘家的房子还算得上粗梁抱柱。想吃白馍到家河嘛,村里有好多户大地主,临村的人都到家河当长工或打短工。刘家虽说是中等人家,与其他村子的人家相比,已经很不错了。也许母亲太惦记自己的娘家,娘家只剩下体弱多病的外公和外婆,需要有人照顾。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她宁可忍受婆家的责骂,必须回去照顾他们。
  这样—照顾,就是十几年,母亲很少回到自己的家。
  当然,母亲还要照顾姐姐。母亲带走了姐姐,她心疼这个死去了父亲、又被母亲抛弃了的、可怜的孩子。
  那天夜里,小长令问起了父亲。小长令对父亲的印象,只剩下声音了。父亲成天咳嗽,没看到人,离老远,就知道父亲来了。父亲憋闷的咳嗽声,让人听到了,心里发酸。现在,永远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了,父亲把他的咳嗽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父亲留给这个家的是,一堆外债,父亲的病,把这个原本算得上殷实的家,折腾个穷掉了底儿。
  父亲病歪歪的身体,让小长令几乎没怎么享受过父爱。
  油灯下,小长令歪着脑袋问母亲,为啥嫁给我爸爸?
  母亲沉吟了好久,不去正面回答。
  几十年过去了,母亲已经八十岁了,刘长令每每问起自己的父亲,母亲仍不去回答。
  父亲,或许永远成了刘长令心中的谜。
  许多年后,刘长令取得了相当高的科学成就,他对自己年少时经历的苦难,却充满着苦涩之后的香甜回味。这些变故,这些痛苦,这些磨砺,培养出了刘长令坚忍不拔性格,让他比别人更坚韧,更刚强,更刻苦。
  
  二
  
  母亲是小长令第一任“老师”,而且是最优秀的老师。母亲不识几个字,可是母亲懂得很多多至理名言。
  天黑了,油灯亮了,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坐在油灯下,安静地缝补衣服。母亲的银针穿梭在那一件件破旧的衣服上,精心地打着每一块补丁。小长令趴在炕上,双手拄着腮,凝视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边缝着衣服,边给小长令讲故事,母亲的嘴里总能滔滔不绝地流出许多好听的故事。母亲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这一辈子,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要认真,给别人留下好名声。母亲说,做事先做人,做堂堂正正的人,人做不好,不可能做成什么大事业。母亲讲岳母刺字的故事,教小长令做人要忠;母亲讲祖逖闻鸡起舞,教小长令做人要勤;母亲讲铁杵磨成针的故事,教小长令做人要细;母亲讲关羽的故事,教小长令做人要义;母亲讲诸葛亮的故事,教小长令有谋有智有学问。母亲还讲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时常让小长令激动不已。


驿 栈
■ 杨子忱
  驿
  
  道路再揭去几层土皮许就是
  山皮再贴上
  几层尘泥
  也许就是然而此际什么也不是我只是
  在上面
  漫无边际地
  驱驶然而此时什么都无取我只是
  在上头
  竟无目的地
  骋驰蓦地我听得那些来风虽然纤细
  却
  蕴含些摧打些
  古意蓦地我看得那些来雨虽然凄迷
  却
  挥洒些喷吐些
  旅迹好细碎的马蹄那是露滴啊
  摇落的箭
  飞打的矢
  离去的帜好倥偬的 鞭影那是腾尘啊
  沟起的浪
  驾起的犁
  走来的旗途中逢遇无纸笔唐诗有这样留句
  请君马上
  报平安
  唐人有这样期冀古驿原在想象中想象中的那是
  比
  看到的现实的
  更明晰古驿原在长望中长望中的那是比追踏的寻觅的更清丽
  
  栈
  
  半边是谷半边是崖栈道就是这样筑下筑下的栈道前无见古时的马
  秋日只有
  茫茫的垂挂下的
  枝杈筑下的栈道后无视今时的霞
  春日只有
  灿灿的乱开出的
  山花流水摇来缨铃叮叮听去像是
  又近又远
  就在耳畔
  就在脚下野鸟衔来呐喊声声听来像是
  又细又缓
  就在脑后
  就在肩胛其实眼时下我只是在行旅之中
  所有的发现
  都是
  向往的激发其实脚底下我只是在踏跳之间
  所有的感觉
  都是
  追忆的图画蓦地我像是发现了些啥啊栈道
  在古今间搭
  在虚实间搭
  在幻化间搭蓦地我像是取得了些啥啊栈道在心目间搭在远近间搭在前后间搭
  
  啊


花 神(组诗)
■ 蓝 蓝
  拉迪芳斯
  
  那花神
  没有发髻。小腿上缠着海草
  我的花神,走过塞纳河,鬓角浸在水波里
  他肩膀中的木麻黄,瑟瑟作响
  他衣扣下的心脏
  
  有清凉的井水,在中国的南方
  骄傲远走天涯,他携带一口深井
  在胸口晃荡,溅出眼眶
  巴黎的河水中浮起故乡屋顶的瓦楞
  
  我的花神,他朝后走
  裤脚趟开新区的街道,梧桐叶返回树枝
  拉迪芳斯,雨在下。
  
  木椅后就是肖邦的一个下午。越过茶杯的缺口
  能看见村头墙上崩了刃的犁头。那些乡下芒果
  在咖啡的香气中慢慢变苦。
  
  都是她带来的。越过新凯旋门
  一个女人走的缓慢、悲伤
  从他要去的地方赶到
  玲兰花在胸前抖颤。凋谢了就不会再凋谢
  她的白。她的离开
  已经留下。
  
  我的花神
  他投来红的一朵在黑暗中是多么的轻。
  
  圣婴泉
  
  脸浸在晨风的清凉中。做简单的早餐。
  西柚里的甜和苦。覆盆子是红的。
  赤脚,带着海滩洁白的沙,她走过蒺藜
  深处的疼。
  水的伤口被水缝上。
  
  ——关于它的来历?
  拐角的咖啡馆落进一声叹息的幽暗。
  雕塑在暮色里慢慢站起来。她的
  声音,一条小溪从石头中裂开
  冲皱了纸上的巴黎。
  
  沉默是加倍的。
  “再也没有纯洁的人了。”
  
  不。这不可能。她的森林穹顶
  教堂撑起了肋骨。女人低垂的头。
  水是平静的。那里的烛光
  在痛苦中淬过火。
  
  也是泉。十一月,银莲花在
  花园中吐着青色,沿阶梯往下
  就是孩子攀上天窗的十字架。潮湿的木纹
  插进泥土和地下河。她留下脚印
  波一样,从圣德尼①大道的橱窗和
  一束月光之间笔直地
  穿过。
  
  地  铁
  
  “车厢上的黄色标志。去依夫黑。
  
  别忘了。”他们的身体轻晃。
  
  他们轻晃。在山洞滑行。
  手风琴响起来了。海平面下涌起一排波浪。
  
  路过意大利广场。额骨后的沟形小径。
  我辨认着找回你的路牌。
  
  但我不去依夫黑。擦过布罗涅树林
  穿越皮特岛上空,我认得路。
  
  黄色标志。汉语的你的名字。
  我在没有尽头的隧道里摇晃。
  
  站台早已长满荒草。深夜,地铁呼啸着
  ——冲出我黑暗的胸房。


风中诗篇(组诗)
■ 汗 漫
  倒春寒
  
  倒春寒,席卷城市
  这是春天在回忆冬天的一些细节——
  风雪,围巾,女人冰凉的小手……
  就像我们在暮年的一个下午突然想起
  早年的歌曲,于是泪如泉涌
  
  倒春寒过去之后,春天和我们
  将会加倍珍惜所能够拥有的一切
  花朵,青草,以及……爱情
  直到死神的热手合上春天和我们的
  嘴唇,双眼……
  
  呼  喊
  
  雪地上的乌鸦——
  一瓶移动的墨汁
  等待着谁的毛笔,插入它的血液?
  
  雪地是一张被风卷起边缘的白纸
  乌鸦呼喊:“毛笔和手在哪里呀?
  雪就要化了呀……”
  
  一簇水仙
  
  一个女人的绿发
  簪满白色花办
  水是身体,水是血液
  这水中仙子,为谁而如此清媚?
  
  在冬天转瞬即逝
  急促的一生如此美丽
  而我冗长
  去年的衣服里装满今年的自己
  
  必须删去五官、四肢和六欲
  必须坐在水中
  一个男人才有资格低语:
  水仙,让我来爱你……
  
  空  巢
  
  空巢——那棵大树空空的嘴巴
  那些鸟
  那些牙齿
  落向了哪里?
  
  整个冬季,大树顿然苍老
  一言不发
  除了鸟鸣
  这一生它不再想说别的话
  
  一个民间牙医仰望大树
  无可奈何,缩着双臂
  他的拙手无法让春天返回
  他只有热爱假牙的能力
  
  古陶罐上的指纹
  
  古代某个陶工的一缕指纹
  携带一个男人的体温、命运
  使泥土在火焰的婚床上舞动
  怀孕
  
  曾经满腹古代的小麦、玉米、人影
  而今在博物馆内
  在玻璃柜中
  古陶罐只能以孕妇的姿势怀抱光阴
  
  当代的麦浪、玉米地、人群
  在博物馆外、城外奔流
  
  从地球这个最大的陶罐内溢出!一一
  哪个陶工的手指,留下一抹黄河?
  
  梦想去祖国各地走走
  
  梦想去祖国各地走走
  像领袖们一样看看亲爱的大地和人民
  但我很穷、很忙
  只好购买、收藏各种版本的中国地图
  几分钟之内阅尽千山万水
  城外有码头、机场和车站
  望见它们,隐隐有一些冲动和酸楚
  唐诗中的毛驴、马匹和扁舟
  读一读它们,喝几杯酒
  李白月色里的祖国如花如雾
  在十二层高的写字楼上工作
  在潮湿的地下室里教儿子看图识字
  去祖国各地走走,这是一个梦想
  人静夜深,我穿上旅游鞋,打开电视
  眺望彩色的大地和人民……
  责任编辑  宗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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