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们是情侣,这时该去中央公园散步吧!」幸子微笑著。
「是,是吧!」按常理,女方先提议了,男方应该在礼貌上邀请说:「那么我们也去好吗」。可是片山不会说,仅仅沉默著走路。内心却在翻腾著想:「说甚么呢?「天气真好」。好像写信。「今晚真凉快」。又不相衬!「我们再找个地方喝茶聊天好吗」?不错。可是,应该怎么说出口?再不说就要分手了……」
正当左思右想时,二人已经到新宿车站西面入口。幸子停下脚步。
「再见了。我从这里搭计程车回家……」
「是吗?」
「今晚真愉快。谢谢你!」语气不含嘲讽意味,反而令片山觉得难受。
「再见!」
目送幸子坐上计程车离开时,片山才想起,起码应该送她回家。可是现在来不及啦。片山只好耸耸肩走自己的路。马上就推翻念头想,幸子一定在车上骂自己说:「呆头鹅!世上没有比他更乏味的人了!守灵更加热闹些!」
片山陷入自我厌恶的深渊里,沉重的踏上归程。幸子会对晴美说甚么?即使不说自己的坏话,也不会称赏啦。
会喝酒的人,这时必然买醉借酒消愁去了,可惜片山的酒量极小,根本不能喝。
带著怏怏的心情,九点多已经回到家里。
「晴美!喂!晴美!」
没有回音,只好自己掏钥匙开门进去。开了灯,立刻见到晴美的字条。他马上挂电话去金崎凉子的公寓,一直是「讲话中」的信号。片山慌忙冲出自己的公寓。
S公寓前面停著警车,还有人群驻观。片山涌起不祥的预感,急忙奔进里头。
电梯上到十一楼。片山走出走廊,对门前站住的警官出示警察证:「我是警视厅的人!」
他一进去,晴美立刻从沙发站起来。
「哥哥!」
「怎么啦?她呢?」
晴美沉默著领先走。甬道尽头的门大开,面熟的南田验尸官正在忙碌地活动。片山晓得,金崎凉子遇害了。
每次踏足命案的现场,他都觉得心情沉重。今天中午才刚看见那个青春活泼的少女,竟然……
站在房门口时,片山窒息了。凉子俯卧在那张大床上,全身一丝不挂。犹有生气的白肌肤映入眼帘,他忍不住移开视线。
南田发现片山。片山缓步走到床前。
「好可怜哪。不过十七或十八而已。」
「十七。」
「咦,你认识她?」
「嗯。因别的案子见过面……」
「是吗?真是残暴不仁啊!先是手脚被绑而被强暴,然后遭人勒毙的样子。被杀时间是八点以前吧!」
「她打电话给我时是七点半。」晴美说。「其后马上遇害了。一定是连通知警卫的时间都没有!」
「你是几点抵达这儿的?」片山低咒一声才问。
「八点左右。」
「那么,凶手也许还没有走远。」说完他又摇摇头。「不,不可能。怎晓得谁是凶手?」
南田对监识课的人说:「拍完没有?」
「好了。」
「那么,使她仰卧再拍一遍。小心一点哦!」
两名监识课员战战兢兢地把凉子的尸体往上翻。晴美不由 嘴转过头去。片山拍拍她的肩膀,叫她出去。其实,片山自己也快晕倒了。那张活泼调皮的俏脸,如今丑陋的扭曲著,白眼外突,舌头无力地伸了出来。
片山内心涌起激怒。何等悲惨的命运,在姐姐被杀的同一张床上,妹妹亦被奸杀。为甚么?为甚么要杀死这名少女?是不是杀她姐姐的同一名凶手?那个自称金崎泽子的女人一出现,妹妹第二天就被惨杀了。是否那个神秘女人的出现令凶手觉得不安而出手杀凉子?而她是无辜的,为何置她于死地?
相机的镁光灯在闪亮。片山带著说不出的疾痛心情,俯视那个尚未成熟的肉体。
饱满的胸脯,平坦的小腹,修长的腿,美若陶瓷似的肌肤。十足的北国少女,皮肤白皙,几乎没有晒黑的痕迹。
直至尸首被运走,监识课的人员全体撤退了,片山还留在房间里。
「哥哥!」晴美再度进来。「目黑警署的人在外边……」
「知道了。我马上去。」片山叹气。「他妈的!我一定要捉拿真凶!」
「真可怜。」晴美自言自语。「我若机警一点就好了!」
「也不能怪你。即使是我,光是接到怪电话,做梦也想不到她会遭毒手的!」
福尔摩斯快步穿过他们之间,纵身跳到床上。
「福尔摩斯有甚么头绪?拜托,一有甚么就告诉我啊!」
片山的话不知是否听在耳里,但见福尔摩斯在床上来回踱步,又跳下床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如华生博士描写谢洛 福尔摩斯的情景。
「我很在意的是,我曾叫她通知警卫的,可是……」晴美一直耿耿于怀。
「也许当时下面没有人在吧!」
「可是,凶手是从玄关的门进来的呀──你看,阳台那边全都上了锁。既然害怕成那个样子,干嘛开著门呢?」
片山望著晴美。「你是说,她认识凶手?」
「不太晓得……不过,如果是可疑人物,照理不会开门才对!」
不错。可是……对了,假如凶手是杀泽子的同一个人,而且就是泽子的资助人,手上自然有这里的钥匙了。这么一来,即使凉子不开门,他也可以自由出入。
「一定是的!凶手就是杀泽子的同一个人物!」片山大喊。
外边的甬道上传来叫声。「片山兄!警视厅的栗原警长有电话找你。」
「来了。喂,福尔摩斯,走吧!」
片山催促还在地面上走来走去的福尔摩斯。晴美好奇地问:「这个房间的灯怎么开?」
「哦,你看著!」片山啪的一声拍掌,灯就熄了。
「吓我一跳!」
「你来的时候,灯已经亮了?」
「当然啦。不然我怎晓得从哪里开灯?」
片山出到客厅接电话,把事态报告栗原。
「我想,那是杀死泽子的同一个凶手干的!」
「唔,你的意见也有道理。怎么?办不办此案?」
「办!请无论如何让我办!」这是片山从事刑警生涯以来,第一次如此答话。
「好!那就交给你了。明早再给我详细报告吧!」
「知道!」
「啊,还有。」栗原附加一句。「你的辞职信可以继续保留了吧!」
片山气结,然而没有其他选择。
「好吧!」说完,心有戚戚的放下听筒。
「晴美,咱们走吧!」
「它,怎么办?」
片山跟踪她的视线。黑猫阿尊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望著他们。
「哦,它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你说怎办?」
「总不能让它留在这儿呀!」
「可是,你难道……不行,绝对不行!」片山从晴美的表情得到不祥的预感。
「可是,哥哥……」晴美想抗议,片山打断她的话。
「我说不行!你也知道,我们的公寓不准养猫的,已经犯规养了一只,你还想多养一只?」
「哥哥你真无情!难道见死不救?」
「你救了猫,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我会说服房东的,可以了吧!福尔摩斯,你的意下如何?」
「对了,我们必须尊重福尔摩斯的意见。一旦有别的猫进来,肯定会吵架,多数是福尔摩斯受伤!」
「福尔摩斯!」晴美蹲下来。「怎样?阿尊暂时住我们那儿,赞成还是反对?由你决定吧!」
福尔摩斯盯著尊看,最后快步走到晴美脚边坐下。片山气得跳脚。
「畜生!你们太狡猾了!我不准,绝对不准!」
五分钟后,计程车里,福尔摩斯坐在晴美的膝头上,阿尊坐在片山的膝头上。阿尊的重量使他双脚麻痹。
晴美突然大叫一声。
「我和福尔摩斯还没吃晚餐哪!」
回到家里,吃过温热的牛肉汤后,晴美才舒一口气。福尔摩斯和尊感情和睦,对半把牛肉汤和烧鱼乾解决掉。
「喂,小心消化不良哦!」片山调侃著。
晴美反驳他。「在酒店吃大餐的人请不要讲话!消化不良也好胃下垂也好,总比饿死来得好!」
片山是捅蜂窝挨了螫,只好噤口不语。
「跟所长吃饭,收获如何?」晴美问。
「嗳?哦,没甚么。」
片山在沉思。一定是「有甚么」。那幢公寓,那个杀人现场,好像有点甚么……
但又不知是甚么。一股模糊的印象突然涌上心头。到底那是甚么?
「福尔摩斯,你发现甚么了吗?好像甚么地方不对劲,对不对?」
福尔摩斯吃饱后,伸出前肢舐脸,然后望望片山,默然闭起眼睛。正如推理小说中,第一次发生命案时,侦探甚么也不说,只是沉默著摇头的情景。名侦探似乎在说:「我有两三种想法,不过现在还不能讲。还不是讲的时候。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只是事件的开端……」
福尔摩斯走到屋角的座垫上蜷起身体,闭目养神,好像就这样睡著了。
「第二章:死期 1」
「啊,大町老师。」晴美抬起头来盯著来客,望了好久才知道是明星厨师大町。
他今天穿著朴素的灰西装,而且戴上黑眼镜,一反平日的瞩目装扮。
「是不是找所长?」今天大町应该没课。
「不,不是的。」大町摇摇头。「其实有点私事,想借用教室一下,可以吗?」
「哦,我想没问题。那间教室本来就只有您可以使用。马上要用吗?」
适时上午十一点五十分。
「是的,从正午开始吧!」
「好。现在煤气总掣关著,我马上去开。请!」
晴美抓著一串钥匙,从受理柜台走出来。普通教室都被其他讲座充份利用,只有附带煤气和自来水设备的烹饪教室除外。
「麻烦你了。」大町说。
「哪里,是否有学生要来?」
「不,是个朋友请我个人教授,怎样都拒绝不了……」大町苦笑著回答。
走廊尽头转过去的最里边就是烹饪教室。晴美打开大门,微笑著说:「请,我现在去开煤气……」
煤气总掣在教室外面。走廊旁边有个小门,煤气和水道的总掣全在里头。水道的掣很少关,而煤气总掣则在课程结束后,把门上锁同时关掉。
「请吧,已经可以使用了。」
「谢谢。大概使用到两点钟左右。我在三点还有一个演讲,最迟要在两点半钟离开这里的。」
「用完后,请在回去时告诉我一声吧!」
「好好好。就这样。」
晴美正想转身走,突地止步问道:「老师,要不要倒茶给那位客人?」
正想进去教室的大町说:「不,不须要。真的是私事而已,不必操心。」语气有点慌张而强硬。
回柜台途中,晴美在想,不知那位要求大町作私人教授的人物是谁?不管是亲戚或是朋友的太太,既是很难拒绝的对象,那又何必来这里上课呢?
竹森幸子在柜台里接听电话。
「对不起,那个课程目前爆满了。九月会开新班,请你到时再报名好吗?那位老师目前也在「A文化中心」开班,你去那边问问看吧!电话是……」
晴美对幸子的巧妙应对由衷钦服。这就是真正的服务业吧!困难在于如何随机应变。
幸子放下电话时,晴美说:「所长!刚才大町老师来了……」然后把事情说一遍。
「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决定开教室的,可不可以?」
「哦,没关系的。你能作出这样的判断是好事。」幸子坦率地说。「不过,到底大町老师的学生是谁?」
刚好十二点钟的铃声在走廊上响起。
「中午一起吃饭好吗?我在楼上的彩虹等你。」
「好,我在五分钟后上来。」
十二点为止的课程结束,学生陆陆续续出来,电梯前面马上挤满人。有些人在回去以前到柜台去交代几句,通常晴美会在铃声响后多留五分钟。
这里的学生七成是女性,一半以上是中年主妇。大部份是儿女长大了,有钱有闲的女性。其他是所谓学习家事的单身女性,课不多的文科大学生也不少。
等电梯的人影稀少下来,不见有人前来询问时,晴美摆出「现在中午休息」的告示牌。她把手头的现款锁进抽屉,准备去吃午餐时,一名三十五六岁穿和服的妇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有甚么事吗?」晴美问。那位看来有点胆怯不安的妇人说:「我……我的登记号码是五三四,大町老师叫我来这里……」
「啊,老师已经在教室里等著了!」
「是吗?谢谢你。」
真怪!晴美望著她的背影在想。刚才大町老师明明说不是这里的学生。晴美打开放登记卡的橱柜,从中抽出第五三四号。
「No 534/ 本弥生/三十四岁/主妇……」
好像是常见的家庭主妇。除了大町的烹饪教室,同时报名了插花班。
「算啦!」晴美耸耸肩,把卡片归原位。也许突然有甚么急事想请教大町吧!
「对了,所长在等我!」晴美拿起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