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已经放在教室里头。」
「那么,试试转上菲林吧!」
「我来带路。」晴美带头先走。「我想今天人会很多,不用平常的教室,改在下面一楼的公司礼堂。」
「那没关系。我倒不以为会有太多听众哩!」语气半带玩笑。当然,他肯定听众很多才会这么说。
他们下到四十七楼,打开一道写上「M地产公司通路」的门进去。
「开演之前三十分钟,这道门一直开启,我在这里当接待。礼堂就在那边!」晴美向山室解释。
小走廊很快就是尽头,旁边是对开的摺门。撩开门帘进去,乃是宽阔的大堂所在,摺椅整齐地并排著。
「可惜摆满了只能容纳二百人多一点。」相良有点遗憾地表示。「本来想找个可容纳三百人的场地……」
「不要紧,不会来那么多的。」山室笑道:「那边就是讲台了吧!」
说是讲台,不过在正面的黑板前面摆上桌子和麦克风而已。黑板上面挂著白色的银幕。
「其实很想布置得更有气派些……」相良惶恐地说。
「没关系。八米厘就放映在那个银幕上吧!那么,放映时……」
「由我负责放映,老师只要坐在讲台旁边用麦克风解说就行了。」
「也好。放映机是……啊,好东西!比我的还新呢!是新产品吧!」
山室喜悦地注视相良和晴美在昨天买的八米厘放映机,开了电源。「双卡式立体声……真是一流货!」
「这种可以吗?我们不晓得怎样选机的。」
「没有比这更新的啦!很好!放来看看怎样?」
山室从公事包取出八米厘菲林。相良把它挂上放映机,开了掣,吩咐晴美:「片山小姐!熄了灯吧!灯掣就在进来的门扉旁边。」
晴美过去关了灯。黑板前面的银幕上出现四方形的白光,接著是黑白画面。对好焦点,出现林荫大道、倚在车旁的男人、走著的女人。那是名片《第三个男人》。同时传来音乐声。由于放映机里内藏扩音器。
「音响方面如何?」相良的声音问道。
「这个放映机的扩音器音响不太好……」晴美说。
「是吗?可否衔接外面的扩音器?」山室问。
「可以的。机身附有接头,很容易就接上去了。」
「那就麻烦你了。这样效果就很够啦!」
画面变成彩色,一双穿著怪衣服的男女正在逃跑。
「这是甚么电影?」
「《玛拉/沙德》的最后一幕。正式名称是《由沙德导演、沙灵顿精神病院患者演出的保罗玛拉之受迫和暗杀》!」
「这个全是戏名?」晴美大吃一惊。「恐怕题目还未讲完,戏就放完了!」
「大概是吧!」山室笑道。「可以啦。其他开讲时再放!」
晴美先把山室带到会客室,然后回去柜台。相良上前说:「片山小姐。我要去买一个衔接的扩音器,十分钟左右就回来。」
「好。你去吧!距离接待还有时间。」
山室的特别讲座从三点半开始,现在刚过两点。
相良离开不久,有人从电梯咯咯声走过来。
「啊,姑妈!好久不见了!」
她是晴美的姑妈儿岛光枝。片山兄妹的父母双亡后,她以监护人身份自居,喜欢多管闲事……
「晴美呀,做得怎样?」
「托福啦。姑妈呢?气色不错嘛!」
「现在是结婚季节,我忙著做媒人啊,每星期都要出席一次结婚典礼。上星期还参加了三次婚宴哪!」
光枝姑妈的人生意义就是替人做媒。
「今天有甚么事吗?」
「嗯,有一点。」这个姑妈的来意不说也知道。
「假如是叫我相亲的话,对不起姑妈……」
「不,不是这回事。」光枝居然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是哥哥的事?」
「嗯。其实,我刚刚见到阿义了。」
阿义就是片山义太郎。
「哥哥怎么啦?是不是乱讲话开罪了姑妈?」
「不是的。我如往常一样给他看了好几张相亲照片,可是……」光枝迟疑片刻,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板起脸孔,断然说道:「阿义必须赶快结婚!」
晴美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啦?哥哥他……」
「你听我说。刚刚我们在咖啡室谈话,天气热,阿义就抹汗罗。你说,擦汗时通常用甚么?」
「手帕或是手巾吧!」
「可不是吗?但是,你晓得阿义他用甚么擦汗?」
晴美耸耸肩。难道自己搞错,把内裤放进手帕的抽屉里去了?「不知道。他用甚么?」
「他用女人内衣啊!」
「甚么?」晴美怪叫。光枝语意深长的点点头。
「是真的。他本人没有留意,又把它放回口袋去了。」
晴美楞住了。电话响起,她反射地拿起话筒。
「是,新城市文教中心。甚么事?」
「我想找山室先生,他来了没有?」含混的男声。
「已经来了。你是哪一位?」
「他的朋友。」
「请等一下。」晴美把电话拨去会客室。山室应该在那里跟竹森幸子谈著话。
「所长是吗?山室老师的朋友电话找他。拜托!」
放下听筒后,晴美吁一口气。
「不过,姑妈,我不相信有那回事!」
「真的,我亲眼看见!」光枝缓缓摇头兴叹。「想想,阿义已经二十九啦,欲求不满也不是没道理的。趁著还没闯出大祸之前,必须给他娶个老婆了。我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啦!」看来,她把片山当作变态了。
「晴美呀,为你哥哥著想,你要帮我一下。不管怎样,不替阿义找到老婆的话,我死不瞑目啊!」光枝发出如此悲壮的宣言。
眼看光枝英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晴美不由叹息。「姑妈大概不会死吧!」可是,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十五分钟后,相良抱著扩音器回来。山室也从会客室走出来说:「听听看效果怎样。」然后跟著下去礼堂。
十分钟后,晴美向曾根交代一声,下到礼堂去。望望静悄悄的礼堂内部,已熄灯放著片子,山室正在排演解说的样子。晴美不打扰他,静静关上门,把借来的桌椅放在入口处,布置临时接待处。她还在招贴纸上写著「山室成弘先生特别讲座会场入口」时,已有两三名听讲者来到。晴美请他们在来宾名册上记名。三点多,走廊已挤满人,山室和相良走出来。
「可以让他们进来了!」相良说。晴美大开礼堂的门扉。
免费的关系,反应异常热烈。三点半开讲,十五分钟以前就满座了。对于后来陆续出现的客人,晴美唯有不住说抱歉。
三点半,见到山室笑容满脸的登上讲台,晴美才疲倦地在临时接待处坐下。相良从里边出来。
「我把五十位客人打发回去了!」晴美苦笑。
「免费入场,当然啦。你先上去休息吧!」
「可是……」
「演讲到五点结束。影片上映时间从四点半开始,在这之间我反正有空,留在这里,如果还有人来,我会说明一番的。」
「那就拜托了。我也想看影片呢,可以吗?」
「可以的!四点半以前你进来吧!不妨喝杯茶再来!」
对于这样的提议,晴美没有反对的理由。
四点二十分,晴美对曾根说:「麻烦你看看柜台。」然后下去礼堂,开门溜进去。坐在放映机旁的相良对她招招手。
「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坐那边吧!」
相良用手指示后面角落的椅子,晴美急忙过去坐下。山室的声音已有点嘶哑。
「刚才所举的几个实例,不妨观赏片子看看,我想大家会有所领悟。最近的作品大多不出完结标识了,为甚么?英文是The End,法国电影是Fin,意大利文是Fine,俄文是……」会场爆出笑声。
「大家应该留意到这里出现的完结标识吧!见不到完结字眼,怪寂寞的,好像戏还未演完的感觉。一部电影不打出完结标识,看了心里不爽哩!现在先放片子来看!」
山室拿起麦克风离开讲台,移到旁边角落的椅子上。相良开了放影机的掣,跑去关灯。礼堂暗下来,银幕上映出《第三个男人》的最后一幕。音乐响起,山室的解说透过扩音器传出来。
「这是大家熟悉的名片《第三个男人》。像这么花时间摄影的最后一幕很少见,留下透视的构图和深切的音乐余韵。多事的美国人、失去一切之后毅然离去的欧洲人。这一幕象徵了战后不久欧洲人的心态!」
这是山室派的象徵主义。晴美暗笑。旁边有人走近。
「是我!」相良声音。「坐这里还可以吗?」
「嗯。请坐。」
「不。坐久了屁股会痛,我想站一会。」
习惯黑暗之后,隐约可见相良依墙而立。晴美的视线回到银幕。接著是那部片名很长的最后一幕,然后是《旅情》、《大镳客》、《教父》、《离愁》等等有名的最后一幕,配上山室充满「哲理」的解说。
「快结束了吧!」相良自语著,回到放映机旁。
「最后要介绍的是《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的最后一幕。胎儿在太空里飘浮的印象,象徵了全新的科幻电影世界。可惜其后的科幻片,都像《星球大战》、《第三类接触》那般偏重于感性的一面……」
画面上的映像消失、剩下白色的四方框。相良关掉机掣,会场更暗了。观众发出松弛下来的嘈杂声。相良的鞋音往门边走,花三四秒时间摸索开关。灯亮了,晴美眩目的一直眨眼。
「第二章:死期 5」
大家等候山室回到讲台。可是一直不见山室出现。相良沿著墙壁走到前面,对椅子上的山室说:「老师,请作最后的致词……」
山室靠在椅背上垂著脸。晴美觉得有异,跑上前去。
「老师怎么啦?」
「好像睡著了。」
「不可能的!刚才明明还在讲著!老师!老师……」
相良用手搭在山室的肩膀一摇,山室的身体一骨碌的突然往前扑倒在地。晴美吓得魂飞魄散。
山室的白色呢绒衣背染红一片。椅背上也是红的。塑胶椅子上好像有东西刺穿的裂痕……
「哎呀!」坐在最前排的中年女客尖叫一声。「他死了!他死了!」
瞬间全场死寂,然后全体起立。晴美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毕竟是刑警的妹妹,晓得这样下去,大家一定抱头鼠窜,造成日后的查案有障碍。
「请大家安静!」晴美嚷著。「不准出去,请继续留在位子上!」
已经有两三个人走到出口处,晴美冲上前去挡住,厉声说道:「请就位!」客人被她的汹汹气势吓倒,乖乖的到回原位。晴美又说:「相良先生!我去报警,请你守住这里吧!」
「知道!」
晴美冲上四十八楼。恰好五点的钟声响起。
「结束啦?」曾根从受理柜台站起来。「干嘛慌里慌张的?」
「叫所长下去!快点!」
晴美拿起电话,拨一一零。
「喂!这里是新宿S大厦四十八楼的「新城市文教中心」。发生命案了!在四十七楼的M地产礼堂!」
曾根听了睁大眼睛,还是不慌不忙的进去事务所。竹森幸子马上出来。晴美向她说明事情,幸子脸都白了。
「明白了。我马上下去,请你联络管理公司!」
幸子离开后,晴美的紧绷心情顿时松弛,马上觉得疲倦。但她知道还有事情要做,先打电话去管理公司的保安室,然后联络片山。
「哥哥!山室老师被杀了!」
「他是谁?」
「影评家山室成弘,那个见到金崎泽子的名字就脸色变青的……」
「想起来了。好,我马上来!」
晴美放下电话。命案的事要紧,有关「内衣疑云」的事,改天再说吧!
「名人被杀,案子就难办罗。」栗原警长摇著头俯视尸体。「怎么样?」
南田验尸官悠闲地抬起头来。「背部中刀,直穿心脏。手法相当高明咧!由于透过椅背刺过去,喷血不多。」
「即刻断气?」
「差不多。凶器是锐利的匕首吧!」
栗原点点头,对旁边站著的竹森幸子说:「竹森小姐,你是这里的所长吧!」
「是。对不起,麻烦了大家……」
「哪里,又不关你的事。这会场是今天特别租用的吗?」
「是的。」
「站在这里谈话不太方便,可以上去找个地方吗?」
「好。不过,如果不妨碍的话,我想先请今天出席的听讲者到教室去,待在这里太可怜了。」
「说的也是。」栗原首肯。「总共多少人?」
「二百零三。」
「二百……那真辛苦。这是全体出席者?」
「是的。我想没有人离开。他们的座位和名字都记下来了,以防日后用到。这是听讲者名册。本来在入口处只要记名就够,也有人把地址和电话都写上了。」
栗原佩服地看看幸子。「太好了!没想到你帮了一个大忙……」
「不,我只是依照片山小姐的话去做──她是搜查一课片山刑警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