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煌环视众人,双唇微微张启,一字一顿地说道:“军令如山,亘古不变,胆敢违抗,军法处置!谁若再为文忠求情,一律同罪论处!”
一句话,把在场众人下面的求情之言都给堵住了。文忠现在终于看出来了,蔡煌要杀他,不是做做样子给上官秀看的,而是真要杀他。
他转而向上官秀求饶道:“殿下,看在微臣为国一片赤诚的情分上殿下饶命啊,微臣不怕死,哪怕让微臣去冲锋陷阵,死在两军阵前,微臣也心甘情愿,只求殿下不要让微臣被军法处死啊……”
他话还没说完,蔡煌眼中寒光一闪,怒视那四名站在原地未动的亲兵,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把他拖出去斩了!”
四名亲兵吓得一哆嗦,再不敢耽搁,拖着文忠向营帐外走去。
蔡煌要把文忠军法处置,这是第五军团内部的军务,上官秀本不想插手,而且文忠是叛军出身,他对文忠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不过文忠后面的这番话让他心有感触。
肯于为国出征的将士们,都不容易,临行之前,都是写好了遗书,抱着为国捐躯之决心,能死在两军阵前,是军人的荣耀,而死于军法之下,那无疑是军人乃至整个家族的奇耻大辱。
上官秀思前想后,转头看向蔡煌,说道:“蔡将军……”
他只开了个话头,蔡煌便立刻接话道:“殿下,军纪不严,又何以治军?还请殿下明鉴,莫要让末将为难。”
蔡煌的这番话可是一点没留情面,如果上官秀再为文忠求情的话,那就表明是他不会治军了。上官秀眨眨眼睛,嘴唇动了动,而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蔡煌,未再说话。
这时候,四名亲兵已把文忠拖出了中军帐,都没用上半炷香的时间,一名亲兵便把文忠血淋淋的首级呈上。
这可是一军之军长,三个兵团的主将,就这么被砍了脑袋,中军帐内的众人,无不感觉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散帐之后,上官秀和蔡煌到己方阵地视察。两人走在前面,大批的宪兵和亲兵远远的跟在后面。
蔡煌边走边说道:“请殿下恕罪!”
“哦?蔡将军何罪之有?”
“第一,犹豫未决,第二,用人不当。”蔡煌说出自己的两条罪过,但就是没提他顶撞上官秀之罪。
这倒是对了上官秀的脾气,在处理军务上,没有谁绝对是对的,也没有谁绝对是错的,如果你认为你的做法有道理,就坦然讲出来他无话可说。他不会在这上面暗恼对方不给自己留情面。
蔡煌幽幽说道:“犹豫未决,既然已经意识到宁南人有诈,微臣应该果断下令三个军全部退出敌军防线,而不应留下第一军做佯攻试探。”
听闻这话,上官秀笑了笑,苦笑。谁能未卜先知,精准地提前算到敌军的每一个部署?
实话实说,蔡煌能意识到宁南军有诈,已经很不错了,身为统帅的直觉已经非常敏锐,起码将己方的损失降到了最低,如果文忠最后没有违抗将令的话。
主帅意识到不好,是乘胜追击,不给敌人喘息之机,还是驻守原地,静观其变,亦或者果断撤退,放弃胜利之果实,这之间的尺度,太难拿捏,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做出哪个选择是最正确的。
上官秀没有接话,等蔡煌说下去。
蔡煌道:“用人不当,这也是微臣之过。第五军团的将领,大多都出自于叛军,在他们的观念里,军令如山远不如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散漫,且自以为是,微臣杀文忠,又何尝不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如果把叛军的那一套统统都搬进第五军团里,第五军团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只能算是一群由散兵游勇虾兵蟹将组成的乌合之众。”
想不到蔡煌看得如此之透彻,上官秀笑了,说道:“所以,蔡将军执意要杀文忠,我并未强行拦阻,杀之利,远大于不杀之弊。”
蔡煌说道:“此战虽败,但第五军团之军纪,以后将更加严明,将令如山,日后将再无人敢不从。”
上官秀道:“还有另外一个收益,至少我军已经探明了宁南人的部署,以后再深入宁南军的防线,我军可提前探查清楚地下有无埋弹。”
能把宁南军的部署探出来,在上官秀看来,损失一个兵团也是可以接受的。
“殿下未怪微臣,微臣感激不尽。”蔡煌拱手施礼道。
上官秀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作为军团长,首次参与国战,对第五军团,我其实颇感忧心,但此战之后,我对第五军团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他的这番话,于蔡煌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肯定和鼓励,蔡煌面露惊动之色,再次向上官秀深施一礼。
蔡煌的成长之快,大大出乎上官秀的预料,不知道是他的天赋如此,还是他的底子太好了,像蔡煌这样的人,不管是放在朝堂,还是军中,亦或是商场,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每次看到蔡煌,上官秀的心里总会生出一种感叹,生子当如是,人生无憾矣。
论年纪,蔡煌比上官秀要大上好几岁,但由于朝堂权斗的关系,上官秀是视蔡霄为平辈的,这样一来,蔡煌在他眼中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个晚辈。
第五军团在南方战线的进攻受挫,第四军团在北方战线的进攻倒是挺顺利,主要是第五军团先开战,第四军团后开战,看到第五军团的战报后,隋棠静加了小心,攻陷宁南军的第一道防线后,便没有向前推进,当机立断的下令全军撤退。可以说第四军团的攻势是点到即止,双方交战的规模也不大。
通过这次第四军团和第五军团的试探性进攻,风军这边基本放弃了在马萨拉战线这里对宁南军立刻展开反扑的想法,两军再一次到持久的对峙期。
接下来的一个月,战事趋近于平缓,两边都没有再组织大规模的攻势,但宁南军在马萨拉战线的兵力部署明显是增多了,这一点通过宁南军阵线内升起的炊烟数量就能判断出来。
在此期间,上官秀收到上京传来的喜讯,唐凌顺利产下一子,起名为唐靖。靖比静的寓意更加深远,即有平安安静之意,也有平定之意。
可以说唐靖是真正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孩子,他一出生,便被册封为皇太子。对于皇太子的出生,皇室能后继有人,前线的风军将士也都是欢欣鼓舞,士气大涨。
这日,中午,上官秀到前线视察。他视察的位置是马萨拉的中路阵线,这里是风军和宁南军兵力布置最多的地方,两边的战线,相邻极近,前沿战壕,只隔二三十米的比比皆是。
上官秀的身边只跟了肖绝和吴雨霏两个人。
肖绝的伤势已完全痊愈,现在又变回了以前那个生龙活虎的好汉。三人穿着普通的风军军装,头戴制式的头盔,混在风军人群里,根本看不出来他是风国的国公,大将军。
由于长时间的停战对峙,战线又离得太近,两边的兵卒都认识对面的人了,确切的说,是认识对面人的声音,只听对方的说话声,就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上官秀三人到前沿战壕的时候,正赶上风军炮兵的突然炮击,只是两门火炮,各打了一炮。
轰隆轰隆——
宁南军的阵线内传来两声爆炸。没过多久,就听对面的战壕里传来不满的叫骂声:“他娘的,你们又抽的哪门子的风?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风军这边的一名班长喊道:“郭老二!”
“干啥?”
“上回的鼻烟壶还有没有了?”
“还有两个,咋了?”
“换不?”
“你先说你有多少烟叶?”
“二两。”
“操!扯淡呢?!”
“半斤。”
“那换了。”
很快,两边的战壕里,各有一名风军兵卒和一名宁南军兵卒爬了出来,二人不敢站起来往前走,只能在地上匍匐前进。
见状,肖绝和吴雨霏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上官秀摆摆手,示意他二人不必插手。在对峙战中,这种军前易货并非什么新鲜事,两边的兵卒,除了立场不同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正常的易货交易,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
第1225章 剃发()
两军阵前,两名敌对的兵卒爬到一起,一个拿着鼻烟壶,一个拿着一袋的烟叶子。
看到对方只递过来一个鼻烟壶,风军的班长立刻嚷嚷道:“不是说好了换两个的吗?”
“半斤烟叶,就换一个!”
“他娘的,你这也太黑心了,我不换了。”说着话,风军班长要往回爬。
宁南兵急忙把他拉住,满脸不耐烦地说道:“得了得了,给你两个就是。”宁南兵从怀中又掏出一只鼻烟壶,递给了风兵班长。
后者接过两只鼻烟壶,仔细看了一番,没有破损,笑嘻嘻地揣进口袋里,而后把一大袋的烟叶子交给宁南兵。
后者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喜笑颜开道:“嗯,这回的分量还够足。”
“他娘的,我哪会给你的分量不足了?”
“嘿嘿!”
“行了,我回了。”
“哎,等等!”宁南兵拉住他,问道:“老李,你那有没有疥疮药。”
“疥疮药?”
宁南兵把衣袖向上拉了拉,皮肤上有好大一片的红肿,说道:“我最近都快被疥疮烦死了。”
在军中,又是在两军阵前,卫生的条件当然不可能太好,生疥疮是常有之事,而且疥疮还传染,一个人生了疥疮,就可能传染给周遭的同袍,虽然不致命,但痒得令人难受,不胜其烦。
风兵班长看眼他手臂上的大片疥疮,眼珠转了转,说道:“有是有,但药品的价格可贵啊。”
郭老二闻言,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腰间的钱袋,说道:“只要不离谱,我用银子买你的药。”
“行啊,你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要这么多……”风兵班长也是老兵油子,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说道:“你不会是从我手里进货,拿回去卖吧?”
“说那么多废话干啥?”郭老二翻着白眼,问道:“干不干?”
“干!有钱不赚那是王八蛋,明天我喊你!”
“行!就这么定了!”
“我回了。”
“小心点!”
明明是敌对的兵卒,两人却像是老朋友,各道珍重,爬回到各自的战壕里。他二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上官秀和肖绝吴雨霏都听得清清楚楚。
疥疮药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是军中常用也常备的药品,宁南军兵卒身上生了疥疮,却无药可用,这起码能说明了一点,宁南军的药品不足。
既然是药品不足,就一定需要给养,需要给养,说明宁南军近期将会有补给运送过来。
只通过两边易货兵卒不经意的交谈,上官秀能推测出很多的信息。
上官秀沉吟片刻,转头说道:“雨霏,记下,回去之后通知晨,最近一段时间,密切杜基北方边境,看看是否有商队,并暗查商队之货物,探明其中有无暗藏药品。”
吴雨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上官秀话锋一转,问道:“我军将士也都生疥疮吗?”
肖绝点头应道:“是的,秀哥,在两军阵前,将士们能一个月洗次澡就算不错了,头上身上生的都是虱子,很容易生疥疮。”
上官秀哦了一声,未再多言。
在前线视察完,上官秀带着肖绝和吴雨霏返回马萨拉城,在城主府内,看到各军呈交上来的损耗。
其中损耗最高的就是各军团的火炮和火铳弹药,排在其次的不是将士们的军装,而是将士们的头盔。
头盔损耗竟然比军装损耗高出四倍有余,数量惊人。上官秀特意让肖绝找来几顶报废的头盔,他拿着仔细研究。
几顶头盔,同是顶部被弹丸或弹片打出凹坑,不能再用,而头盔的顶部根本不能对头部起到保护作用,最多就是保护将士们的发髻,这样的损耗,可以说是无谓的损耗。
上官秀端详着几顶头盔,然后又拿起报损的清单,逐一查看。从头到尾的看了一番,他说道:“金斯克城邦军的头盔损耗很小。”
金斯克城邦军是骑兵,本来不该参与阵地战,但风军的兵力不足,洛忍只能把金斯克城邦军拉进阵地当中,同风军将士一同参与防守。
洛忍解释道:“贝萨人留短发,头顶没有发髻,所以贝萨的头盔比我军的头盔要小不少,损耗较低。”
上官秀随手拿起一顶头盔,若有所思地说道:“把我军头盔顶端的这个凸起也去掉就好了。”
洛忍聂震隋棠静蔡煌四人在旁看了一眼,纷纷笑道:“秀哥,如果把头盔的顶去掉,将士们就得把头发剪了。”
风郡头盔之所以有个尖顶,就是给发髻露出空间,没有这个尖顶,头盔根本戴不到头上。
上官秀盯着头盔,揉着下巴说道:“倒也未尝不可!”
“啊?”四名军团长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向上官秀。聂震结结巴巴地问道:“秀哥不会真打算让将士们把头发剪掉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乃孝之始也!”
“尽孝靠的是人,而不是头发!”上官秀正色说道:“将士们在前线征战,一个月不洗澡是常态,留着长发,不生虱子才怪,这完全是不必要之损伤。”
他看向洛忍,说道:“传令各军,即日起,将士们一律留短发。”说着,他又对赵晨道:“晨,传书锻造坊,赶制新式头盔,把这个尖给我去掉。”
“秀哥——”洛忍傻眼了,全军剪发,这可不是件小事。
上官秀不怀好意地看向洛忍聂震蔡煌三人,笑道:“身为军团长,阿忍阿震蔡煌,你们都当以身作则才是,剪发之事,就从你们开始吧!”
聂震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头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急声说道:“不行不行,我要是敢把头发剪了,回家之后,我爹得打死我啊!”
上官秀扣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可军令如山,抗令不遵也是死罪。”
“秀哥……”聂震哭丧着脸,转头看向蔡煌,一个劲的向他使眼色。他和蔡煌一样,都是出身豪门世家,家中最重礼法,把头发剪了,那还了得?
蔡煌脸色阴晴不定,思前想后,最后把心一横,躬身应道:“末将遵命!”
上官秀笑呵呵地点点蔡煌,对聂震说道:“看到没有,这才是军人之风范,头发之事,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聂震狠狠瞪了蔡煌一眼,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蔡煌身上现在得多出两个血窟窿。他气哼哼地说道:“等到我军凯旋而归之时,蔡大人恐怕得被不孝子气个半死喽!”
蔡煌翻了翻白眼,直接回了聂震两个字:“幼稚。”
聂震和蔡煌之间太熟了,他们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贵族公子,以前就互看不顺眼,不过那时各自所在的领域不同,一个从军,一个从商,接触倒也不多,现在成了同袍,天天见面,斗嘴则成了两人相处的常态。
在蔡煌身上占不到便宜,聂震又看向上官秀,小心翼翼地问道:“秀哥,剪发要剪多短?”
“不得超过五寸。”
“不超五寸?那也太短了吧!”聂震瞪大眼睛惊呼道,他心思转了转,又笑嘻嘻地问道:“我等身为军团长,当以身作则,那秀哥身为大将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