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随殿下一同前往!”辛夷反应极快,也不等上官秀应允,他急急跳上战马,跟在上官秀的身后,一并向营外而去。
对于辛夷的跟随,上官秀倒是没有阻拦,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没把辛夷当成自己人来看,倘若真有意外发生,辛夷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他自找的,活该倒霉。
走出辕门,到了营外,他举目一瞧,只见距离己方大营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在马车的四周,站有十余骑在护卫。
这些侍卫是清一色的女子,看年纪,都在二三十岁左右,虽未着军装,但穿着也都是简单干练,一个个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看到这辆马车,上官秀的心跳不由得一阵阵的加速,拿着手帕的手掌,也下意识的将其握紧。
平叛战争已打了半年有余,他和唐婉芸阴差阳错,一直未能碰到面,如果来者当真是唐婉芸,这可算是他二人分离数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即便心里对唐婉芸有再多的怨恨,再多的不满,这个时候,突然间一下子全都变淡了。上官秀放慢马速,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辛夷以为他是在提防对方有诈,他催马上前两步,靠近上官秀,小声说道:“殿下,也许马车里根本没有人,而是装了一整车的炸药,殿下可不能贸然靠近啊!”
身后的辛夷在说什么,此时上官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当他距离马车只剩下十步之遥的时候,马车的帘帐突然撩起,从车内缓缓走出一人。
现在天气已渐渐转凉,从马车里出来的这人,穿着也较厚,里面是白色的短衣长裙,外面是红色的大氅,领口是厚厚的火狐毛皮。
看清楚这名女子,上官秀的心顿是一荡。数年过去,她的外表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已然判若两人。
当年的她,皇帝御赐青云郡主封,年纪轻轻,已是通天门的门主,手握天下臣民的生杀大权,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年少得志,意气风发。
而现在的她,身上已然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和盛气,倒了多了几分的成熟与稳重,只是其中还有隐隐透出一股戾气人难以接近。
婉芸!上官秀嘴唇开合,叫出唐婉芸的名字,但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上官秀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上官秀。
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到上官秀,仿佛当年的分别之日就是在昨天。那一刻,唐婉芸也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眼圈湿红,气雾在眼眶中浮现。
“阿秀!”
多么熟悉的声音,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这短短的两个字,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有怀念,有委屈,有感伤,有诉苦。上官秀不由自主地倒吸口气,本能反应的催马上前。
沙沙沙!佩剑出鞘之声一并响起,站于马车前的四名女护卫,齐刷刷地抽出佩剑,剑锋直指上官秀。而上官秀好像是没看见似的,骑着马匹,直直地走上前来。
眼看着剑锋要顶在他的身上,唐婉芸回过神来,厉声喝道:“都退下!”
四名女侍卫立刻收剑,拨马退到马车的两侧。
“阿秀,好久不见了。”唐婉芸嗓音沙哑地说道。
“已有……五年。”上官秀喃喃说道。
两个人,一个站于马车上,一个骑在马上,四目相对,都久久没有说话。二人都在看,想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他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阿秀,还记得我。”
“从未忘记,何谈记得。”当年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坚强与倔强,私下里的老成和战场上的英姿,这些都深深烙印在上官秀的脑子里,一刻也未曾淡忘过。
“江山依旧,物是人非。”说话之间,唐婉芸的眼泪簌簌流淌下来。
她的两行泪水,就像是两把利刃,插进上官秀的心口窝。他从马背上直接飘到了马车上,抬起手来,像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但手却僵在空中,却迟迟没能落下去。
正如她所说,江山依旧,但物是人非,他二人,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为何,不来找我。”上官秀把抬起手慢慢放下,背于身后。
“孩子,没了。”
“什么?”
“当年上京突围之时,我已经有孕在身。”唐婉芸哽咽道:“我们的孩子,没了。”
上官秀感觉嗓子眼发甜,一股腥气从胸口内涌上来。他背于身后的手越握越紧,关节泛白,爆出嘎嘎的脆响之声。
“我的孩子,是被唐凌害死的,而我孩子的父亲,现在却成了凶手的夫君,这,很讽刺吧。”
唐婉芸一字一顿地喃喃说道,她不是在控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她的话,就像是无数把刀子,在上官秀的胸口上,一刀一刀地戳下去。
他从不知道,当年,婉芸竟然已怀了他的孩子。
“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
“有用吗?当我醒来的时候,已足足过了半年,那时候,你与唐凌已如胶似漆。”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直视上官秀的眼睛,问道:“你已经爱上她了,是吗?”
上官秀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唐婉芸笑了,笑得酸楚,笑得让人看了心里都发苦。
她幽幽说道:“我就知道,你早已爱上了她,所以,你才会心甘情愿的为她去南征北战,她不惜背负骂名,去一次次的平叛。”
“还有风国……”
“你可以为我一次吗?”
上官秀呆呆地看着她。唐婉芸脸上带着笑,泪眼却如同断线的珍珠,说道:“我不求你我,放弃你心爱的女人,放弃你热爱的国家,我只求你,我,在单城驻扎五日。”
他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对上唐婉芸泪濛濛的双眸。
她嗓音沙哑地说道:“也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上官秀的身子震颤了一下,倒退一步,身子依靠到车辕的栏杆上。
过了许久,他挺直身形,上前两步,抓住唐婉芸的胳膊,向回一带,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他垂下头,下巴贴在她的肩窝处,慢慢闭上眼睛,在她耳畔旁轻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法想象,她当初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也无法想象,她能活下来有多不容易。他不知道自己能对她说些什么,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可不可以……”唐婉芸身子僵硬,直挺挺地被上官秀搂在怀中,她双手下垂,哆的一声,一把匕首从她袖口中掉落下来,钉在车板上。
泪水已完全不受控制,簌簌流淌下来,她缓缓抬起手来,环住上官秀的腰身,小脸紧紧贴在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又干净的干草味,她死死咬住下唇,怕自己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可不可以,阿秀,你可不可以也为我一次!
可以。、;;,,!!
第1186章 永别()
见到上官秀和唐婉芸搂抱在一起,而且唐婉芸的袖口内还掉出了匕首,在一旁的辛夷都看傻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间回过神来,急忙催马上前,边抽出肋下的佩剑,边尖声叫道:“殿下,小心有诈——”
他话音未落,上官秀突然向后一挥手,一道银光飞射出去,正缠在辛夷的脖颈上。
后者一怔,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呢,就见上官秀把手臂向回一拉,咔嚓一声,辛夷的脖颈突然断裂开,人头从肩膀上滚落下来。
无头的尸体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侧身翻了下去。
唐婉芸退出上官秀的怀抱,看眼躺在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她惊讶道:“阿秀,你杀了他?”
虽然她对辛夷这个叛徒恨之入骨,但上官秀突然把他杀了,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吵。”上官秀语气淡漠地说道。其实对他而言,辛夷就是个外人,而今日之事,他并不想传进唐凌的耳朵里,杀掉辛夷,就是顺理成章的必然了。
而且在上官秀的心目当中,辛夷早就是个死人,今日不死,以后也会死。
“辛夷手下的军兵不少。”唐婉芸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担心他们?”上官秀笑了笑,说道:“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可以走,如果有人想为辛夷报仇,我自当送他们一起上路。”
对于上官秀的性情,唐婉芸再清楚不过,听闻他的话,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痕,收敛笑容,举目看向上官秀。后者暗叹口气,轻声问道:“要走了吗?可以,可以在单城多住一天的!”
上官秀本想说可以在军营里住一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合适,改口说住在单城。
唐婉芸问道:“阿秀会陪我吗?”
“会。”上官秀点头应道。
“那好,今晚,我在单城留住一宿。”
上官秀陪着唐婉芸单城,在单城最大的一家客栈订下房间。上官秀也订了一间房,就在唐婉芸的隔壁。
看着吴雨霏忙前忙后,又是订房又是张罗酒菜,唐婉芸感叹道:“阿秀,雨霏跟在你身边好些年了吧!”
“是啊,已有六年多了。”上官秀说道:“名为主仆,早已实为家人。”
唐婉芸说道:“看到雨霏,我便想到了初兰初雪,刚跟着我的时候,她俩还是不大的孩子。”
上官秀当然记得初兰初雪,她俩是唐婉芸的贴身丫鬟。
“突围之时,初兰初雪掩护我,都死在乱军之中。”唐婉芸面露感伤之色。
上官秀神色也是一黯,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吴雨霏则是退出房间,守在屋外。
“这些年,我一直隐居在山庄里,那里很美,青山碧水,没有世间的纷纷扰扰,勾心斗角,只有安静和祥和,原本我以为,我会在那里终此一生。”说着话,她拿起酒杯,一扬头,把杯中酒饮尽。
“本来,我还想带你去看看那里,现在……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她自斟自饮,又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上官秀也倒满了酒,陪着她把酒喝干。安郡的酒,香甜柔和,并不辛辣,喝起来人几乎没什么感觉。
唐婉芸放下酒杯,对上官秀笑道:“怎么一直都是我在说话,你也说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上官秀倒酒,拿起杯子,说道:“大多时候,都在战场,或者是在奔赴战场的路上。”
“与贝萨一战打得不错。”
提到贝萨战争,上官秀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刚打这一仗的时候,我心里也没底,只想着拿下纳西克亚,如此一来,我国就拥有了帕布平原,对帕布马的需求,再也不会受制于人,可自给自足。不过打着打着,发现贝萨也只是外强中干,内部的城邦并不团结,与贝萨王廷芥蒂颇深。”
说到战争,上官秀脸上的感伤消失,变得神采飞扬,他干掉一杯酒,站起身形,说道:“我率贞郡军四十万,打穿纳西克亚,打穿加布尔的赛尔城邦,打穿西奥仑的索兰城邦,打穿米昆,后又翻越雪平山,再打穿塔林的金斯克城邦,最后直取贝萨的都城戈罗,如果不是贝萨王廷同意签署和约,我国的大旗便会插在戈罗的城头上了!”
听着上官秀的讲述,唐婉芸的眼中也闪现出与有荣焉的光彩,目不转睛地看着滔滔不绝的上官秀。后者笑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婉芸?”
“感谢我什么?我又没有出力!”唐婉芸不解地问道。
“婉芸送了我一员福将,胡冲!”上官秀说道:“我军之所以敢深入贝萨,全靠胡冲一部在后方威慑,胡冲威慑住了西奥仑城邦,同时又帮西奥仑城邦威慑住了宁南军,当时我军的后勤补给,全依仗胡冲一部在后方的镇守!”
唐婉芸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点头说道:“胡冲是名帅才,在我手下,他是屈才了,在阿秀的帐下,他的才干才能完全发挥出来。”
上官秀摇头,以胡冲的才干,在谁的手底下做事都一样,蛟龙得**,终非池中物。
他话锋一转,轻叹口气,道:“若非在上次的国战中把贝萨打痛了,打怕了,贝萨对我国也不会这般的忌惮,这般的恨之入骨,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支撑唐钰称帝。”
“贝萨的确没按好心。”唐婉芸说道。
“可是钰王却要倚仗它。”上官秀摇头。
“这也是无奈之举。唐凌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而钰王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外部的力量。”
上官秀恍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钰王麾下的大将军,应该就是贝萨人吧?”
唐婉芸错愕了一下,笑道:“阿秀竟然猜出来了。”
上官秀喝了杯中,耸肩说道:“预料之中,这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堂堂的大将军,又岂能凭空冒出来,寸功未立,无威无信,钰王把他升为大将军,必属无奈之举,而贝萨拿出那么多的武器弹药,援助钰王,岂能不派人监管,这位大将军,想必就是贝萨国派来的监军。”
唐婉芸说道:“看来,阿秀把一切都猜到了,不过有一点你一定猜不到。”
“哦?”
“这位大将军是谁。”
“是谁?”
“伊恩。”
“竟然是他?”上官秀愣了愣,紧接着仰面而笑,说道:“伊恩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来风国,他似乎真把风国当成了他的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这次,他似乎走不掉了。”唐婉芸若有所思地说道。伊恩未随唐钰逃出上京,那么现在他应该还在上京城内,接下来,他恐怕也很难再有逃出城的机会了。
上官秀笑道:“瓮中捉鳖,值得喝上一杯。”说着说,他又干掉一杯酒。就这一会的工夫,他已经喝掉了十多杯酒。
见他又在倒酒,唐婉芸抬手轻按着他的手腕,问道:“阿秀,你不怕喝醉吗?”
上官秀疑惑地反问道:“我为何要怕?”
他理所当然的反问,其中包含的是无比的信任,这让唐婉芸心头发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强颜笑道:“我陪你!”
上官秀和唐婉芸,似乎都在喝醉而喝酒。醉了,至少可以暂时的忘记烦恼,忘记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还有悲欢离合。
唐婉芸讲述起她和唐凌唐钰孩提时往事。
唐凌很小的时候就已生得美貌无双,惊为天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的焦点。
唐钰儿时要比现在胖多了,活像个小肉球,整日跟在唐凌的后面。
唐凌总是嫌他烦,想方设法的把他甩掉。找不到姐姐,唐钰就哭,哭得是惊天地泣鬼神,谁都哄不了。
可只要唐凌一出现,他马上就不哭了。说起儿时的过往,唐婉芸忍不住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又不受抑制地流淌下来。
唐钰打小就特别依赖唐凌,只要是他最,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物,都会像献宝一样拿去送给唐凌。所以,真正能给唐钰造成打击和伤害的人,也只有唐凌。
她朦胧的醉眼中闪现着泪光,拉着上官秀的手,说道:“如果,人能永远长不大,那该多好。”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争权夺利,没有手足相残,那该有多好!”
“人人都羡慕皇家,羡慕金枝玉叶,锦衣玉食,可又有谁知道,世间最悲惨的事,就莫过于生在帝王家!”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希望我能生在普通百姓人家,从不认识你们,从不认识你们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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