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会疑惑他到底瞎不瞎,即使他不是瞎子,蒙着这样一块布也跟瞎子没什么区别了。偏偏他什么都看得见,让人顿觉毛骨悚然。
白思宁在s…mr,基本跟离琛一样,游离在各个部门之外,每个都有权插手—不过不是有权决策最后的事情,仅仅是说这些区域对他都没有隐私。没人能指挥他去具体做什么,全凭自个乐意,这样既自由又有限制的地位隐隐地透着尴尬。
当然,只有在乎权利地位的人才会注意这种尴尬。
他并不介意有人的自以为是,也不会介意刻意排挤这种官场似的套套。
反正他们自己要找死跟他也没有关系吧,这个态度倒是跟离琛一致。
白思宁活得太长了,长到人的生死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再多的人死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站起身来,手指尖微微拈动着,“这个具体的,我还要去问问离专员。”白思宁脸上晃出一丝莫测的浅笑。
一旁的人看着他的动作畏惧地往后面退了退。如果不戴特殊的防护手套,他们是不敢碰那尸体的。
被异兽杀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带着残留痕迹,这些东西发展成尸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离琛也会中毒,不同的是他在中毒的同时即刻消解了,等于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白思宁,他绝不会被感染。
没有毒蛇会被自己的毒感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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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哥哥……”
“白山哥哥……”
白思宁靠在椅子上,室内静悄悄的,没有灯光,他的眼睛闭着,扯下来那块白布,听着窗前的风铃叮叮作响。
像一个女孩轻快灵动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快,清晰地唤着“白山哥哥”。起初的声音是稚气的,接着声线变得有些圆润了,纤细的,渐渐的是女孩才会有的那种柔美的声音。
因为她在长大,五岁、十一岁、十六岁。
“你是谁呀?”五岁的她奶声奶气地问。
“你的聘礼呢?”十一岁的她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讨要礼物,“你爹给的不算,我要你的。”
“白山……”掀开了盖头之后她娇美得脸上露出一丝红晕,晕染在白玉的脸上像天边的晚霞,她红着脸改口,“相公。”
那是等了很久的婚礼。是的,一切都再自然不过了,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他们的婚事一早定下,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不过,这世上最不能说的两个字就是“一定”了。
遥远的千年前,海边的白家村,在一个喜气洋洋的夜晚,静默无声地消失了。
人们只看到寂静无声的村庄,一草一木一物都原封不动地矗立着,只是听不到活人的呼吸声。有满地的血水,却没有一具尸体。
太偏僻的地方,太小的村落,注定被慢慢遗忘。究竟那年那夜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知道所有的人都没了这就对了。
怎么想都觉得,发生那样的惨案自然是没有活口的,官差也没有找到一个活口。
如果说谁能活下来,除了凶手,估计不会有第二个人。
在还信鬼神的千年前,这种事当然被归结成了天谴、妖鬼作祟。所以鬼怪自然是不会死的。
凶手确实没死,他一直活着,活到了今天。
白思宁幽幽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流着暗暗的红光像地狱鬼火的眼睛,他轻手抚上了这双眼睛,喑哑地笑了。
“你饿了吗,我知道你饿了。”
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道清浅的弧度,尤其适合他这张白皙文秀的脸,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渔村少年。
那个少年想给自己的未婚妻找一颗珍珠,他卷着裤脚,没进了咸咸的海水里。
他的心是甜的,喜滋滋地看着月下的大海,静谧幽深的大海。海水丝丝涌动,闪着粼粼银光。
不过他忽然瞥见了一团红色的光点自水中浮上来,他好奇地走过去看,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光点,只是月光水光混在一起的错觉。
他疑惑地揉了揉眼睛,下一秒,那奇怪的红点开始变大,疏忽分成了两个,一下子自水中窜起,箭一般射进了他的眼睛里。
一瞬间的被刺穿的疼痛狠狠袭击了他,少年惨叫一声,昏在了海水里。弥留之际,被海水浸泡得晕晕沉沉的时候,他模糊不清地觉得他好像还看到了什么。
那红色的光点下仿佛是一张人脸,又像是野兽的脸。至于那光点,衬在上面,就像眼睛一样。
第二天捕鱼的村民捞到了他的身体,几乎以为他被淹死了。而被平放在沙地上的他,立刻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的红光闪过,立刻恢复了黑白分明的眸子。
“呼,大侄子你吓死我了,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你到海里待着作甚,练憋气吗?”捞他上来的人松了一口气,转而数落道。
少年怔怔地坐起来,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梦,男人看他发呆拍了他一下,“快回家准备吧。小宁这姑娘你可不能委屈了。”
他如梦初醒,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是他盼了五年的日子或者说是暗想了十一年的日子,怎么能糟蹋了呢。
他立刻从地上蹦起来,“叔,我知道了。”
男人看着他飞跑的背影嘟哝了两声,“当年我娶你婶子可没有这么激动。”说完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想着晚上去喝喜酒,送点什么好呢。
只是,喜酒没有,黄泉酒倒是有的。
一种酸痛感像是针一样扎着白思宁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睛却不会动一下,只默默地接受着这种感觉,妖冶地溢着红光。
“你不会流眼泪啊,对的,你是怪物,怎么会流泪呢?”白思宁放下了手,垂在椅子后,他的目光平静地望着窗户,望着时不时会摆动一下的风铃。
“要是你能被饿死就好啦,”他像是在跟谁开玩笑,可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为什么看到离专员你会那么激动呢,他是不是你以前的主人,或者是同伴?”
第四十四章 夜巡()
白思宁木然地盯着空荡的黑暗,他跟离琛定的时间是十二点,十二点去任思思住过的地方探寻。
有的东西是在白天看不到的,譬如黑暗,譬如恐惧。
现在差不多快十一点半了,白思宁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不自觉地又多看了窗前的风铃一眼。
他不清楚那风铃是用什么做的,一千多年了都没有锈掉、依然能发出清脆地声响。就是不知道做这个风铃的女人过了一千多年是不是还活着。
那个……跟学校的那个女生,他在离琛身边见过三次的那个女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死了,可是他再一次睁开了眼。这一次睁开眼就见到了她。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救了毫无求生意志的他。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那双绚烂的血色的眸子,她看着他由恐慌变得错愕,确是毫发无损。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绝非人类。
她跟他说对不起,他问:“为什么?”
她只是说对不起,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悲哀,那般深重的极致的感情,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藏在那副清婉柔弱的身子下。
“小宁是谁?”有一次她坐在他床前,展着针囊,问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喊这个名字呢。”
刚开始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咯血,没完没了,生不如死。普通人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血,也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死去的人的血。
他拒绝喝药,拒绝她的治疗。
“是喜欢的人吗?”她这样问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死了。”
“嗯。”她听到的时候没有一点意外,淡淡地抽出了一根银针,“你很想她?”
他无力地苦笑,“我想,又能怎么样?”
她淡淡地笑了,“因为想,才有盼头是不是。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你总可以见到她的。”
“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她,总该有等的勇气吧。”
他握紧了拳头,“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啊,我知道。”她轻笑着点点头,恍若天边流云掠过,“所以我叫你等她,如果她也是一样喜欢你,她不会记恨你的。”
“可能会有转世这种东西吗?”不可否认,他心动了。
她笑着点头又摇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如果你相信的话,就会有。”
他听见她犹如梦呓的一句话,“我也有想见到的人……”
后来他才问了她的名字,她眉间微微一跳,半晌才回道:“青音吧。”
那声音淡薄如雾,那样的轻,仿佛不在人间一般,决绝的,转瞬即逝。
这些都是白思宁对她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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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的血腥味早就散干净了,手电筒打过去,照出一片衰草。
有点反常,毕竟这还是初春。
“真的有人能住在这种地方啊。”离琛推开了屋门,屋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手电筒照亮了斑斑驳驳的水泥墙。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墙壁。
林兮云进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幻觉了。顾影给任思思制造的梦境一直笼罩在这里,现在任思思失踪了,顾影不在,这个幻影自然就消失了。
这里并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四面的墙都被划得乱七八糟的,所有的划痕都呈现同一种样子—两个简易版的小人。
任思思的哥哥的确在。所有的他都刻在了墙上,这些刻画没有绘图的技巧,杂乱地拧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其实就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线条。
她当然是无意识地刻着。如果她清醒了,就应该记得,她的哥哥早就死了。
她做着梦,手指就在墙上纷乱地描摹她跟她的哥哥在一起的形状,随后,体内的寄主就复苏了。
离琛现在能肯定一点,这个寄主的滋养品就是人的感情。越绝望,越执着,他就越强大。
如果离琛知道杨峰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大概会更早得到这个真相。
那次林兮云上楼之后,任思思又被杨峰的新女朋友堵着羞辱,她不敢跟林兮云吵,刁难任思思的胆子还是有的。
杨峰随口撺掇了一句,“放心,她就是个孤儿,全家都死光了,灾星。”
一直低头的任思思豁然抬头,分辨道:“我还有哥哥。”
“谁知道你哥是什么东西,谁见过?别拿死人糊弄人了。”
没人可以否认她的哥哥……我的哥哥一直都在,没有人可以诅咒他,诅咒他死的人才是要死的那个。
这样的苟延残喘,仅仅是想维护住那一点可怜的虚幻。
她每天回家说:“哥哥,我回来了。”
她出门的时候说:“哥哥,我去上学了。”
她什么都没有见到,正是因为没有见到,她才敢想象任安行的存在,自己去延续顾影给她的梦境。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故而任思思永远不可能醒。
然而,所有的梦都会醒,所以醒的时候大约就是她死的时候。
那他当年救了她算不算是害了她。救她出来,让她越陷越深,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不如当初放她自生自灭。
活着,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反正她的人生也就是围着一个死人的幻梦。
不,算起来她早就死了,谈不上人生。
“离专员?”白思宁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在他身后响起。
他差点忘了身后还有个尾巴。
白思宁蹙眉,向墙角走过去,提起了放在地上的袋子,“这什么?”
离琛走过去看,包装精致的衣袋和这里完全不符,白思宁抖了出来,才发现是一件风衣。
似乎是男人穿的款式,衣料、裁剪都还比较高档,白思宁拈着标签看了一眼,“看起来她不会是买这么贵的衣服的人吧。”
“她当然买不起,”离琛也是诧异,黯淡的气氛都被这不搭调的衣服搅坏了,“她要这个干什么?”
话出口,他才记起林兮云在这住过,她才像是能买得起的人。
这样才是最正常的可能,林兮云放在这的,不过她买这个又不是自己能穿,那是要给谁。“没什么,”离琛摆下了这些多余的想法,“同学的,不奇怪。”
第四十五章 语音()
“哦,”白思宁顺着想想,觉得也对,没什么必要多想了,于是他最后提了一句,“大概是给男朋友准备的惊喜什么的,不敢带回家就放在这儿了。”
离琛听着他的话微微一愣,跟着就想起林兮云的样子—那张娇俏幽魅的脸蛋是怎么都会引起男人的注意的,但他第一想到的是那个女孩说话总是带着一点笑意,嘴角的梨涡不经意地就展露,剔透的眉眼便和她的笑一样的澄澈干净。
那双清清亮亮的眸子,长睫如翅,是淡淡的雅致清丽,既是会诱人的又会惹人怜惜。离琛,似乎抱了后者的感情,有一点儿是因为她,又有一点儿是带着对另一个人的追思。
那种简单纯粹的笑,透着简单纯粹的感情—他本以为是再也看不见了。文若滢的笑容就跟她的人一样温柔,相比起来她是热烈活泼的,单纯无谓的。大约是从小被护得很好,所以她几乎不会转弯,喜怒皆在脸上,其实他是因为这个才动了在乎她一点的心思。
林兮云的男朋友……她会有男朋友……?
离琛暗自嘲笑自己,她有男朋友难道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吗?就算是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可能就是……在警局的那个吧,那个男人对他怀着警惕和敌意,离琛见多了弯弯曲曲的心思,对这么直白的恶意反倒觉得好玩。不过人家确实有敌对他的立场吧。
林兮云……他眉头随着他心里掠过的这个名字轻微皱起,她说她是云彩的云、可怜兮兮的兮,他记住了。他不过是偶然碰到了她,又因为一些异兽的事巧合地多见了几次而已,仅此而已,不会再有什么了。
只是他看见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觉得好像是文若滢还好端端地活着。只要能活着,有没有他都没什么重要的。
是这样吧,离琛心底发笑,何况她又不是文若滢,那跟他更没什么关系了。
白思宁看出离琛的失神,但是没往别的方面想,上次他虽然拿林兮云随口开了句玩笑但也的确是说笑而已。
他不觉得有发生的可能。
白思宁把衣服收进了袋子里,放回了原处。
“画的都是些什么?”白思宁仰头四处看着,“似乎离专员你已经知道了?”
“不是什么,”离琛笑笑,“发疯而已。”
离琛站在这里,总觉得脚底下有些异样,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明明只是普通的水泥地啊,他心里略感疑惑,难不成叫人凿开了看?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他,他神色一紧,忽然想到上次就是在这块地方掉到了螣蛇构造的空间里。
有可能,那个空间就藏在地下。但是显然不是凿开就能看到的,应该是要通过特殊的密道,那个密道他之前就猜到是梦模女控制的。
“怎么了?”白思宁敏锐地问道。
“哦,我突然想起出门的时候没关门。”
白思宁轻笑一声,“是吗?”
“嗯,是。”这不是离琛回答的,是白思宁自顾自地点了一下头替他回答了,面上带着一丝隐晦不明的意味。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离琛平淡地盯着白思宁,伸手拿出来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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