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连滚带爬地翻进沟里，被诺耶露拉了起来。帕特里克扣动扳机扫除着前方的敌人，从下方穿过了一棵倒下的树，落下的碎片汇成一抹瀑布，暂时遮盖了他的身影。蒙德又将视线拉回近一点的地方，看见g41正举着步枪击杀一个又一个出现在战壕边上的人，他们有的还在望着对面的人，有的低头打算攻击他们，却留着惊讶的表情死去。
“喂！蒙德！”诺耶露喊道，“帕特里克要走远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扔出手雷，用突击步枪一边前进一边向旁边射击。帕特里克和g41的身影忽隐忽现，好像越来越远了，正当他以为要追不上他们的时候又突然接近，将冰冷的子弹送入逼近的敌人脑袋里。
渐渐远离交战区，又迎来一轮轰炸，似乎是从一点钟方向过来的炮击，由整齐有序地aax…07火力平台合奏。
翻过几块巨大的石块，在步行和奔跑的颠簸中，蒙德意识到他们在朝着一处类似机场的地方靠近。平坦的跑道上，装备重武装的载具组成不可撼动的防线——至少在罗联士兵眼中如此——阻拦着从针叶林、平原和行车坡道涌来的敌军。他们凶猛的火力看上去镇住了南联的进攻，实际收效却并不显著。蒙德能看得出来，南联这回派来奇袭的全是tasa部队，火力平台盲目的开火只带来了一小部分伤亡。
“这边。”帕特里克说着，窜进了堆放建材的工地，将弹药箱等补给品附近的罗联士兵统统射杀，然后悄无声息地钻进水泥管道里。那些还在掩体后向外射击的敌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后方的战友早就被抹杀了，还在恐惧的重压下呼叫着掩护，呼叫着援助。
远处的高塔折断，掉落下来。帕特里克没有任何提醒，突然冲出水泥管，跨过面目全非的铁丝网，踏上飞机起降的跑道。
蒙德紧跟上去，在一具飞机的残骸边上落脚，向前方和后方的敌人开了没几枪，又要继续移动了。
回头的距离他已经不想数了，总之很长，不带停歇地跑到他喘不出气。他们甚至就在aax…07的脚边钻进掩体内，再从它的底下穿过跑向建筑，等蒙德再回头时，那架火力平台已经被摧毁了。
炸开的闸门，交火中的tasa和atef，皆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安静下来。等他们走到通道的深处，迎击仅仅三两个的敌人时蒙德才缓过气来，在这期间屈于生存的本能杀了多少个人，更进一步说，他是怎么到这里的，他都记不太清了。
检查自身的装备，弹匣和投掷物皆有剩余，南联的特殊装备也正常运行。
时不时的震动中，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帕特里克始终沉默着。
齿轮和链条摩擦着，升降机稳步、慢得令人焦虑地将他们送下井的深处，而头顶上传来凄厉的回声，总能传得很远。
第一百三十七章 壮绝的挽歌（三）（）
“迟了一步。”
他们离开升降机后，在这地下构造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又向下转了一圈楼梯，好不容易来到更为宽敞的空间，蒙德却发现有一台列车刚好开走了。
“什么意思？”他问道。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要步行横穿西伯利亚吧？”狂疯嘲弄般地问道。
“不，我从没这样想过。”蒙德回答，但是他以为他们会以坍塌传送之类更加快捷的方式，“我们要搭车直达目的地吗？”
帕特里克点了点头，并目不转睛地看着隧道：“能马上调来一部列车吗？”
“唉，别操心了，艾克西娅已经在准备了。刚刚走的列车也动了手脚，行驶速度可比原来慢多了。”
“嗯”
“该感到高兴吧，蒙德，”狂疯又转而对蒙德说，“乘车去目的地还是次要的，重点是洁芙缇可在前面的列车上。”
“姐姐？”诺耶露问道。
“十二点方向，六点方向有敌影，”帕特里克打断他们的谈话，已经持枪靠着立柱摆好迎击的架势了，“蒙德和诺耶露负责从楼梯下来的，我和g41解决后方夹击的敌人。”
蒙德紧紧握住突击步枪，盯着楼梯口，安静地过去了十五秒，没有任何人现身，而是悄悄地滚落一支物体。
闪光弹？！蒙德意识到时，足以刺瞎人眼的炫光释放出来，他的视野已然是白茫茫一片。周围枪声四起，他只得躲回坚实的掩体后面。
“蒙德！左边！”
他听到诺耶露的呼叫，连忙抬起枪口指向自己的左侧，扣住扳机一通乱扫，直到一整枚弹匣都被打空。
视力逐渐恢复过来，距离他咫尺之遥的罗联士兵正透过瞄准镜盯着他，蒙德第一时间想躲开，一边去拔手枪。对方扣动扳机的前一秒，蒙德的旁边响起几声手枪的枪响，那人中了两枪便倒了下去。
蒙德转眼便看见诺耶露冒着枪林弹雨，双手拉开两把手枪，独自面对着罗联进攻的小队。他上好新的弹匣，立刻掩护她后撤，敌人的进攻也勉强阻拦下来。
风呼啸而过，车轮碾压铁轨的声音传入耳蜗，蒙德瞥见列车驶进站台，缓缓减速停稳，车内的照明不安地眨着眼。
更多的罗联士兵从上方下来了，蒙德击倒了一名手持霰弹枪上前的敌人，对着他们的车门也打开了。等到敌人的火力稍显减弱的时候，他就冲上列车，转身朝站台上开火，掩护他的战友上来。
激烈的交火使得这节车厢的窗户都被打碎了，子弹到处乱窜，碰到金属表面就迸发出火花，随即朝另一个方向钻去。蒙德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被流弹击伤，总之他还能勉强向外开火，做出徒有形式的反击。
帕特里克刚一跳上列车，列车马上就开动了，罗联的追兵还在穷追猛打，然而基本上都是徒劳的。列车的速度很快提了上来，驶进黝黑深邃的隧道，车轮与轨道摩擦发出的尖利叫声亦取代了枪响。
风从被打碎的车窗涌入，刮得蒙德几乎睁不开眼。
“一分钟后接触首要目标，”狂疯说道，“尽可能节省子弹，回到地面后我们还得面对无数的敌兵呢。”
“不用你啰嗦。”帕特里克说道，展开了他的步枪，架到座椅的靠背上，竖起来，“蒙德，你来登车突袭吧，和诺耶露一起。”
蒙德默默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这一重责，光是跳到另一台列车上都可能要他的命。
“可别在拖我后腿了，蒙德。”诺耶露不愉快地说道。
蒙德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g41，你去前面的车厢，把看到的敌人全部歼灭，同时留意一下洁芙缇的踪迹。”
“我明白了，主人。”g41说完，踏着轻巧的步伐往车头的方向走去。
蒙德到车门旁就位，呼吸变得沉重而缓慢，干涸的喉咙咽下一口唾沫。唯有列车行驶的声音不绝于耳，加速和减速造成的轻微摇晃消磨着秒数。
“来了！”
随着狂疯喊出声，列车独有的嘶鸣再次传来，蒙德面前布满电缆的漆黑墙壁转眼间拉开，露出另一台和他们同向行驶的列车。
蒙德睁大眼睛寻找着，两辆列车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中间支持隧道的支柱不时一闪而过。对面列车的罗联士兵察觉到有人追了上来，纷纷拿起武器进入战斗状态，然而他们还在警戒中时，枪声便响起了。
首先是前面传来的火光，交火的势头渐渐上涨，然后是蒙德眼前的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地一下又一下扣动扳机。每一声厚实的撞击，就会有一颗格外沉重的子弹敲打出去，贯穿某个倒霉蛋的身体，或是他的脑袋。
不知不觉中，两辆列车越来越近，间距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蒙德面前和正对的车门同时打开了，也仅有这两道车门十分蹊跷地打开，不用想也知道是那群鬼魅般的人工智能的把戏。他往回收了收，紧张的心早就稳稳地丢在了底下，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蒙德纵身一跃，脚尖接触到对面列车的地面时，又将身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滚了一圈，接着侧身拉枪指向前方。
诺耶露紧跟着跳了过来，之后列车便分开了。从前面的车厢跑过来两个人，前脚刚一踏进来，身体的一个部位便被突如其来的枪击掀飞。殷红的鲜血泼洒在墙壁上，残缺的尸体则趴下去，加入到他们同伴的行列。
列车再一次分别驶进隧道中，照明的光亮减弱了一倍，蒙德心跳的速度似乎也变快了一倍。
“蒙德，我们暂时支援不了你们，”帕特里克说道，“大概三分钟之后汇合。”
“我知道了。”蒙德回答。
所幸前方的敌军已经被打得丧失了士气，蒙德遇到的敌人眼里满是惊恐，乱七八糟地拿着枪械乱挥。
其中那些年轻的atef，年轻到蒙德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罗联的精锐了。毫无作战经验可言，见到战友死亡的惨状后更是害怕到几乎连枪都拿不起来了。蒙德和诺耶露十分顺利地向前推进，很快便跨过了五六节车厢。
车内的照明不安地眨了几下眼睛，蒙德突然感到脊背一股寒意，不禁举起了步枪。灯光再度亮起的时刻，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位披散着银发的少女正用她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而她手上的霰弹枪枪口都快撞到他脸上了。
身体每一根肌腱都因为危险而绷紧，唯独右手的手指无法扣动扳机。蒙德睁大的眼睛直视着人工配体，这一秒的时间似乎完全停滞了，而后又捕捉到一抹银光，打破了僵局。
诺耶露从他的左侧跃了上来，冷酷的双眼瞄准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工配体，左手从底下抡上来，反手所执的弯刀划过一道圆弧，握着枪把的右手和霰弹枪一起飞了起来。然后诺耶露踩在长椅上，回身又跳回来，右手又在空中横过。
等蒙德回过神来，类似皮球的东西先掉到了地板上，脖子以上变得空荡荡的躯体也软塌下去，平滑的切口往外喷涌着赤红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搅，酸热的液体涌上喉咙，好像随时会忍不住冲出来。
“你在发什么呆啊，她也是敌人啊。”诺耶露和平常一样责备他，冷静得可怕。
事到如今，他还是无法应付这样的场面。
几声枪鸣朝他们袭来，两人又赶紧躲到掩体后面。蒙德悄悄观察着，瞥见了拿着手枪的敌人，而手臂要挟着人质。
银色秀丽的长发，湛蓝通透的眼眸，蒙德绝不可能看走眼了。
动摇的内心体现在了表面，略微探出去的身体引来敌人的几发子弹，他又不得不躲回去。
可恶他着急地咬紧牙，额头渗出的汗珠滑落下来。
列车呼啸着驶出黑暗的隧道，车厢明亮了几分，使得蒙德的视野更加清楚，摆在眼前的事实也更加确凿。
车厢的外壁突然发出很大的撞击声，就像是拼尽全力挥下的铁锤砸在上面，蒙德看到了转瞬即逝的火光。敌人下意识地转过手枪，注意力偏向了对面的列车。
大脑来不及思考，一片空白，可是身体却自己先动了起来。蒙德抓起手枪，扣动扳机，第一颗子弹先解除了敌人的武装，然后右移瞄准肩膀，让洁芙缇挣脱敌人的束缚，最后摆正准星，弹头钻进敌人的眉心。
他平举着手枪，僵持着这个动作喘着粗气，迟迟没能缓过劲。直到他感觉胸膛传来的温暖，进而包裹住全身的温润，他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抱歉，蒙德”洁芙缇开口说道，吐出时隔多日一直想说的话，“对不起”
“没事了，洁芙缇，我来接你了。”蒙德的手臂轻轻环到她身后，“大家都到了。”
“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壮绝的挽歌（四）（）
西伯利亚
哈迪斯独立行动特遣队
帕特里克·弗洛少尉
看到洁芙缇平安无事，帕特里克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自己的每一步计划即使是他自己审视，也不免认为大胆过头了，他相信这份自信有一半来自狂疯不靠谱的自负，以及他自负的资本。
目前为止，或许有很大成分靠的是运气吧，虽然期间他们也经历了不少苦难，但是都拼上全部渡过了，总体上观之可谓顺利了。
不过放松喘口气的时间也转眼即逝，最后的一步棋子落定，生死胜负取决于接下来的命运。帕特里克知道踏上阶梯，升上地表之后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但他们绝对不会停下。他仿佛听到了冷笑，那个枯朽于地下的狂徒，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他仿佛听到了哀求，那个安眠于群花的少女，对自己的蛮勇献身潸然泪下。
这算得了什么，帕特里克沉默地对他们说道，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他所要完成或未能完成的，维系的东西可不是个别人的生命这么简单。超出了理智阻止自己的范畴，也并不是本能和想法驱使自己，而是所有的感官，所有听到的声音，都告诉他：不得不去做。
“已经从子级ai取得权限，观测到遗迹研究基地核心实验地带，”狂疯的声音从通讯器传入耳内，“真是糟糕，外面都乱成一团了，混乱到我都想大叫了。”
“用不着你说，”诺耶露不满地说道，“这一路黏糊糊又难看的尸体早就说明问题了。”
“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洁芙缇询问着他，听得出她十分担忧，“有具体路线和战略吗？”
“没有，见机行事就对了，”帕特里克回答，“洁芙缇，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是”洁芙缇点点头，“我有把握”
“那就拿出相应的觉悟出来。”
闸门打开，阳光和寒风扑面而来，将他们拥入怀中。肌肉的战栗不知是源于较低的气温还是内心的恐惧不安，不同的哀嚎已经飘满了广阔的平原。
许久之前推平的针叶林，如今连附着表面的一点植被也让战火燃烧殆尽，林立的却是钢铁构成的墓碑，蠕动的涓涓细流不再是清水的独唱，而是杂糅着那些知道名字却又麻木到不说出名字的液体。
火炮和飞弹蹂躏着这片死地，爆炸倾尽所能演奏出宣告终末的晚钟，人们手持时而冰冷、时而热得发烫的武器，无视彼此都是受害者的事实，互相厮杀着。他们践祚着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发起挑战，宝贵而无价的东西到最后将换来的，也只不过是能衡量价值的无所谓之物。
当然，身在战场上，谁都不会想太多，谁都没空去想太多，所以没人会感到悲哀，为兵刃相向之人，为情同手足之人，为自己。只有事过回首，人才会感到索命的痛楚，才会明白心的位置。
扫描以每三十秒一次的频率释放出，把所有的单位都标记出来，突出具有威胁性的目标。他们从一台削去上半身的aax…07火力平台底下爬过，奔向一处被粒子束炮开出一个洞的设施，里面有一支南联的侦察小队，正为己方通报炮击型aa…03火力平台的位置。
帕特里克丢出一颗电击手雷，瘫痪这三名敌人，g41举枪轻松将他们击毙。蒙德和诺耶露护着洁芙缇跟上来，一串子弹落在他们身后，与他们擦肩而过。
“g41，清理一下周围具有威胁的目标，根据扫描的情况来干。”
“我知道了！”
通过破洞，帕特里克能直直地遥望到直指云天的方尖碑，高傲、不可一世。他凝望着它，它也凝望着他。石碑周围的人工湖被战火搅混，水面涌起波澜，站成一排的金字塔形建筑有得也被破坏得体无完肤。
南联的攻势愈加猛烈，好像只要摧毁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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