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行。在山里杀赶尸匠是天大的忌讳。如果他手上还有尸体,在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养成了跳尸,你我都要倒大霉。”于求真不无担心。
“这是实话,老马。赶尸匠轻易不能杀,他们都是大凶之人,咱们绝对不能这么做。”秦海也劝道。
“那怎么办?这小子醒了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真要打起来,咱们谁是他的对手。”马一飞的担忧虽然有道理,但为了这么一个理由去杀人,未免有些过分了。
“咱们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你担心什么呢?”于求真反问了一句,顿时,马一飞被问得哑口无言,于是扭头去了一边,闷声不响地抽起了烟。
于求真取出一瓶矿泉水,让我扶赶尸匠坐起来,先是喂了他几口,接着又在脸上洒了一些。我注意到,赶尸匠裸露出来的强壮胸肌上淌满了鲜血,伤口在左胸靠近心口处。下手之人看来狠毒异常,这就是奔着要他命去的。想到刚才那个匆匆路过的道士,心里不免有些感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过这赶尸匠的长相也确实过于狰狞,乍看上去,就像是被硫酸毁过容一般,身上也是臭气四溢,熏得我眉头直皱。于求真有意安慰我说:“他们经常开棺起尸,所以身上有尸臭,这也说明他做赶尸匠不少年了。”不安慰还好,听完后我更觉得恶心,有想吐的感觉。
随着几口水喝下去,赶尸匠闷吼了一声,悠悠醒转。之前可能全是凭一股气撑着才没有倒下,此时想站起来却有些费劲,连着挣扎了几下都没能如愿,只好作罢。于求真见状,连忙说:“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更不是盗取你尸体的人。你先安心养伤,然后再去找他不迟。我们无意介入你们之间的矛盾,但也不想你误会我们。”
听于求真这么说,赶尸匠半信半疑,他打量我们很久,才道:“你们真不是和他一伙儿?”
于求真答道:“我们只是凑巧路过此地,跟你和那盗尸的道士都是巧遇。再说,我们进山是为了寻草药,干吗要为难你呢。”
赶尸匠粗糙的脸上愁云满布,长叹一声,说道:“这回麻烦大了。我把尸体弄丢了,和死者家属怎么交代啊?”
“你先别急。无论如何得把伤口养好,才能做下一步打算。你的伤不轻,强撑不是办法,而且观阴术士驱尸只是为了做局,所以不会走远,你也不用过于着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这些事知道得这么清楚?”赶尸匠还是抱有戒心。
“实不相瞒,我师傅就是一个观阴术士,所以我了解他们,知道他们做这件事的目的。你应该相信我。莽撞行事,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求真的诚恳终于赢得了对方的信任,赶尸匠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
秦海终于忍耐不住,将我们拉到一边,压低嗓门道:“你们干吗?现在不是救人的时候,咱们自己还不清前途如何呢。”
“你相信我,如果咱们能得到赶尸匠的帮助,对于寻找不老泉和你的宝藏,都有好处。如果我没猜错,你带着贾小兵,就是为了让马一飞有所顾忌。可贾小兵没什么本事,这个赶尸匠就不同了,像他这样的人,那些黑巫师避之唯恐不及。所以,这个赶尸匠对我们而言,有绝大的帮助。”于求真道。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帮助我们?”秦海有些不以为然。
“当初,邪目道人分裂成黑暗巫师和观阴术士,我是其中一派。我们暂时不用担心观阴术士,所以,只要有人能对付那些黑巫师就成。”这话还真不是于求真托大,从那个盗走尸体的道士对他客气的态度,可见观阴术士之间不会突然发生冲突。
秦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暂时留着这个人,以防有人暗害咱们?”
“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有,那个女鬼兽师也不可能轻易放走咱们,其中必有原因,咱们不得不防。”
统一了思想,我们便拿出进山前准备好的急救包,替赶尸匠包扎伤口。他被人捅了一刀,伤口看似不大,却很深,倒上止血消炎的药物,立刻就被鲜血冲开。我们急得没有办法,他却踉跄着起身,走到小溪旁,用矿泉水瓶子接了泉水,然后不停地冲洗伤口。接着,他又让我们升起火堆,还要去了一柄匕首,在火焰上炙烤着。我们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林丽赶紧远远走开。伞兵刀微微发红,赶尸匠找来一根树枝,用毛巾卷好,横着放进嘴里咬住,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匕首贴在了伤口上。只听“刺溜”一声轻响,一股脂肪的焦臭味顿时弥漫在夜空中。火光下,只见他疼得满头大汗,却稳稳地将匕首插在了身前的地上,然后深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被烧糊的还在冒烟的伤口。
这疯狂的举动深深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马一飞都是眉头直皱。此人的承受力远远超过一般人,做完这一切,他呼呼喘着粗气,静了会儿,便拿起我们在火上烤的馒头,连啃了三四个,低声咒骂道:“吃这个,都快成和尚了,明天老子弄条狼,开开荤。”接着,四仰八叉地躺在泥地上。一会儿工夫,鼾声响起,他居然睡着了。
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样一个人,老豆腐低声道:“我操,他也太剽悍了。”林丽忍不住捂嘴轻笑。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受了一点儿惊吓,但总算是安然无恙。第二天早上,我们替赶尸匠上了药,包扎好,他又去溪水边将身上的黑袍子清洗干净,然后拿到星星点点的火堆灰烬上烘烤。黑袍子还有些半干不干,他便穿在了身上。“我得把尸体找出来,送回去。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罢,就要走。于求真忙说:“道兄请留步,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别这么客气,有话就说。”
“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想请问道兄为何会从无量山路过,这地方可不是走路的好地方。”
赶尸匠表情有些奇怪:“问这样的问题,难道你是个雏儿吗?赶尸不走险要山路,难不成还从光明大道走?况且,这里还有赶尸客栈,我们可以落脚休息。”
于求真脸色大变:“客栈位于何处,里面有何布局?”
“在一片竹林中。那屋子是镇尸之所,屋里的箱子有降妖双锏,都是赶尸匠的玩意儿。你们不会在那过夜了吧?那有没有睡过那张床,那张床可不是给人睡的。”
说这句话时,赶尸匠的表情似乎有些邪恶,他幸灾乐祸地打量着每一个人。林丽表情霎时就变得不自然,那天晚上,只有她睡在了屋子里的木板床上。毕竟是女人,我们没人和她争,没想到她……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丽走过来,表情紧张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张床是给尸体睡的?”
“应该说是用来盛放尸体的东西,尸体当然不用睡觉了。”赶尸匠清楚地指出了林丽的语病。顿时,林丽花容失色,本来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惨白,甚至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老豆腐赶紧过去,拉着她到一旁柔声安慰。这真不能怪她胆子小,谁想到这事儿都止不住想吐,何况一个女孩子。但我们除了深表同情,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求真弄清了这件事,赶尸匠不再停留,起身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缘,定当报答诸位今日援手之德。在下焦魁,谨祝诸位安好无恙。”说罢,转身就走。
马一飞对于求真道:“这就是你要的人,他能帮咱们屁忙?”
于求真淡淡说道:“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杀人。何况,你也杀不了他。”
“什么,你小子居然敢小瞧我,老子十五岁就杀过……”
秦海皱着眉头说:“老马,你有完没完?来这里咱们是找东西的,不是来杀人的,于道长说得没错。”
听了这话,马一飞虽有愤愤之色,但还是住了嘴,远远走开。于求真也没说话,一个人默默走到车旁,坐了进去。
正准备吃了早饭后上路,忽然,远远看见本来已经走得没影的焦魁又从西边树林里走了出来。离开时,他却是朝北方去的。只见焦魁的表情颇为慌张,急急忙忙走近后,直接就找于求真,说道:“我的镇魂铜锣不见了。”
老豆腐立刻接茬:“被那个道士取走了。我看他腰上有一面小铜锣。”
于求真说:“那是开道锣,是赶尸行里提醒别人,避免撞道用的。镇魂铜锣是镇尸用的,一旦所驱赶的尸体有异动,就得依靠这面锣让它安静。这就等于是战士的枪,丢不得的。”
焦魁急得满脑子都是汗,跟着话茬道:“可就是不见了。”
“你先别着急,无非是两个去处。要么被那道士取走了,不过在他身上,我们没见到这件东西。还有就是,在你追赶他时,不慎丢失了。”于求真替他分析道。
“妈的。”焦魁狠狠朝车头砸了一拳,咣的一声大响。我暗中思忖,要是这一拳擂在人的脑袋上,该是怎样的后果?
还没等我想明白,于求真已经回话:“你也别着急了,要不然,咱们陪着你回去找找。”
“你他妈有病吧?咱们还有事情没办呢?”马一飞大声喝道。
“如果他们不愿意帮你,那么我帮你。”于求真表情诚恳地对焦魁道。
看着于求真的表现,我心里恍然大悟。他根本就是在利用焦魁,想要摆脱秦海和马一飞的控制,那面镇魂铜锣说不定就是于求真藏起来的。看来,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也不简单,这三人一路走下去,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不知道秦海是否想到了这点,但焦魁的表情明显告诉这二人,他已经立场坚定地站在了于求真这一边。马一飞冲动之下就要掏枪,秦海一把按住马一飞的手,笑道:“没事儿,既然能遇到就是缘分。我们大家都帮着你找找。咱们还等什么,上路找东西吧。”说罢,他也不招呼我们,便跟着焦魁朝他来时的方向而去。
看来,秦海是以不变应万变,总之一句话,他不会让于求真离开自己身边。我们也知道,凭自己这几个半大孩子,根本无法在险象环生的山地里生存,只能跟着他们继续一路而去。
离开前,我忍不住朝身后的树林望了一眼。也不知道那个古怪的女人是不是在暗中监视着我们,就如于求真所言,她不可能毫无来由地放了我们,更不可能让我们杀死她。提出那种要求的女人,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必须得提防这个女人,无论她是否在我们的视野中。
等通过了这片山地,老豆腐忍不住问道:“老焦,你经常往来这里吗?”
“嗯。”焦魁说话时,注意力都在地下。
“那这片小溪水有没有什么说法?我听人说过这里有道泉水,名字叫不老泉。”
“不老泉?”焦魁表情显得有些奇怪,他摇摇头说:“我做这行七八年了,在这片山地来来往往走了至少几百次,从来没听说过。这条小溪的源头是前方一处溶洞里的地下水源。”
山里居然会有溶洞?里面说不定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想到这儿,我道:“要不然,咱们去洞里看看。”
焦魁道:“当然要去了,因为我就是从那洞里过来的。”
13、几个同路人
我们又钻进了一片林子。只见落叶满地,而这些落叶下的泥土却十分肥沃,一脚落下,力度稍大便向下陷。可走了一段,禁不住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片山林似乎与之前走过的那些林地很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心理原因,还是确实如此,我一进来就特别压抑,觉得这里的草木绝大部分都是枯萎的,只有一小部分的参天大树显得茁壮挺拔。
“你们赶尸走这条路,难度也太大了,万一把尸体陷在泥里不就麻烦了。”于求真问。
“尸体绝对不会陷入泥地里。”焦魁道。
“难道你会给跳尸穿特殊的鞋子吗?”老豆腐似乎对这事儿非常好奇。
焦魁猛地转身,表情狰狞地对着老豆腐:“你见过能沉下水的尸体吗?以人之常理去妄谈一具尸体,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行就不行呗,那么凶干吗?”老豆腐压低嗓门,喃喃自语道。
一路上,焦魁边走边用脚扫着地面上的落叶,搜索得很仔细。旁边的于求真看起来也很尽心尽力地帮着他在找镇魂铜锣。可我总觉得于求真是在装,铜锣一定藏在他身上。有了这个猜疑,我自然不会花工夫去做这件事,只是装腔作势地跟在后面乱找一气。
就这样,我们沿着焦魁来时的路线一路向西而去,一直走到了下午时分。镇魂锣自然是没有发现,但我们却发现已经远离了泉水应该所处的南方。再看眼前,又是一座险峻的山峰横在那里,就像是一堵高大凸起的墙壁。
如果要绕过山峰,则必须通过一段险峻的悬崖,而那段狭窄的山路最多只有一米宽,看得人心惊胆战。但好在这并不是唯一可以通过山峰的路,因为据焦魁所说,山体中有一个巨大的溶洞。
我们跟着焦魁来到洞口,于求真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溶洞?”
焦魁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里。穿过山洞就是一座赶尸客栈。那个道士胆子真大,他昨天夜里在客栈里假装尸体,等我吃饭的时候,他从棺材里爬出来偷走了尸体。”
于求真想了想,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焦兄。”还没等焦魁回应,于求真便直截了当说起来,“据我所知,观阴术士并不会赶尸术,他应该没有本事驱尸。可我昨天看到,那个道士的能力未必在你之下,而且,观阴术士如无特别意外,是绝对不会也不敢伤害赶尸匠的,这是古老相传的规矩。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还有其他隐情?”
焦魁似乎被问住了,他昂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难道那个人不是观阴术士?”
“是也好,不是也罢,这件事不会像开始以为得那么简单,我们还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我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有大麻烦。”于求真皱着眉头说。
听了这话,焦魁叹了口气:“‘赶尸,赶尸,脚步一迈,前途未知。’老人都这么说,绝对是有道理的。我们那儿的赶尸匠,做这活儿决不超过一百个,超过一百,正常人身上就会有尸气。可我……唉,都不知道赶了几百具尸了,而且还镇过诈尸,遇到麻烦是迟早的事。没想到,这次居然就真遇到了。”
“那也未必。事情还没有定论,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不过我想,事到如今,咱们必须加倍小心了。”于求真又道。
不等焦魁回答,马一飞粗着嗓门说道:“我说你们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早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于求真,我警告你,别当我们是傻瓜。”
于求真冷哼一声,说道:“你觉得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关系?我看不然。不光与你,我看与你们所有人都有关系。如果无量山真有大事发生,咱们谁都无法独善其身,你们更不可能有机会去完成自己所谓的任务。”
“你唬谁?这里本来怪事就多,老实告诉你,怕,咱们就不来了。”马一飞斜着眉毛道。
“你当然不怕了,你们胆子多大啊。可是,只要有脑子的人都应该想明白了,这山里的怪事着实有些太多了。自从咱们见面,这短短几天,有哪一天是风平浪静的,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这一切,未必是巧合。”
“你这算是妖言惑众吗?”马一飞道。
“你可以不相信,就当我没有说过这句话。”于求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朝山洞里走去。焦魁两眼转了转,立刻跟了过去,在于求真耳朵边说了几句话。于求真闻听,立刻停住脚步,表情有些夸张地问:“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件普通的事呢。”焦魁似乎也有些着急。
于求真又大步朝我们走了回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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