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低践的苦力才会穿短衣。为了更符合中国人的打扮,教授他们都换上了大学博士专有的那种深红色绸长袍。我也套了一件牛津大学的学生长袍,虽然宽大而飘逸,可这里的天气太炎热了,穿着很不舒服。不过总比其他穿紧身外衣、套裤和长袜的欧洲人来得好。这些东方人虽然已经熟悉了欧洲人的穿戴,可在中国戏中,只有鬼怪才穿紧身外衣。所以至少我现在的样子不像个‘鬼子’。
当然无论我们怎么打扮,都不会比现场的中国官员来得更光彩夺目。如此众多的官员聚集在一起,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片神圣森严的森林。而站在黄色大伞底下的女皇陛下就是这片森林中独一无二的女神。与人们一贯对东方女皇性感、妖娆的描述不同,中华帝国的女皇穿着一套绣有金色花边的白色长裙,奇异的发式极富东方韵味。就算是最苛刻的清教徒也会评价这样的装束端庄得体。从这点上来看,比起埃及女王克丽奥佩特拉,这位中华女皇更像是东方的伊丽莎白。事实上,女皇的举止也很严谨。女皇仅上前拥抱了一下阔别五年之久的丈夫,便与其携手登上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来了周围其他中国人一阵诧异的惊呼。真是大惊小怪的东方人,我总觉得在这种的情况下女皇至少也得给亲王一个香吻才近情理。
不过接下来的程序却让人觉得有些麻烦。女皇在与亲王登上马车之后,周围官员和平民立刻就都跪了下来,然后弯下身来直到头碰地,同样的动作得重复三遍。这可比欧洲的单膝下跪复杂多了。可当时就是这种情况,近万名官员和平民被集中起来,整齐划一地一起做这套动作,而在两分钟的时间内皇帝的马车威严地穿过人群。现场的欧洲人当然也要学中国人那样照做。因为当全体中国人跪下时,单膝下跪的欧洲人就像是在弥撒中扬圣体时站着的信徒那样惹眼。不过那些天主教徒倒是做得像中国人一样利索,谁叫他们也经常做这样的‘体操’呢。
后来同行的吴告诉我们,一跪三叩已经是皇帝赐予的极大恩惠了。在中华女皇统治之前,正规场合下臣民必须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也就是说要跪三次,每次都要起立站直;每次跪地都要叩三个头。可既然女皇能将活动量减去了三分之二,那为何不能做得更彻底些,干脆像欧洲那样只单膝下跪一次。我将这个建议告诉了吴,结果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据说许多中国人都认为‘三跪九叩’的礼节是绝对必要的。并将自己能在盛大的场合当众向皇帝行三跪九叩视做一种莫大的殊荣。就算女皇现在简化了礼节,许多人还是坚持认为在隆重庄严的场合一定要行这种复杂的礼节。不过龚对此的解释又有不同解释。他告戒我一个外国人最好不要在中国学者的面前对中国的传统礼节指手画脚。这会引起中国学者的极度不满……”
记录下这些内容的胡克显然还没有作好充分准备来迎接来自中国本土学者的抵制与挑衅,也不明白惹吴钟峦生气的不仅仅是双膝下跪或单膝下跪的问题。而由两种迥然不同的文化撞击形成的摩擦。对此身为一国之君的孙露显然要比胡克更能看清表象下的本质。然而她却并没有就此迁就本土士大夫们的感情。相反女皇却在金銮殿上给了帝国骄子们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就在使团回到南京的第二日,女皇便在皇宫大内接见了访欧使团的全体成员。而杨绍清也第一次以皇夫的身份出现在了金銮殿之上,并被安排座在了最靠近女皇龙椅的一处位置上。眼见这副女上男下的场景让往日已然习惯女主临朝的文武大臣们心中也不由萌生了一种荒诞的感觉。不过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之后龚紫轩等人在大殿上呈献的一系列礼品很快就将众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从天文望远镜、显微镜、秒表、地图,到充满异国情调的绘画、雕塑、工艺品。这些东西在现场士大夫们的眼中本算不了什么。但在龚紫轩巧舌生花地一番讲解之下,倒也引得大殿上的众人纷纷驻足围观啧啧称奇。而杨绍清也算是彻底服了龚紫轩的口才。亏得他见多识广又深知众官的喜好,才能将这些乏味的科学仪器介绍得活灵活现。若是今日的讲解员换作是杨绍清自己,保管会让现场的文武听得直打瞌睡。
这边在向女皇与众大臣展现了一系列眼花缭乱欧洲特产之后,龚紫轩也没忘临走前女皇曾交代过的一项重要任务。在他的点头示意下,却见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抬着三大担的书籍鱼贯而入,不一会儿金銮殿的正中央便垒起了一座不小的书堆。见此情形,在场的士大夫当即便一个个纳闷地交头接耳起来。只见那文教尚书朱舜水头一个便上前“兴师问罪”道:“龚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大老远的从欧洲带这么多书回来作什么?”
“回朱尚书,这些是下官奉陛下之命特意从欧洲收集来的书籍。这些书籍的内容涉及政治、法律、经理、建筑、自然科学、医学等等诸多方面,涵盖了欧洲自古希腊时代至今的诸多著作,共计三千余册。请陛下过目。”龚紫轩说罢拱手复命道。
“这…陛下这是您下的旨意啊?”朱舜水微微一楞道。
“嗯,不错。此事确实是朕交代龚卿家去办的。”孙露满意的点头道。
“可是陛下,我天朝文化向来博大精深,陛下您又精通格物之学,如此一来我中华又何需再去向那些欧洲人讨教什么呢。”一个身着四品官服的中年官吏大胆地道出了在场众多大臣官员们的心声。数千年来的优越感,让中国的士大夫们对帝国自身的这种自给自足体系表现得十分忠心耿耿。在他们中的有些人看来没有外界知识的传入华夏一族统治的中原照样是万夷来朝的天朝上国。正如汉朝时没人会测算天体间的相互位置,但这并没有妨碍汉朝长达四百多年的国运。因此,在许多人看来有夷人的学术传入固然不错,不过少了这些夷学帝国照样能运转。
“哦?诸位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吗?”孙露不动声色的反问道。待见没人接口,她便微微扬起下巴神色桀骜的开口道:“贞观之治时,尚且有玄奘法师远去天竺取经。朕可不认为我朝现在已经达到了无需向外学习的地步。过分的自信不是自信,而是自大,是夜郎自大!”
“陛下英明,有道是学海无涯,一草一木皆学问。因此就算是蛮荒之地的蛮夷也是有可取之处的,何况是同是拥有千年历史的欧洲呢。”眼见女皇言辞突然犀利了起来,一旁的农林尚书沈廷扬赶忙出列进言道。而周围其他的大臣也跟着点头起来。不过他们中的不少人言语上虽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可心里头对女皇的这种解释并不已为然。那唐玄奘取的是佛经,可龚紫轩带回来的却是一些有关治国律法之类的书籍。若说中华的学术在格物等自然科学方面略逊于外夷,大多数的文人士大夫们还能勉强接受。可若说中华的治国之术逊色于那些国土才豆腐干点大的红夷,那是任何一个士大夫打死都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孙露当然知道自己这些下属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于是她当即便将话锋一转开口道:“所谓南桔北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朕希望诸位能根据实际情况从这些典籍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例如龚卿家此次带来的书籍当中就有欧洲各国的民法。我朝可以根据这些国家的法律或是判例进来填补我朝目前在民商法方面的缺失。”
给女皇这么一解释,在场的文武大臣听着也觉得有道理。特别是沈犹龙、汤来贺等人在刘富春一案之后,对帝国在民法上的缺失更是感触颇深。于是沈犹龙当即便出列拱手道:“陛下英明,司法部会尽快派遣专业人员翻译研究这些国家的律法。”
“嗯,沈大人,那这事就交由你们司法部全权处理了。龚卿家这次还从欧洲请来了好几个法律方面的人才,朕相信有了他们的帮助司法部一定会给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吧?”孙露秀眉一竖,颔首嘱咐道。
沈犹龙一听女皇要派红夷来司法部,心头当即就嗝楞了一下,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领命道:“遵命陛下。”
见此情景,孙露也不想在司法院的事情上多罗嗦。却见她回头进一步向龚紫轩嘱咐道:“龚卿家这么多书籍,语言又各不相同,翻译起来应该比较困难。依朕看来你就将这些书籍交予文教部翻译吧。毕竟在这方面文教部经验丰富。”
“遵命陛下。”龚紫轩与朱舜水双双领命道。不过此时的龚紫轩并没有就此直接把书籍交给朱顺水。却见他又跨前一部进言道:“陛下,其实使团在回国路上就已经翻译了其中的部分书籍。臣恳请陛下能让那些翻译人员继续参与后续的翻译工作。”
“哦,使团在回国路上就已经开始着手翻译之事了吗。那可太好了。嗯,那些翻译书籍的官员当然得要去文教部继续接手翻译的工作。不仅如此朕还要给他们记功记大功。这次使团的所有成员朕都会好好赏赐。”孙露一脸情深地望了望身旁座着的杨绍清,欣慰的保证道。
“可是陛下,有一个人去文教部恐怕有些不妥。”龚紫轩并未抬头直接打断了女皇与亲王之间的“眉目传情”。
“哦,那人是谁?”孙露饶有兴趣的问道。
“回陛下,是顾炎武。”龚紫轩老实的回答道。
“这有什么问题。朕特许他进入文教部翻译书籍不就行了吗。”孙露满不在乎的说道。可是她的话音才刚落,底下的沈犹龙便跳出来进言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那顾炎武乃是前朝的忤逆分子,本该流放边疆才是。承蒙陛下厚爱,此人才得以远赴欧洲将功补过。但据臣所知此人不但感谢圣恩。反而还在访欧期间多次当中非议我朝,非议陛下。极大地诋毁了我朝在外的声誉。如此刁顽之徒,理当重罚才是。怎能将其收纳入官府呢。臣等恳请陛下三思而行。”
眼见沈犹龙说得如此义正言辞,孙露心知他一定也看过吴钟峦写的那份报告了。孙露并不怀疑吴钟峦对事实的叙述,但她对吴钟峦对事件的分析却持保留意见。眼见杨绍清跃跃欲试地想要为顾炎武解释。孙露当即宣布道:“既然沈大人这么说。那就让顾炎武本人上殿说个清楚吧。”
第97节 金銮殿宁人拒圣恩 御花园皇夫议民权
“顾炎武,你可服罪!”大殿之上沈犹龙神色倨傲地指着手中的一叠证据厉声责问道。然而被当众责问的顾炎武却显得坦荡异常,桀骜的目光中透出的只有“鄙夷”二字。却见他当即满不在乎的向沈犹龙反问道:“炎武坦荡作人。何来服罪一说。”
“哼,难道说顾先生想否认上面的记述。还是想说是吴大人他冤枉了你呢?要不让吴大人也来殿上与顾先生对质一下吧。”沈犹龙紧咬不放道。若不是碍于女皇向来不以言治罪原则,他早就想要好好治治这个“疯言疯语”的顾宁人了。但此刻他却不能坐视这样一个麻烦人物遥身一变成朝廷命官。在他看来就算是要表现一下朝廷的大度或是女皇的圣恩,至少也得先给顾炎武来个下马威才行。而眼前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此确凿的证据还不让这个桀骜不逊的狂生收敛起傲气,乖乖地向女皇陛下俯首称臣。
不过顾炎武显然没有把沈犹龙例举的确凿证据放在眼里。只见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那所谓的证据,针锋相对道:“不错,吴大人记述得十分清晰,这些话确实是在下说的。不过这又如何?炎武只是在实话实说罢了。既然说的是实话,又有何罪?或是沈大人认为说实话也是一种罪?”
“大胆狂生!实话实说?在欧洲当着外夷的面说女皇陛下是市井商贾,这还不够成大不敬之罪吗!如此不敬的狂妄之语,你在欧洲说过多少次,吴大人可是有详细记述的。容不得你在此巧言狡辩。”沈犹龙眉毛一竖呵斥道。
给沈犹龙这么一说在场的官员脸上均都露出了惊愕之色。如此抖落皇帝的家底,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那可都是治你没商量的。况且还是在蛮夷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严重损害了女皇和天朝的威严。面对这样的“罪行”其相应的处罚倒也是可轻可重的。而这完全取决于皇帝的意志。因此在众人看来此刻顾炎武若是能跪下乞求女皇宽恕的话这事情或许还有回转余地。否则的话,照今日的架势,抓住把柄的沈犹龙是绝不会放弃这次清除麻烦的大好机会的。然而顾炎武却并没有像众人想像的那样跪地求饶。事实上,他若是真这么做了他也就不是那个历次与女皇作对的狂生了。
果然,沈犹龙的话音才刚落,顾炎武便昂起头轻松地一笑道:“沈大人,这也是实话呀。难道女皇不是商贾出身吗?前朝的太祖皇帝都可以坦然承认自己是淮右布衣。难道女皇就如此难以启齿自己的出身吗?”
顾炎武的这记反问可谓是再次当众嘲笑了女皇商贾的卑微出身。在场的其他大臣听了都不禁暗自咋舌起来。就连座在女皇身边的杨绍清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对于明太祖朱元璋的出身在场的众人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确实,正如顾炎武所言,朱元璋不是一个忘本的皇帝。你可以从他的每一封书信中,找到“淮右布衣”、“江左布衣”、“起自田亩”、“出身微寒”一类的字眼。当然朱皇帝可以自称“布衣”,但要是谁敢称他为布衣,那估计连姥姥家都不能存活。因此众人对于顾炎武如此张狂的作风颇不以为然。同时也对女皇的反应很是好奇,不由地都偷偷将目光集中在了大殿正中的龙椅之上。
面对沈犹龙与顾炎武的这番辩驳,作为当事人的孙露显得颇不介意。这倒不是说为了作秀,而是在孙露的心目中商人本就不是一份低贱的职业。由此也就没有出身卑微一说。同时她也并不认可这种将对皇帝的评论上升到治罪论罪程度的作风。因此不想再在这种无聊事件中多花时间的女皇陛下,当即便将开口总结道:“朕确是商贾出身,这本无异议。至于顾炎武在使团访欧期间的诸多言论。虽在措词上有不妥之处,但其所言确属事实。朕以为使团即已回国这种小事就无需多加追究了。”
眼见女皇如此轻描淡写地就此撇过了此事,沈犹龙也不好再追究下去。于是他在狠狠地瞪了顾炎武一眼之后,当即便顺水推舟地迎合道:“遵命陛下。”
在场的其他大臣见女皇如此大度地处理了此事,亦在心中对女皇宽阔的心胸心悦诚服。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众人也对女皇的商贾出身十分忌讳。因为历史上出身贫寒的开国皇帝无一例外的都好猜忌嗜杀的习惯。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帝王本人卑微出身所带来的自卑心理。但在孙露的身上并没有出现类似的自卑情绪。相反这个商贾出身的女皇却拥有着一种贵族式的自信,这种自信让女皇显得大度、睿智、高雅。以至于许多臣子都在暗中猜测女皇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气质,源自于其先祖拥有高贵的出身。不过他们并不知晓,让孙露拥有这种不卑不亢气质的不是其高贵先祖,而是源自于培养她的那个破除封建等级制度的世界。
另一边眼见众臣再没异意,孙露便回头向顾炎武问道:“顾炎武,刚才龚大人说你在回国途中为使团翻译了不少文献。朕希望你能来文教部将剩余的文献翻译完毕。”
女皇的话语再一次让众人将目光集中到了顾炎武的身上。在众人看来皇帝今日对顾炎武可谓是宠爱有加。顾炎武怎么着,也该被女皇的诚意所打动了吧。事实上,顾炎武在这一刻还真犹豫了一下。然而他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