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正好刚从比轩出来,小凤看到她就开始喊,“小晴,小晴,等等我。”小晴回头看是小凤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便站住了。小凤跑得太急,到了跟前刹不住车,险些撞上小晴。小晴“哎呦”了一声:“干什么呀,这么火急火燎的?想撞死我啊。”
小凤一边喘气,一边说:“小……小晴,你……你……可得帮帮我的忙。”
“怎么,不会吧,这么巧,你也谈恋爱了?”小晴瞪大了眼睛。
“哎呀,你瞎说什么呀。你才谈恋爱呢。”
“不是谈恋爱,找我帮什么忙?”
“我要读书。”
“读书?好啊,读吧,这里书可不缺。”
“可是我不知道读什么。”
小晴笑了起来:“你自己想要读书,怎么会不知道读什么呢?”
“我就是不知道读什么,这才来找你帮忙啊,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晴更笑了:“你这个人可真是的,你想读书,自己却不知道要读什么,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可王先生让我问你的。”
“啊?是吗?”小晴莫名其妙,歪着头想了想:“你想看小说?是吗?总不会是想学艺术吧。”
“不是,”小凤有些着急,“王先生说了,只要我肯读书,将来就让我去公司里工作,可以坐办公室呢。”
“噢。”小晴这下子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呀,你倒早说啊,打了这半天的哑谜。说吧,王先生说让你干什么?”
“干什么?坐办公室呗。”
小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坐办公室的工作多了,你干哪一行啊?”
小凤这下为难了:“王先生没跟我说,我自己哪知道啊。”
“那你想干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哪懂,只要是坐办公室就好,我爸妈要是知道我这么有出息,会高兴坏的。”
小晴咬着嘴唇,眨了眨眼睛:“这样啊,这可不大好办,这种事情不是说成就成的,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让你去学哲学你干吗?老师都是现成的。现在我随便说了,将来你工作不顺心,定会怪我。锦萱还不是成天的埋怨不乐意学法律吗?”
“不会不会,你说,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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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都听我的,那个听我的人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今天那个梁家大少爷来了,要是一个不满意,我准会被她骂死,现在这又来一个,像我这样爱管闲事啊,早晚要倒霉。”
“小晴,你在唠叨什么呢,我真的没主意,我发誓,将来肯定不怪你。”
“好吧好吧,我帮你想想,你先告诉我,你上学时最喜欢哪门课?”
小凤张大了嘴:“哪门课?哪门我也不喜欢,我看到书就头疼。”
小晴抿着嘴乐:“那你告诉我哪门功课考试分数最高吧。”
小凤使劲想了想:“我不知道,我忘了,好久都没上学了。”
小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她低着头沉思,小凤只盯着她不敢出声,小晴想了半天说:“你是不是想参加成人高考呢?回头我去找人打听打听,这方面我也不大了解,我去找份简章来,你自己挑专业吧,可不论学什么专业,基础课总是要考的。你先从基础入手,英语、数学、语文什么的。其它的慢慢再来。说不定还要报个什么培训班,读书可不容易,听风就是雨的。将来麻烦多呢。”
“我不怕,王先生说了,为了得到什么,什么都得干。这回,我一定坚持到底。”
小晴看着小凤说:“好,既然你要学,我一定帮你。我们得先去买些书来,没书怎么学?”
“还买什么书啊?乐水斋有的是书,走,你帮我去找,告诉我看什么。哎呀,对了,王先生正在那里看书呢,说不让打扰,我们吃了午饭再去吧。”
小晴说:“算了吧,那些书乐水斋没有的,你别那么着急啊,等哪天有空,我陪你,咱们让老马开车送咱们进城去买。”
“那今天下午就去吧。我这就去找老马说。”
“得了,得了,今天可没空,那玉皇大帝要来,忙也忙死了,哪儿还能出去啊。对了,圆屋是让你负责的吧,将来有你受的,幸好没让我去,我可没耐烦伺候那种少爷,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三头六臂不成?小凤,你该见过那个,叫什么来着?梁少爷吧。他什么样?”
“什么什么样,人样呗。”
两个人说着,就进了明楼的大门。
中午,小晴提着食盒走进比轩,把食盒放在外间餐桌上,高声说道:“陈老师,来吃饭吧。”没听到回答,走过去敲敲门,还是没有声音,小晴嘀咕起来:“这大中午的,哪去了,也不怕热。”顺手就推开了门。看到陈语迟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还在看书,连坐的姿势都没改变,小晴气得跺了下脚:“这什么事情不着急,吃饭也不着急啊,真是书呆子。”看到陈语迟还不动窝,她走到陈语迟身边,冲着他的耳朵大吼了一声,“吃饭了。”
陈语迟被吓了一跳,在那里直拍胸口,“干什么,这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
“我看你跟聋子也差不多。”小晴趁陈语迟不留神,一下子抽出了那本书:“什么书,这么好看?……呵,莎士比亚啊,还以为你在用功,敢情在这里偷偷看小说呢。”
“你拿来,我马上就看完了。”
“不,先吃饭,吃完饭再看。”小晴把书藏到了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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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语迟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确实觉得饿了。就往门外走去,小晴把书放到书桌上,跟了过来。“你出来还带着莎士比亚呢,可真够雅的。”
“真够什么?”陈语迟没听明白。
“雅,俗的反义词。这种书我都是用于催眠的,出门要带就带金庸,那次我坐火车,没买到卧铺,坐的硬坐,带了本《侠客行》,火车上人那叫多,座位底下都躺着人,脚都伸不开,和我一起走的同学都说那一晚上的罪受大了,可是我看了一晚上书,愣没觉得累,还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从此得出经验,去银行取钱,到医院看病挂号,反正只要是要排队的时候,我都在书包里放上本小说,等多长时间都没关系。”小晴过去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往外端。“哎,只可惜所有的金庸我看了三遍都不止,都快背下来了,现在只好到处开发新项目,可中意的不多,你说金庸怎么就不再写了呢。”小晴的眼里无限惋惜。
陈语迟热心地说:“那你就看莎士比亚吧。”
小晴笑了起来:“看莎士比亚,要看也只能偷偷看,被同学看到,还不笑话死我啊。哪像你,走到哪带到哪,居然也不怕被人发现。”
“这书不是我带来的,是我从乐水斋拿的。”
“哦,那你还算正常。”
“你肯定从来没看过莎士比亚,否则你是不会这样说的。”
小晴歪着头想了想:“呃,你这话也对,仔细想想我确实没看过,真奇怪,我总认为我看过的,对了,我看过电影。”
“你看,”陈语迟胜利地说:“赶紧找本来看吧,你看了就会知道,”陈语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无限神往地说:“莎士比亚是人类永远也不可能逾越的一座高峰。”
小晴被陈语迟说动了:“好吧,以后我也去找本看看。”
“还用找,乐水斋多得是,不同的翻译,各种版本。”
“我知道,这种书是属于书房必备的装饰品,我家都用来装饰会客室呢。所以我才从不把它当书看。”
“你家?”陈语迟第一次听到小晴提到自己的家。
小晴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匆忙地说:“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随后,也没等陈语迟说话,小晴就快快地溜走了。
小凤把食盒提到乐水斋,看到书房里没有人,觉得很奇怪,想了想,给半坡居拨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张风,小凤问:“王先生去你那里了吗?”
张风说:“刚来,进他那间静室里面壁去了。不让人打扰呢。”
小凤说:“我知道,我把他的饭菜送到你那里去,他愿意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吧。”
张风说:“算了吧,他一进那个鬼屋子,不定思考什么问题去了,什么时候出来可是说不准的,你饭菜放在外面凉了,他肯定又不吃,别麻烦了。”
“他不吃是他的事,我可得送过去,你可不许偷吃啊。”
张风哈哈一乐,挂断了电话。
半坡居就建在后山的半山腰上。一大片的玻璃花房,中间有座小屋,那是张风的住处。屋后就是王嘉木的静室,依山而建,一半埋在山里,突出的部分,外墙是石头垒的,非常坚固。除了一扇厚重的大铁门外,连个窗户都没有,里面完全依靠空调和灯光照明,简直像座碉堡,要不就是巴士底狱。有一条单独的幽静小路直通这里。小凤不喜欢走那条路,太安静了,让她感到害怕。其实王嘉木也不大走那条路,总是从张风的小屋穿过去。小凤从前面的大路来到张风住的地方,把食盒放下,托付了张风几句就走了。
张风就住在那间静室前面,可是从来没有进去过,对里面充满了好奇,有时王嘉木开门时,他通过门缝偷看,只看到了雪白的墙壁。每次来这里,王嘉木老是独来独往,家里其他人从来不跟着,只是有几回,张风看到王嘉木带过些朋友进去。可人数是很少的。张风有一次问过王先鸣那里面有什么,王先鸣告诉他什么都没有,老爷子不过是想一个人清净清净罢了。有钱人!张风每次都会发出这样一声感慨,然后就作罢了。时间长了,好奇心也就跟着淡了。这就叫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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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凤走后,张风的想象力忽然丰富起来,里面说不定是个酒窖,藏满好酒,王嘉木是进去偷喝的。再不,就藏着个美女。可就算是个美女也是个机器美人,要不早饿死了。植物人,对,有可能,为爱情而献身,大富豪追悔莫及,终生陪伴……“阿嚏,”张风猛的打了个喷嚏,似乎有股冷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活见鬼,大夏天的,哪来的冷风啊。”张风骂了一句。可他也不想在屋子里待着了,走到门口,想到自己还没吃饭呢,在外面吃吧,他端起自己的饭盒,走出房间,来到阳光下,食欲也来了,往地上一蹲,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自从上次出去逛商店中了暑,段美珍是不敢再随便出去了。可在家里待着又很是无聊,儿子儿媳成天在外面忙,王嘉木老是看书,王锦萱又总是不着家,终于这要来客人了,段美珍很是高兴,觉得可以张罗张罗了。虽然圆屋都是秦娟收拾的,可段美珍最近常往那里跑,大处也不动,只是一些小的地方,她添添减减的,有时候还亲自动手,忙个不亦乐乎。对于她的那些创意,瞧得过眼的,秦娟就尽量不动,要是实在瞧不过眼,秦娟就给偷偷地换了,段美珍多半也就忘了。
中午段美珍睡过一觉醒来,不敢多睡,怕晚上睡不着了,就溜溜哒哒地往圆屋来了。许多听到圆屋名字的人都以为圆屋是圆的,其实圆屋也是方的,起这样一个名字是为了求得团圆、圆满罢了。段美珍是从绕内湖修建的游廊走到圆屋来的,还没进门,从面对游廊的窗户,就看到王锦萱坐在里面的沙发上,穿着一条淡粉色七分裤,白色麻纱半截袖上衣,腰间还是挂着她的皮制腰包。她正仰着头在那里发愣。段美珍很是高兴,推门走了进来。
“锦萱,今天没出去啊!”段美珍高兴地说。
“奶奶,您怎么来了。”王锦萱从沙发里站了起来,亲热地过去搂过段美珍的一只胳膊,“下午太阳大,别回头又不舒服。”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
“这儿凉快。”王锦萱的脸有些红了。
“那倒也是。这房子本就是建来避暑的嘛。”段美珍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环顾四周,“这里是我亲自布置的,锦萱,你瞧怎么样啊!”
王锦萱好像没听见段美珍说什么,只是在那里想心事。
段美珍奇怪地看她,“怎么了,锦萱,为什么不理我啊,生气了?喔,是为了汽车的事吧,我已经跟你爷爷说了,他没反对,回头我再跟你爸爸说说,一定给你买,好不好?”
王锦萱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奶奶误会了,她就干脆错下去:“那也不必太急,只要您帮我说过话了,那就准成。”
段美珍很是高兴,拉王锦萱坐在自己身边,不知道该怎样爱抚好了:“买汽车算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尽管和奶奶说,一定给你买了来。你说,你还想要什么?”
王锦萱扑哧一声笑了,把头揉进段美珍的怀里:“奶奶,我想要的东西人家不卖怎么办啊?”说完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什么东西啊,还有不卖的?是人家祖传的吗?”段美珍抚摩着王锦萱的短发,对这个孙女是说不出地喜欢。
王锦萱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人家祖传的呢。”她越想越好笑,笑得喘不过气来,把头只是钻在段美珍的怀里不出来。
段美珍赶紧又是拍又是揉,把王锦萱的身子搬起来:“快别笑了,看岔了气儿。哎呀,你怎么哭了?”段美珍掏出了手绢给王锦萱擦眼泪,慌慌张张地说:“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呀?看看,哎,谁给你气受了,这什么东西啊,这么难买,也值得哭?”
“瞧您,都瞎说什么呢,谁哭了,我是笑出眼泪来了。”王锦萱背过身去,用衣袖去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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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用袖子啊,袖子脏,给你手绢。”
“我不要。”
“衣服弄脏了,这晚上还要见客人呢。让人看到说什么?”
王锦萱一下子停了手,回身把奶奶手里的手绢夺了过去,又擤鼻子又擦眼泪地弄了一阵子,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哎呦”了一声,“我的眼睛红红的,这可怎么见人啊。”
“谁让你用袖子擦眼泪呢,把眼睛擦坏了吧。”
王锦萱急得直跺脚:“都怪你,好端端地逗我笑,现在可怎么办啊。”
段美珍一下子也着起急来:“没事没事,用凉水洗洗就好,别着急啊,客人来还早着呢。”
“谁说我是为客人了,这让谁看见也不好啊。”王锦萱生气的嚷嚷着,跑到后面用凉水洗脸去了。
段美珍在那里倒糊涂了,不知道今天这个宝贝孙女是中了什么邪,那么在乎起外表来了。以前她可不这样的。为什么呢?一下子,段美珍有点明白了,孩子大了,这是好事啊,可她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禁不住也坐在那里发起愣来。
陈语迟艰难地从莎士比亚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小晴已经打过电话来,通知他吃饭了。走进餐厅,他一愣,原本空空荡荡的餐厅,此时坐得满满的,餐厅里新增加了一张餐桌,而且新添了许多陌生面孔。他这才想起来,今天要有客人来。他赶紧道歉自己来晚了,匆忙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介绍,陈语迟一直在忙不叠地点头,微笑,也没记住谁是谁,他相信别人也不会记住他,因为他们点头招呼都是很敷衍的,显然对他没什么兴趣。
梁觉信有五十多岁了,他显然根本就不掩饰自己的年龄,不论是他有些花白的头发,还是他额头的皱纹,都反而使他更具魅力。他的眉毛很是灵活,会随着他说话上下跳动。他的眼睛看人时很专注,专注得可以使人的心跳加快。当然他并不是死盯着人看,可只是偶尔看你那么一眼,就让你觉得他是在注意你,欣赏你。当然这种注视更多地给了在坐的女士,也包括小晴和小凤。而一点也没有给陈语迟。
冯佳林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