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感觉到女儿好像就在自己身边,心头涌起一股想把阳子拥在怀中的冲动。
“阳子,乖乖等哦!爸爸很快就会开车去接你……”
“是吗?你什么时候来?”
不知何时,阿静已经接过话筒说道。
“星期天……对,星期天我会租车去接你们,我们可以去日光开车兜风,然后一起回家。”
“真的吗?阳子,太好了,爸爸说这个星期天要带我们去兜风呢!”
浅川的眼底涌起一阵热气。
(这个约定究竟能不能实现呢?
为了预防万一,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抱着太大的期望。)
“那件事快解决了吗?”
“快了。”
“我们先前已经约定好了,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要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这是浅川和妻子的约定。
他当初告诉阿静不要过问这件事,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全部说给她听,而妻子也信守约定,这段期间不询问他任何事情。
“喂!你要讲到什么时候?”
龙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浅川回过头,看见他正把买来的工具丢进车子的行李厢。
“我再打电话给你,今天晚上或许没机会打了……”
浅川把话筒挂上,结束这段谈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是为了要听听她们的声音?或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传达?
就算他现在和阿静聊上一个小时,等到要挂断电话时,同样会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总之,过了今天晚上10点,这桩诡异事件的神秘面纱就会被揭开……
正午时分,南箱根太平洋乐园弥漫着高原气息。上回浅川来这里所感受到的妖冶气息,此刻被阳光遮掩,网球的弹跳声听起来也格外自然、顺耳。
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就在眼前,零星散布在山下的温室屋顶闪烁着银色光芒。
别墅小木屋在一般日子里没啥客人造访,B4号房今天也是空着的。
浅川要龙司去办手续,自己则扛着行李到B4号房。
换上轻便的衣服后,他定定地环视屋内四周,不禁回想起一个星期前的晚上,他连滚带爬地逃离这个房间的情景。
当时他忍住恶心感、跑进厕所呕吐的时候,紧张得尿失禁……他连蹲在厕所时看到的涂鸦内容也记得一清二楚。
浅川打开厕所的门,在同一个地方看见相同的涂鸦。
到了下午两点多,浅川和龙司两人来到阳台上,他们一边观察四周的草丛,一边吃着在半路上买来的便当。此刻,他们俩离开长尾医院时的焦躁感已经消失无踪。
浅川经常会在即将截稿时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望着咖啡从吸管滴下来的样子,而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先把肚子填饱吧!”
龙司替自己买两人份的便当,认真地吃起来。浅川则没啥食欲。
不一会儿,他停下筷子,专注地看着室内,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喂,你就把话挑明说吧!我们待会儿到底要做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找出山村贞子啊!”
“找出来之后怎么办?”
“把她送回差木地好好供奉。”
“那么咒文是……你是说,山村贞子希望的事情就是这样?”
龙司一边咀嚼满嘴的饭菜,一边用迷茫的眼睛凝视着某一点。
浅川从他的表情得知:龙司还没有了解所有的事情。
不过浅川并不感到害怕,这是他获得明确答案的最后机会,过了今晚,他就没办法重来了。
“目前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龙司说着将吃完的便当盒丢出去。
“喂,有没有可能是她想报复杀害她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把长尾城太郎干的好事公诸于世,山村贞子就会息怒?”
浅川探索着龙司的心思。
(如果在挖出遗骨、将她供奉起来之后,仍然救不了我的时候,龙司是不是打算杀了长尾城太郎?他是不是以我做试验来让自己得救?)
“喂,你可别胡思乱想哦!”
龙司笑了笑,接着说:
“如果长尾真的招惹山村贞子的话,他早就没命了。”
(嗯,她确实有那个能力。)
“那么,山村贞子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被长尾杀了?”
“这就很难说了……不过,她一直反复经历着身边亲人死亡或受挫折的悲剧,像她离开剧团不也是一种挫折吗?到结核病疗养院探望父亲时,她也知道父亲即将不久于人世。”
“你是说……对现世感到悲观的人,不会怨恨杀死他的人?”
“不,应该是山村贞子故意让长尾那老头萌生杀害她的念头,我想,或许是她借用长尾的手来自杀……”
(母亲跳进三原山火山口自杀,父亲患肺结核即将死亡,以及自己成为女演员的梦想遭受挫折、身体上天生的残缺……她有太多自杀的动机了。)
吉野传真给浅川的报告中,记录了“飞翔剧团”的创始人——重森趁着酒意夜袭山村贞子的公寓,第二天就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了。
这一定是山村贞子使用超能力杀了重森,她可以在不留下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杀人。
既然如此,长尾城太郎为什么可以活下来?如果不是山村贞子操控他的意志,要他杀害自己的话,这个矛盾就没办法解释了。
“好吧!就算是自杀好了,山村贞子为什么非得让自己在死前被强奸呢?你可别说死亡之时仍是处女是一种遗憾这种蠢话。”
浅川这句话刚好命中龙司的要害,简直叫他无言以对。
“这种想法很可笑吗?”
“啊?”
“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仍是处女的想法那么可笑吗?”
龙司正经八百地将脸凑近浅川说道。
“如果是我……我是说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想,因为我不要保持童子之身而死亡。”
浅川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平时的龙司,但是又很难说出他哪里不一样。
“你是当真的吗?男人跟女人是不同的,尤其是山村贞子。”
“嘿嘿嘿……开玩笑的啦!其实,山村贞子并不想被强奸,有谁会愿意被别人侵犯呢?当时她也用力咬住长尾的肩膀,而且咬得深可见骨。所以,她应该是在被长尾强暴之后,脑海里突然掠过想死的念头,于是便用超能力操纵长尾……嗯,就是这样。”
“照这么看来,她对长尾应该还是有怨恨啊!”
浅川还是无法理解。
“喂,你忘了吗?山村贞子的怨恨可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人,而是指向一般大众。相较之下,她憎恨长尾的心情根本算不上什么。”
(憎恨众人?如果她把这种恨意注入那卷录像带的话,那么咒文的内容会是什么呢?任意攻击每个人……)
接着,龙司哑着声音说道:
“算了,有时间去想这些事,倒不如早一点儿去找出山村贞子,只有她能够解开所有的谜底。”
龙司一口气喝光乌龙茶,站起来将空罐瞄准谷底丢下去。
他们两人站在缓坡上观察附近的草丛,龙司交给浅川一把镰刀,用下巴指了指B4号房左侧的斜坡,要浅川割掉那个地方的草,才方便察看地势的高低起伏。
浅川弯下腰,膝盖着地,以水平的弧度挥动镰刀。
(将近30年前,这个地方盖起老旧的民房,庭院前有一口古井。)
浅川伸了伸腰,在心中问自己:
(如果是我住在这里,应该会选择视野比较好的地区。
但是,视野比较好的地点在哪里呢?)
浅川一边凝视并排在下方的温室屋顶,一边移动自己的位置。但是不管从什么地方眺望,眼前的景观似乎都差不多。
不过,如果要盖房子的话,B4号房旁边的A4号房一带是最容易盖的地方,从侧面看过去,只有那块地是平坦的。
浅川爬到A4号房和B4号房中间,一边割草,一边用手探索土质。
他没有汲过水井的水,甚至没有直接碰触水井的经验。
(在这种山区里,水井长什么样子呢?水真的会涌出来吗?
对了,地图上显示从谷底朝东方走几百米,会有一片被高大树木围绕的沼泽……)
浅川的思绪一直无法集中,他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手表上的指针就快指向3点了,距离“死亡期限”还有7个小时,现在做这些事情来得及吗?)
他越想思绪越紊乱,盲目地挥动手上的镰刀。
(古井到底是什么样子?四周一定是堆了高高的石头,但如果石头崩塌下来埋到地底下……果真如此,那我一定来不及将遗骸挖出来。)
浅川又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好是3点钟。他刚才在阳台上已经喝了将近500毫升的乌龙茶,现在又开始感到口干舌燥。
(找到凸出的土块,找出石块堆高的遗迹……)
这些声音不停地在浅川脑中回荡。
他提起铲子往凸出的土堆刺下去,尽管时间不断地压迫着他,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疲累。
(做这些事对吗?其他该做的事还有一箩筐呢!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曾经挖过一个小小的横穴……)
“哈哈……”
浅川无力地笑着,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趣事。
“喂!你在干什么?”
龙司的声音让浅川吓了一大跳。
“你老待在这边干什么?扩大你的搜索范围好不好?”
浅川张大嘴巴,抬起头看着龙司,他正背对着阳光,整张脸一片漆黑,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黝黑的脸上滴落到脚边。
(我在这里干什么?)
浅川低下头,只见眼前的地面上已挖出一个小洞。
“你打算挖一个陷阱吗?”
龙司叹了一口气。
浅川皱起眉头,看了看手表。
“别老是看手表,你这个笨蛋!”
龙司拂开浅川的手,瞪着他好一会儿。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语气沉稳地说道:
“你先休息一下。”
“现在哪有休息时间?”
“我是要你先冷静下来,心情一旦浮躁就办不好事。”
龙司轻轻地往浅川的胸口一推,浅川顿时失去平衡,跌了个四脚朝天。
“你就这样躺着睡吧!就像婴儿一样……”
浅川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动!好好地睡一觉,别浪费你的体力。”
龙司用脚踩住浅川的胸口,一直到他放弃挣扎为止。
当浅川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抗拒时,龙司的脚也从他的身上移开。
浅川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到龙司用力移动那双短腿,绕到B4号房的阳台后面。
(或许龙司已经在不远处找到古井的位置了。)
这个念头倏地闪过浅川的脑际,焦躁的情绪也跟着缓和许多。
但是浅川仍然不想移动身躯,反而将手脚伸展成大字型,仰望着天空。
和龙司一比,他的意志竟然如此脆弱,浅川为此感到生气。他开始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7个小时,他没有自信能一直保持清醒,因此决定听从龙司的命令来行事。
(将自我抛开,接受意志坚韧的人的指挥,这样才能摆脱恐惧……
还是干脆把自己埋进土里,与大自然合为一体吧!)
浅川突然被一股睡意侵袭,正当他要进入睡眠状态的一瞬间,他幻想自己将阳子高高地举起,并再度忆起童年趣事……
浅川从小生长的城镇郊外有一座市立运动场,运动场旁边的山崖下有一片栖息了小龙虾的沼泽。
小学时代,浅川经常和朋友一起到那个沼泽去抓小龙虾,山崖上的红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有一天,浅川厌倦了在水中垂钓,便开始在向阳面的斜坡上挖洞。
那里的土质非常松软,只要轻轻将木板插进去,红土立刻稀稀落落地洒在脚边,后来朋友们也加入挖洞的行列,三四个人合力挖出一个洞来。
一个小时后,他们挖出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学生的横穴,接着又继续挖下去。由于他们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逗留,因此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朋友说他该回家了。
浅川仍留在原地默默地挖着,直到太阳西沉时,横穴已经大得可以让在场所有的小朋友一起躲进去。
他抱着膝盖跟朋友们笑闹着。当他们缩着身子、躲进红土横穴里面时,感觉自己就像先前在社会课上学过的三日原人。
过了一会儿,横穴的入口突然被一位伯母的脸孔堵住了。
那个伯母背对太阳,浅川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对方住在附近,年约50岁左右。
“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
伯母一边窥探洞内,一边说道。
浅川和其他小孩闻言,不禁愕然地对望着。虽然他们年纪还小,却仍察觉到这位伯母提醒他们小心的方式太奇怪了。
她不是警告他们:“太危险了,赶快出来!”而是说:“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她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提醒他们。
“嘿嘿嘿!”
浅川对着朋友们猛笑,而那个伯母的脸依旧堵在横穴的出口。
突然间,龙司的脸和那个伯母重叠在一起。
“你未免太粗线条了吧!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睡觉,真佩服你!你干吗笑得那么诡异?”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黑夜很快就要来临了。龙司的身体和脸孔挡住来自西边的微弱阳光,四周的光线比先前更暗。
“你来看一下。”
龙司将浅川拉起来,然后一语不发地钻进B4号房的阳台底下。浅川随后跟着。
只见阳台底下支撑B4号房的柱子之间,有一块隔板被剥下来,龙司把手伸进缝隙里,用力往前一拉,隔板竟啪的一声断开了。
没想到小木屋内的装潢那么摩登,底下的隔板却做得如此粗糙,随便用点劲儿就可以将它剥下来。
龙司用探照灯照向地板下方,然后回头看着浅川。浅川顺他的意把眼睛对准隔板之间的细缝,往里面窥探。
探照灯照出西侧有些黑色凸起块状物,浅川仔细一看,发现它的表面有石块和水泥砌成的痕迹,上面压着水泥盖,杂草从石头和水泥的裂缝中冒出来。
浅川马上联想到古井上头正是别墅小木屋的客厅,而且井口的正上方刚好摆着电视和录像机……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当浅川看那卷录像带时,山村贞子就躲在这么近的地方窥探上面的情况。
龙司继续剥开柱子之间的隔板,弄出一个可以让人进出的洞。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壁穴中,爬到古井的边缘。
由于别墅小木屋建筑在斜坡上,他们越往前进,就越觉得自己往下沉。浅川知道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而且此刻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局促、狭窄的空间已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两人待会儿还得到古井底部寻找山村贞子。
“喂,来帮一下!”
龙司伸手抓住水泥盖子裂痕里的钢筋,试图将盖子拉往一侧的地面上,无奈小木屋的地板压得太低,他根本使不上力。尽管他平时可以举起120公斤,但是在没有立足点的情